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铜陵并没有安宁下来，左镇大营内弥漫着恣意的浪笑，灯火通明。营帐和舟船上都是搂着妇女的屑兵，甚至连中军大帐内都是酒乐靡靡之音。
很难想象一支正在包围敌城的大军，居然是这样一个糜烂的场景。主将们虽说没有下俗到搂着乡野村姑玩弄，但是居然夸张的带着整套的鼓乐班子。帐中十余名歌儿舞女身影撩人，席上置办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笃定城内都是些废物的左梦庚等人结束一天的征战，心安理得的放纵着自己的欲望。依着位次互相团座劝酒，浑然不把明天的攻城作战放在心里。甚至有人已经喝挺下去，抱着桌腿呼呼大睡，口边尽是涎水。
“明日破城之后，稍驻一日，过太平便是应天城，下官为侯爷贺！”与一众放浪的武官不同，眼前的文官还多少注意些形象。
黄澍！
那位日夜劝说左良玉起兵叛乱，凭着左良玉的保护，一直逍遥法外的原任湖广巡按御史。现在虽说是戴罪之身，可只要进了南京，那就是一等一的策划功臣。因着如此，就算是再看不起眼前的屑兵屑将，黄澍还是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向左梦庚祝贺。
左镇诸将其实也没把他黄澍当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和江南士绅以及东林党联络的狗而已，以前左良玉就没把他当回事，现在的左梦庚亦是如此。等进了南京，拉拢了人手，这种货色，迟早被左梦庚一脚给踹了。
“承黄大人吉言，哈哈哈哈哈哈……”如今嘛一来是兴致高，二来是还需要黄澍联络南京城内的部分人，做好开城投降的准备，所以左梦庚还是给黄澍一副好脸色的。
“能在侯爷麾下翼赞，是下官的福气。”黄澍反正已经不要脸了，拍一拍左梦庚的马屁又有什么干系。
有时候他也在想，当初计划掘开黄河大坝，冲击闯贼，严云京、王燮、高名衡，乃至于周王朱恭枵其实是都知道的。原本以为跟着他们这伙儿，没啥好果子吃，黄澍就提前南下跑路了。可是不曾想连王燮当初一个小小的祥符知县，现在都已经做到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而他自己还是个罪官。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同人不同命啊！
都是死守开封出来的，人家投了周延儒，高官做得，骏马骑得。自己反而投身反贼，好在眼下这反贼很快就要变成拥戴功臣了，黄澍的心意总算镇平了一些。
“还要仰仗黄大人与京中联络一二。”左梦庚举杯。
众人满饮此杯，继续欢谑。黄澍懒得再敷衍这帮子屑人，趁着没人在意离开大帐。帐外的空气也不怎么好，空气中夹杂了几十万人排泄的恶臭和柴火燃烧的烟火气，至于城下填了沟壑的尸体，暂时还没有大规模的腐烂，到不至于再让空气中多些腥秽。
说来黄澍也算是多年从征的老行伍了，带兵的经验不比城内的韩道浚少多少，他进士出身，放了州县副贰，旋即升了御史，监军督饷。见过闯贼，识过东虏，从过左镇，也望过秦军。各路的军阀屑兵他见了不少，犹自觉得眼前的左镇委实操蛋。
居然就是这样的垃圾兵，过两天打进了南京，成了执掌天下的队伍。这事情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可笑和离奇。
“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吗？”黄澍望着稍远处的铜陵城墙。
若说哪里不对劲，方圆几十里内，也就是铜陵这一个变数。城内的韩道浚他见过，是个书生，老举人，书读的不少，打仗显然是这两年开始学的。凭韩道浚，以及京营那些南京城内坊郭招募来的浮浪小民，一帮子地皮无赖组合的队伍，比眼前的左军还烂。
不可能有什么不对啊！
或许是酒喝多了，黄澍准备回到自己的帐内歇息一阵，弄碗醒酒汤喝。走了两步，心中那是有些悸动，没来由的，黄澍走到了江边，上了属于自己的那条舟船，便也安睡不提。
此时城内的黄得功望着城外根本称不上军营的左镇大营，心中冷笑。左梦庚一个黄口竖子，就算兵马五倍于他又如何，在他黄得功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犬一般。想要和他黄闯子过招，起码再扛十年枪才行。
“姐夫，咱们今晚发动嘛！”黄得功身边一名大将小声询问。
说来这人并不是黄得功的真小舅子，只是恰巧黄得功的正妻乃是翁氏，而眼前这人唤做翁玉，原是杭州府生员，后来改学武艺，居然给他中了武状元。遂改名翁之琪，和翁氏联了宗，摇身一变成了黄得功的妻弟，率领黄得功军中的水师部分，先在挂着征南将军的将军号，可不是什么杂牌。
“恩，就在今晚！”黄得功心中决断。
至于说翁之琪，这个姐夫也不是白叫的，他肯定也是愿意照顾一下自己的这个妻弟，不然也不会安排在身边，跟着一道作战。田雄、马得功等人就在外面饶了两天，入夜时才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已经到达预定位置，可以配合城内发动。
虽然黄蜚水上那一路可能没有办法立刻赶到，但是战机稍纵即逝，有时候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反正已经和黄蜚说好了，今夜三更起身，五更发动，能不能击破左镇在
江北的布置，就看他黄蜚的本事了。
农历四月的天，天色渐渐亮的早了起来，不然也没办法让黄得功安排数万兵马出城作战。军中夜盲占了一多半，想要夜战也是不可能。
士兵们饱食一顿之后，人衔枚，马裹蹄，打开城门，借着天亮前的那一丝光亮，冲出了城。翁之琪统帅黄得功亲军骑兵千余众打头阵，这老兄在马上使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左右翻飞，趁着左军麻木，当即便踹进了左镇大营。
尚处于一夜狂欢之后疲倦的左镇士兵，脑子里嗡嗡乱震，可是纵欲过后的身体暗示着大脑不要醒来，只在梦中被那大刀，一刀削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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