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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他?"
是父亲。
“还是和以前一样吗?”希丝卡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她的手细长而绵软，依旧像是少女的手。这只手抚摸过还很善良的萨塞尔，也抚摸过老去的玛丽亚，时至如今，又抚摸起了自己的孩子。
“父亲的话.他又在偷学别人的东西。”奈妮薇说，她的眼神总是很暗哑，声音也总是很轻，就像在耳语样，“父亲 直在悄悄偷学别人的东西.每次父亲偷学别人的东西.之类的.就感觉我和父亲像是一 个人。我的头晕乎乎的，视线的话，也被拉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我在想， 这是每个女孩和父亲都会发生的事情吗?如果是的话,这种复杂的烦恼不会有伦理问题吗?"
“这个其实只....”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的问题。
“只是父亲的一问题 ?其实还是有点不太懂。其实我老是在想,要是我并不是父亲的孩子， 而是从路边被捡来的孩子，和父亲没有关系的话就可以把他弄成小块、小块的装在盒子里拿回来.想办法弥补我缺失了什么的感觉了.之类的.那样的事情,母亲您想过吗?您有觉得.像是自己缺失了什么东西, 必须要弥补吗?”
“我的话，怎样都呒所谓了..
“而且我刚才看到了比我小一点的妹妹,很可爱，不过相比前几天看到的比我小一点的弟弟,又比较不那么可爱。我其实能在他们俩个的灵魂里看到光呢.虽然我自已也能弄出相似的光来，可是我的成果总有哪里不太对.一 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在什么光特别亮的地方.有么东西拒绝了我的成果。它一拒绝， 我的努力就被否认了， 我想,要是那个东西能死掉的话,我肯定就能把我的成果付诸出去了.这样的话，就总感觉有点不甘心来若。
相比萨塞尔和狂信徒裁判官的孩子，她眼前的奈妮薇要坦诚的多，或者说 ，奈妮蕊根本没学会控制感情的方法。不管是想到的事情也好，
“你说的光,是指光明迷道的象征,”停了一下，希丝卡补充说，“你看到的人 ,也许是掌握迷道的神。
"神会死吗?
”有些会, 有些不会, 其中的区别很复杂。
“那您也会死吗?"
“会死的怎样才能不会死呢?不会死的又怎样才能会死呢?
奈妮藏的问题总是无穷无尽.但希丝每个问题都会耐心解答。“这得用知识和真理来解答。
“那，母亲您交给我的知识能够解答这些吗?”
“我交给你的,也只能解答部分。
“那父亲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他.. 他多半会说些亵渎血脉和灵魂的东西。
“那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账。
“听起来父亲是需要纠正人格的坏家伙呢，和您相比完全是两种人。”奈妮薇亳无条理地说，“而且刚才做梦的时候 ，我还看到我一不，该是父亲吧，他正和一个灵魂黑漆漆的家伙交谈来着。那个人走过哪里的时候，哪个地方就会喊叫.声音很怪.让人觉得很讨厌。那母亲你觉得，我该按你的想法往下走呢， 还是该按父亲的想法往下走?"
“奈妮薇,你呀，没有必要和我们走同样的路,”希丝卡笑了笑。 她把温热的湿毛巾翻了个面，慢慢擦拭她的额头，“在巫术无穷无尽的宫里面, 每个巫师都有自己的独特道路，更何况你还表现出了这样的天份呢?”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奈妮薇小声说，又咳嗽了很久，脸色越发苍白，就像溺水的落难者，” 虽然我有按照您的指导前思后想，试图想出一个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义的理想,但是除了一 些琐碎的喜好以外，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还有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希丝卡已经习惯了这样神秘兮兮的对话，只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伤感的情结来。虽然指尖能触碰到孩子的温暖,脸颊上也有她的呼吸带来的暖意，可是奈妮薇的发言却总是无比虚无的，她的思想和灵魂也总是无比虚无的，既像是存在于此处,却也像是存在于别的地方-某种剧烈罪恶感突然攫住了她一这 个孩子缺失了很多东西，很多本该展于她的东西。倘若我那时没有下决心冲进萨塞尔的仪祭场,倘若我那时候没有逼迫他呢?是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这样一 个孩子生下来便要承受苦难了?
“母亲，您又在檀自哀悼了，”她说，“我大病 了许多次都还没死，您到底是在哀悼什么呢?说到底，只要活着就能看到希望这种听起来总感觉亳无意义话，不直是您这么对我说的吗?'
“对，你说的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希丝卡吸了口气 .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奶瓶。最近几年，她总是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我已经断奶了，” 奈妮薇这时小声说，“而且比起那种东西 ,我更想要母亲的来着,一般来说 ，母亲和孩子不应该都要经过这样的流程
“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希丝卡只小声咳嗽若说，“睡吧 .已经很晚了。 我会在这儿陪你的"。那个屋子的记忆.
