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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哥儿！韩师傅起了吗？”
朱由桦顾不上把鞋帮子拔起来，圾拉着鞋，三两步越出，开门轻呼。
“父亲才安置，并未睡下。”
“你就着灯收拾几件常用的衣袜，要快！”向屋内遥指，朱由桦按着记忆往韩道浚所住的厢房走去。
九月癸未，正是九月二十日，这一日河南巡按御史高名衡与闯王李自成同时所掘黄河之朱家寨口与马家口溃决！
浊浪席卷，当场淹没双方所遣丁夫荷锸者十数万口，闯贼中老弱亦淹死数万口。最惨者自然是开封城内无辜老稚羸弱，死者约八十万！
合计百万！
高名衡为守开封，李自成为破开封，一夕之间殄灭生民百万之巨！
而这一切就将发生在今晚！
脑子里一时间有些咚咚的疼，这要是白天还能想办法弄一条小船，可这大晚上，就是孙猴子七十二般变化怕是也变不出舟船来。
“韩师傅，韩师傅。”朱由桦到底是身子好，没有夜盲，一路寻摸到厢房。
“是殿下？”一个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屋门打开，果有一名穿着道袍的老者。在朱由桦的记忆中，韩道浚今年实际上也就四十九岁，可是看着活像个六十的小老头，大概是因着人生几逢大变，颠沛流离，不得安度的缘故。
“今夜实在心烦的紧，总是难安，白日里大雨半日，河上怕是……”
朱由桦说话倒是慢条斯理的，可是韩道浚的神色却明显很稀奇，感觉这话不像是能从朱由桦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话音才落，他硬是就着灯火对朱由桦猛瞅了好几眼。
“殿下能顾虑此事，倒是难得了。不过大王募民所筑羊马墙既高且厚，城内想来无虞。”
“若是不虞呢？”
“这……”
也许是第一次遇到朱由桦这般穷问，韩道浚竟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朱三王爷本来就是庶子，虽说乃是福藩一系，但是再是亲藩也轮不到庶三子承祧。
加上种种历史原因，朱由桦的教育很成问题。起先是庶子，能习得三百千就是勤学不倦了。后来朱由崧以庶长子之分封福藩世子，这位长得白白胖胖一脸福相，摆明了就是“长命百岁”的，朱由桦的用处就更小了。
别说朱由桦原身本来就不想学，朱常洵也根本没想过让自家剩下的两儿子能有啥大出息。虽说给朱由桦配了个奉承教授，聊备位而已。
至于朱由桦本人，喜好射猎，玩鹰犬，能策劣马，尤其是力气打熬的颇大，马上飞舞双刀，抡得一手好铜锏。
所以平素不要说和韩道浚谈论了，十天半月也就能说上几句话。一开始韩道浚还想着起码把朱由桦教育成一个宽仁的王爷，免得以后祸害一方百姓。结果发现朱由桦根本不鸟他，他最后是既管不了也懒得管，径自读书作诗为娱。
说白了就不是一路人！
俺韩道浚拿你福藩一天的俸禄就撞一天的钟，“忠于职守”就得了！
“若是不虞，河水倒灌入城，我等俱死于此处！”看韩道浚还在迷瞪，朱由桦不由得急了些。
不就是愿意和你多说几句话嘛，至于这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左瞅瞅右看看，又不是搁四川看大熊猫呢。
“想来不会吧，前两日还曾见得土垣，总有丈高。”
“丈高？汴州城高处怕不是有三丈，可大河乃是地上河，别说三丈，十三丈也必然倒灌入城！”
“殿下这是从何而知？”韩道浚还是不太信。
“韩师傅既然不信，万一保哥儿有个闪失呢？”
“恩？保八怎么没和殿下一道回？”大概是因为老来得子，韩道浚很是宝贝这个儿子。
“正在收拾衣袜，马上就来。”
隆~~隆~~隆~~
两人立刻意识到什么，朱由桦连忙看脚下，青砖地面居然在肉眼可见的跳颤。屋顶房梁上的灰也扑沥沥的往下掉。
“小厨房在哪儿？”朱由桦一把擒住韩道浚的手，这下是真的急了。
“左耳房……”
“韩师傅去寻保哥儿，寻着就上房！”把人丢下，朱由桦二话不说就往左耳房跑。
人虽然麻木，但是连番的震动直让整个府邸的各色人等都慌张起来。隆隆声愈发沉重密集，一声一声直撞人心，似在耳边。
撞开耳房，黑漆漆的，但是灶台米缸这都是固定的。虽然朱由桦原身那是五指不沾阳春水，但是现在可不同了，见识过。
抱着缸走不现实，甚至抱口铁锅走都有些难。但是河南地处中州，糜子高粱小米麦种的既广且多，多有做汤饼面食的。
福藩才就藩河南一代人，饮食习惯还是以米饭为主，但是周藩在开封日久，虽然仍以大米为重，面食却也不少。
打开小纱橱，里面果然有两摞细面饼子。左右没有东西可以装裹，朱由桦把纱罗袍一脱，打个包袱就系在胸前。还准备寻些什么，却发现脚下居然已经漫上水来。
这水升的极快，就这眨眼的功夫便漫过了脚面。不能再等，看纱橱旁还有一口袋，想必也是粮食，朱由桦扛起就走。
等跑到韩道浚屋子，这水都没过小腿了。听到屋上有人声，应当是韩道浚父子，眼前还正有一架木梯靠在壁上，蹭蹭上去。
果然是韩道浚和小保八，另有两个军士模样的一脸紧张的盯着，一看到朱由桦攀上屋缘，立刻伸手过来拉了一把。
“殿下，大王遣我等来请您避水登城……”
“这还走得脱？”朱由桦上了这屋顶，预估这梁顶上起码有七八米高，高名衡和周王修筑的羊马墙以及开封的城墙虽然挡不住河水，但是能让河水涌入的慢些，这边还没汹汹而入，那边应当就到了涡水，水位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吧。
到了这屋顶上，望着面面相觑的两个军士，朱由桦倒是有些后怕，把口袋放下，坐在瓦上。
城内渐次响起各种混杂的声响，但是都被河水淹没，中州一场大难，再无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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