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祁舒了一口气,温和示好的口吻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傅会长,我们可以商量。”
聂祁自己都分不清楚,他是被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我最大的傅残阳吓到了,还是被他身后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墨言震慑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落了下风。
这一场,聂海帮输了人,也输了气势。
“商量?如何商量?”
傅残阳根本不买账。
“招安不成,就欺辱逼迫。这就是你聂海帮的作风,这就是灰暗世界的秩序?”
傅残阳瞥了一眼黒烛铺成的甬道,仲裁者无动于衷,还在慢悠悠安受臣民的朝拜迎接。每一步都有数不清的人弯下腰去,他们将尊严,将生死荣辱全都交托出去,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是非不明的世界?
好,很好!
奔腾的怒火直冲头顶,傅残阳刷地一抬手,击弩森寒的箭尖又对上了聂祁。
“恃强凌弱者,杀!”
“枉杀者,杀!”
傅残阳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机簧的声音再次响起。
聂祁被傅残阳的大胆震惊,他做梦都不想到,有人敢当着仲裁者的面行凶。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古爷”,箭羽就在面前不断放大,击弩已空。聂祁看到傅残阳脸上的决绝,箭羽未到,从他眼中发出的杀意已经宣告了他的死刑。
“裁决!”
一声威严的暴呵!
一声震动的机簧嗡鸣!
行进在傅残阳和聂祁之间的羽箭,被另一只冲击力更大的羽箭拦腰扎中,两只羽箭摆着十字直冲向道路旁一家酒吧的橱窗,玻璃应声碎裂,十字的交点狠狠扎中橱窗里闪烁的红点。
酒吧里正对橱窗的吧台边,这家酒吧的老板嗖地从高脚椅上跳起来,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已经黑掉,他像被抓的罪犯,惊恐地看向街道,他身后的红酒架子上写着:浊酒
“聂祁不能杀!”
仲裁者终于走到了近前,他使用的击弩已经被他收回到了后腰,西服的下摆遮挡了大部分金属。
“凭什么?”
傅残阳一开口,窜到他和仲裁者之间的墨言立即闪身退后,食客居包间的客人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此泾渭分明的主仆之别,他竟然真的将我们的孩子当夜卫教养。他哪里来的底气,如此对待水仙的孩子?
欺慕容家落末?欺我高家无人吗?
仲裁者明显被傅残阳的问题问住了,可能在他过去的生涯中,他从没被人提过这样愚蠢的问题。他足足思考了三秒钟才冷着声音回答。
“仲裁!”
“仲裁?”
傅残阳嗤笑
“我要杀他的时候你倒是跑出来仲裁?”
“一副伸张正义的模样?!”
“他……”
傅残阳看向聂昊。
“.…..要废魏巡手的时候,你在哪里?”
“那么多普通学生被抓的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他们伤人你们不出来,伤人者被杀,你们倒是跑出来了?你们算什么仲裁者?”
“还有他!”
傅残阳盯着还没从死亡威胁中恢复过来的聂祁。
“就在这里,你们划定的界限里。他对一个普通人大打出手,极尽羞辱。你们在干什么?看热闹吗?为什么不出来阻止?”
“难道仲裁的存在不是为了让普通人不受伤害吗?”
“拾辉长街,禁杀戮!”
黑衣仲裁者右手按在胸口,冷漠地复述慕辰治下的规则,亦如他出场时的神秘强大,黒烛的萤火映衬出他眼中的虔诚和盲从。
是的,盲从。看在傅残阳眼里,此时仲裁者的强势,坚决,漠视,都是一种盲目的信仰。
在仲裁者身后,人流簇拥的甬道尽头,仿古建筑上端正挂着一块乌木牌匾,匾额用掺了朱砂的血墨篆刻了四个大字:什方茶事。
墨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名字,聂海帮仓库里那些茶叶就是这家茶楼的。就算是开在拾辉长街,做灰暗世界人生意的店铺,也没有必要找道上行走的聂海帮运送茶叶这种平常的东西。难道就不怕聂海帮店大欺客,扣了自己的货吗?
那些茶叶,以墨言的判断,都不是普通货色,价值不菲。
察觉到一道露骨的注视目光,墨言寻去,在什方茶事楼上,青色的薄纱窗帘后立着一道人影。原本有窗帘的遮挡,墨言不应该察觉的,可能那人的目光太过热烈,直透而出,并且他炙热的视线看得还不是墨言,而是他身旁言辞激烈的傅残阳。
墨言感受不到敌意,但是有强烈的企图。
“禁杀戮?”
