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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在巡抚衙门，仍然是那个同样的偏厅，仍然是那对雕花梨花木太师椅，只是坐在主位的人换了一个而已。
史可法闷闷的看着对面的同年，一脸的纠结。跟刘重元一样，史可法也算是少年得志的人，二十六岁中进士，三十六岁做到二品巡抚，虽然不像刘重元那样惊才绝艳，在朝中将职方司打造成大明的总参谋部，在地方领军居然创造了巨鹿大捷。
相反，史可法任职安庆巡抚，就连困守霍山的革左五营的喽啰都打不过，被朝廷严厉申斥。比起刘重元在北方巨鹿大捷的光芒万丈，史可法在安庆那就暗淡无光了。
这不，革左五营一被消灭，朝廷就想着裁撤安庆巡抚衙门。原本这个巡抚就是应战事需要设置的，安庆、池州等地本就是江南巡抚的辖制，只是因为流寇肆虐才设置的。
史可法长得瘦瘦小小，黑脸但是双目炯炯有神，被他盯着总有一股被针扎的感觉。不过刘重元坐在对面安之若素，在京城时他在兵部，史可法在户部，两人份为同年，年级又相差不大，因此常常走动，算得上通家之好。
这一次，被刘重元诱以江南巡抚，动之以昔日情谊，晓之以北方的抗虏抗旱大计，史可法还是同意了刘重元的处置方案，但是总觉得心中郁结难抑。
徐家乃是士绅世家，就为了钞关一些银两的事儿搞得家破人亡。刘重元甚至做得更过分，还抓捕了当时在一旁鼓动徐正峰砸毁钞关的几个士绅，以东虏间谍的名义抄家灭族。为了苏州钞关事件，已经有四个家族上百人丧命，这让史可法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因为，动手的始终是巡抚衙门的标兵。
“子乔，这苏州和南京的钞关都重新开设了，你还在杭州也开设了一座税务所，徐家也…这事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吧？”史可法闷着头问道。
“啊哈，宪之兄这是赶我走啊，哈哈哈！”刘重元开玩笑的说道。
史可法愁眉苦脸的憋了一眼刘重元没有说话，那意思就是，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赶紧走吧！
刘重元收敛起笑容，缓缓说道：“来的时候我恨不得第一天来，第二天解决问题，第三天就回转山东，事情太多了，在的时候都忙不过来，这江南一行这么长时间，山东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可是在江南待了这么些天，风和、日丽、醇酒、佳人，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一定能够想起那些繁杂的公务。”
“宪之兄，我听说你治军身先士卒，与士兵同劳苦，士不饱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说着说着，刘重元走上前拉出史可法的手，然后摊开自己的手，果然都满是粗粝的老茧，手背上虽然不是青筋暴起，但也是充满了力量感，一看就是常年使用兵器留下的。
“你说，我们这是为了谁？我们百般辛劳是为了谁？”刘重元满是怨气的说道。
这怨气由来已久，从进入大明官场的第一天起，他就得跟上级斗，因为上级十有八九都是磕头虫墙边草，不来添乱就不错了；他得跟同级斗，因为同级个个睁着嫉妒的眼睛，盯着任何一个想要冒头的人；他得跟下级斗，斗智斗勇斗心眼，因为下级个个贪墨成性，敷衍公务。更不用提，还得跟皇帝斗，往往他一番绝妙的谋划，就被皇帝一个骚操作毁于一旦。
十多年来，刘重元常常觉得全大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为大明的生死存亡而奋斗。其实当然也不是这样，偌大的大明，总是有一些赤胆忠臣的，就像是史可法，也一直在默默的为大明殚精竭虑奋斗。
“是为了大明，为了皇上！”史可法也叹了口气。
“是啊，为了皇上为了大明，什么是大明？大明不就是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吗？那帮子士绅，大肆侵占良田，占尽了好处却还要逃税，我们战场上顶风冒雨浴血奋战，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吗？大明好了，最终得利最大的不也是他们吗！他们倒好，就为了我在江南收点儿军饷，居然就敢公然闯关杀人，难道这些银子是我刘重元吃喝玩乐了吗？难道这些银子不是用在保卫他们的花花江山的吗？”
见刘重元越说越气，史可法也是满腹怨气，在这大明做些事儿怎么这么难呢？他在安庆领兵对抗流寇，朝廷允诺的粮饷从来没有准时的发放给过，找身后的江南要，也没人搭理，一问就是没钱，没钱作军饷，但是有钱没事建个亭台楼阁，没事修个桥建个景，一群文人士大夫喝酒吟诗，大赞太平盛世。
晃晃脑袋，史可法强行驱散了那些个牢骚和怨念，反过来安慰刘重元说道：“好了，子乔兄，你的功绩、你的努力朝廷上下还有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次苏州的事儿，我懂得你也是迫不得已，不杀了徐正清就没办法在推行钞关。我也只是对死了这么多人心里有些膈应，倒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江南一天，你的钞关就安稳一天，江南的军饷就会源源不断的输送给你，说起来，我也是河南人，我也希望能够为家乡灾情做些事情。”
刘重元长舒一口气，像是吐尽了胸中抑郁，对史可法叮嘱道：“宪之兄，有你在江南，我自然放心。”
辞别了史可法，刘重元回到驿馆，就命令收拾行装，准备回转山东。刚才跟史可法说乐不思蜀当然是开玩笑，确是也该回去了。不说北洋总督事务繁忙，单说他脱离值守到江南来，时间太长总是不好交代。
“部堂，莫非你是在担心史巡抚，稳不住江南？”眼见刘重元回来之后一直沉默着思索，旁边方以智问道。这些天，他也频繁的寻亲访友，为山东河南的灾情奔波呼吁，同时也积极的劝说好友们到北洋军中任职，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你听说了睢州四大家的事情了吗？”刘重元问道。
之前，豫东一带的几大豪族欺压其他小的士绅，试图抢夺良田财产，引发大规模械斗，刘重元就曾经提醒河南新任巡抚杨文岳，建议他严肃处置，避免再次发生。
可惜杨文岳没有这么大的魄力，面对几大豪族举棋不定，终于引发严重后果。上月，睢州四大家族之一的储家，为了抢夺一处水源，发上千团练攻击两个村子，引发的大规模械斗，不，已经不是械斗了，直接就是战斗了，引发的战斗死伤上百人。
睢州本地几个小族士绅不堪四大家族的欺压，在当地豪杰李本田的纠合下终于聚兵一处，准备反攻储家，没想到储家贿赂睢州知府，以官府的名义宣布李本田造反，无奈之下的李本田只好真的反了，袭杀了来剿的官军，攻破了睢州府，当地不少的士绅、团练和寨子纷纷响应，在李本田的率领下攻破了储家，抄出白银数万两，储粮四万余石。
杨文岳遂引巡抚标营出动剿杀，同时启动应急程序，让河南总兵尤世禄也从西面出兵，两相夹攻之下，很快就平定了叛乱，但整个睢州也杀的是人头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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