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广场上恢复了人来人往，棍棒，鞭子挥舞的声音也随之再次响起。
墨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醒来看到不同的脸拿着棍子挥舞，睡前耳边还是呼啸的风声，神经熟悉了这种疼痛，从习惯变得麻木，轻轻抽掉一块肉，就像往大海里丢了一粒沙子般“无关痛痒”，身体还会颤抖，意识却渐渐脱离，成了冷眼旁观的过客。
经过雨水冲刷，墨言身上狰狞的伤口翻卷发白的吓人，傅残阳立在远处，竟恐惧的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什么人？”，傅残阳惊动了守卫。
他直直地看着中央，不说话，身上的居家服煞是扎眼。
“什么人？报上姓名，职位，星级！”，傅残阳眼生，要是逆风的人基本都见过一面，把不准来人的身份，守卫不敢贸然行事客气地又问了一遍。
依旧石沉大海，守卫彼此交换眼神，右侧的守卫摸摸身后的武器向傅残阳逼近。
“等等！”
方堂主等人及时赶到，武哥轻蔑地扫视守卫，他从心底看不起这些出卖自己尊严的逆风人，他走到傅残阳身边，把肩章别在傅残阳衣服上。
守卫先是一愣，随即恭敬地施礼，“少爷！”，他们认得那个代表尊贵身份的肩章，是傅残阳住进来时，夜尊为了方便他行走特别给他的。代表逆风最高贵宾的肩章为他劈开一条通往死囚的宽敞大路。
脱臼的双臂垂直向上，头深深低垂，湿漉的发丝遮住眉眼，发下鼻头蹙紧，双唇干裂深抿，肋间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傅残阳凝视，手停在空中却始终没有放下。
他害了方哲，明明恨他的，为什么看到他这样会难受，为什么一直想的都是在沙漠里把水让给自己，他割饮自己鲜血的画面。
良久，抬起头，碎发下一双眼睛正惊喜地看着他。
“少爷，您来了！”，墨言嘶哑的声音像锯头锯在锈铁上，仿佛有喉咙撕裂的声音。
……
“我知道，您一定会来的！”
……
“少爷，对不起，墨言对不起您，如果可以墨言希望死的是我而不是方哲。对不起——”
……
“说想当您哥哥的话，您还信吗？”
……
“能再见您一面，真好！少爷！”
……
“方哲是我们的朋友，是我和你共同的朋友！”，傅残阳对墨言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是的，所以墨言要受惩罚。您看连上天都替方哲惩罚墨言，让我任务失败，受现在的刑罚。”
他在骗我！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我不要他，为什么要编造理由？他不是一心求死吗？有什么话死前都不能说，还要骗我？担心我吗？怕我难过？怕我知道因为自己他痛苦死去内疚吗？怕我日后会后悔吗？
是这样吗？墨言！
傅残阳死死盯着墨言，想从清澈的眼眸里找到哪怕一丝杂质，可失神疲惫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真诚！他刚才说的话全发自真心！
墨言不想这个时侯睡去，试图更久地仰头让傅残阳凝视，但他可怜的精神和体力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垂发摇摆，头无力地低垂。
“墨言？！”，未在抬起的沉重点头，傅残阳突然心空落落的。
“墨言，墨言……”，傅残阳上前一步，贴身捧起墨言的小脸，眼角微翘，还带着刚才惊喜的神采，人却没有了知觉，手掌里的肌肤冰冷，生机似乎已无。
“墨言——”，傅残阳吓的退后一步，不知所措。
“医生，来！”，身后传来教父沉着浑厚的声音，他身边跟着夜尊。
“父亲！”
“放宽心些！”，傅天安抚地拍拍儿子。
候在一侧的医生走到墨言身边，他一身奇怪的复古衣裤，扣住墨言的手脉，自己闭上了眼睛，一副江湖郎中的做派。看了墨言的眼睑，又看了墨言的舌苔，肤色，医生时而摇头，时而皱眉。
“怎么样？”
“教父大人。”，医生转身，礼貌地施礼，“傅爷，墨夜卫伤势严重，失水，失血过多，又受了雨寒，如不马上采取救治怕有生命危险。“
“那就救，等什么！“，掌心的小手一紧，傅天马上会意，心疼地吩咐。
教父发话，从另一个角度是赦免了墨言的血罚，守卫迅速把墨言放下来，这一会的功夫墨言就面如死灰，气若游丝。医生围了墨言五六分钟，再次摇头。
“教父大人，属下不得不实话实说墨夜卫自小常年在高负荷体力消耗和不断叠加的各类刑伤中生活，看似身体打磨的异常强壮，实则外强中干。前段时间又因失血大病过一场，至今也未曾痊愈，再加上现在和以前的新伤旧伤，墨夜卫已是油尽灯枯，即使现在救治生还的余地也不大。”
“什么叫油尽灯枯？墨言才几岁？必须救活！”，傅天猛然侧头，如果早知道，绝不会让墨言坚持到这最后一刻，慑人的目光逼在夜尊脸上，狠狠地说：“不是说墨言能坚持到明天吗？为什么这样？你这个师父是怎么当的？要是墨言有什么……”