“只要不出人命就可以了吗?”
傅残阳的脸上流出痛苦。他在周围人身上看不到一点不平,理所当然的沉默,似乎他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傻子!
自嘲嗤笑,纵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不会向这扭曲的秩序低头,就算这是他父亲的天下。
傅残阳微微侧头,墨言静静站在他身旁,从他的角度,墨言像向前走了一步,他们两人在这一刻,并肩而立。
墨言没有说话,表情都是平日静静的样子,宽大的外衣遮掩了伤口,遮挡不住鲜血的味道。飘散的腥味像在傅残阳心中点燃了红色的烛火,温暖却不会灼伤。
我不是一个人!
傅残阳冲墨言露出会心的笑,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哥哥都会站在他身边,他喜欢现在墨言哥的样子,他期盼有一天兄长可以真的和自己并肩而立。他只管往前冲,什么时候回头,都有一个人默默跟随。
胸中暴躁的悲怒逐渐内敛。
“聂海帮欺压在先,聂昊虏人,聂祁辱我兄长在后。我为何不能找他们报仇?”
“如果不是战盟仗义出手,我红血会上下便只有被人欺凌的下场。”
“他说,让我双手奉上我兄弟的性命,让我眼见他们肆意折辱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同杀我何异?”
“如此苟活,是没有杀我,又有什么意义?”
傅残阳低着头,一字一句地控诉。
“如果墨言哥没有及时赶到,魏巡就要被人废掉双手,一辈子残废!”
“他同母亲相依为命,全家的收入还要靠他。他是没有被杀,但是他们全家却活不下去了。”
墨言动了动嘴,止住了上前的冲动。相对于流于外表的愤怒,他感受最深的是傅残阳内心的痛苦。金尊玉贵的教父之子,残阳有一颗难得的仁爱之心。
除了墨言,在场所有人都被傅残阳压抑的怒意震在当场,内心的压抑,使得整个街道异常安静,只有傅残阳的声音让人听的清清楚楚,唯一的伴奏就是远处钟楼顶端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如果,我输了,红血会还会有更多魏巡。蓝,小强,叶枫,孟晓义……”
“没有人愿意低头而活!”
“今天聂海帮成功了,我是不是都没有见到你的资格?”
傅残阳一直低着头,自言自语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对自己说。
他没有等仲裁的答案,也没想过能收到不一样的答案。周围人一次次的习以为常,让他不抱任何希望。
“恃强凌弱者,不该死吗?”
“妄杀者,不该死吗?”
“拾辉长街,禁杀戮!”
仲裁者手抚胸口,毫无感情地重复冰冷的命令。
“这就是你坚持的仲裁之意?”
“好一句禁杀戮!”
“禁杀戮让无数被欺压的普通人求告无门!”
傅残阳的声音一声厉过一声。
最后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饱含太多情感的一句话,在寂静的拾辉长街炸开。
青色薄纱窗帘内人影晃动,忍不住叹道:
“说的好!”
“此后,晨海必有他一席之地!”
宋卓和路崖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异和更多的赞赏。周围很多人看傅残阳的神情变了颜色。
食客居二楼包间的客人脑海里想到的是慕辰那位雍容温婉的第一夫人。傅家教不出如此心地善良的孩子。没有一位教父不是伏尸百万,每天死在仲裁之下的人,数以千计,数以万计。
他们都只看到了傅残阳的仁爱,正义,不平,被傅残阳的胆识,勇气折服,只有墨言感受到的是他掩藏在悲痛之下挣脱束缚的决心。
“既然你不执行你的职责,那……”
“……我替你执行!”
傅残阳猛然抬头,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聂祁,他手里的击弩再度举起,他从身上翻找出来的又一支羽箭,在刚才说话的时间里被他慢慢装好。
聂祁直觉自己被一头被激怒的幼狼盯上了,箭矢比前两次都杀气腾腾,虽然还没有出膛,但已来势汹汹。他想推开聂昊,手脚已经软的没有移动的力气。他在心里祈祷,祈祷仲裁者可以保下聂昊。至于自己的性命,他已经不考虑了。
“放肆!”
仲裁者终于暴怒了,他大喝一声。道路两侧的黑烛火迎风摇曳,转眼之间,一道黑影鬼魅地靠近,墨言立即迎上,刚跑出去几步,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闪现,随即另一股危险的杀气从身后排山倒海压来。
“残阳!”
他脑海只有这个名字。墨言回头,心脏跟着收缩,浑身瞬间冰冷。
食客居二楼包间纵观全局的客人,瞬间站起来。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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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本周更文。残阳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