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领一干亲卫到达战场的中心，因为李信敏锐的发现闯军将会以明军的中路作为突破点，虽然不知道李牟等人手里有什么把握能够一举击溃数十万的闯军，但是李信相信战场的中路一定是这次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即便是两边都点起了大量的火把、燃起一丛丛的篝火，但是旗帜已经失去了指挥的功效，往来传递命令都只能以金鼓和传令塘骑来实施。李信一路向战场前沿走去，走到一处指挥前沿，这个团练首领李信还是认识的，乃是来自璐州的李本顺所部。
这李本顺本也是官宦世家，其父亲李唯中乃是世袭的璐州卫指挥同知，监管潞城军马场。万历三十八年璐王回京探望生病的孝定太后，随行马匹不足，于是勒令周围州府的军马场提供军马，这李唯中以军马乃是军国利器，藩王不能强取加以劝谏，激怒了璐王。先是当场鞭笞数十，后来又到万历皇帝面前诬告李唯中欺蔑亲藩，被皇帝下令革职流放，不仅仅是李唯中，军马场官吏数十人都被下狱。狱为什么璐王能够这么嚣张？因为他是万历皇帝的亲弟弟啊，而且十分宠爱他的孝定太后仍在，怎么可能让宝贝幼子受委屈呢！
受到如此不平之事，受李唯中恩养的军马场养马骑奴数十人激于义愤，劫了监狱救出李唯中，然后拥着他上了太行山为寇。泽璐之地山高林密盗匪横行，很多盗匪山寨甚至传了数百上千年，不过李唯中父子一直还是想招安为民的，只是地方官府摄于璐王的权势，不愿意答应，所以一拖数十年。天启年间李唯中死于山寨内讧，李本顺接任首领之位。崇祯年间，北方数省大旱，李本顺的山寨招徕四方豪杰越发的兴旺，但是招安的心思依然坚定。此番听说李信率军南下救援开封，曾经与陈王廷有一番交情的李本顺于是毅然率领三千多兵丁下山，一路从大名府追赶，终于在开封追上加入了羽林军预备营。
“见过总兵大人！”看到李信过来，李本顺连忙单膝跪下行礼唱喏道。两人之前只见过两面，甚至没有单独见过，李信相信他跟李牟应该也不熟，于是沉声问道：“本总兵承诺你向朝廷求情脱罪招安，你为何，为何要欺瞒于我？”
李本顺连忙不顾甲胄在身双膝跪下请罪道：“末将受李牟将军将令领全军出营与闯军决战，不知何处欺瞒于总兵大人？”李信一听这话自然知道李本顺心知肚明，但是他也不想跟李本顺这个新投之人计较，于是冷哼一声，令他起来然后问道：“可做好准备应对闯军的攻击？”
李本顺起身抱拳说道：“总兵大人放心吧，俺们潞州营也算是叠经战阵，对面的那些个饥民还有团练，哪是我们的对手，更不用说李牟将军给俺们营发了五百杆火铳和三十门佛朗机炮，别说是守住阵地了，就算冲出去一路杀到闯贼面前俺们也有信心啊！”
李信闻言有些欣慰，同时也更是恼怒。如果说拨发五百杆火铳还能从第二镇内调拨，毕竟换装燧发枪越来越多，换下来的火绳枪数以千计，临战前调拨一批给前沿突击的团练武装加强火力也算是说的过去。可是调配三十门佛朗机炮就意味深长了，因为第二镇连同之前的督标营都没有装备过佛朗机炮这种火力弱、射程短的武器。那么能调拨出来，意味着这场决战李牟他们定然是蓄谋已久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信闻言不在说话，示意李本顺自行指挥就好了，而他自己则沿着军阵之间的间隙往来巡视相邻的几个军阵，跟潞州营差不多，都是比较能战、敢战的团练武装，临时补充了一大批的武器装备弹药。而且李牟还承诺若是打的好，战后一定择优补充进羽林军中，成为正式的羽林军官兵，这也是极大地吸引了所有参战的团练，都嗷嗷叫的想要打好这一仗。毕竟羽林军军饷丰厚从不拖欠不说，仅仅是总理掌控国政的亲兵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人了。
看到这些，李信也算是稍稍放下心来，虽然很是突然虽然很是恼怒，但是至少李牟他们筹划这场战役还是用心的。
