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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莫非认为是对骑土的信仰打败了对神殿的信仰，而不是我打败了对神殿的信仰?'
“正是如此。说到底骑土信仰也好，宗教信仰也好，都是主人抽打奴隶的鞭子,是帝王处死违逆者的律法。你要知道，它们本不存在，甚至没有生命，但人们就是相信它是最真切的。为什么你的骑土们过去管你叫骑土王?为什么你的骑土们如今又要管你叫昏君?这是因为你的骑们相信,统御不列颇的并不是阿尔托莉雅，而是骑土信仰在不列颇土地上的化身。 这正如先知对于宗教。宣布对骑土信仰的反叛以前，你都是衣附于这种信仰存在的。对你的骑土来说.你不是活人,你是拿来奇托骑上信仰的象征,你是尊雕塑.你是具骑在马匹上的死尸.你是个最好不要陈述任何意见的物的程度。 “我想把我腰问这柄剑拔出来, 把你的肚腹捅穿挂在墙上，然后拿烙铁烫你的舌头。”
“我只在给你陈述见地，”萨塞尔用比阿尔托莉雅更平和的声音说，” 自诩理性主义的国王陛下。”他把理性主义这词咬的很重。
“你最好不要用空泛的主义和虚无的信仰来概括一个人，朋友。”虽 说声音平和，但她好似在压抑喊出声来的欲望。
“那好,我们来拿你的过去举例怎样?你在乡下领主的照顾中长大，你拔出了剑,但是,等到你证明了血脉,你才有了资格去领导军队、镇压叛乱、收复失地。那你有想过关键到底在于处吗?"黑巫师死死捏住她的酒杯杯口， “关键，当然在于周围的人如何看待你。你还能回忆起那场仪式吗,嗯?到底是拔剑使你得到了最初的效忠.还是国王之血使你得到了最初的效忠?我想你清楚的不得了。”
“哦，那不就得了，你自己也清楚，最初你拔出剑来，完成了仪式，但你却收获了怀疑，然后你证明了血脉，证明你的父亲是国王，你才收获了效忠。”萨塞尔不动声色地和她角力，“他者最初跪拜你的源头是信仰,骑土信仰要求他们效忠领主,并且效忠国王。人类的信仰诞生了行为，人类的行为组成了体系，一 骑土信仰、宗教信仰、民族信仰。决定人类身份的不是举动,而是他者投向你的目光，是你的骑土们把你称作骑土王后在你身上奇托的假想。如果你不是尤瑟王的孩子，那你就只能成为受封的骑土，阿尔托莉雅。在这个位置上，你不是活人，你是骑土信仰和民族主义的假想综合体。
“如果你对这件事的陈述分析结束了， 那我觉得你可以转向其他话题了，朋友。”阿尔托莉雅似乎度想要暴怒，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过去之事亳无意义， 特别是早就被遇忘的过去。
“这酒是给客人喝的，”萨塞尔转而发言，语气低沉，“是你表现诚意的方式。”
“我现在不是很想给你表现诚意,巫师。客人应该遵循礼仪规范的要求，等待接受主人递给他的酒,而不是像猪喝泔水样，刚灌完杯,就立马起身拿主人的下一 杯。从刚才到现在这段时间里， 我只抿过一-口酒, 这几瓶东西我平日都舍不得碰, 现在却全都进了你的肚子。
黑巫师惊讶地睁大眼睛,用一种充满了诧异的声音反问她:“国王陛 下就这种肚量?”
“朋友,这是我们不列颠最一
啪嚓，酒杯裂了。阿尔托莉雅难以置信地盯住珍贵的玻璃器皿。空气凝固了片刻。萨塞尔无可奈何地耸肩.坐了回去。倒出的酒在他指尖环绕成一条水流。“这就是征兆 ,明白吗?”他叹了口气,表情沉重，“酒杯的裂口在下面.也就是说，这是你弄出来的，而不是我弄出来的。我始终很有分寸，但你并非如此。这就像不列颠王国一样，虽然你自诩理性主义，但你却总被清绪困扰和左右，然后你就会做出有失分寸的事情。
她就这么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终于，她把憋在胸口的气给呼了出去，看样子她还是选择压下怒火。“我很佩服你圆场和胡说的能, 你能告诉我, 为什么那个偶像崇拜者没有杀了你吗?"
“那一 定是你没有读出这件事的深刻意义，”萨塞尔迅速地回答，“我说的任何话都有值得 反思的深刻意义。
阿尔托莉雅表情极其僵硬地扭了扭脖子， 手指绷紧,把裂开的玻璃酒怀捏了个粉碎。她攥着拳头用力碾磨了许久，发出惨烈的咔嚓声,最后将沙砾样的玻璃渣装进器皿。
“这样就没法恢复了。”萨塞尔充满善意地提醒道。
“我想记住这件事的深刻意)
“充满回忆的邂逅吗?”
“非常深刻的回忆,不过绝对不是避逅。”阿尔托莉雅也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极尽平稳，“你的幽默感令我叹为观止 ，当然.你对政体和社会构成的认识也疯狂无比。
“我倒觉得不算疯狂,我只在陈述你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头虚幻的怪物: 骑土荣誉、民族主义、 宗教信仰，它们本质上也都是主人抽打奴隶的鞭子，是资本压迫工人的货币，只不过比较风雅而已。
“有时候，风雅也是很重要的评判标准。”她说。萨塞尔管耸肩，品了口指尖环绕的酒水中，并且也用活人的呐喊和冲突彼此交战。当然了，有时候它们也彼此融合，对于没有权力的人来说.奴性就是本能，他们并不介意在国王和自己之间再加个领主;对于很多骑土，他们也不介意在国王和自己之间再加个宗教。说到底， 这也是种战场，本质上毫无思想的怪物们把人类的灵魂当作战场,想要盘踞最多的领士一 就跟你为了土地而对法兰西发起战争-一样。
“那么你在让什么盘踞自己呢?"
