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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都市 > 马恩的日常 > 第九百章生命的旋律

《北极星》是吉他手对自己当前一生的总结,是他与键盘手重逢后,在过去的悲欢离合中找到的希望之火。这是他的意志最强烈的表达,也是他对自我生命意义的理解。他塑造了这首曲子,赋予它一个人类所本该具备的智慧和勇气,在一次次的修改中,它也越来越接近吉他手身为一个音乐人的原点。

就马恩所知,每个旋律聆听者,每一个行走在午夜回响中,目睹到那些怪诞离奇之事物,体验过“旋律”的古怪力量,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们,都会主动去聆听自己内心的旋律,并意图将之重塑。让那些源于自我的心灵和思想,以更加实际的力量形态体现出来,从而对其它事物造成对人们而言更为直观的影响。

这些伴随着“旋律”和疯狂手牵手,跳着舞的人们,最渴望的就是深入自己内心,去寻找自我内心旋律的印记,而最恐惧的,也同样是这么做。在这矛盾纠葛中,每个人能够听到什么,能够收获什么,至今依旧是一个随机数。很大程度上,他们都认为,自己从“旋律”中获取的力量,定然是和自我的特性——包括但不限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方法论,乃至于教育、性格以及各种出身基因等等——息息相关。

虽然很多说法都声称,哪怕只是下意识去接触,去使用“旋律”,就会越来越接近某个临界点,但一旦越过这个临界点,疯狂而悲惨的际遇就是不可避免的下场。而只要不断深入内心,追寻“旋律”,就会加速这个过程。

然而,从马恩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其实要达到这个临界点并不容易。他所见过的午夜回响行走者,要不是提前在怪诞险恶的遭遇中遇难,要不就是有某些深刻的心理创伤。活下来的人对“旋律”讳莫如深,对自我内心的重新审视和发掘更是战战兢兢,表现出一种强烈的自卑自闭的倾向。而这些人,也往往是狭隘、多疑且柔弱的。

他们所有的敏感,似乎都包含着一种针对他人的恶意。他们本可以用一些可有可无的态度,处变不惊地应对日常世界里的许多事情。他们有这样的力量,他们也有比普通人更丰富的经历,可他们打心里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对善意的施舍是十分吝啬的。

哪怕是过去的吉他手,也完全是在这样的描述中。而一切的变化,是在他见过键盘手之后。让马恩感到诧异的是,键盘手明明有着更强烈的,更自我的执念,那种敏感的质疑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她几乎不会真正成为任何人的朋友。这样的一个人,启发了吉他手,可吉他手却走上了与之相反的道路。

吉他手的改变很明显,尽管他不经常说话,但马恩可以切身感受到,他身上的某些气质在发生变化。从一种既平庸又尖锐的感觉,渐渐柔软下来,明亮起来,他开始不去介意去倾述自己的过去,打心底去帮助其他人,并用一种沉默的善意主动去接触和开导他人,尽管不会很快就真正变得开朗起来,但这些都是已经渐渐发生的变化——

同样是用音乐的方式,同样是自诩音乐人,可是,吉他手的音乐听起来,就比其他人更有某种实际上的感染力。马恩知道键盘手是最接近界限之人,甚至于,大家都说她随时会跨越那条界限。可是,对比起现在的吉他手,马恩真的无法确定,谁更胜一筹。

吉他手隐隐有后来居上的感觉,但马恩也觉得其他人应该不会判断错误,吉他手已经极其深入地挖掘了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的旋律成长起来,但距离界限依旧有一段距离。那么在一些神奇的表现上,他或许真的不如键盘手。

毫无疑问,吉他手是队伍里,除了键盘手之外,最接近界限之人,并且,也在以比其他人更快的速度靠近界限。而在这样的状态下,马恩自然会为他担忧。然而,他谱写出的《北极星》就是让人安心的标志。

这首充满了希望,融入了自我生命的感悟的旋律,哪怕不具备任何怪诞离奇的力量,也足以成为他的代表作,在马恩看来,也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杰出的吉他曲之一。

甚至于,马恩有些觉得,《北极星》几乎是这些午夜回响行走者们在跨越最后的界限之前,所能抵达的最后一个高峰。与之相平的肯定有,但也绝对不会太多,因为,受限于之上所述的种种偶然或必然的灾难,大概很少有人能够走到这一步吧——哪怕是键盘手,马恩也不觉得她在跨越那条界限之前,能够自行谱写出超越《北极星》的旋律。

在这个意义上,《北极星》的诞生也基本上实现了吉他手身为一个音乐人,其本心最为朴素的期盼。马恩认为,他和键盘手最关键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键盘手似乎朝远方渐行渐远,而吉他手却选择了回头路,回到了自己创作的原点。

吉他手已经可以毫不介意地讲述音成大悟的事情,并且,已经不为自己受难于对方而表现得耿耿于怀。他甚至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音乐天赋不如哥哥的事实,而不是口头说说,心中却执拗地想要去证明—可他现在谱写出了《北极光》。

马恩没有听过音成大悟的音乐,哪怕所有人都声称,那是一个极有天赋的选手,那人的吉他有着折服他人的魅力,但如今他可以肯定,死去的音成大悟,无法达到《北极星》的高度。他留下的遗产,那些传闻中的曲谱,都已经证明了他在这方面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天赋,更没有属于自己内心的灵感。

音成大悟充其量只是一个工匠,而活着的吉他手,在谱写出《北极星》,并实际将其完美地演奏出来后,就在实际意义上,已经彻底超越了音成大悟。

在焕然一新的改版《北极星》的旋律中,就连及吉他手那骇人听闻的沙哑破烂的声音,都似乎成为了一个必不可少的伴奏,就如同增添了一个新的乐器,发出新的音色,不仅让曲子氛围发生变化,曲子的内容也变得更加丰富和深刻了。

