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手不喜欢谈论太多关于自己受到的折磨,不过,如果这就是抵达终点前最后的回顾,她
也不会太过抗拒。大脑袋没有打断她的倾述,在面对未来的阻力时,两人面对的情况虽然有所不
同,却又都感同身受。时间过得很快,两人没有交流很久,为了谱写出自己这一段经历的尾声,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脑袋很快就从数据端得到了它所期待的发展,一场秘密的线上会议将会举行,而它则将自
己和键盘手相处的画面实时导入了连线中。键盘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她只是停止了自己的倾
述,没有提出质疑。
“所以,现在该继续履行约定了?”她这么问到。
“是的,接下来,我也该去我的战场了。至于你,需要处理其他的人。你先去三丁木公园,
我会一直保持和你连线,具体要做什么到时再说。”大脑袋的喇叭声顿了顿,但它的机械触手可
没有停下来,正在进行棺材封装工程也没有停止。为了完成协定,它需要做的工作比他人想象的
还要多,难点也不是那些人能够处理的。
在这次涉及多边的事件里,有马恩才能解决的事情,自然也有大脑袋才能解决的事情,同样
对键盘手也是如此。只有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情,才能将事件推到众人期望的方向。
自己的事情已经不再仅仅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仅仅单纯为自己而做。键盘手
已经在大脑袋相对坦诚的交流中理解了这一-点。但她不畏惧,也不抗拒。无论马恩还是大脑袋,
都是她的朋友,协定将这份友谊捆绑,尽管在其他人眼中,这样的“友谊” 并不纯洁,但这里的
大家都默认并重视这份友谊一她能够从 “旋律”中聆听到,这就足够了。
“愿您旗开得胜,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为此竭尽全力。”键盘手想了想,慎重地对大脑袋承诺
到:“相信我,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也会竭尽全力。”这么说着,她抬头看了看上空,就像那
里不仅仅只有一片空气和金属壳,还有着别的东西。
大脑袋知道她在看什么,她的现场声明真是一-大助力, 大脑袋欢声笑起来,十数条机械臂也
如欢庆般挥舞着。
“去吧,去三丁木公园,去找到那个一身黑的家伙和他的小伙伴。”大脑袋故意大声说到。
键盘手的脚下再次-空,她就如前一-次那般坠落,当她重新回到正常的重力和视野时,已经
站在安全屋外边了。这座山还是如此阴森,风雨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甚至还有某种可怕的东西
存在于山顶上的那座神社里。她看不到,却能够聆听到,那是何等混乱邪恶的“旋律”。即便她
过去,将自己这濒临界限的“旋律”填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比任何人都更能直觉地感受到那东西的恐怖之处,哪怕那不可视的无可名状之物没有出现
在这座现实的山里,但它的“旋律”依旧在这座山里回响,整个森林如今的状貌,就是对那回响
的最直接的呼应。这如末日般的风景,就好似将整个世界都困在了-片永不见明日的黑暗中。
天空已经彻底被铅色的云层覆盖了,仿佛-丝阳光都无法透下,置身山里只让人怀疑已经是,
夜晚。键盘手还从狂风暴雨和阵阵林声中,听到了诸多古怪的,让人只觉得不会发生在这座山里
的声音一那些植被和植被, 山岩和山岩的夹缝中,那些已经连成一片的阴暗轮廓中,依稀存在
很多未知的东西,它们让人惊悚,让人惶恐。
键盘手有一-种错觉,仿佛山外的世界也已经是这样一副濒临毁灭的模样
她当然知道这是
错觉,这座山有不寻常的“旋律”,将所有变调的“旋律”都拘東在山里。而这就是键盘手对“
神社”最深刻的印象,据说这座神社曾经封印过“神明” ,她是相信的。因为,她聆听到的“旋
律”的交响,正在为她证明这个看似荒诞的事实。
马恩等人正在面对巨大的困难,键盈手没有参与其中,却同样不希望那些人因此死去。但她.