“我是个比较自私的人，还是个被诅咒的蠢货，这无需深究。
“那我们来换个问题好了， 巫师。”阿尔托莉雅似乎觉得这回答很有趣，甚至舒展开了眉毛，“既然你过去曾把缰绳和马鞍套在狂信徒身.用他们自已创造的鞭子抽打他们自己，那你又为何不更进一步
“我不是你，这位不列颠的国王陛下。”萨塞尔皱起眉毛，“我对光明神殿没有期望 .我也不想当一辈子的狂信徒;我只知道怎么去利用们, 但我没信心去扭转这些狂信徒的思想， 哪怕我是不朽者也不行。
“这么说你早有退路。
“我的退路一直都在。
“我没有退路。
“你想让我给你提供退路吗?”
“我不需要退路。”她这回答平静的异乎寻常,可这话的意义也非同寻常。
“但你在推翻不列颇王国的政治基础。
“可不列颇领主和旧贵族都还在,照样按自己的律法控制领士，照样按自己的想法征讨税务，照样受贿，照样徇私,还多了个陷害平民官意,对你的命令置若周闻。”萨塞尔平静地反驳，“他们甚至试图谋杀你提拔的新贵族 没有骑上精神的新贵族，不是不列颇人的新贵族，只是个技术员或舰船设计者的新贵族。
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
“我已经尽量减少这种事发生了,朋友。”她最终说,语气极尽平稳，” 当然,我也明白警告和刑罚亳无意义。我建立了专门的监察官职务和等级制度， 宣布了平民的评定和升迁通道，于是全国范围内都欣起了诬陷和告密之风。结果监察官们并不明察暗访.而是游手好闲.相互]庇,因为他们相互勾结,成帮结伙。无赖密告无赖.告密者密告告密者,监察官密告监察官， 于是旧贵族们攻歼说， 最高监察官就是一 最大的无赖。
“我觉得缺陷有是有，不过整治旧贵族的效果也不错,至少能让我把接受贿赂的公爵阁下给揪出来了。我让他当众挨皮鞭,用烧红的烙铁烫他只会弄虚作假的舌头,最后还终于搭起来了军事法庭。
“但这还不够。”
“当然还不够，越使用那些违背骑土信仰的政策，骑土和领主的反对意见就越大，旧贵族的违抗和勾结也就越厉害。于是，我就得使用更加违背骑士信仰的政策,如此反复，直到弹簧彻底崩断。
“那你觉得谁会崩断，是你呢?还是受到昏君压迫的骑土和领主呢?”
“我不太想让哪方彻底崩断。
“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和我谈这个.谈论如何让你的老战友不反对你，谈论你如何挽回自己的战友情，你还不如去和裁判所谈谈怎么烧死们。”萨塞尔摇晃手指,把鲜红色的水流往嘴里送，“俗世中人没有真相可言.他们只是努力按照别人编造出的谎言去行动,尤其是这些特别雅致考究的谎言。当重复太多次，谎言就会成为现实，而现实呢，它是几乎不可能被说服的。
“强权可以。不列颇的贵族子弟许多都在赛里维斯接受最好的教育，后者是我和依兰戴的协定,但前者是我强迫的。
”强权只能让你拥抱不那么坚决的人, -部分人,但我怀疑你那些忠诚的骑土恐怕不畏惧强权吧?”萨塞尔嘲笑道，“多好的美德啊，是不是?我们要进食.我们要交配，我们要用虚假的奉迎来麻醉自己孱弱的心灵，我们要用可怜的简化来适应自己低下的智慧。真相太过残酷，真理太过繁复.所以干嘛要去理解它们呢?我们一边原谅自己,- 边责怪他人.这样才能不伤害自己彻底麻醉的心灵。那么,如果要自认为高贵，那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呢?最简单的方式, 就是认定自己的民族、信仰、国家比其他的民族、信仰、国家拥有更多荣誉。”
“骑土宁可怀着自己相信的荣誉而死，也不肯屈服于我这种昏君的强权，你是这个意思吗?"
“怀着荣誉一头撞死 ,然后就不用顾虑其它东西了，”他嘲弄地说，“至少听起来很风雅 .是不是?”
“你那位裁判官阁下相信的东西也很风雅。”阿尔托莉雅也嘲弄地说。莫德雷德推开到处伸展的双手，穿过比大战场还要拥挤的人群，向越来越黑暗死寂的道路深处前进。泽斯卡途经的通道阴森、潮湿、洒满影，上方的拱顶滴答若水珠,十多条并拢的乌排水管延伸开去,就像吸附于人身上的蛭虫。难以置信的是，穿若一身黑皮衣和斗篷的女人也和她会和了。 莫德雷德差点没认出来她,就像刚从可怕的噩梦里苏醒样。这人引她找到了伪装成杰维耶奇的怪物， 如今又引她在这隧道里前行， 经由污水、垃圾和铁锈铺成的狼藉走道一 这附近的底层街道很久没修过了一 前怪物逃跑的方向。
中，她恶狠狠地抓住这人的胳膊: ”萨塞尔究竟想要让你做什么?那个怪物又算是什么?还有,你能给我解释一 下那些话算怎么回事吗
“造主让我给你引路.”对方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眼，把一 排弹链从涂漆的匣子里抽出来，“但现在造主不在 ，你问这个没有意义，我也不能给你提供回答。于是她又悻悻地放开手。莫德雷德当过领兵者，她不苛责听从命令的人。
“那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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