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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克制着自己。
然后萨塞尔想起了神给他赋予的诅咒。
是的,虽然他尚末回忆起自己真实可信的来历和身份，他却提前想起了这个。这-新泛起的沉痛回忆很快就磨平了欣慰的感受 ,再次把代抛向了荒诞不经的悲苦和绝望。哪怕他被蒙做了个连宏伟的城市都无法带来世俗之爱的疯子来说，难道这诅咒不是幸福的， 并且意味着一 旦醒来就再也无法寻回的梦中人吗?
当他满怀爱惜地用自己的双唇轻吻贞德假的体会，并且在这种亲吻里没有任何真实可信的含义吗?
他当然知道这是飘渺而不切实际的梦中人,并且相比他的另一半自我来说，倒不如说她才是真正的梦幻泡影, 而那诅咒，则是维持他们的梦幻会不醒来的保证。她和这座囚禁他的城市相似，看上去简直是同一种理念。与之相对的是.没有陷入梦中的他是难以被这理念所困的，可已经陷入另一个梦的他又是怎样也不愿意醒来的。假使他已经被这座城市所俘虏,那么它也能让他饱经磨难的思绪得到安宁,无论外界怎么呼唤他都不愿意离开吧?假使从没有遭受过神的咒,他也会走向那些伟大的秘密和孤独,而对诅咒想要带给他的爱人不屑一顾吧?萨塞尔沉默地走在这条道路上.从他最初踏上城市街道时便控制住他的那种迟疑、软弱和困惑继续把他滞留在动物园里。反正对他来说，这座城市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憎恶和仇恨, 那么他待在哪里还有什么区别?
忽然, 他听到了龙凄厉的叫声。
这声音似乎是从动物园深处传来的,近乎于持续不断的高声咆哮。跟若龙的吼声,立刻便有无数的动物嚎叫起来，狮子在咆哮,鹰事在鸣，猴群尖声嘶鸣,野鹿发出它们特有的凄厉啼哭。一时之间 ,空气中充满了它们演剧一般宏伟恐怖的鸣叫。 这叫声汇成的音节是如此怪异，和这城市如此不协调，鬣狗在大笑,客人们带进动物园的家犬都在狂吠甚至是哀号。
萨塞尔停下脚步，然后循若这一不协调的感觉前进 ，快步走向那神秘的叫声发出的方向。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这样做，因为对他来说,这噩梦般永无山境的城市里任何不协调的征兆都有可能是某种希望。此外,这神秘的龙吼声在本质上有一 种熟悉感让他不得不去找寻。而与此同时,所有其它人都无动于衷之所以把这龙的吼声称为“神秘的吼声”
-这无疑是野兽的叫声，但萨塞尔又能在这吼声中明显感觉到属于人的部分，甚至他能听出用陌生的语言喊出的词语和残缺不全的句子。如果能给他纸笔研究，他也许就能把这龙的语言理清并学会。他定能。
此时此刻,他很确定这龙吼声实在表达什么内容，它既饱含兽性，其中也蕴涵这少许人性。这是一种狂怒尚末消散的感觉，是种疯狂诅着某个人的严厉嘶鸣。但无论如何这都是野兽的喊叫.不是人的，其中蕴涵着某种捉摸不定却异常可怖的愤恨。
总之,这龙吼声凄厉而可怖，以至于一点儿都没有龙吼该有的雄宏感了。 在萨塞尔循若声音的方向快步前进时，这吼声也逐渐减弱下来.当他来到它所在之处时，这声音已经夏然而止，只有沉寂笼罩四周。
他走到栅栏附近.往里面张望，一没错 .湖泊升起浪涛.水面向两侧分开,那个黑色的躯体也从其中缓缓浮起,有如一具残尸,费力地往湖心小岛上争扎。搜魂把坚固的铁栅栏像小纸条动艰难而痛苦，咽喉似乎被撕裂了， 只能发出一 声声沉重的喘息。随后，它，那个嚎叫的家伙，终于挣扎出水面。它艰难地用爪子抠若地面，它的身体不断坍缩, 似乎已经无法在维持它本来的面目。看样子它受伤很重，而且几近死亡，她金色的眼瞳泛着血丝，破碎剥落的鳞片稀疏地分布在赤裸的身体上，浸满血污的金色长发忽然从犄角中洒下来，显出人的面目。它一 其实是她才对，呼出一口黑色的火焰，露出满嘴尖锐的长牙。起初萨塞尔觉得她目光空洞、茫然，仿佛是遇忘了本该记住的一切，然后他发现她在看他，就像在茫然中看到了某种印象极其深刻的东西。
噢，看啊，她又开始嚎叫了， 虽然萨塞尔-时间以为她在忘却记忆时得到了人性，可是一看到他，这龙女就被彻底的兽性占据了。
但与此相反，萨塞尔对她的印象点儿也不深刻，一除 了那张似是而非的脸唤起了关于贞德的记忆，他没有产生任何情绪。不过.这闻所末闻的粗狂叫声比先前更加可怖，刹那间急救猛烈地激荡开来，并且难以描述的恐怖感瞬间让他浑身发冷。萨塞尔马上听
城市的陷阱，可她不是他这样的疯子，所以她立刻遇忘了一 切。然而尽管如此，她对他的恨意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哪怕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她都要用野兽般的诅咒来诅咒他。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他走来,挣扎着想要变回龙的样子.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两肢从脊背延伸出的龙翼实在小到袖珍.让萨塞尔想发笑;她拖在地上的尾巴不仅没有维持平衡的功能，还在她的后腰上胡乱挥动.让她止不住地左摇右晃.好似一个没学会走路的婴儿;多亏了手臂和脚是蜥蜴一 样的爪子,她才能剜住地面，尽管这个稀奇古怪的龙女给萨塞尔带来了一点欢欣 ，不过不幸在于，她的嘶吼声把他定在这里了。他僵硬得好似一个蜡塑,连咯咯发笑都做不到。