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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
莫德雷德啧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沉默了好半天，然后低头盯着手里的记录看 了好久。
“我记得你说过，”萨塞尔保持着温和的期待表情.端洋她脸上微妙的表情细节，“你没把这 些想法告诉其他人，对吗?"
听到这话，莧德雷德停下翻阅的动作。她双手一 拍，用力合拢书籍, 仿佛逃过了什么逼问似得。 她好容易才从这些文字里挪开目光。 ”是没有。 ”莫德雷德说, 情绪不是很好， “很久以前就没有过了。这种事既没什么可谈的，也没人什么人会在乎。你追问这么多干什么?”
萨塞尔笑了笑,扭头直看云雾笼罩的地方。空天飞艇载若裁判所钉满钢锥的怪物们浮升天际，蜘蛛脚-般的黑色悬馆在底部向外伸展。飞空艇前外沿有许多狭窄的窗户，虽兑站在极远的位置.不过他隔着玻璃还是能清楚看到飞艇内部的舱室，以及窗后的人。那个叫塔特萨尔的南判者正眺望赛里维斯这座烟霾笼罩的城市。这人似乎就是苏西室友的父亲，萨塞尔心想。仅凭片刻端洋，他就能分辨出这两人的相似之处。
虽然他没见过塔特萨尔，不过他听贞德、卡莲和玛琪露都谈过此人,一并且还是很多次。 萨塞尔的灵魂之眼早就可以看到那人壮硕的身姿与相貌的细节,甚至是他大致的性格,他恐怖的面孔下细微的感情。这不难办到， 更何况还有三个人的表述供他对照缺漏。
实上，三年多以前, 就有密探传来情报:法萨斯巫师组织的秘密逃亡宣告失败。最初的报告非常简略。先是黑剑的雇佣兵走废弃迷道的途径，传来急报，他们声称有超过一百个逃犯的人头被串起来运回城邦，个个都做好了防府措施。经过捆绑之后,帝国的士兵将其摞摞地悬挂在城i ]旁、 堆放在港口的台子上。
第二位信使带来卡斯城详细的消息，也就是帝国官方给出的解释。根据“日-税”的规定:由于这些狂妄的逃亡者远离港口三天，每十个逃亡者里得有三个人的生命被罚没，也就是说，即刻斩首;必须把这些人的尸体扔进大海喂鱼，头颅封存下来送回原地,以示警告。至于公平挑选后残存的人,自然是流放到七城前线，成为挖矿的奴工。事实上萨塞尔不关心这些奴I的下落，只是由于苏西曼芭芭拉频频找他提问, 非得弄清挚友的境况不可, 萨塞尔才让密探去七城调查。得到调直结果的过程很简单,倒不如说，是简单过头了。帝国虽说忽略了平民，可逃亡的巫师们都被记录在列，名单也末做任何保密措施亚可卡嘉莉赫然在名单之列。不过调直是一回事 ，费心帮忙营救，那就是白日做梦...这要么就是她自己的事情，要么就是他总在胡思乱想的学徒该去焦 虑的情。帝国的大营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让矿物运输船在海上出点事还能力到， 可是,人嘛，而且还是名单赫然记录在列的巫师...倘若他能轻松办到这种事,他还不如去帝国的大营暗杀高官。
萨塞尔早就把她的事情忘了很久，今天看到塔特萨尔 ，却又突然想起来。女儿被达希姆乌托尔送去七城的矿坑，父亲却要追随光明神殿去往不列颠的极北边境. 等待迎接内战和外战， 这倒是格外令人惋惜。不过奈亚拉托提普为何会在意那个女儿?
个中缘由也许深刻，不过也都和他无关。
莫德雷德已经收好了他攥写的记录,来到涂漆灰白的钢铁凭栏旁,远远眺望飞空艇浮升而起。她的眼睛眨也不眨。萨塞尔侧脸打量着似乎是这本对话记录让真德雷德想了很多事,现在眺望飞艇,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转移注意的东西。如果不能让莫德雷德注意到一或者说弄清楚一- 她到底能做到什么、 她到底可以怎样去做、她到底希望怎样去做，她就必定会在父子相线中导致局势剧变。萨塞尔知道，现在还不能让莫德雷德情绪失控，特别是由于仇恨而失去理性。至少在他彻底把握她之前还不可以。
“这么说来，”萨塞尔突然问，“如果把 此时此刻换作‘很久以前’， 你其实有可以谈及这一切的人.对吗?
莫德番德愣了片刻，然后哼了一 声，好像要表现得对此不屑一顾。“无论哪里的小孩子在无知的时候 ,都以为自己可以把什么事都跟父母
她还是对阿尔托莉雅嘲笑她的政见而耿耿于怀,满腹恨意。
“那么是什么终结了这种无知呢?是信念，还是结果?”萨塞尔意兴盎然地问她。
“你管我怎么终结的?反正就是不愉快,我非常不愉快。”莫德雷德弯腰趴到凭栏上.把两条胳膊精唾下去,像条骨头都晒软了的猫一样
”那这么看来,就是结果了。
马库斯的死是结果.你和阿尔托莉雅相而行的理念以及加剧的冲突也是结果。你的任何想法.者都被生你者当作可笑的童言稚语.一只有她希望你去学的，才是她以为的唯一 有意义的。
这是他没有明说，但是对方定能听懂暗示的。
莫德雷德扭过头来，跟他大眼瞪小眼盯了他半响。然后又扭过头去，仿佛因为被戳到痛处而感到心烦。“我能说的全都告诉她了 ，”她小咕哝， “再多说也没有意义，反正也不过都是狗熊在弹管风琴’
“那你觉得你是狗熊在弹管风琴’吗?”
