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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萨塞尔跟着科斯卡走出煤矿办公室,一时间踏足严冬的寒意之中 ，冻得打了个颤。接着他们途径铸造厂， 又被烤得浑身都不舒服。塞蕾西娅看到几个脏兮兮的孩子趴在铸造厂的窗户上，正透过栅栏盯着他们几个看。
“你们不列颠不是会把流放者的孩子送进教管所吗?"
“有些是不肯听律法安排，非要跟着他们的重刑犯父母过来的,还有些是教管所也对付不了的，只能扔到我这里的。”科斯卡督了塞蕾西娅一眼，“总有些人无可救药.而教管所不能动手太狠。虽然这事说来不太光彩，但我这个流放地的手段能让这些小东西乖听话。
“这也是律法的要求?”她问，
“我猜你的提问代表你不赞同。”科斯卡对此不以为意，“如果你看着很不满意 ，你可以试试找王子殿下谈话，把他们带走自己养，只是以后你最好别把他们送回来。律法规定我要负责这些人,以便稳定秩序，不造成威胁.可也没规定我要伺候他们。这些都是大人物决定要我们负责的,我可没有虐待他们,只是让他们懂点规矩，比如说不逃跑,不打架生事,还有努力工作。
“你在感伤自己的过去吗?”萨塞尔忽然用贝尔纳奇斯的通用语问她。
“洞察人心的伟大巫师萨塞尔,”塞蕾西娅嗤之以鼻 ，“你怎么不去问这 人这种问题?”
”他只是过客而已。
“我就不是了?”
“确实如此,你的意义并非他者能比。”他耸耸肩 ，“你小时候被你父亲虐待、 被迫拔剑活在战场上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塞蕾西娅想拔剑对着他肩膀砍下去，但最终只哼了一声。“你知道答案 ，何必问我?反正你什么事情都看得出来。
他们一言不发地跟随斯卡胯进矿灯房，虽然先前闹出些许不快，但矿坑主管仍然再三叮嘱，要求他俩换上规定的黄铜安全灯，还跟他们警告了很久此类措施的必要性。不过这也没什么必要，来到此处的沿途之中，萨塞尔就在闲聊时跟她讲述了煤矿矿道的环境、危险和不列颇律法规定的事项。炸。这也是绝大多数地下爆炸的罪魁祸首， 民间习惯将其称为沼气。
又是这种地方,她想到。
过去，贝尔纳奇斯的战尚末开启，她也还没加入黑剑的时候，塞蕾西娅在 卡斯城待过一段时间。虽说时日不算长久，可她对卡斯城经常暴炸的天然气管道也算印象深刻。有时候火灾爆发的一刻，烈焰甚至能冲到近百米的高空一 这也是绝大多数-卡斯城居民对天然气供应最为深刻的印象。
绝大多数居民都不关注天然气供应的细节，但他们这支雇佣兵会做很多脏活，其中有几次就是在卡斯城地底。所以，塞蕾西如对常年居住地下以维护天然气井和检修通道为生的地底人也算印象深刻。尽管同属人类,血脉并无分别，但地底人就像活在地下世界的另一个物种 ，世世代代以此为生。在城市里，迄今为止仍有超过一 千个狭窄的小巷被忽略,但卡斯城内主要的大型街道都有天然气覆盖,每天夜晚都要靠穿着黑袍黑衣的地底人开启阀门。他们像幽灵- 样在夜晚的城市和白天的地下游荡.无论是王朝更迭.亦或是时代变迁，还是统治城市的势力发生改变.乃至城市秩序的动荡，他们生存的环境都不会有任何萨塞尔跟她说,这叫极端的社会分工对人们的期望，并不罕见.只是在卡斯城的地底人身上格外明显而已。
他说到成干上万的人类散布于这个世界,构成森严的阶层。为了维持阶层的秩序,每个人的行动都经过精心的调整,以符合环境和他人的项期。人们面朝大地背朝天，嘴里念诵祷文，手里挥动锄头, 对此亳无质疑， 也从不发问。在这种境况之下，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 个不断重复的循环，在这循环中以今日重复者毫无变化的昨日，从出生就在重复，直到死去;每个人也都是国家这台巨大机器上的齿轮，并且只是齿轮，随时都能被取代。