“杀啊，杀官军吃饱饭啊！”数万的饥民蜂拥的冲锋而来，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称之为兵器的家伙事儿，向着官军阵地冲去，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因为饥荒四处逃难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粮食度日，渡过这天灾频仍的年头，以至于被闯军携裹，成为闯军的炮灰。
随着饥民的逼近，官军各营纷纷点燃火炮上的导火索，数以百计的各式火炮喷发出凶猛的火舌，喷发出的霰弹有如一面弹墙，狠狠的推在被闪瞎眼的饥民身上，火炮发射的霰弹就连身穿三层甲的东虏巴牙喇都抵挡不住，更不用说这些衣着单薄的饥民了，一颗颗的弹丸甚至穿透好几个人，被推在最前面的饥民被打成了筛子，身上都能看到一个个的空洞，然后倒在地上瞬间流干了血。
饥民们还被第一轮凶猛的火力所震撼，官军的第二轮、第三轮齐射霰弹就接踵而至。佛朗机炮乃是明军装备最多的火炮，自嘉靖年间仿制西班牙的这种火炮开始，因为其轻便、射速贼快而成为明军克敌制胜的利器，被大量的仿制，仅仅是嘉靖年间就制造了数万门之多。
与其他的火炮不同，佛朗机炮炮尾是敞开的，可以放进一个子筒，子筒内装填火药，然后在炮口装填霰弹或者实心铁炮弹，正常点燃发射药发射霰弹之后，只需要抽出子筒换上另一个装填好的子筒，就可以继续发射。一门佛朗机配备八到十个子筒，因此可以短时间内连续射击十发炮弹，最适合打击飘忽而来飘忽而去的蒙古骑兵了。
蒙古骑兵盯着明军的火铳、弓箭火力冲到车营面前，刚想要冲进去，车营装载的数百门佛朗机一起开火，喷射出得密集的弹丸，瞬间就将蒙古人吞没。靠着这套战术，明军上百年里没让蒙古人沾到太大便宜。
可是这套战术对付蒙古人没有问题，碰上坚甲重步的东虏就歇菜了，了解明军战术体系的努尔哈赤给东虏装备了大量的重型盾车，佛朗机即便是发射实心铁炮弹也打不穿，更不用说是霰弹了。因此明军大量装备的轻型速射火炮完全对东虏无效，而重型的红夷大炮又太重无法野战，因此面对东虏，一遇到野战明军就是大败亏输。
对付东虏不行，但是对付流寇，佛朗机炮还是非常好使的，毕竟闯军的着甲比例连蒙古人都比不上。因此内地各省州府都纷纷大量制造、装备佛朗机炮，开封守军也有大批，李牟想办法搞到一批库存交给了新附团练使用。
不过打了四轮齐射，数万饥民就炸了锅一样，被眼前狂暴的爆炸、闪瞎眼的火光和面前尸横遍野的前阵所吓倒，再怎么凄惨的死也比被轰成渣渣死的没个全尸要好啊。饥民们大喊一声就纷纷调转身子向后逃去，可是闯军怎么可能容许这些饥民来冲撞自己的本阵，在老营精锐的弹压下，各山寨团练武装也纷纷发射箭矢和火铳，朝着迎面逃回来的饥民大喊道：“杀回去，杀回去，官军的弹药用完了！”若是嫌弃火力不够，闯军还组织督战队手持大刀，冲进饥民之中肆意砍杀，逼迫他们重新去冲击官军大阵。
饥民被闯军的凶狠吓倒又掉转头去冲击官军。毕竟在后阵的饥民看不到前面的惨状，倒是实实在在的被闯军督战队砍杀，自然是继续向前冲。随即官军又连续发射炮火齐射，又打倒了一片的饥民，吓得饥民大军又掉头回去，继而又被闯军大砍大杀。
如是者再三，就像是被官军和闯军围杀一样，数以万计的饥民倒在了血泊之中，死者死的干脆，伤者则连哀嚎疼痛的力气都么有。这就是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的命，被闯军携裹就只能如此做炮灰。
看到剩下的饥民只敢躺倒在战场的中央进退不得，闯军才大声喊道，将他们重新收容回去，只留下数以万计的尸体在战场中央，控诉着这个地狱般的时代。
一阵可怕的寂静之后，闯军再一次擂响隆隆的战鼓，上十万的山寨团练武装也开始隆隆的向前，两军都知道这场大战的正戏这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