直到她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了过来，把他踢到在地上， 直到她跨坐在他身上，蝎尽全力地扼住他的喉咙想要杀死他,萨塞尔也没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的另一半拉住了他的小女孩.然后消失了。为什么她消失了?萨塞尔很快就明白了。试图描述从这头半龙半人的野兽眼瞳里传来的讯息，实在是一 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同她灵魂最深处那些并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相比,人类瞬息一 般的生命实在是不值- 提，更别说展于她的记忆已经被她遇忘了。在这种远古的碎片中，他们的记忆是会淹没的，恰如一滴眼泪落入海中。而在这些残破的记忆碎片里，每-段感觉和音符全都浸透了致人于死地的毒药,每个声音都蕴涵若比人类个体全部记忆更加繁复的知识
-这可不是让人发疯能够形容的程度。
光明神殿写给人们诵读的经文也好，记载宏伟历史的神圣卷宗也好，哪怕是古往今来的哲人对世 界和理性的思索，面对这从远古时代来到现今的诅咒,都是如此短暂、渺小。这是它临死前的诅咒,是它不期待回应的呼喊。孤独的行将渐逝的它在深渊中不寻求存活的希望。它对若黑暗的世界发出诅咒,把自己的咆哮投向荒谬绝伦的虚无。,正在他等待目睹到最后的时刻，她竟然退缩了。她的眼睛闭上了，手学竟然开始发软,这座城市占据了她一她真实的存在太过脆弱。如此脆弱。
“你是谁?”她皱眉道，“你是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样愤怒?"
她摆出这种无知的表情是要做什么?嘲笑我吗?嘲笑我终于寻到的一线希望被她这无法接受的退缩给毁掉了?不,这是绝不能被允许的。萨塞尔恍惚间解开了自我的束缚,展开灵魂的内层,然后往她覆盖过去。
他抓住她的手腕。
“把那记忆展示给我。” 他嘶哑地对她说。
“我没有什么记忆，”哪怕对她自己-无所知，哪怕她赤身裸体，还这幅凄惨和怪异的模样，她脸上还是挂着阴有的冷笑，“而且我不知为何相当痛恨你,不管你想找什么记忆一只一个瞬间,他的拳头和她丑陋的蜥蜴爪子同时击中双方，她捂着小腹强忍剧痛,从嘴里呕出血来，喷得他满储是，表情中满怀杀意;萨塞尔的衣服被撕开了大豁口， 前胸的伤口几乎要看到骨头, 血溅了对方身。o.
“我总感觉.”她露出满嘴尖牙，赫了葫嘴角的血，“以前好像 发生过相似的事情?这是不是意味着哪怕没有一个声音要我杀了你,我也做一样的事情?你能马上去死吗?"这座城市在命令她杀了我，萨塞尔想到，一它知道无法蛊惑我 ，就想来杀我了!他的脸抽搐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她匕首一样的爪子往他脸上剜过来。就算这城市没有在命令她， 她也想杀了我!萨塞尔- 把抓住她垂到后腰的金发.把她的腰肢拖得向弓一样向后弯折.他用另-只手抓住她的尾巴，就把她拽得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头、粗糙的沙生和龙的鳞摩擦皮肤，带来刺痛。是的，某种熟悉感出现了是他们俩之间唯一 存在的深刻记忆,萨塞尔从中体验到一种疯狂的亢奋。
他突然明白了,能唤起记忆的当然不只是爱情,况且，他怎么可能用自2其实没有的东西回想起过去?他一直在释放自己满怀饥渴和肆意妄为的兽性，并视其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和人的情与爱不一样，这兽性的贪婪和渴望不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吗?尽管有时他满怀柔情蜜意，但他.....
理性只是构成他的一部分，作为人的部分则更少。
他明白了， 他要完成当初没有完成的事情，在她身上满足贪婪和渴望，甚至是就这样杀死她 ，然后他就能找回完整的自我。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当然是对的。他一直是对的。哪怕是他完美的另一部分也没看懂他究竟是什么一又一阵剧痛从脸上传来，紧接着就是顺豁口涌入牙齿的寒风;光线掠过她浴血的身体，一这家伙看到身体部位碍事 ，竟-把扯掉了 她尖的尾巴，当作鞭子给抡了过来。这东西从他脸上削掉了一 大片肉。她用金色眼睛出神地凝视一阵手里的东西,然后瞥了萨塞尔一 眼， 手中泛起不详的黑光。爪子消失了,像沙尘-样随风而去。
她想起什么了?
她的眼睛里传达出冷漠的杀意。
萨塞尔不假思索地上前,无视她挥来的尾巴,用手骨卡住这玩意向后扯来，把她扯倒在他身上。柔软的身体接触就者深可见骨的剧痛带来了奇异的感受，让他下面顺到了什么,然后他看到了对方-瞬间从困感到扭曲的表情。
“你在侮辱我?"
“噢? 这也能算是侮辱?我怎么觉得回味无穷呢?"他们再次扭打在一起， 她- 声不响地把拳头往上挥，砸中他下巴,打得他头往后仰，颌骨裂开，大脑一阵眩晕。 借若反作用力，萨塞尔用前额猛撞她的额头, 还是骨头撞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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