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一行人才走，河南和山东的消息就飞速的送到了江南。满清再度南下，且不再是屯兵一处，各以一二万骑为一团，自河南商丘，至江北赣榆八百里内，处处烽火大起。
而且此番清军并不仅仅是南下抄掠，还遣一万骑，配合漠南蒙古二三万骑，抄掠大同盆地。姜瓖的实力在上次长达八个月的围城战内损失不少，现在只有自保大同的实力，实在顾及不到的乡村地区，就只能放给满清蹂躏了。
太原和宁武关的明军，为了保住大同这座津要，一方面要守卫山西，一方面要减少大同方面的压力，兵力也是捉襟见肘。
不过山西总兵周遇吉手里有五千马兵，大多都是精锐家丁，转战天下多年，是朱由桦当年想尽办法，又是贿赂，又是调动关系，才保全下来的精兵之一。
使得山西的情势不至于像江北这样，处处被动，只能被满清的铁骑牵着鼻子走。坐视满清抄掠地方，耀武扬威。
“江北经略大臣韩具奏，东虏去岁十一月动兵，先接应北虏兵入关，转掠大同。寻集七八万众，分作四五团，于今岁正月四五日前后，斩过河关，商丘受围，徐州亦有虏骑四五千之数，清江浦尚未闻警，颍亳之间军屯亦已收敛完毕。虏骑汹汹，其志不小。”
捏着江北的急报，朱由桦到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大风大浪见识过了，满清果然也就剩这点招数。虽然这招数对满清而言算不错，也足够恶心朱由桦的，可朱由桦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着急忙慌乱，手足无措咯。
“请陛下先调御营中军一万二千骑，入镇扬州，以备不虞。”孙传庭率先发言。
说白了这并不是要什么出击清军，再度与清军发生大规模的野外浪战，而是建立起南京的外围防线。清军没有什么补给的，都是抢到了哪儿算哪儿，所以他不可能走什么偏僻小道。人能扛三天饿，马饿一天就打不了仗。
所以只需要在扬州守备好，再有水师警备长江沿岸，南京便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毕竟现在南京朝廷已经稳固，原本那种豁出去搏一把，输了大伙儿一起去见朱八的战法，也就不再适用咯。
他说的一万二千骑，就是李国英、卢光祖、翁之琪三人统帅的原本左镇和黄镇的骑兵，一直驻扎在南京外围，充当南京的守备力量。尤其是左镇的屑兵，留在朱由桦身边，也方便朱由桦给他们收收筋。
论战斗力，这部队还是有几分的，移动到扬州去也不是不行。主要还是担心他们失去了管束，到处造孽。别满清没打着，先把自己的老百姓抢一遍。
“臣请督师。”坐在下手的王燮突然跳了出来。
“唔……”朱由桦一住，左右的阁部大臣也没想到王燮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好容易做了宰相，进了内阁，连次辅都没排到，就自请督师，等出去了，想回来可就难了啊。高名衡现在还在外面吊着呢，遥遥无期。
但是王燮心里面想的很清楚，没有什么派系的堵胤锡，算是韩道浚的政治盟友，韩道浚是标准的帝党。那么堵胤锡最后肯定也只能全身心的投靠朱由桦，内阁之中有两个帝党，属实浪费。且当今天子朱三重军功，王燮还是想着再出去镀一层金，分润些战功什么的。
有了战功，才有机会瞄准首辅大位啊！
“可！”
“臣请将龙虎将军虎大威及庄子固两镇一并迁移至扬。”王燮还有个多的要求。
加上虎大威和庄子固，扬州的马兵就有两万人，也就只有两万人了。整个南京朝廷控制下的，除了在庐州养马的高杰以外，全部的经制官军骑兵，就这么多了。最后的一点家当，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勿要浪战，寻机歼敌，不可擅过淮水。”也不是朱由桦要微操，或者说是要给王燮下太多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就这点本钱了。
