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关上,床上的被子缓缓揭开,白色包裹里的墨言艰难转回身,费力地盯着门口,盯着傅残阳离开的方向。
残阳!
傅残阳和路牧之走到楼下,战盟的车已经恭候多时。傅残阳看了一眼满脸歉意的路牧之,也不点破,就势上了车。
车辆开动,紧挨着他坐的路牧之说:“放心,我保你安全。”
一辆车全是战盟的人,他们看傅残阳的目光并不友善,傅残阳不屑地挑起嘴角。
“真以为你身手比我好啊!”
战盟的车十分低调,车辆穿梭在平民区破旧的房子之间。天渐渐亮了,路边的早餐摊子冒着滚滚热气,早起赶去工作的人接过打包好的食物行色匆匆地离开。傅残阳脑海冒出了学校食堂的豆腐脑。
那是小蓝蓝的最爱,平时没事他和小强会在上课铃响了以后陪他去吃。今天他自己倒是想念起来,傅残阳知道,自己应该是饿了。下一刻,他脑海里浮出的是病床上被折磨的瘦弱身影。
傅残阳从不认为墨言哥是瘦弱的,在他心里他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兄长。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变得瘦弱了,也许他一直都有这一面,只是藏在了傅残阳看不见的地方。
墨言半坐起来,张文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墨言哥……”他欲言又止,他想问好点没有,但是他明知道蓝瞬的药效不过,谁都不会好过,哪怕一星半点。
墨言双手捧着玻璃杯,慢慢饮着,入口的温度不能驱散彻骨的寒冷,反而因为冷热的碰撞使得他极力隐藏的颤抖被玻璃杯里不停荡漾的水显露无疑。
张文明明看见了那些倔强地晕开在白色布料上的深浅颜色,但是他躲开了视线,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默默走开,佯装着收拾傅残阳遗留的盒饭。
没有人会比夜卫更了解夜卫。这一点仅存的尊严,几乎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墨言在他身后紧紧捧着水杯,更加慢地饮着,慢慢举杯,慢慢放下,在一起一落间他煞白的脸色突然变了颜色,骤然的凝重遮掩了他的几分虚弱。
安静的氛围让他听见了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呼吸。
厚实的落地窗帘遮挡着整个阳台,墨言不信入住后,张文没有检查房间的安全。窗帘纹丝未动,只有一道晨曦顺着地面钻进来安静地趴在地面上。
张文没有回头,还在认真地收拾着。墨言蹙眉,来人藏匿的水平高超。
“小文,少爷身边没人,你跟过去看看。”
张文不解地回过头来,墨言神色如常,他放下了喝了一大半的水杯,身体的颤抖在克制下有了很大的改善。
“去吧,我没事。战盟相邀,不要弱了气势。”
张文犹豫片刻,他觉得墨言哥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所以找一个理由支开自己。
“那小文告退,门外就是红血会的小弟,墨言哥有事唤他们。我交代他们不要进来打扰。”
“好!”
落地窗没有一丝波动,那息呼吸也没了踪迹。
张文没再逗留。
门再度被关上,过了几分钟,确定张文真的离开了,墨言艰难地坐直上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削骨的痛苦不停地折磨,使得他一阵阵的眩晕,他试图掀开被子,手掌抵在被角,用力一拽,被角在半空从指尖跌落。他强迫抖得像筛子的手指攥紧,再攥紧,被角从比刚才高一点的位置再次跌落。
墨言盯着跌落的被子,涌起一丝自嘲,敌人来了,自己恐怕没有一丝自保能力。
“堂堂七星夜卫虚弱到如此地步,感觉如何?”
一只皮鞋的虚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钻进窗帘的晨曦里。
墨言神色一紧,放弃了被子和手之间的实验。
窗帘被掀开,一道光刷地照在墨言身上,晃得墨言视线一片光明,光明里一道高大的黑影缓缓走来。
傅残阳下了车,抬头一看,还是熟悉的地方——什方茶事。
宋卓站在门口,几步下了台阶迎过来。
“傅会长,里面请。”
宋卓的态度要比那些“押送”的人好很多。
“宋堂主,路牧之还是我红血会的人,不让进吗?”
战盟的人在台阶前拦住了跟随的路牧之,路牧之焦急的怒目而视,大有出手的意思。
“我也是红血会的老大,你让孤身一人赴会?”
