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石兴奋的在账内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里的书信再看一遍。兴奋的说道：“我刚才就是一直在想，这处宅院有何特别之处，值得恩相在这短短的书信里两次提到崇北坊。他一定是想要提醒我们什么事情，又不方便在信里面明示，也没办法派人出城来找我们。所以用这个特别的办法。”
“我使劲想怎么也想不出来，直到刚才大盈说京师城高墙厚我等无法攻入城内，我才突然想起来，随恩相住在崇北坊的小院时，又一次东虏入寇，京师戒严，恩相与我商量，为了防止哪一天东虏围城，准备在宅院下偷偷挖一条隧道通到城外。正好崇北坊靠近东面城墙，周围又荒芜少有人往来，正好方便偷挖。”
听到赵石所言，李信、刘冲和刘佑顿时兴奋的两眼放光，连忙追问道：“那挖通了吗吗？”
赵石摇摇头，说道：“挖了一半通到城墙下，东虏离开京师往南掳掠，京师戒严解除，恩相又调任员外郎，于是就停在那儿了。之后搬到了小时庸坊，在崇北坊的宅子就荒废在那儿了。恩相突然提起崇北坊，是不是让我们通过地道偷偷地进城，然后里应外合尽快攻破京师，打破当下的僵局。”
“不错，恩相定然是这个意思！”李信兴奋的都快要跳起来了，连忙说道：“只要我等快速的突入城内，皇帝和朝廷就不得不答应我等的条件，届时恩相就能大权独揽，执掌大明权柄，中兴大明有望了！”
但是想要找到挖掘了一半的地道谈何容易，在城内大可以从宅院开始寻找洞口然后继续开挖，可是在城外就必须从新开挖一条地道，然后接上之前的地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信、赵石等将领商量了半天，又找来营内擅长地道挖掘的军官咨询，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午后，李牟和李廷远回来，才算是打断了争执已久的会议。因为李牟禀报说城内京营似有异动。
入夜之后，临近督标营营地的左安门、永定门、广渠门和东便门城门大开，年久失修又沉重的城门开启，发出巨大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黑夜之中传出很远，惊起了一片乌鸦，让左良玉很是担心同时惊醒了不远处的督标营。
虽然以他的判断，今日城内巨大的动静定然会被督标营察觉，但是还是抱着侥幸于万一。若是过往，左良玉定然会记得偷袭之前开城门，一定要在城门转轴内倒上油，可是今日白天在城内一直忙着防务的调整，哪有心思去管城门的转轴啊！
京营万余官兵，依次从永定门、东便门、广渠门和左安门出城，距离督标营营地远的就先出城，距离最近的左安门最后出城，以收分进合击之效。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左良玉一挥手，兵力最雄厚的一路官兵蜂拥着从左安门出城，现在护城河外列阵，然后朝着黑暗中十里外的督标营营地行去。
左良玉当然不会亲自出城指挥作战。这一路的指挥乃是京营副将王永恩，他是袭他父亲的职务继任五军营指挥同知的，刚过四十，长得白白胖胖，铠甲穿在他的身上倒真有些虎背熊腰的味道，也因此被历任上司评价为勇猛彪悍、威风凛凛。
而此刻，他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心里面直打鼓，不停地催促部下走慢一些，再走慢一些，心里面不断地期望其他方向先打响。其他方向打响了若是顺利，那他这一路去进攻叛军大营能收到奇兵之效，大胜可期；若其他方向进攻的不顺利，趁着还没有跟叛军接战，也来得及撤退。
可惜，一直到王永恩部抵达了督标营大营，其他方向一直也没有打响，王永恩不断地在心里面骂娘，显然其他各路也抱着跟他同样的心思，于是虽然先出了城，却始终未曾抵达，反而是他最后出城的，却因为距离最近，实在没有多少磨蹭的空间，而且他们的身后就是督战的左良玉和兵部尚书张国维，也不好做的太过分。