由于个人的意义和前途被压抑到极致，甚至不值得为此继续存活，很多人就会追切需要为别的事情而活。对这些人来说，参与以宗教信仰为由的远征.反倒是对这种重复和压抑的自我救赎。愿意为此赴死，更是对这种救赎的极端肯定一 这是一 种证据,用来向自己和别人证明，这种选择是无可怀疑的。
塞蕾西娅很不喜欢萨塞尔一贯的说法 ，可也总是无法反驳，因此她习惯于闭嘴低头，在这黑巫师面前陷入沉默,直到他闭嘴为止。他们踩若石路来到矿坑入口旁。跟他说的一样,这儿的煤矿有两个竖井，下降井的四面矗立若高高的铁制防护围栏,不过有些生锈,在阴暗的天空下像是个废旧垃圾站。科斯卡拿下防护围栏的门闩，挪开铁门，塞蕾西娅跟在他和萨塞尔后面进到黑暗中。暖空气是从上升井排出的，因而下降井附近不算酷热。井口被吊笼的外壳挡住，没有完全封闭，可以透过缝隙看到仿佛是无限深远的黑漆恭的洞窟。科斯卡滑动栅门封闭入口的时候，萨塞尔蹲在缝隙旁往里面扔石子.简直像是个欠缺管教的小孩，塞蕾西娅确定鸟毛肯定会做样事情，不过她在萨塞尔脸上看到东西不同。完全不同。
即使借用了一个少女的脸颊，面带柔和的微笑，萨塞尔依然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伫立在黑暗中的某种诡异难 明的东西。
她的直觉是这么说的。
塞蕾西娅听到石子在吊笼的芯子和石砌的垂直井壁间反弹,传来叮叮当当的回声，以不知为何带有韵律的反弹节奏发出音节。即便在赛里维斯的高楼尖塔待过很久,但这石子坠落的声音还是长久得让她感到惊悚。最后一下回声几乎无法听闻,是很微弱的溅水的声音,说明井底是一处小水洼。据说这个热井是附近出名的瓦斯坑，但不像卡斯城那样频繁出事。矿灯都采用赛里维斯的技术经过巧妙设计，里面的火焰不仅不会点燃沼, 还能改变形状和轮廓， 从而警示沼气浓度过高的区域。毕竟,从煤矿里渗出的甲烷没有气味。
和阿尔托莉雅为不列顿王国制定的绝大多数新律法样,煤矿开采的规章也很严苛。这里禁止携带易燃物下矿井，乃至矿灯也是精心锁死J ,无法打开。倘若发生事故,这位科斯卡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流放的重刑犯好出多少，指不定就要被挖掉鼻子下放当奴工。跟资本或地方贵族运营的矿坑不样，不列颇的矿脉全都强迫收归中央管辖，和当下勒斯尔的风格相比，更像是古代的统帝国。
“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塞蕾西娅?”吊笼正在上升，周围噪音也很惊人。她抬头顺着萨塞尔指的方向看去。井口远端,高高的绕线引擎带着大型轮子转动，发出轰鸣声和嘎吱嘎吱的倾轧响声。机械装置喷吐若大股大股的蒸汽，在寒冬中逐渐冷凝.化作漫天白雾。线缆噼里啪啦地抽动着导杆.简直像是鞭子在抽打.到处都弥漫着难闻的机油气味。
“既难闻，又难听， ”塞蕾西娅说，“待久了还会感觉头痛。
一阵比大锤敲击铁砧还剧烈的钢铁撞击声过后，空荡荡的吊笼总算升了上来。塞蕾西娅没想清楚这铁笼子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响，还哐啷得猛撞了一 下。她在赛里维斯乘过的电梯都是稳速升降的。
“这个绳索叫绕组电缆,是唯一保证我们不真接摔到地底死掉的东西。 ”萨塞尔说,指指悬挂着吊笼的钢缆，“然后为了节省时间 ,这吊笼在中途都会进行自由落体垂降， 最后小段路径才会逐渐减速。
“毫无人情味的效率至上呢，这里的矿工能习惯吗?"