“傅爷，属下已经做了简单处理，属下能力有限，及时送去设施完备的医院或许机会能大点。”，医生下了最后的结论。
“方义！”
“在！”
“通知明宇准备接收病人。”
李明宇，慕辰的首席医师，虽然他只有三十来岁可已是华夏国知名的全科医生。他在慕辰的私人医院担任院长，为了精益求精自己的医术，平时在市内最大最权威的医院工作。
救护车一路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墨言被侯在门口的医护人员推进医院的时候，后面跟过来六七辆警车。
急诊室，单薄的布帘隔开墨言同焦急等待的人们。
“堂主，事情办妥了，李队长说过几天请您吃饭，为今天的事赔罪。”，司机小心地走到方义身边，低声说。
方义点点头。
“哗啦！”，布帘拉开一角，李明宇从里面走出来，众人一拥而上，没想到冲在最前面的会是一直最冷漠，离得最远的傅天。
“明宇，如何？”，他的声音压抑着心内的担忧和恐惧。
李明宇摘掉口罩，异常冷静，冷静得让人觉得他对病人的生死漠不关心，“傅爷，情况不乐观。最好的方案是手术，手术就要用麻药，他的身份，可以吗？”
对于逆风和慕辰的律法和规定，李明宇还是很清楚的。
“傅爷！”，噗通一声，夜尊长跪在地，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多少双异样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停在他身上。
还不等夜尊说下去，傅天就已经吩咐了李明宇。
“先救人！”
冷静的声音在微微颤动。这是他八拜之交的孩子，是他用心培养的孩子。
“傅爷！飞扬代傲爷谢您恩典！”，夜尊俯身叩首，才一半就被扶住。
“起来，别在这里做这些，你让明宇日后如何工作下去。再说，我和傲之间也不用说谢字，他永远是我的生死兄弟。他的孩子，我不能善待已经对不起他了。”
李明宇皱了皱，算是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可是病人没有求生意志，即使手术成功的机会也不大，我尽力而为，你们最好是想办法让他自己想活。”
“要是我，被人打成一条一条的肉丝，确实不如死了的痛快！”，这是明宇转进帘内自言自语式的义愤。
傅天他们先到手术室门外，墨言从另外的通道被推上来，李明宇先一步到。
“他醒着，如果出不来就是最好的回光返照了，有话说吧！”
李明宇应该和其他医护人员商量好了，墨言被推到他们身边就停了下来。
床上的人无力地眯着眼睛，说不出的虚弱，似乎呼吸都是一种负担。现在说灯尽油枯，不会有人再敢反驳。
“墨言！”。傅残阳第一个扑上去，双手紧握，墨言的手吓人地没有质感。
“你……”，傅残阳忍不住哽咽。
“少爷！”，颓废的眼眸多了一道勇敢，“是您要救墨言吗？您不用费心了，方哲...这是上天的惩罚。”
“您是原谅我了吗？”，长长的睫毛承受不住泪滴的重量，滑落。
“墨言，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样子，不是……”
“我有很多留恋的东西，可错就是错了。少爷您要是真的原谅墨言了，您能把您贴身保存的那个小挂件还给墨言吗？”
另一只手扶上胸口的衣兜，熟悉的轮廓，还给！傅残阳盯着墨言，眼睛都直了，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不会转了。
“……墨言，墨言只是想保有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少爷，能恩赐给墨言吗，能让墨言把它一起带走吗？”
上面的傲字原来是这个意思，是高傲的意思，我怎么这么笨，为什么没想到？掏出挂件郑重地交到墨言手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墨言和破旧的木色出神，无措的眼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天站在人群外，原本淡淡看着墨言出现，说话，感动他对高傲的深情。他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式样一模一样的挂件，只是上面刻的是“天“字。
相同的挂件一共有四个，是慕容水仙买的，一个送给了傅天，一个送给了高傲，一个送给了蓝宇，是他们青年时代，幼稚孩子气表达感情的方式，是他们结义的象征。现在想想，一个随处可见最多不值十块钱的地摊货，被赋予了如此大的意思，还真是天真的。但是，飞黄腾达的他们，都默契地把它珍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