而且王燮以前带兵的履历实在令人说不出，他既有在开封守城时，以家资千两为单位，一千两出一兵的手段。也有明军阵列在城外，他关闭城门，向城外发炮，轰杀溃败的明军，号称是防止其中的闯军内应入城的毒辣。
不放心是肯定有的，希望他能有点长进吧。只要不过淮水，那么碰上清兵的可能性就不会太大，队伍也能够保全。
至于对满清此番南下的应对，也按部就班了，沿淮各屯收拾入城，只管坚守。满清野无所掠必然退兵，如果他要攻打明军有大军驻守的坚城，那最好了，正好再消耗掉一部分满清的兵马，继续拉进双方野战兵团的力量对比。
守城的，肯定比攻城的要占优更多。这回被动一点应对，等将来人马多了，尤其是马兵多了，朱由桦会把整个场子给找回来了。
计议已定，无非是又要打仗了而已。这些年见天的打仗，只要仗还没打到南京，这个事情就不至于在南京掀起多大的波澜。御营中军的马兵过江，也只是为了在南京外围建立防线罢了，无甚好说。
正当众人都觉得本次满清南下也就这样的时候，挥师南下的清军在硕塞的指挥下，分兵游掠。他倒是对驻守在商丘的河南巡抚王旭很好奇，毕竟当年洪承畴和勒克德浑就是折在了王旭驻守的寿州城下。
如今王旭已经前出至商丘，试图遮蔽身后的淮南地方，硕塞自然想过来和他碰一碰，瞧一瞧王旭的斤两。
绕城一周，商丘全城环水，可惜现在水面全部结了厚厚的冰，随便人马踩踏也不会崩裂。连黄河都冻住了，这见鬼的天气，再冻一个护城河也是轻易。
“倒也不甚难打。”硕塞把马鞭随意的甩给一旁的护军。
宁完我来前说的好好地，一座坚城也不要去打，避免任何对八旗人力的消耗，只管抢劫守备薄弱的地区，怎么硕塞你又想着要打商丘了。
51.摆牙甲喇趁雾袭
其实硕塞的办法很简单，简单到是个人就能够想到。而且以前满清在作战中也用过这种办法，不止一次。
怎么弄？
商丘在冬季的清晨会弥漫大雾，这个大雾一直到早上八九点太阳升起才可能会消散。如果太阳没有升起的话，就好玩了，可能十点以后这个大雾才可能会散开。
更加重要的是，这个大雾的能见距离也就只有十来二十米。浓一些的地方，甚至只能看到七八米甚至更短。这意味着什么呢？
正常情况下意味这两军根本不能够交战，只有等到大雾散开，再行处置。一切的军事行动，也要保证能够看到目标啊，你看不到目标，瞎打？那不是开玩笑嘛。
可是明军看不到目标，却不代表清军也看不到目标，清军不仅看得到，而且看得非常清楚，好像是老天爷专门给他们开了一个上帝视角。
大伙儿都知道的，王旭乃是朱由桦潜邸时的家仆出身，一道流离，两人虽然号称主仆，实则手足一般，最是亲厚。又随同朱由桦在太湖整练兵马，连岁不休。不仅极为忠于朱由桦，还治军严谨，与士卒同吃同眠。
是以王旭这一军，咸而敢战，一闻警讯，便披甲操戈，日夜不息！
绝对是好兵，没话说的。不然朱由桦也不会把驻守商丘的重责大任交给王旭，就是相信王旭能够守好商丘，且绝对不会降清。
看似全然是好事，但是凡事分正反面来看，正面是诸军用命，愿意登城死守。反面是拿着鸟枪的士兵在城头警备，却大大的暴露了自己。
有人要问了，大雾弥漫，能见度十米八米的，城墙最高处就有十二米，城下的人怎么可能看得见城上人影。这话一点儿不错，人影是未必能看的见，可是缠在士兵手臂上的那根火绳，却为了方便随时迎战，而一直点燃着呢。
须知满清拥兵，最喜欢的就是奇袭夜袭，设伏邀击。所以王旭对此分外用心，命士卒分作两班，日夜巡逻不休，不给清军任何一点偷城袭城的机会。
好了，城上看不见城下，城下却能看得见城上的那一点火星！
满清军中那些满洲和蒙古旗丁，大多都是在辽东关外渔猎的好手。最厉害的那些神射手，可以看见天空中离地有二百米之远的大雁，然后一箭射落。这样的技术，只需要浓雾中的那一点火光即可。
