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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奇幻 > 绿龙筑巢记 >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逆转的大势

费恩离开无冬城时,心情非常复杂。他和所有聪明的年轻人一样,自视甚高,但神殿里的一切给他的世界观造成动荡。1

从没想过那个外表粗鄙,内心奸滑的大主祭,会有如同神祇般的威势。

特兰普完全不在他意料内,或者说,渥金女神的反应完全不在意料内。他第一次感受到,神祇真的难以度测。1

收拾心情后,他赶紧去处理正事。铜指环商会一夜之间声名狼藉,零落几个对外驻地都被打砸了,商员有的被打伤,有的被绑架,不过那些都是外聘的临时工,无所谓。

费恩使用自己远帆商会的名义,在各地回购碧冠期货。

如今北地所有期货持有者,全都心急如焚,按照估值,每张契约的预期收益,也就只有五六百金币,可他们光是买期货契约就花了两三千金币,那些压上家产的商家和贵族,更是抓耳挠腮,双眼通红,眼看半辈子的积蓄莫名蒸发。他们找遍所有关系,都没法将期货转手卖出。

所以远帆商会出现时,他们一个个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然后脸色就更苦了,这稻草实在太细——远帆商会只肯按照每张期货契约(一罐碧冠油剂量)一千金币的价格收购,要知道铜指环往外卖的时候,最便宜也是两千金币一张契约。3

能有什么办法呢?卖了不甘心,不卖亏吐血。而且远帆商会还强调,收购量有限,来晚的就不收了。

投机者们自然也不是良好市民,试图通过官方渠道勒索的、雇佣影贼行窃的、请了术士魅惑收购专员的,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什么都有。费恩也不一一硬抗,背景实力强大的他不招惹,开价两三千金币也忍了,只要求别声张;实力不足的,远帆商会自然有豢养的施法者和保镖去应对。4

两天时间,市面上七十罐碧冠油的期货,他回购了一半,然后就买不到了——又是计划外的情况。费恩原本打算收回80%期货。

造成这个结果的一个原因是特兰普大主教,他那天在无冬城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

这位新出炉的人间圣徒,再三重申,财富神殿和无尽商会是个中立的商家网络,旨在为北地人民创造财富,而非掠夺财富。他严词否认自己和恶龙有任何关联。

对于期货的暴跌,他强调高收益等同于高风险,购买者本应有心理准备,但更应该谴责的是某些城邦,因为他们自己的领土纷争,散布不利传言,导致众多投资者受损。他倡导不要将整个北地人民牵扯进狭隘的仇恨中。虽然没有点名,但现场某些矿工的脸色极其难看。

有人质问无尽商会贩卖峭崖岗恶龙的出产,这是否道德。特兰普大主教表示生命有道德和罪恶,但商品和财富没有。如果非要吹毛求疵,那所有来自下层位面的商品都不应该贩卖,可那样的话,北地众多法师就要怨声载道了,地狱深渊是许多施法材料的产地。2

最后,他敦促维持碧冠期货以及未来出现的所有期货商品价格稳定,尽量避免猝然暴跌。当时大主祭噘着嘴,竖起手指,言之凿凿:“要是哪位大主祭执掌期间,期货再出现当日1000金币的暴跌,那他就应该被塞进米拉巴的精金重炮,一炮发射到天堂山去!”8

这一番话对大众有多少影响不好说,但是从暴跌第三天开始,铜指环商会的碧冠期货排名,恢复上涨了。

对于那些置身事外的北地民众来说,真是看了场新鲜。同样的悬赏品,排名能从第一名暴跌到二十一,然后又从底部缓缓上涨,实在太有趣了。

而那些捏着期货不舍得卖的买家,顿时看到希望,每天眼巴巴地盯着榜单,任凭远帆商会磨破嘴皮,也不肯卖出。

而后费恩又发现,北地聪明人还是挺多的,趁机抄底的不止自己一家,无尽商会在收购,其他一些有远见有财力的人也在收购,他们买走了40%的期货。

众筹金额暴涨暴跌,这么不稳定的悬赏,让各城邦兴趣大减。民众恢复到每天看着榜单排名,计算收益的日子。然而极少有人注意到,从这个时期开始,再也没有新的悬赏资金注入了。原本的几十个排名,成了衡量碧冠期货的涨跌的衡量线。

……

银月城,阿肯咒法学院,抄写室。

一个青年法师伏在斜面桌上,一手持来自天界的羽毛笔,另一手持三角尺,在一张冬狼腹皮鞣制的卷轴上绘图,笔触一寸一寸移动,动作极为谨慎。他用完三角尺,随手向后一抛。

“分度仪。”

看不到的隐形仆役接住三角尺,递上另一件工具。青年法师身边悬浮着十几件规尺。

“砰!”

抄写室大门被一把推开,青年法师手一颤,笔尖歪斜,完美的垂直角偏了1度。他叹息一声,把抄废的卷轴扫下桌,转向来者。

“亲爱的,你又害我浪费了20金币的材料,导师会给我脸色看的。”

一个年纪相仿的女性法师,动作风风火火,将一张契约拍在桌上。

“去他的导师吧!看看这个,跟我合伙做。”

男法师拿起来看了看,是一张碧冠期货,货量50份(四分之一罐),交割时间六个月后。

男法师困惑,“我们哪有钱玩这种金融,学院贷款还没还完。这张契约多少钱?”1

女法师抿着嘴,眼神充满力量,“不是这张,而是十张!我以自己的法师身份向无尽商会借了贷款,然后向亲朋同窗募集了一批资金,年息20%。”1

“你疯了!”男法师大惊。“你会被债务逼垮的!亲爱的,为什么要冒险,只要我们稳稳当当发展……”

女法师嗤笑,“稳稳当当!你以为我们是谁?维林·哈贝尔吗。他和我们同期,一毕业就成了宫廷法师,就算搞坏了传奇魔像,也有身为首席法师的祖父给他擦屁股。”3

“我是水产商的女儿,你是伯爵的私生子,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你想还清学费贷款,要给导师抄录700个卷轴!四年时间!四年啊,法师发展的黄金时段,就消磨在抄写室里,你甘心吗!”1

男性法师低下头,沉默着。隐形仆役还在递上规尺,法师恼怒地挥手驱散它们。

“你有信心,用碧冠期货,帮我们摆脱贷款的钳制?”