不能直接闯进去,只能在心中祝大家好运。不过,根据协定,她会在大脑袋的指导下做一些事情
将会侧面帮助到马恩等人,这是她愿意接受的,大概其中有一些补偿心理吧。
在不久前,键盘手和乌克兰女人在神社的阶梯上分离,彼此的倾述让双方在几句话的时间里
有了比过去相处了那么多时日更多的理解。这次前往三丁木公园,或许可以直接帮到这位乌克
兰女人。
键盘手当然清楚,三丁木公园不是- -个好 去处,隐藏其中的危险甚至不弱于神社,但至少那
边的危险没有如神社这般直白地爆发出来。
一希望她没事吧, 毕竟,她的‘旋律’ 可是强的。
乌克兰曾经对自己的“旋律”做了点手脚,欺骗了键盘手,但如今也是可以付之一笑的小事
了。键盘手满怀思绪,没入了茫茫的雨幕。
键盘手的“旋律” 拥有寻常午夜回响行走者难以猜度的渗透力,她甚至无法控制如此强大的
渗透力,而无法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无害”,这也是她很久以来都干脆不开口,完全只借助音乐
去传达想法的原因。
尽管开口说话和演奏音乐都无法绕开这种渗透和干扰,但她的音乐是正面的,积极的,美丽
的,天然拥有良好的效应,反之,她的口才不好,也说不出动听的话来,无法用话语去激活人们
心中的美好。她并不是因为执拗而故意选择怎么做,她有脑子,思考过自己不同方式的表达会对
人们产生的影响。她也认为,这个选择反过来促进了自己的音乐向更好的方向进化。
但是,“旋律” 干涉的对象可不仅仅是人心而已。活着的生命,有心的生命,都会受到这种
“旋律”的干涉,但并不代表没有心的死物和植物之类,就能够摆脱这种影响。甚至就连风雨这
种自然现象,都能被渗透,键盘手不确定其他午夜回响行走者能不能自然而然地达到这种影响里
, 但她是一个濒临界限的选手,她做到这一 切就如同呼吸-样自然,也无法阻止,就如同人类停
止呼吸会导致死亡一样。
阴影和风雨,挡路的植被与碎石,几乎所有会让她行动不便的事物,都被她的“旋律”干涉
了。她只是单纯向前走,崎岖不平的道路和泛滥的泥水总是会在她的前方发生改变,那不是自然
的变化,不遵循高低和重力的约束,留给她的只有-条舒缓而平坦的道路。
尽管她和普通女性一样半走半跑,但依旧比身体健壮的男人行走在这片山路里更快。她更是
不需要特地绕开那些难行的地段,即便风雨再强烈,打折了树枝,她也不需要特地去躲避什么。
她从半山腰下山,直抵三丁木公园正门。她已经确认了,这座同样变得阴森的公园也在响起
某种不同寻常的“旋律",这里边潜伏着一些可怕的东西。 仅从“旋律”而言,她认为那不是人
类。
这-路上,包括三丁木公园周边的街道都是空荡荡的,好似所有人都消失了,这片沉默而空
旷的区域令人不由得联想到午夜回响。键盘手从“旋律”中聆听到了相似的几段节奏,她现在也
很难分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已经置身于午夜回响中了。
“旋律”很快就给她反馈了更多的信息,- 场激烈的战斗正在公园深处发生。从一个具体的
方向传来某种曾经感受过的波动,就好似巨浪打过,留下的余潮依旧紧随着冲了出来。引导波动
的“旋律”同样是熟悉的,于是,键盘手也同时确认了,乌克兰女人就在里边,已经和敌人发生
了冲突。
“已经到了吗?”大脑袋的声音从“旋律”传来,键盘手并不意外它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进行
实时联络,但对- -个掌握了高深理论和核心技术的科学怪人来说,做到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找到他们了吗?”大脑袋又问。
键盘手当然知道“他们” 是谁,在马恩的队伍里,一直想要争取话语权的黑衣人和他的三个
朋友是如此显眼,哪怕键盘手先前没有特地去聆听他们,他们的“旋律”依旧是她被迫要聆听的。她记不住整体的“旋律” ,因为那太复杂,但是,她可以比照自己的感觉。
“稍等是的,我找到他们了。”键盘手从自己能够听到的“旋律”中找到了他们。黑衣
人和一二三号没有齐聚,他们正陷入一种各自为战的状况,他们已经在三丁木公园中迷失了。而
他们的大致位置,离乌克兰女人的波动有些远,阻拦他们的不是乌克兰女人的敌人,而是这座公
园里一直都存在的东西。
好像是在树林里?她对照大致的方向,这么想到。
“将他们带出来,就跟他们说,他们的任务已经终止了。如果他们不听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大脑袋发出这样的指示,顿了顿,又说: “马恩还有其他的朋友在公园深处,也许你可以给
他们提供一-些协助?我已经找到了噩梦的入口,现在那个噩梦正处于重疊的状态,你打算怎么做
?”