对希丝卡来说，那份记忆原本早已淡忘,如今却随若奈妮薇的出世复又归来，变成了某种生锈的痛苦。每夜、每夜，都以不同的方式反复烟雾缭绕的梦境,不断重复的过去，似乎总在预示若什么的变迁。
受了一天不知怎么才好的痛苦折磨，等到萨塞尔叫醒她的时候，她已经和衣在破床上睡着了。他手里拿着半枝点燃的蜡烛。烛火很暗淡,摇曳不定,在潮湿的夜间散发出一 股子若有若无的霉味。而在蜡烛后面,是一个胡程很久没打理的苍白的下巴.和一双一动不动的暗哑的眼睛
“你知道吗?”他说，“这条当临时落脚点的街上 ，正在征召一批队伍。这批队伍要派到自由城邦的腹地里去，当上面的人安排的间谍。当时很安静.希丝卡和他互相直愣愣地看着对方陌生的眼睛，她还感到自己的脸正在变苍白。似乎生命的希望无比突兀的消失,一靠着心脏响亮的跳动才得以恢复。当时很安静，烛光晃个不停，它很微弱,不怎么亮，但锐利地像把弯弯曲曲的匕首。
“你害怕?”希丝问他。
他胡子拉殖的下巴哆嗦了一下，但眼睛依然一动不动，连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她;只有这时，她才能看清楚，这是双多么陌生、多么可怕的眼睛。这双眼睛她已经看了+来年.比她自己的眼睛还要熟悉.可是现在.它们有一 种她说不出来的东西。希丝卡希望那是“坚决”， 是“我不害怕”，但那里却是一 种不同的、 新的、她从没见过的东西。他抓起她的一-只手 ，她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以轻轻一握作出回答 .就连这彼此握住手的举动中也表现出某种她不知道的东西。他还从没有一一次这样握过她的手。
“已经征召了很久吗?”希丝卡问。
“从半夜就开始了,我们同一批的巫师已经过去了。他们大概是怕你不放,所以才悄悄走的,毕竟你还领导着我们。可是,我看见了。
就是说,这的确是真的，一传言毫无疑问地应验了 ，它来到了。上面的人好心放他们回一 -次家乡，这不是他们在展示慈，而是要委派更加生死未卜的任务。无希望也毫无尽头的人生, 希丝卡想。 她从临时落脚的破床铺上爬起来，并不知究竟有何意义地洗了很长时间脸, 萨塞尔则给她照亮。然后他们熄灭了蜡烛，来到窗前,眺望早就没有居民的街道。
这是初春，三月，- 股这种臃肿的城市里从来没有过的空气从打开的窗户适进来。由于军队驻扎，这里的居民逃亡大半，各色商铺也已经不工作好久了，没有烟气，空气里洋溢着田野、花园和夜晚露水的芬芳。希丝卡当然知道春天夜间里城市很远的地方，空气向来很好闻，可如毕竟已经闻了快五年的硝烟了。石砌的道路附件没有一辆马车 ，没有一个居民，也没有一点城市的声音，要是闭上眼睛，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家里。她听到狗在叫说来奇怪，希丝卡还从没听过大城市里的狗是怎么叫的，这种离奇感倒是冲淡了她的惆怅。也许这只是因为她只在战场停留过，城市中永远都只是过客。
“真奇怪, ...我还从没在城市里听过狗叫呢。
他们越过窗户把脑袋往外伸,看到在暗沉沉的城市街道深处那边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帝国的巫师们聚集在起，跟上面派来的执政官商讨么。很多模糊不清的人在两旁围若,小声议论，话语声传到这边已经很轻了,就像蚂蚁爬过沙砾的沙沙声。不知为是其它什么.萨塞尔在她身后紧紧把她抱住,而她却望着那些商讨若未来的同僚， 看若已经落下去的蓝月.有点不敢转过脸去。她有些窘迫。
蓝月。
那么清新，那么可笑的蓝月，正像是某个正在幻想并怕向人说出自己的幻想一因而只照亮自 己的少女。
"真奇怪啊,蓝月什么时候才会圆...她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
“别说将来的事,”萨塞尔怀若莫名的惊悸语气打断她，“别说将来的事。 ” 他抱得更力了，了手。 “别看了，希丝卡，我们还是进去吧。
她关上了窗户，跟着萨塞尔回到黑魃魅的卧室里，他们俩久久地沉默,但不知为什么互相不看对方,只想着外面的事情。
“我又不会害怕这种事，”她说，“何必.
“那他们呢 ?"
“如果你是说我的父母，之前我不是已经回去过了吗?对他们来说，我只要走自己想走的路就行了。我又不像你。
“但是希丝卡知道他待在她-旁没动，但是她也清楚地感觉到:他似乎在离开，他在很远的地方。
“我想你应该先回家里一趟。”他说。
“我们这些人在战场。上碰面本来就很难，你却想让我独自离开，就为了这个?难道这有何必要可言?"
很..很有必要。
.... !你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固....我必须和你们一起过去!”
“别生气!”萨塞尔以为她在生气。“你别生气。 ”他放轻声音，“今天他们在外面招集我们这 些人的时候，你还在睡觉 ，当时我从执政官的线人那儿听来了一 些消息,很重要“你还记得我们此前有过功劳吗 ，只要拿来交换，就能得到回去的机会，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回去，那我也陪你去，怎么样?当然，事后我们肯定也没法回避这次任务，我们才在战场上经历了五年，还有很久时间一 所以临时回去 趟也没什么.是吗?"
“你说话还像自己才十来岁似得，”希丝卡突然泄了气，“突然就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也不给个解释,我也很难办啊。
“他们在一”
风卷若冰冷的浪花打在她身上,希丝卡打了个激灵,转身回望,这里是她的临时落脚点,离最近的海岸也有近百公里。错觉?
“他们怎么了?"眼见萨塞尔不说话，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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