“那你别跟我再说一遍啊!听若怪烦心的。
萨塞尔发出笑声。“评价有很多种。 ”他说，“而且大多取决于评价者的视角。
“评价者的视角是说什么
“从这里往下看,建筑的墙壁比从平地上看去显得更高、更陡峭。你觉得呢?”
莫德雷德把头探出去。
“很多事情也都一样。 ”萨塞尔这时继续说，“生你者不能、 或者说无法看到的事情，不仅包括我们对话的记录里你所说的，其实也包括你自己本身。
“但生我者是巨人。”莫德 雷德假装亳不在意地说。也就是说.阿尔托利雅拥有权威。在萨塞尔甫视过的所有灵魂中，很少有莫德雷一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意义一就是扎根其中的方式。 对莫德雷德展示好意，这轻而易举,然而困难之处在于让她意识到如何去做她该做的情，如何让她在不列颇的转向中找到方向。这个方向还得是她可以遵循的，是她自己就深刻理解的..自打和莫德雷德在小岛上谈过话之后，萨塞尔-直在利用数不清的微妙行为和对话，试图观察和发掘她患直性格下更深层的东西.那些能在战争中派上用途的东西。贝尔纳奇斯的城邦有句谚语说的不错: 有些蠶货可能把事情办得比聪明人者子。
而这种“可能”正是他希望莫德雷德在不列颇做到的。如果她不能做到?她还有什么意义?一个满腔怨恨只懂泄愤的白痴吗?如果这样的人待在一个极有可能动摇国家根本的立场 上,那么她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为好,阿尔托莉雅杀她
经过这么久时间的接触，萨塞尔对茛德雷德的了解不仅远超阿尔托莉雅，也要远超莫德雷德本人。关爱这个“王子殿下”的人一特别是地位和眼界都太高的阿尔托莉雅一 认为她个性莽撞，还对政治毫无理解，生她者总是带着鄙夷的态度看待她的政见和思考,并苛刻地要求她坚强,甚至无视其那时发抖的双手和脆弱的表情。但萨塞尔知道，莫德雷德学习和认知的能力可称优秀过人，除此之外,她比许多人一 尤其是被阿尔托莉雅都夷过的她自己-
这话由他说出来，可真难以理喻。萨塞尔-想到其德雷德曾经发狂样想要杀了他,就感觉极其世事难料。
就事实而论,只谈不列颇境内，德不仅去过阿尔托莉雅不曾去过的地方，也注视着生她者不曾注视过的细节。她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审视着不列颠的剧变，审视她的父王始终无法甫视的地方。她必须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并且懂得利用。她必须分清楚,什么是单纯而无意义的利用仇恨反对国王.什么是利用具有号召力、说服力的方式反驳她的政见。
“你的确认为她看不清脚下太远的东西，”萨塞尔说，“还是说 ，你认为她能看清.只是她不在乎?"
"这个，”莫德雷德盯着陡峭的墙壁，“我觉得都有。
“那些房肿的部委机关积累的病症呢?"
“如果是部委机关的话.只能是前者了。
“不仅看不到，同时也不想看。
“与其说生我者只关心她的工厂和军队，倒不如说,她只关心从外国来的人。她过去在赛里维斯帮发电厂运煤,在冶炼厂操作设备，还在港口建造和保养船舶，什么脏活累活都去做。可是到了不列颇，她就只绕着卡米洛活动，只关心卡米洛这座城市的人，对其它城市，特别是对城市外面那些税务越来越重农民，就当他们是征税用的道具一样。她明明知道底下的部委机关里几乎都是些流氓
“税务越来越多，部委越来越臃肿， 律法也越来越严苛，农民不断变穷。统治者们为了一两个铜板拼死拼活 ，而有些地方却把成干上万的钱币扔到水里都不响。”萨塞尔摇摇头， 富足的那些人吃得涨破了肚皮， 还剩下许多，却不给穷苦的农民留下一小块面包。这些人吃得再也咽不下去了，便吹嘘国家富足，吹嘘统治开明，而那些人却饿得肚子咕咕叫。
“军力的确上去了， 父王很高兴，我又能反对什么?反正她觉得人民全都是一群流氓 ，她扛着整个国家往上坡上走.我们这些流氓却都在她后退。
“你站在大地之上,莫德雷德。”萨塞尔重复了一遍，“你站在大地之 上。你不像你的父王，你愿意去看，并且你看得到这些承受不公的。你理解他们的诉求。这种诉求不像贵族和骑士,不是为了主义或精神， 而是为了生存。他们希望减少越来越无法承受的税务，他们希望劳役不要那么繁重, 他们希望自已不用离家去往遥远的极北荒野，在I厂里整日担忧被加克人掳走。如果你能够给出答案，那你就能领导他们。
莫德雷德睁圆了眼睛，他知道她定会这样。
“你觉得这个结论怎么样?”过了一阵，萨塞尔才说，“无聊的日常对话其实很有深意， 对吧?”
他知道，莫德雷德很清楚他们俩谈话的立场,但出于旧怨，她总是不肯接受这种立场。最深刻的认同感不是用言语表达,而是放在闲聊的暗示和隐喻中,让对方自己慢慢去体会和思索。
“这个,就,我是说，”莫德雷德又迎上他的目光，“就 .要看怎么闲聊了。
“所以谈话会给人带来洞识，我不是你的老师，只能给你提出问题，让你发现你究竟在思考什么很多看上去冷静理智的人都更加优秀。”她已经开始质疑自己了。
“我?理性?”
“大多数人宁可死在欺骗里面，认为反对于我者都是些无能或庸碌的意人，也不愿意生活在不确定里， 去客观地甫视他们。这样的人很多萨塞尔说,重复了一遍，“太多了 , 甚至就像阿尔托莉雅?"
莫德雷德张了张嘴，好长时间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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