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比城外，红人庄园，长女撒拉的叛军营地。
“这不可能，撒拉。” 1
撒拉刚才说，让我交出我的权力
某种意义上讲我已经交出来了，只是是让侄子上位，而不是交给她。对我女儿的这个问题，我语气平稳地补充道，“没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自从我离开恐怖堡南下以后，就没人能够逼我。
尤其是带着军队来逼。
开玩笑！
“那你就在放弃最后一个拯救一切的机会！”面对我的坚持，撒拉·波顿终于丢掉了长公主的面具，她站起身来，紧紧盯着我，俏似我的脸蛋上有几缕银发在晃动，女儿双唇开启，随之而来的是又快又急的语速，
“我不提这些年来你对各族各国的农夫工人和贵族都做了什么，母亲，哪怕你沾满鲜血的手，足够你被判处一万次死刑！你为了你的权力杀了你的丈夫，谋害你的女儿和盟友，现在又把你的侄子推上前台来当替死鬼，我知道，他成了王储，就是我的敌的人，这都是你造成的！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我说你是暴君也不是因为我要栽赃陷害！在我看来，你名义上死去，然后让我替你收拾好一切，就是最好的办法！”
她胸脯起伏，而我静静聆听。
某种意义上说，我确实是横在王国头上的暴君。
暂歇过后，龙公主语气放缓，“我不在乎王位，因为你给我的王位没有意义，注定我要么就是亡国之君，要么就是小时候你告诉我的裱糊匠人，所以我没针对我的兄弟们，我理解他们，如果他们不去挺身而出，他们现在的那些支持者，通通都视你为仇敌，你的王国也早就已经四分五裂。”
因此，按照撒拉的角度，作为一个篡位者，撒拉·波顿压根就没去防备我的儿子多米尼克和艾德，她径直往君临而来，朝我而来。
“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她再度劝谏，“红王，你有一支尸鬼大军，如果传言还有我撞见过的那些场面没错的话，你是个死灵师傅。但是，请你仔细考虑一下，把一切化为焦土，并没有什么意义。母亲，你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你已经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了。”
我没直接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了一个方向。
“你来到这里，是不是想要调查红人庄园里的墓窖，眼眼？”
眼眼是撒拉儿时的称呼。
我承认，事情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至少，按理来说，一个胆大妄为的篡位者不该还对红王这个目标有如此的恐惧和敬畏。
她也知道自己在铤而走险，并未信心满满。
“我和科本谈过。”大概是我的答非所问让撒拉有些灰心，她说道，“是的，我就是去那个墓窖，查你第一次施放死灵术的地方。”
“有什么结果吗？”我问，“迷宫营造者有没有给你什么提示？”
“它叫迷宫营造者？你知道？”
“最近才发现，当我回想过去，我们相处时的，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迷宫营造者是不是告诉你，别让我发现它的存在？”我点明事实。
“它说，正常的死灵师不会像你那么强大，尤其是考虑到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血统。”撒拉说了实情，“虽然我不相信它，但是它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而且迷宫营造者的意见一向很中肯。”
撒拉不相信迷宫营造者，这一点很好，但是，人的成长都有一个阶段，在她还小的时候，可未必不信。
我点了点头。
“第一件事，”我抱起手，“布兰不是我杀的，嗯不完全是，我不否认我有希望他死去的想法，但是我没动手。第二件事，卢斯·波顿，你的堂亲，确实会是下一个红王。”
“这不重要，只要——”
“是的，”虽然没听撒拉想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想表达的信息，“这不重要，依照你们四个，还有我的能力，王位在不在我们手上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们有足够的底气去建立一个影子王室，或者直接把我的侄子赶下台，何况你其实对成为国王这件事，也没那么迫切。
重点是，撒拉，我们处于战争之中，我是懵懂间撞入了这场战争，而你们是一出生就处在这场战争里。这场战争和凡人政治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了，你脑子里那个异族怪胎，你两个兄弟的神奇之处，全都和这场战争息息相关。”
我看了一眼皱着眉的丹妮莉丝，“还有丹妮，你的魔龙是怎么死的，介意说一下吗？卓耿的死亡。”
丹妮却学着我答非所问，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别下意识地相信你的母亲，撒拉，你的思路已经被她带跑了，我不相信你了，莱雅拉。”
“我知道，”此刻撒拉已经恢复了自如，“不要用什么更高层次的斗争来转移视线，母亲，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洛恩王国的未来，放弃一切，我将慈悲为怀。”
