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久看着地上的尸体。185txt.com
或者说……看着那堆不成人形的血肉。
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将已经死去的听潮先生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然而或许是晋升为上三族后，她已经能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所以虽然有一瞬间愤怒犹如滔滔江水，但下一刻她眼神就重新恢复了冷漠。
蛛腿锋利的尖端摩挲着脸上被烧出的疤痕，玫久静静地回过头。
在那里，利德同样望着地上的那摊血，微微叹了口气。
看着眼神中似有怀念的利德，玫久反而勾起一个笑容，戏谑地说道：
“怎么，到猫哭耗子的时间了？你掘了地脉、引来了岩浆，不就是借岩浆摧枯拉朽的奔涌之势帮他完成最后的剑道？你早该知道他会是这个下场。”
利德笑了笑，并没有移开视线，说道：
“的确，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过去，都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和他不熟，所以我对他的命也没有太多怜悯，只是帮他选一种适合他的死法而已……非要说的话，我其实是在怀念过去的那段时间。”
玫久看着利德，她总觉得利德身上有一种和她相似的气质：冷血。
但细看的话，却又觉得不太一样。对于利德反杀掉诗鸢来到她的面前，玫久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唯一让她感到些许诧异的是梅林不在。按照她的估算，听潮肯定是杀不掉她的，虽然给她添了些伤势，但想要真的让她受到重创，至少还要拿两个境界十重的命来填；想要杀她的话，这个数字更是要翻上几倍。
玫久不动声色地探知着周围的环境，确信梅林并没有隐藏在周围。作为世上为数不多对梅林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的人，防范梅林的幻术也是她很早之前就做过的功课。
利德却不管她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地说道：
“那时候我第一次去王都，不是作为领主，甚至连世子也不是。我带着阿莱雅，我们两个人就像乡下来的小夫妻，见什么都觉得很新奇。见到护国大阵破碎，又见到龙族入侵，听说了三位境界十重的大剑豪，也亲眼目睹了其中一位陨落。”
玫久微微皱了一下眉，她搞不清楚利德念叨这些的含义。但她也没有动手打断，因为她对利德的了解同样不够。
第一次听诗鸢汇报的时候，她就猜测利德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利德之前不得不面对云阳乱局，也没法插手深渊教团的事，所以算不上很大的威胁。但现在双方单兵相见，任何情报都显得弥足珍贵。
但上位者的傲气同样让玫久感到烦躁，明知自己应该继续听一听，但还是忍不住出言打断：
“你想说什么？”
利德这才正视她的双眼，笑容明朗地回答道：
“我想说，我会杀了你。”
利德抬起手，风暴汇聚在他的手心，形成一把无形的剑气长剑。
他停顿了大概一秒钟，似乎在等待着玫久消化这个信息，然后继续说道：
“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只是因为能站出来的人已经死完了。青云、嘉尔伯德、听潮，后两人的死跟你们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吧，你杀了他们，我就不得不站出来。现在换我来杀你了。”
玫久和他对望着，她并不喜欢利德的视线。利德的语气虽然很残酷，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也货真价实，但在这样明朗轻快的笑容中，望过来的视线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明明在这一刻，玫久依然能感受到利德与她还有很大的差距。晋升上三族后，人类的终点不过是她的起点，即便有护国大阵压着，吞噬了整整一个领地的血魂的她也绝对算得上是同境界中无可比拟的怪物。
就算是听潮这种同样吸收了血魂的老牌剑豪，拼尽全力也不过就是伤到她而已。区区人类又能做得到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尚且可以如天堑鸿沟，更何况人与神明。玫久吐出一口气，安静地笑着，对利德说道：
“诗鸢把她的血魂给了你，确实帮你治愈了伤势、稳固了境界。但说到底，她既没有改变你的体质，也不曾让你有什么新的感悟。你杀不掉我，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从一开始就不用寄希望于在我降临前破坏无垢之树。”
玫久同样看着利德的眼睛，身上的气势一瞬间仿佛要压制天地：
“你在虚张声势。但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底牌——”
她的话音未落，前腿已经下意识地抬起，因为利德已经瞬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来到了她的面前。他的手上没有武器，但极为厚重的剑气在他手里就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笔直地劈在玫久的腿上。
玫久招架下这一招，然后用另一条腿予以还击。锋利的蛛腿在利德右胸到右肩处划开一道口子，与此同时利德手中的剑气骤然消失，化作结实的拳风。右拳没有一丝停顿准确地轰在玫久的腹部，将她那半人半蛛的高大身躯直接向后砸出上百米。
这一下并不致命，但玫久在爬起来之后依旧皱了一下眉。
不光是因为这一拳震撼到了她的内脏，也是因为利德的举动让她无法理解。
她以为利德有什么后手，所以只是在这里拖时间。那一刹那她甚至想到了许多可能，比如影先生叛变，或者灵武领主等其他十重高手秘密抵达了这里。如果利德不顾天下人的死活，不顾玫久的其他后手谋划，硬是将现存的所有高手调过来埋伏，她倒是也能够理解——在她眼中上三族高高在上，弱小的人类选择利用数量抵死相抗才是应有之义。
当然，人类中也有像听潮先生这种人，能够拼上性命去给她造成点麻烦。这种人本身就怀着些许牺牲的意味，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展现人类的勇气而已。但利德是这样的人吗？玫久摸不清楚，她从过去的情报判断并非如此，但利德这种一上来就准备换命的打法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期。
玫久冷冷地注视着利德，似乎想要一眼望清他在想什么。
她想不明白，恰在此时，西秦东边以及南楚的那些煞气人形也路过这里。煞气人形并没有对利德与玫久有什么反应，只是苦行僧一般穿过他们，默默地向西边——也就是煌颜所在的方向走去。不过数量如此之多的煞气人形安静的经过，这世界看上去如同地狱鬼城。
玫久没来由地感到内心深处似乎有某种凉意，或许是上位者那种冥冥中的预感在作祟。
黑沉沉的环境中，只有利德那双眸子依旧明亮。
他再次走向玫久，语气温和地说道：
“你看，原本有这么多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会哭、会笑、会争吵、会苦恼，现在却什么都没了。你拿这么多人的命当做阶梯，换来了这身镀金的身份，应该不止这点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