至于深夜里的那一点火星，就更不要说了，简直没有任何难度。满清军中的那些神射手，一射一个准，就是等闲平常。
尤其是硕塞这个满清皇帝身边的那些摆牙甲喇兵，各个都是八旗之中精选出来的好兵，能骑善射，世上无双。
现在硕塞的计划就是派出军中最厉害的摆牙甲喇兵，不需要多，四五十人，绕城而走。专门在夜里射击那些明军士卒，保准一箭一个，中者必死。到时候就能使城内的明军士兵产生极大地恐惧感，不敢再登上城墙巡视防御。
或许有人说，凭什么明军一定要用鸟枪，不能用冷兵器。好问题，首先第一点，明军的精锐募兵在河北延津会战本身就损失不少，现在的士兵大多是最近两年招募来的，拼冷兵器能够拼的过八旗吗？甚至可能连投降了八旗的那些老绿营都有些难。
连年持续的战争，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南明练兵，年年打仗，年年打仗，只能凭坚城，用火器，先守而后攻。
其次一点更加没有办法，你配备什么大刀腰刀，砍在双层重甲的清兵甲士身上，要是精钢宝刀可能还有点机会。就凭工部和兵部制造出来的大刀片子？不过都是粗铁打造，一点钢也不见，砍到清兵身上，顶多留个白痕。
有一说一，还不如近距离十米，请清兵吃一发鸟枪呢。十米以内，火枪的准度大大提高，杀伤力也绝对有保证，甚至可以直接洞穿清兵的双甲。
请问诸位怎么选择？
还有一个理由，说出来恐怕要挨骂的，南明人多，满清人少。南明死的起，我一个火枪兵换不了你一个八旗，我十个火枪兵换你一个八旗也是赚的。有点漠视人命的意思在里面，可朱由桦就这点人力本钱很充足，不得不为。
听了硕塞的计划，连眉头紧皱的宁完我也觉得你小子打仗还真有几分功夫嗷。果然是黄台吉的儿子，继承了一点打仗的基因。
如果能够用连续的偷袭，将明军士兵惊吓的不敢登城防御，那这仗就可以打了。丧了胆的明军士兵，就算装备再精良，训练再充足，也没有任何用处。最后只能变成清军刀下的亡魂而已，松锦会战时如此，萨尔浒时也是如此。
但光是夜袭还不够，宁完我表示既然想到了这一招，就要把这一招给他尽量利益最大化。先不要急着去夜袭，趁着明清两军还没有接仗，双方还没有互相知道根底深浅，尽量消耗掉一点城内的精兵。
于是宁完我和硕塞耳语一阵，叽里咕噜，很快又将这个计划完善了不少。说的硕塞眉飞色舞，好像已经打进了商丘城一般。连宁完我都微笑连连，为自己的深谋远虑感到畅快。
两人商议完毕，在征朝鲜时大放光彩的图海立刻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指挥夜袭。硕塞现在也要培养自己的班底，对于这个自己发现的满洲将校十分喜爱，立刻表示答应。
随即硕塞以及身周的二万大军，撒出去五六千人马剽掠乡村和屯堡，为大军搜集补给。而剩下的万五大军则假装要修筑炮垒，进攻商丘，作出一副要在某处突破的样子，看看能不能把城内的精锐守兵都集中到一处，由图海发挥。
转天清晨，商丘四周大雾弥漫，硕塞大喜，随即命令军中的两黄旗汉军向商丘城头发炮，作出趁着大雾强袭的姿态，然后命左右的军士鼓噪，为图海潜到城下制造杂音。
城上的王旭惊闻清兵发炮，立刻调集预备队标营精兵，正中满清下怀！
潜伏在城下的图海等人只管望着城上来回走动布防的火星，开弓放箭，每箭必中。偏偏此时清军发炮攻城，军士鼓噪，令城内的王旭精神全部都关注在城门等紧要处。
打仗了嘛，有几个士兵中箭死了，那再是正常不过的事情。王旭没有察觉，其他的守兵守将也没有察觉，唯有图海连连得手。
待数十名摆牙甲喇神射手每人的二十支重箭射完，清军便退，城上居然被活活射死了二百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