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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德路……碧冠？”
绿龙不明所以，他不了解类人种族中关于色彩的微妙隐喻，但不妨碍他看懂肉圆高利的视死如归、锋矢锤卫的幸灾乐祸和艾西亚的不忍猝睹。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让他脊背鳞片都立起来了。
肉圆高利沉声说：“我意识到事情不对，是从二十天前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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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前，一个身材魁梧臃肿的贵人，在无冬城港口登陆了。
他从船舷走到栈桥，被浓郁的水产腥味扑了一脸，粗疏的眉头微微一皱，一侧的下人立刻会意。两个侍女在左右点起熏香，两个侍女手持折扇扇风，保证会长呼吸清新，四个壮实的男仆役抬着一卷毛毡，一路铺开，避免会长大人的靴子粘上污泥。
周遭的海员、渔民、货商一看旗帜，就知道那是黑帆商会的会长、深水城和安姆的名誉爵士、掌控海岸线金属、宝石、皮革一成半贸易份额的巨商、北地商圈赫赫有名的高利阁下。
两位随船法师和一打武装护卫拱卫着高利，十分霸道地在前开路。他的耀武扬威引起许多围观者不满，尤其是心知黑帆商会背后是无冬城宿敌路斯坎的御用商团。但，在一座商业为主的城市里，金钱、人脉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规则。
一行人来到一家新重修的港口酒馆前，外形很奇特，仿佛是一个倾倒的橡木桶，顶上以漆红的焰形木片装饰，仿佛在熊熊燃烧。两个月前，“沉没的大酒壶”因为一场不明不白的藏宝图斗殴而烧毁，半精灵老板在原址上重建之后，干脆改名为“燃烧的大酒壶”。
半精灵老板正在屋顶上刷防水漆，看到高利来了，笑着下去迎接。
“月之女神庇佑，高利，你肚子鼓起来的速度比钱袋子膨胀得快啊！?”
半精灵在高利还是个小胖子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也算老相识，然而这次老相识没有露出标志性的商业笑容，而是一脸阴沉。
“老伙计，你的酒馆还没营业，借我用一下。”
半精灵爽朗地同意，“看在你出资帮我重修酒馆的份上，借你用半天。”
高利会长径直走入，武装护卫自发地分散在四周，守住入口，只有两个施法者跟了进去。
空阔的酒馆大堂里只有几张长桌，上面的木刺还没磨掉。高利挑选最里面的一张长椅坐下，面对大门端坐，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敲着。半精灵此时才发觉气氛不对，惊惶说：“高利，你要搞什么……我的酒馆还没开张，不能沾血！”
“放心，不会弄脏你的地板。”高利挥了挥手，一个法师将半精灵老板请到后厨。
哒，哒，哒，粗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大堂里沉重地像是墓地。
二十分钟后，三个带着斗篷的人走进酒馆，神情里带着一丝惊惧，鞠躬说：“会长。”
高利突然咧嘴一笑，语气热诚，“我亲爱的先生们，黑帆商会的三位资深商员，无冬城的一正两副负责人……按照往常，我进城之后，应该在本地的商栈里，由三四个美人服侍我洗浴，然后躺在摇椅上，一边聆听汇报一边品尝雪莉酒……但现在我坐在一家满是劣质清漆味的酒馆里，我现在很疑惑，请你们为我解答一下——为什么会这样？”最后一句话，商人的脸色转冷。
三名属下相互看了看，战战栗栗回答：“因为商栈被查封了。”
“啊，这确实是个正当理由呢，无冬城的光耀领主，纳什城主要查封一家商栈，孱弱的你们如何抵抗呢，所以黑帆商会经营三十年的据点理所应当地被贴上封条，不怪你们，对吧。”肉圆高利冷笑着，细眼睛快被颧骨上的肉挤没了，但依然射出针一样的目光。
三个人同时开始颤抖。
高利向左侧示意，一名随行法师掏出一枚紫色水晶球放在桌上，念诵一句咒语点亮了它。
黑帆商会的会长不笑了，冷冷说：“如果你们撒谎，水晶球会变色，我就把你们和你们在路斯坎的家人，一起卖到外海做奴隶；如果瞒报，就卖给收购人体器官的术士协会；如果敢说不知道……我们和地狱门堡的恶魔最近开辟了新商路。呵呵，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商栈的主要负责人咽了口唾沫，急切说：“会长，事情根源是你之前从峭崖岗带来的一批杂货。”
