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黎明之风”号航行在波涛之中，不远处就是冬季陆地的线条，一片深灰，草木凋零，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里是滨海大道，从西境通向河湾地，或许该是南方最繁忙的路线之一。
可是现在，那里空寂无人。
我身着轻便的衬衣马裤，半倚在随海摇晃的船长室门边，看似思春，实际上是正在思考，先前拜访淹神时发生的那些事。
老实说，我怀疑淹神这个名字并不是祂真正的名字，甚至凡人可能都不知道祂该叫什么，我甚至怀疑，这个淹神，或许正是所有与海洋有关的神灵，包括被人遗忘已久的人鱼和风暴神灵也是祂，就和陌客与千面之神的关系一样。
当日在派克岛，祂与我做交易。
似乎是看到了我的什么目的，祂首先要求我不侵害祂的信众，众这不难答应。
毕竟有海洋崇拜情节的人类虽然不少，遍布岛屿与海岸，却全都各行其是，没有体系，没有统合，只有一个共同特点，都靠海。
所以，海洋信仰，对我不成威胁。
我当场就说可以考虑，不过，我问祂了一句话，祂又可以给我什么呢？
祂给了我一个消息。
消息来自更南边的土地，河湾。
我在河湾没有军队，军队全在面对异鬼的北方，河湾地的贵族似乎已经知晓了《光荣权册》，他们还打听到我的石龙再也没有出现在天空上。
于是。
他们造反了。
其实，我很清楚，在长夜结束，河湾军队回归时，民众发现人数至少减了三分之一，高庭和其他家族的好几个子弟不知所踪，就连高庭公爵维拉斯·提利尔和其妹妹玛格丽也是如此，故而，从平民到贵族，这段时间富庶的河湾很讨厌我这个从海那边远道而来的蛮子女王。
从金树城到旧镇的街头巷尾都流传着我屠杀壮丁的消息，还有全世界最繁华的瓦兰提斯如何在我的蹂躏中江河日下。
可以说，河湾地距离叛乱只差一丁点火星，这点火星，就是我在兰尼斯港颁布的《光荣权册》。
《光荣权册》有什么作用？
这个权册，就是我在搞财产普查，了解清楚每个人的财产底细。
这个行为，简直就是在要河湾人的命！
很多地方并不在乎财产普查，例如贫瘠的北境就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红王的宫殿不但从百废待兴的北境收不到半个子，指不定还要支出财政来维持那里的统治。
可是河湾不一样。
所谓“财不露白”，而财产普查简直就是在把河湾贵族的资产拿到太阳底下晒。
河湾人很聪明，从河湾人的角度考虑一下，哪怕我这国家的税务水平是劳勃那个等级的，如果让我知道了河湾人富可敌国，我会怎么做？不找铁金库，不找西境，就三天两头找河湾借钱，借走所有的余钱，必须的！
所以，他们或许看不透我这个《光荣权册》的全部意义，却至少会明白一点，那就是我，要收税了。
综上。
平民对我心怀怨恨。
贵族对我抱有不满。
我又做出了似乎要挖他们根子的举动，虽然《光荣权册》目前只在西境，未来只在多恩颁行。
结果就是——
我派遣去河湾的瓦兰提斯人，还有学城里表现出倾向于我的人，已经全部死掉，平民和外国人出身的吊死，贵族出身的斩首。
平民发起了暴动，誓要杀死所有红王的爪牙，例如厄斯索斯的商人，大火在旧镇烧了三天三夜，把半个码头全毁了。
贵族们将一个提利尔家族的堂亲洛伦特扶持为高庭公爵，不，河湾王，他们从提利尔家族的金库里淘出了，戴在了那个十岁娃娃头上，其他的提利尔家族堂亲也表现得踊跃十足。他们似乎向回返君临的丹妮莉丝发出邀请，不过估计不管是龙之母还是她的卓耿都不是很感兴趣，所以那个河湾的贵族使者后面悄声无息，应该是被暗中处死了，呵呵，到底是见过我近况的女人。
也不是没有人支持我，例如蓝道·塔利的盟友，例如在当年领土沦陷于铁民之手后搬了半家人到我宫廷里讨饭吃的盾牌列岛贵族。
不过，他们是少数中的少数。