唉，又回来了。
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撒拉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她自信地认为迷宫营造者任由她摆布，拉赫洛教派的红袍僧已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这是我和她最大的不同。
我看过太多，我明白自己已经处在了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阶段，我认为自己是个凡人，所以年轻时或许还会莽撞，现在则变得越来越小心，哪怕我的身体回到了年轻之时，心理却保守得正符合我的年龄。
她不一样。
她出生时就便随着迷宫营造者的存在，她手上有一个灵动的眼睛，开始时是真的眼睛，尔后变成了一个胎记，我认为是陌生的东西，在她看来是耳熟能详司空见惯的日常一景，并且，她没像我一样经历过剧变，她认为自己能办好一切，她也有出色的潜质。
可是，她不明白，很多事情没那么理所当然，例如到目前为止，还娇惯着她的魔法本身。
她没看到我血腥镇压背后的原因，大部分人同样如此。
当年永东之地一事后，诸神大败亏输，祂们原本应该是不约而同地联合起来，不允许凡人之中再诞生一个祂们的同类。
可惜，出现了我这么一个例外。
从面对诸神的角度来看，我对自己身为“怪物”究竟有哪些本事，依旧不熟，或许我会需要成百上千年才能了解自己。
而这，大概就是祂们的机会。
作为一种积极防御的策略，我这些年来大力打压宗教，立国三十年来神经一直紧绷，可这只是我从凡人层面提出的方案，具体有没有用，有多大用，谁都不清楚。
另外，便是引蛇出洞的招数了，故意显露自己的懵懂无知，让敌人以为有机可乘。
可没想到，第一只出洞的“蛇”，竟然是自己女儿。
而来到了这里我才意识到，我女儿之所以会成为这条“蛇”，原因不是在于她权欲熏心，而是因为从她的角度来看，这个国家真的难以维持。
即然是这样。
我亲人不多，除了面对父亲卢斯之外，也从来都没有过弑亲的想法。
于是。
我打算拿出面对傻丫头的耐心，自己家三十岁的熊孩子，我不教谁教？
正在我整理好情绪的时刻——
吼——！
巨大的咆哮声顷刻响起，震人心弦！
“丹妮莉萨，等着！”撒拉往外走去，脚步匆匆急迫，“来人，我的龙怎么了？！”
比撒拉还要针对我的丹妮莉丝则看了我一眼，又立刻撇开目光，“来人！拘禁这个女人，汇报情况！”
然而，用不着丹妮安排，也用不着撒拉去关切。
砰！
就在我手扶上刀柄，准备与可能即将出现的卫兵大战时——
声响让我下意识转首，眼见占满了我视线的黑影，碾上篷布迎面而来，靠这黑影近的雕像，躲之不及的士兵，全都立刻就被其笼罩，支撑着撒拉·波顿这顶银顶大帐的柱子发出沉重的脆响，几乎就是在瞬息之间，奢华的长公主军帐即将不存。
是龙躯！
我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一头龙压了上来，铁定就是那只丹妮莉萨，丹妮莉丝送给撒拉的龙！
同时，我想如果这魔龙是要拍死帐篷里的人，吐息就可管够，没必要借着体重来物理攻击。
但是，如果这龙是被什么东西撞，然后倒了过来，正巧压上了帐篷，那就合理了，撒拉的帐篷宫殿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然而，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一头龙吃这样的苦头？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猛然降临的碾压并不构成太大的挑战，我甚至张开双臂，一左一右摁倒了撒拉和丹妮，堪堪让二人没有因倒塌的柱子家具或者撞过去的龙躯而丧命。
轰隆！
我们三个被帐篷的粗布盖住，听着她们两人的惊呼闷哼，我抽出短剑将铺住我们的篷布上划拉开口子，无视漫起的尘埃，站起身子。
眼前正是刚才横飞出去的魔龙。
只见它身上插着我发明的龙鱼叉，瓦雷利亚钢制，共五根，每一根都连着比我手臂粗的铁链。
可不管是龙鱼叉还是链子，当然都无法让一头几吨重的魔龙飞出去。
要知道，丹妮莉萨这头龙，没有卓耿或者传说中的大家伙“黑死神”贝勒里恩那么大，但是至少，也是和丹妮当年的绿魔龙雷哥不相上下的。
“咳，咳！”这时候，思维没我这样敏捷的两个女人发出了动静，我弯腰把自己的女儿和“龙之母”拉起来，两个人的银发已经染上了一层灰尘。
“怎么回事？”丹妮揉着发红的眼睛问。
“你们自己看吧。”我指点稍远处。
烟雾散去了一些，让丹妮莉丝和撒拉能够看清在场的一切。
嘭！
恰好就在此时，炎焰构成的长鞭一甩，火星四溅。
我们三个的四面八方，尽见红色，红衣的圣火之手，起码上千。
而在圣火之手最前面，也是最显眼的，是六个燃火的巨人。
我想起了当初听过的传说，传言拉赫洛的牧师以活人献祭，召唤出了用生命换来的奇迹，在瓦兰提斯城外，打败了波诺的卡拉萨。
想必就是这些了。
“你带了多少拉赫洛的教徒？”我问身边喘息未定的女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惊讶，“我，我只带了几个尊长。”
我差点笑出声。
“肯定有义勇军相随，对吧？瓦兰提斯的爱国者。”
撒拉啊，你就是个诱饵，被我们亲爱的诸神，用来坑害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