“兰波小姐正占据上风,如果发生了变故,我会进行干涉。”键盘手平静地说,“但我认为
,兰波小姐现在不希望被打扰,她有自己的想法。”
“是吗?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拿下那些黑不溜秋的人,应该没问题吧?”大脑袋这么说
到,“为首者可以打开一扇 门’, 别让他们跑了。'
“我知道,不过,就算他打开‘门’ 也毫无意义。”键盘手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干涉对方,哪
怕只是短暂的相处,也足够她解读对方的“旋律”了。 对佐并久之等人来说,也许“门”是一种
很便利,也很高效的能力,但相对她的“旋律”,那扇“门”甚至比哈姆雷特两人的能力更加脆
弱。
在键盘手的解读中,“门” 的本质同样是渗透和干涉,但“门”这种东西是如此的直接,它
本身就是用来“穿行”的。
而且,黑衣人虽然对“门” 设置了所谓的密码,本身也是在做秘密工作,但是,他的能力是
如此单调,也对自己太过放纵。就连哈姆雷特都懂得用一些手段来掩饰自己的“旋律”一基本
上就是不怎么使用一可 黑衣人却是自信到了让键盘手觉得自大的程度。
黑衣人的“门”会被佐井久之抓取,键盘手-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至于一二三号,他们的配合确实能够形成极大的加成效果,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彼此
分割,就什么都做不好。这是一个团体的强大,却是个人的脆弱。他们早已经在午夜回响中养成
了措档的习惯,他们总是习惯于去营造一个团体的战场,然而,这种做法并不是总是有效的。
即便键盘手自己很难想出分割他们的策略,但是,她相信,对于马恩和乌克兰女人这样的专
业人士来说,制定这样的策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即便一二三号的能力能够搭配,但是,
发自他们内心的“旋律”却并不彼此和谐,在键盘手的聆听中,连音乐都谈不上,就是-种错乱
的混响。
从“旋律”的角度来说,哈姆雷特二人组看似弱小,可他们彼此间的“旋律” 是如此的融治
两人分开是各自的旋律,合在一起则是更加强壮的旋律。
在“旋律”的世界里,个人的特质造就了能力,但强大的不是能力,而是人们自己内心的“
旋律”。无法和谐的“旋律”以生硬的方式拼凑在一起, 本身就意味着他们彼此之间的人心有着
相当强烈的隔阂。这样生拼硬凑的“旋律” 集合,在键盘手的眼中处处都是破绽。
那些破绽就在他们的心心念念中。更不用说,键盘手- -直都能感受到,同样是所谓的专业人
士,但他们的信念和心理根本没有马恩和乌克兰女人那么坚实强大,甚至连佐井久之都有所不如
和入侵安全屋里的那些精英士兵进行比较,以那些士兵的“旋律”的统合性来说,都用不若-
支小队,就足以歼灭黑衣人和一二三号。
“他们,其实是这支队伍里最弱小的啊。”键盘手言罢,径直走入公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