高利眼睛一眯，“杂货？”
“对，上次您从峭崖岗带出一大批金属锭，附带一些杂货，毛皮、药草、兽骨一类的，您随手丢给我们处理。”
“然后。”
“您还记不记得，里面有四十罐油膏。”负责人小心翼翼提醒道。
高利回忆了一下，脑子里出现豺狼人霍克贱兮兮的笑容。
“一些有催情效果的油膏而已。”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会长，类似效果的产品有不少，我们竞争不过爱情女神牧师们的神油，利润不大，我就随手交给下面的经销商……但是我们错了，那是费伦最好的催情药剂，没有之一！您认识诗人行会的老亚瑟吧？”
高利脱口而出：“老亚瑟？那个阉货？他的两颗蛋早在兽人战争的时候就被打爆了，你别告诉我……”
负责人苦笑着说：“他现在的绰号是“神枪亚瑟”，月石面具的姑娘们公认的。”
高利下意识看了看侦测水晶球，没有变色。连他身后的两个法师也面面相觑。
“只要用低度酒适当稀释，那油膏就是最好的催情药，效力持久、强烈，不产生耐药性，不管是没了蛋的还是绝了经的，统统有效。最关键的在于，这种油膏没有任何副作用！不损害身体和精神，甚至还会让人更健壮，神枪亚瑟在妓院里连战20天！现在还好好的！”
高利习惯性掏出手帕，正要擦汗，但忍住了，“没想到森德那居然有好货……你卖了多少才导致商栈被封？”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脸苦涩。
高利猛拍桌子：“说！”
“我们……一份也没卖啊！”
“什么？”
“当时没人在意这些破烂陶罐装的油膏，就放到公仓里。直到一个叫‘银腕团’的新嫩商团买走了油膏，他们对峭崖岗的货物很感兴趣。?当我们察觉疏忽，带着人手突袭‘银腕团’的住所，想要拿回货物，发现人去屋空。但后来发现他们没走，就藏身无冬城中。”
另一个负责人说：“我们推测‘银腕团’不会放弃无冬城这个市场，于是就在各个妓院、药店和香料店蹲守，重点盯着有需求的病人、单身汉，但几天过去，对方除了卖了老亚瑟一单，就没动静。我们以为对方要长期潜伏，结果发现……”
高利冷笑道：“结果发现对方根本没打算卖给下层人士，?对吧。”
“不，不光是这样，对方就没打算卖给男人！”
高利微微一惊，“聪明人……既然男女都能用，女性钱其实更好赚，厉害。他们瞄上了某个贵妇？”
“会长远见，银腕团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联系上了一位地位崇高，声明卓著的贵妇，向她赠送了一些精装版的试用品。那位表面刻板端庄的贵妇一用之下，效果好的出奇，她瞒着丈夫，和情人迸发出惊人的激情，享受得非常快活。”
“银腕团使用了私人订制的模式，送货上门。但是那位贵妇的丈夫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家，于是她和银腕团以及情人做了约定，只要看到她放的讯号，银腕团上门送油膏，情人再上门。”
“什么讯号？”
“那位贵妇的丈夫经常在公众场合出现，于是她假装贴心地，用银丝、祖母绿和孔雀羽毛做了一顶碧绿头冠，非常漂亮，只要知道丈夫当天不回家，贵妇就在早上让丈夫佩戴碧冠。银腕团和情人远远一看到丈夫的脑袋，就知道讯息了。”
高利皱眉：“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清黑帆商栈为什么会被纳什城主封……”他突然顿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苦涩，“那位丈夫……是无冬城的纳什城主？”
三个负责人一起点头。
高利终于拿起手帕，擦掉脑门上的一滴冷汗。“继续说。”
“您知道的，论起传播信息，比间谍网络更快的，是女性的闺房私密。城主夫人容光焕发，在茶会、舞会上被看出来，她向其他贵妇透露了讯息。农事大臣夫人、守备大臣夫人和海事大臣夫人都知道了，很感兴趣。但他们不会纡尊降贵主动去找银腕团，于是……三位大臣转天顶着碧绿碧绿的新帽子去工作了。”
高利身后的两个法师抿住嘴唇，努力憋笑。他们是路斯坎出身的随船法师，商会亏不亏损和他们没关系，听这种花边消息，乐得不行。
“女性永远忍不住炫耀的欲望，消息进一步向下级扩散，事务官的夫人们、勋贵夫人们和富商夫人们都知道了。那帽子成了银腕团送货上门的特有方式，城里的绿皮革、绿水晶和孔雀毛居然卖断了货。让我惊讶的是，大部分购买油膏的有夫之妇，都用来和情人共度旖旎，而不是自己的丈夫。”