“当然不能习惯，”这时候，科斯卡走了过来，声音暗哑，“无论多少次都不能习惯。 不过你可以学者去忍耐。
跨进吊笼之后,门很快关闭，外面的刚被叫醒的监工拉动了杠杆，接着蒸汽机又开始喷出水雾，发出嘶嘶声。- 声钢铁碰撞的巨响之后，吊笼直接砸了下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然而这个过程还是显得过于恐怖,仿佛被塞进钢铁丰笼里抛下万丈深渊。塞蕾西娅没想清楚他们到底下坠了多久，只记得自已双脚离开地面，如果不是她下意识抓住栏杆.几乎要失去控制地飘起来。自从她跟着萨塞尔来到勒斯尔，有关于大型机械的见闻总能带来异乎寻常的体验。
下跌速度放慢的时候，打量垂直的井壁，塞蕾西娅则盯着自己的皮靴。眼见他们俩储面无表情,这个叫科斯卡的中年人似乎很是失望。塞蕾西娅暗自揣测这儿的矿工肯定很喜欢看人第一-次下井闹出的笑话，比如惊恐的惨叫，亦或是发软的双腿。这种事情她在佣兵团洗礼新成员的时候见得多了。大多数人都爱拿别人惊恐和哭叫的模样取乐，特别是干脏活累活的人。
吊笼终于落地，科斯卡推开栅门，紧接着热浪铺面而来，犹如记耳光打在她刚被矿#外寒气吹凉的脸上,空气中布满煤灰，味道呛人,呼吸时的感觉很像是砂石摩擦喉咙，还有些刺激双眼和鼻腔。这狭窄的地下空间黑得过了头，墙壁就像脏兮兮的裹尸布，所谓的黄铜安全灯实在暗淡得过份,还不如塞蕾西娅小时候她父亲挂在墙头的煤油灯亮。此时四下没人,不过通风扇还在往上升井吹风换气,所以嗡嗡的噪音直在坑道里回荡。塞蕾西如刮舔发干的嘴唇，总感觉自己舔了一嘴的煤灰。 除了最右边隐约透着些许光芒以外，其它几个矿道入口全都嘿到跟刷了油漆一样她实在有些低估这儿闷热的程度.但这里的其它气氛更让人不舒服。”所以你就把俘虏安置在这地方 .主管阁下?
“通风扇附近还有畜舍，怎么就不能安顿了?”科斯卡反问，“你觉得是畜舍养的种马值钱.还是这些没人肯要只能扔给我的俘虏值钱?
塞蕾西如被他口无遮拦的发言震惊了， 不过仔细想来，其实这也不算奇怪，只是黑剑听命萨塞尔之后过了实在太久。她太久没接触过腐败无能的治安官，太久没有被迫帮贵族和官僚处理后事，以赚取来之不易的黑心钱。
“我把他们安顿在马厩清理出的干净地方.”科斯卡说,示意他俩往远方隐约可见光芒的方向走，“如果你们想要问询 ,或是带..
“往第三个矿道走,”黑巫师忽然说，“你可以给我们带路吗 ， 科斯卡?"
阁下, 我认为应该往有光的地方..
“如果你渴求光芒，科斯卡 ,你可以把脸伸进火堆里。虽然周围温暖朝湿,然而科斯卡忽然哆嗦了一-下，话还没说完，紧跟着就起了满脖子的鸡皮疙瘩。他毫无征兆地把矿灯举了起来，把自己的脸往矿灯的玻璃上竭尽全力地挤， 眼珠瞪大， 凝视若火焰。他的神情怪异的无可形容,似乎充满渴望,似乎是想把脸伸进火焰中， 想要体验一下被焚烧的感觉，却始终不可得。
塞蕾西如死死盯若萨塞尔。“你干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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