河湾的五大豪门中，提利尔家族已经被我折腾过，不会站在我这一方，北方的罗宛、海湾的海塔尔、岛上的雷德温全都对我没有好印象，佛罗伦？好像被我搞没了快，基本上，他们要么中立，要么就是叛党中坚。
以上信息来自淹神和我自己之后派“银雀”多内尔着手进行的调查。
幸运的是，淹神告知我这一情况时，河湾叛乱才刚刚开始，所以，距离和祂铁群岛一晤的两个月后，我姗姗来迟，抵达河湾海域。
带着大军！
当然，淹神不知道的是，我本人很清楚，在我君临维斯特洛并整合这片大陆之前，南方必有一战。
我曾想过多恩人可能会举起反旗，毕竟他们曾经撺掇石阶列岛的海盗袭击潘托斯。却不料，老成持重的道朗亲王并未轻举妄动。倒是维拉斯被扣下以后，无主的河湾，先乱了起来。
也说得通，不是吗？提利尔家威望一落千丈，手下强藩自然就蠢蠢欲动了。
咚咚咚，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船长室的门被敲响：“王上？”
我听出了这个声音，是娜梅莉亚·沙德。
“在。”我坐起身子，“何事禀报？”
“先行者发现了青亭岛舰队，就在盾牌列岛周围。”
“好大的胆子，”我蹙眉，“难道他们不怕？”
真的奇怪了。
要知道，在长夜结束以后，看到异鬼和尸鬼听我号令的洛恩军队异常乖巧，不再敢有半点反心。
因此，我派遣了紫船舰队南下剿匪，由于我的女儿，撒拉在对潘托斯的袭击里安然无恙，所以我火气不大，至少我容许多恩马泰尔家族的道朗一支留下亚莲恩这一个活嗣，“红毒蛇”奥柏伦一支就看他们识不识相了。
本来紫船舰队在剿灭石阶列岛的海盗后将配合重新乖顺的三女儿城邦，从海面上进攻多恩，却不料河湾地变故横生，当下，紫船舰队已接到我的号令，往青亭岛而去。
那么，娜梅莉亚这会儿告诉我的军情就很奇怪了。
雷德温家族的青亭岛舰队，在面对紫船舰队压力的情况下，凭什么敢北上曼德河口的盾牌列岛来堵我？他们不怕自家葡萄园被坐紫船来犯的布拉佛斯人给收割干净？就那么自信于岛屿的防御工事？
他们吃了豹子胆？
还是说他家家主派克斯特·雷德温，要为被我炸死的“荆棘女王”奥莲娜·雷德温报仇，所以来找我来了？
啊，我懂了！
我知道他们北上的原因了。
倒不一定是为了那个老太婆奥莲娜报仇，但是他们确实是要找我！
要知道，敌我悬殊，我的势力强，但是依照一般贵族的经验，河湾还有一个大获全胜的机会。什么机会？
杀了我，或者宣称杀了我。
河湾贵族们应该是和西境一些贵族暗中达成了交易，知道我在海上。试想，如果我的王国听到我死了的消息，而且我确实也下落不明，无法联络，那么不管我是否还活着，看似强大的二元制帝国立刻就会坍塌。
这样看来，青亭岛的雷德温，他们目的很明确，不是真的来杀死我，大海那么大，谁敢说自己做得到？而是逼得我没法与陆地联系，这样的话，我活不活着不重要，我的基业就完蛋了。不知道那个青亭岛伯爵派克斯特·雷德温是不是从少了高庭公爵维拉斯以后，河湾发生的乱相之中得到启发，想了这么个还算可以的主意，如果我不是吃了寒神的话，确实这点子还不错。
可惜。
我脑海里半是讥讽地想着，接下来我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出我的船长室。
“那么，”我问娜梅莉亚，“铁舰队准备好了吗？”
“所有我见到的铁民都巴不得立刻吃上雷德温家族的肉，王上。”娜梅语气文静，话语的内容却野蛮得让我满意。
“那他们机会来了，”我颔首道，“命令伯比尼达草拟敕令。”
“内容，我的荣光？”
“在平叛期间，准许所有参战人员私掠，所得战利品记得交税。”
她又问道：“没有限制，王上？”
“只要受害的是河湾人，没有限制。”
我征服维斯特洛的过程其实很顺利，对南方人来说尤其如此，他们心不服也正常。
既然如此，杀鸡给猴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