马恩不是专业的听众,他平日里只是随意听听音乐罢了,即便如此,他也能够深深感受到那种在沉淀之后的力量的迸发。那是一种在心灵上的迸发,也同时是一种在物理现象上的迸发。虽然没有火山喷发那么震撼眼球,但在听觉和感受上的震撼却不在之下。

在马恩的感受中,《北极星》迸发的力量是沉重的,是阴冷而悲戚的,一时间,他的内心似乎被撼动了。他的平衡开始失调,他不得不缓下脚步,才能站稳身体。他看到侧边的佐井久之,以及对面的安琪儿小姐和上原专务也不例外。《北极星》的力量是全方位扩散的,但也有着一个十分明确的目标——那个神明般伟岸的轮廓,那些残留在地面上的仪轨残骸,包括仪式核心的石台和注连绳巨石。任何在这个旋律传达范围内的异常事物,都在承受一种来自于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

他有一种幻觉,他似乎听到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并感同身受。这故事远远还没有抵达尾声,但在那阴冷的沙哑的沉重的基调上,渐渐浮现出一丝亮色。这亮色是多么的稀罕,却又子然独立,犹如在黎明前静静绽放的花朵,也如同在暴风雨的深沉夜幕中,悄悄探出头来的一颗亮星。

那是希望,渺小却坚定的,一直存在于那悲惨、邪恶又残酷的黑幕中。马恩想到了北极星,既是实际的那颗星星,也是人们赋予它的意义,更是这首旋律。这幻觉中的北极星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却又无法说洁,而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哪怕不主动去想象,不主动去理解,这些感受也是拥有感染性的。马恩赫然看到佐井久之的眼角浮现泪光,这个年轻的日岛特派员完全停下了脚步。马恩可以理解,因为,佐井久之的心情是如此的激动,已经再也无法从表情上掩饰了。他的身体,在随着自己心情的起伏而微微颤动。

佐井久之是如此的狼狈,他就像是在泥水中拼命打滚,又被荆棘和叶刺勾破了衣服。他身上好多处伤口都在流血,不管他的意愿如何,这个泥潭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在这场付出一切的战斗中,他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尽折磨,比身体上的伤口还要痛苦。

敌人的强大不是借口,但他无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无法彻底急败必须要急败的敌人,这是事实。他认为自己有无限的勇气和毅力,去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可是,他第一次体验到了自己的极限,他的旋律从来都没有像这般,抵达一个难以再进一步的极限上。

他感到自己的意志,已经无法再继续催动“旋律”朝更深的程度发展了,他赫然发现,过去大家都认为的“深入旋律实属必然”这一结论,在自己身上竞然不再具备过去的效用——不是不能继续深入,而是自己实际面临的状况,一种复杂的现状因素,包括自我内心的动力,身体的状态以及敌人的影响等等,都大大桎梏了自己。

他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渴望得到力量,但偏偏在这紧要关头,他的很多准备都失效了,亦或者不如他所认为的那般有成效。他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渴望得到帮助,可是,所有人都被“神明”拖入午夜回响的神社,只有他成功回到这个结缘神的噩梦里,所以,也只有他一个人去对抗这个噩梦中的一切。

他认为自己有结缘神的力量,在这个噩梦里,自己应该是具备一定优势的。可是,敌人也有这样的优势,甚至更大。他以为对方的脑浆都被榨干了,可对方只是借助仪式的力量,用一些旁敲侧击的伎俩,就瓦解了他的机会,让他所有想做的,都磕磕绊绊,都不如预期。

不能说完全落于下风,可是,无法占据上风,只能在这个泥潭里挣扎,就如同缺氧的鱼儿,他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因为,在这个噩梦里,他所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脑袋干瘪的上原专务一个人,还有那个一动不动的“神明”。

哪怕“神明”一动不动,也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影响。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正在进行的仪式比表面看起来的还要复杂,甚至让他觉得,仪式本身已经悄然转移了,留在噩梦里的只是一个幻觉。可是,就算是幻觉,只要他停下来,也是致命的。

佐井久之在噩梦里要对付的,仿佛是一个不死之身的敌人。他只在午夜回响里遇到过这样险恶的状况,而在午夜回响里,他能够抽身而去,只要逃跑就行了。可在这里,他能逃到哪里呢?

不,应该说,他任何时候都能逃走,但他不能逃走。他能感受到自己肩负的责任,他必须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将机会等出来。他为此付出了比过往都要巨大的耐性,也承受着更大的内心折磨。

直到马恩等人再一次出现于噩梦中。

然后,他听到了这首《北极光》。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符纸在这旋律的力量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甚至期盼看到更多。他体会到了《北极光》中阐述的人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沉重却充满希望的力量。他也实际看到了自己的敌人,正在这首旋律中迷失。

在这样一个噩梦里,本来就是用意志、思想和觉悟去战斗的人,又如何会在意,这种力量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还是一种物质上的压迫呢?它的影响力就在眼前全力释放,这才是最重要的。

佐井久之在这一刻,感到自己被拯救了。他失去了快速切近敌人的机会,再一次偏离预期的目标,但是,正因为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息了。他就像是窒息的人得到了氧气,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觉得,哪怕只是一个短暂的停留,也足以自己重新找回节奏,而不是被那种致命的恐惧驱使着,如歇斯底里地缠斗下去。

佐井久之擦去眼角的温润。他再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目标,脑袋干瘪的上原专务开阖嘴巴,似乎也产生了某种触动,这个阴谋多端的男人双膝跪地,情状显得很是艰难,就好似快要承受不住,要分崩离析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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