“只要我们合作,就能!”女法师斩钉截铁。“现在是市价最低的时候,而期货上涨是必然趋势,我一定要赚一大笔然后翻身!”

男法师仔细斟酌着,“本金我可以和你一起凑,大不了扔下脸面去求我父亲。但有致命问题,上周外交大臣向银月女王建言,银月城应该担负起职责,肃清西境邪恶,维护长路安全。如果银月城出兵,期货完蛋,咱俩会摔死在债务深坑中。”

“这个我早想过了!”女法师说,“外交大臣的妻子,不是你四堂姐吗,你去鼓动她,背着大臣,和我们一起买入期货,枕头风吹着,大臣不会坚持太久。”

“倒是可行……我们居然要保护一条恶龙,真奇怪。”

“是保护我们的未来。学院里有不少年轻法师兴致勃勃讨论怎么屠龙,满心想要冒险。我负责分管图书,正好最近东面地狱门堡不稳定,我多给他们一些塔那厘的资料,让他们把注意力从巨龙身上移开。”1

“分工合作,为了碧冠期货,为了我们的人生。”

……

秘银厅,北方矮人王都。

这座以秘银矿物著名的矮人城邦,位于世界屋脊,一座叫“第四峰”的山峰之下,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只有军事要塞,王宫、居民区等都在地下。

矮人们掏空了山根,建造起宏伟的厅堂。

城市西北方向,有一片悬挂在岩壁上的建筑群,那是属于秘银厅世传矮人的一支,“熔须”家族的祖宅。岩壁上的厅堂分布错落,从远处一看,拼合成一个怒眼长须的矮人面庞。

熔须祖宅正下方,是一大片泥窟和窝棚,那是贫民矮人的住处,两片建筑相距只有几百尺,洁白的巨石和泥泞的烂棚,极具冲击力。

熔须家族每日眺望下方的穷人,并以此作为别致美景,常常向人夸耀。

悬空阳台上,熔须家族一对父子正在激烈争论。

小熔须是家族长子,也有三百岁了,和他父亲老熔须一样,浑身穿着样式古老、夸张的官员服饰,每一寸丝织上都描绘着家族故事,十根手指戴满象征身份的硕大指环。

“父亲,”小熔须尽力不让自己显得无礼,“为什么要投资碧冠期货,我委托散塔林会的间谍查过了,那就是个骗局,铜指环商就是一个虚壳,操纵它的是远帆商会的费恩。”

老熔须躺在摇椅上,从一根鎏金管子里吸取水烟,晃晃胡萝卜一样的手指,示意儿子继续讲。

小熔须:“铜指环商会把碧冠期货超热,然后自己放出产地源头消息,把价格打压下去,然后远帆商会跳出来低价收购。现在期货价格又起来了,铜指环甚至重新发售新的期货契约。从头到尾就是个数字游戏,所有购买期货的食利者,都如同田地里的麦子,每转手一次,麦子就长高一截,等到麦穗成熟,就是设局者收割的时候!”

老熔须慢悠悠起身,小熔须立刻把他扶起来。

老熔须眼睛里闪动狡黠的光,“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我问你,什么时候他们会亮出镰刀呢?”

“这个……是在远帆商会要逃走之前吧?”

“这就是学问了,能决定时机的不是远帆商会,而是财富神殿!那群黄金的奴隶要为他们的神谋取利益!所以麦子生长时间会很长,我们只要盯着财富神殿,熔须就能在镰刀出现的最后一刻前,带着收益撤出!可以利益最大化!我当然知道这是个数字把戏,然只要我们不成为最后一波接盘的傻子就行!”6

小熔须若有所思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去抽调家族金库……”

“回来,别用自家的前。皇宫最近不是拨出一笔赈灾款嘛,直接挪去用。”

小熔须为难说:“那是用来买大麦的,今年矮人泥腿子们收益很差,要是饿死太多,场面不好看呢。”

“一成赈灾,两成打点官员,剩下的都去买期货。长老会问起来,就是都被各级官僚吃掉了。”

“长老会不会谴责我们管理不利吗?”

“蠢货!”老熔须喷着口水,“摩拉丁的胡子!你的脑子比兽人的大粪还不灵光!喂饱了官员,还能有一些麦子到灾民手里,如果不喂官员,那灾民一颗麦子也吃不到了!要救人民,先救官员!”老熔须义正辞严,理直气壮。9

“懂了,懂了!”小熔须恍然大悟。他转身离开,因为学到了新知识,甚为欣喜。1

老熔须把水烟壶砸在儿子背上,“别走!最近桑达巴是不是找秘银厅订购猎龙弩了?”

“对,二十台,订金已经付了,还有几个城邦在咨询,估计都是准备领取悬赏攻击峭崖岗的。”

“订金扣下,然后就说猎龙弩制作慢,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在熔须家族把碧冠期货的利吃光前,那条绿皮蜥蜴不能死!”3

……

类似的对话,在北地各处上演。屠龙众筹本身,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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