高利继续擦汗，“不奇怪，男人买催情药多半是为了妻子，女人买催情药多半不是为了丈夫。影响范围有多广？”
负责人嗫嚅道：“某天，纳什领主召开大会议，惊奇地发现，自己手下三分之二的官员和贵族，脑袋上都绿油油的……”
“噗哈哈哈！”身后的两名法师终于绷不住了。
高利大吃一惊：“怎么可能那么快！”
“是银腕团，他们的售卖手段极速优化，从纸包的玻璃瓶变成天鹅绒盒子装的琉璃小瓶，剂量越来越小，精准到每支一次使用的量。而且他们还创造了一个品牌，给油膏命名，就叫‘碧冠油’！”
另一个手下说：“不止，他们的营销手段也不差，给碧冠油编了故事：在远古森林之中，有一头通体碧绿的巨龙，他每日以森林中最优质的药草为食物，药草的精华积蓄在体内。然而绿龙狂妄自大，又情欲旺盛，亵渎了一座神坛。神祇降下了诅咒，让这条绿龙永远找不到配偶，做一辈子的单身龙。于是每到月圆之夜，绿龙就会在山巅上哀嚎，诉说单身的痛苦。这个时候，药草的精华混合巨龙的血液，以油脂的形势，从鳞片上渗出。采药人冒死从绿龙的鳞上刮下油脂，加工做成碧冠油。”
高利扔下第一块手帕，掏出第二块。
“故事编的很粗糙，但一些小姐们就吃这套，她们觉得‘龙一样的性欲’很刺激。不过事情还是很快败露了，前后也就三十多天。”
“纳什领主最先捉奸，城主夫人一丝不挂躺在乱战后的大床上，却让妻子的情人掩面跑了。纳什城主这个人自傲刻板，自诩为贵族典范，所以格外狂怒，他将绿帽子砍碎，逼问情人的身份。”
“大会议那天下午，半个无冬城的男人急匆匆冲进家门，然后是一整夜的争吵、打砸，抓捕奸夫的私人武装满城跑，踹开不知道多少人的家门，乱糟糟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全城戒严，搜查非法药物贩卖者，银腕团为了转移注意力，将油膏出自黑帆商会的消息传出去，商栈就被查封了。”
“事后总结，至少五百人在那夜被逮捕，几十家药房和香料店被搜查，近百对夫妻离婚，造成很大的政治和文化动荡。无冬城的编年史收录了这件事，将那一夜称为‘碧绿灾噩’！”
高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湿答答的手帕扔掉。“也就是说，你们被银腕团耍得团团转，成为给全城男人戴绿帽子的替罪羊。”
“不，会长，替罪羊不是我们。这事还有后续。”
“嗯？”
“城主夫人也是有势力的大贵族，纳什城主也不敢动用私刑，在几天后的公开审判上，城主夫人铁了心保护情人，所以编出一套很荒唐的说辞：有一条淫荡邪恶的绿龙，化身成人，用语言迷惑她，用魔药控制她，绿龙发誓要破坏一千对美满的婚姻，玷污无冬城所有的有夫之妇。”
高利身后的法师直摇头：“太扯淡了，这些贵族为了遮羞，一点脸都不要吗？”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套说辞被审判庭接受了，并且成了官方说辞！对于纳什领主来说，一个邪恶生物蛊惑了妻子，也总比告诉外人妻子是个荡妇要强。”
“别人有脑子。”
“可有脑子的那些人，也被戴了绿帽子！一个遥远的、可以憎恨唾弃的淫荡绿龙，成了公用的遮羞布。于是那些遮掩不住丑闻的贵族们宣布，自己的妻子也被绿龙玷污了！这条龙带着淫邪的油膏，降下碧绿灾厄！”
高利眼睛发直，“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事的责任被归于峭崖岗的……”
“对，因为在同一时刻，米拉巴军队被峭崖岗绿龙击败，米拉巴城主失踪的消息传来了，一下子让可信度大增！至少有一半的市民信了！后来的这些天里，消息两极分化，无冬城上层对绿龙唾骂不止，好像骂得越狠，自己老婆就越纯洁；而在下层，在民间，对碧冠油有了狂热的追捧，绿龙要降下一千顶碧冠的谣言无人不知！”
高利头晕目眩，和法师说了一句话，后者将半精灵老板带到大堂。
高利问：“你听过斯坦德路这个名字吗？”
半精灵老板摇头。
“峭崖岗之王呢？”
“也没听过。”
“那……”高利咽了口唾沫，“碧冠领主？”
“哦！知道！”半精灵老板兴奋地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那条卖春药的绿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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