看着前面黑洞洞的大营，王永恩心里面直打鼓，迟迟不曾下达进攻的命令，可是京营哪里做得到令行禁止，看着身边不时躁动发出喧哗之声的官兵，王永恩知道不能在等下去了，于是拔出腰刀向前一挥，命令各部发起进攻。
早已紧张的浑身发抖的京营官兵于是发出一声喊，各自挺枪操刀向着督标营大营冲去。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一路冲到二十步的时候，督标营内仍然毫无动静，王永恩甚至在想，叛军是不是已经悄悄撤退了。
就在这时，一排火箭从督标营内射出，顿时引燃了营前的一片，也完全照亮了进攻的京营官兵，随即一排挡板被撤开，十数门大小火炮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轰的一声齐射，数以千计的弹子、碎石迸射而出，将进攻的京营前排打出了一片血海，前排数百名京营官兵顿时倒在了血泊之中，小部分瞬间毙命，大部分则在痛苦的哀嚎。
后排没有被击中的京营官兵，只觉前面火光突然大作，爆炸声在耳边轰鸣，随即前排的兄弟们如同被狂风吹倒，耳中嗡嗡作响，随即被吓傻了一半呆愣不动。虽然十多年间东虏数次直薄京师城下，但是京营官兵从未出城与东虏面对面作战。乙巳之变中，辽东军、宣大军和蓟州军在城外逆战，京营也是一直守城，在城头发炮助阵，还将炮弹打到辽东军阵内，不仅未曾助阵反而乱了自家阵脚。
十数年间，勇卫营还曾经到中原清剿流寇，京营则一直驻扎在京师从未离开，也从未打过仗，乍一近距离听见炮响、看到战友被炮弹筛过，血肉横飞的样子，顿时就吓傻了。
京营吓傻了，督标营可没有，不等第二轮火炮齐射，早就在营内待命等的不耐烦的督标营立即按照预案推倒寨墙，然后排列整齐的火铳兵趟着血泊而出，停下脚步发起了第一轮齐射，相距不过三十步的京营官兵随即倒下一片。紧接着第二排火铳兵越过第一排向前，然后发起第二轮齐射。
短短的两排齐射，就彻底打垮了京营的勇气，先是前排，接着是后排，京营官兵发一声喊，蜂拥着就向后逃去，军官们也无心去维持秩序，也跟着向后逃去，毕竟命只有一条，城内的妻妾子女还等着自己回去呢！
前排的督标营官兵见状都有些发愣，这也太不经打了，才两轮齐射就崩溃了，毫无再抵抗下去的样子。随即身后传来营官的命令，解散阵型，以队为单位发起追击，直到城墙底下为止。
一队队的督标营官兵，随即也以横阵向前不紧不慢的追击，时刻注意维持大致阵型的稳定。毕竟根据情报，来袭京营并不止这一路，很有可能在追击过程中追上另外一路。
王永恩气喘吁吁的被几个亲兵架着向后跑去，旁边不时有越过他的京营官兵，即便是看见了他也是毫不在意的继续向前逃去。王永恩破口大骂左良玉瞎指挥，就这样怎么可能偷袭的了叛军，明显叛军早有准备，就等在那里等着自己送上门去送人头啊；他又大骂其他几路的京营，都这时候了，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吧！居然只有自己一路在接战，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啊！
很快，前面左安门在望，之间城门吊桥下已经有数百名自己所部官兵，他们在大声的喝骂城头上放下吊桥让自己进去，可是城头毫不理会。王永恩知道，这是早就布置好的，即便是兵败也不可能开城门，防止叛军尾随杀进城去。
眼见城下官兵大声叫骂，越骂越难听，而城头上也颇有些恼羞成怒了，而身后的火铳齐射声音已经不远，王永恩咬牙对亲兵命令转道向北面的朝阳门甚至是东直门，那里远离叛军大营，守军倒是有可能开城门，即便是不开，也能稍稍躲避一二，等到天亮在说。
见将军转向北逃跑，城下越聚越多的京营官兵大部分仍旧祈求城上能够开城门，性急的甚至脱下衣甲跳进护城河内游过去。而有一队百余人的队伍，跟着王永恩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