傅残阳停下了脚步。
“当然不是。”
宋卓递了一个颜色,战盟的人放弃阻拦,路牧之几步就跨到了傅残阳身边。
“傅会长不是一个人,蓝会长和一些兄弟都在里面,就等傅会长大驾了。”
傅残阳脸色一沉,目光锐利地盯着宋卓,这是有拿蓝当人质的意思啊。如果路牧之不能诓自己来,他们就要拿蓝来要挟了。
天已经亮了,什方茶事的热闹时刻已经过去,此时楼里还有不少人坐在厅里喝茶,不用看傅残阳也猜得出他们都是战盟的人。转到二楼,宋卓一路带他往里走,狭长的走廊除了战盟的人,连个服务人员都见不到。
……
“为了招待傅会长,我们盟主包下了二楼。”
“傅会长别急,前面拐角就到了。”
“就是这里,玄岩茶室。”
“傅会长请!”
一路上宋卓断断续续说着,始终没有让场面过于难堪,而傅残阳从他说了蓝田风之后,再也没有理他。
“小心点,人很多,路过的包间里都是他们的人。”
进门的空挡路牧之小声提醒。
“刚才不是说保我安全,这会怂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你不用管我。保护蓝他们就行。”
傅残阳跟着宋卓越过茶室内的迎宾屏风,迎面一名英武的男子领头起身迎了过来。
蓝田风也在他们之中,看样子没有吃亏,也没有人控制他的自由,几个红血会的小弟还围在他身边,傅残阳安了心。
蓝田风冲傅残阳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被挟持。看来,战小刀是把蓝当做了备选方案,如果自己不来,蓝就会成为筹码。傅残阳大致猜出了战小刀的意图,但是他如此行事,着实让人气愤。
傅残阳上下打量战小刀,并不率先开口。按理说,战小刀年长,又入行早,排资伦辈,傅残阳应该先打招呼,以示尊重。
战小刀穿着一件深色的唐装,同路崖的装扮正好搭配,他们两人几乎是并肩而立,傅残阳料想的不错,他们关系匪浅。同路崖的江湖气相比,战小刀更多了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气势。
傅残阳打量战小刀,战小刀也打量傅残阳,对于傅残阳的无礼他不怒反笑,赞道:
“敢同仲裁者争锋,傅会长确实够狂。”
“路崖,像你说的样子,怪不得你喜欢。”
“我也喜欢。”
战小刀大声说着。
“来,里面请。”
“战盟主是吗?我不喜欢这样的见面方式。”
傅残阳站着没动。
“傅会长,别误会。我们盟主只是请蓝会长来这里商讨后续方案,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战盟也一直对蓝会长以礼相待。”
眼见傅残阳再次扫了自家老大的面子,宋卓只好出来打圆场。
“牧之,请傅会长入座吧!”
路崖暗叹一口气,吩咐自己儿子。
路牧之本来就对让他诓傅残阳来这事不满,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扣了蓝田风,别说傅残阳不满,就是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火。
傅残阳依旧没有动。
“战盟主的来意,我是知道的,如果战盟是这样的态度,就没有什么聊的必要。”
“蓝,我们走。”
战小刀脸色一沉,宋卓立即会意:“傅会长觉得能全身而退?”
说话间战盟的人就把傅残阳几个围住了,茶室门口也涌现了大量战盟的打手。
这阵仗,战盟是势在必得啊。路牧之作出防御的姿势,还不让提醒傅残阳。
“都是高手,你自求多福吧!”
“打什么打!”
傅残阳将路牧之举到胸前的手放下,“如果他们受了伤,我定让左震陪葬。”
“你敢!”
战小刀大怒。
傅残阳笑起来,“战盟主敢伤人,我就敢。”
“再说,现在你战盟真的敢动我吗?”
傅残阳挑衅地看向战小刀。
“我傅残阳的命现在是仲裁者的,他们不取,谁敢抢在他们前面?”
“你战盟可有挑战仲裁者的胆量?”
“你扣着蓝田风,难道不是因为深知其中的厉害,怕我不合作,所以想用蓝要挟我吗?”
“蓝他们如果受了伤,我定要左震陪葬!”
战小刀深邃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无奈,傅残阳笑了,潇洒地转身,带着蓝田风和路牧之离开。
“等等!”
“是我失礼了!”
战小刀示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盟主!”宋卓惊呼。
“关于左震,我想和你谈谈。”
傅残阳看了一眼表,7点。
“你只有30分钟,30分钟后,我要赶去参加左震的入会仪式。如果我和蓝同时缺席,左震日后在我红血会可不好混日子。”
病房里,墨言在地上艰难地再次跪好,他佝偻着上身,用颤抖的手臂支撑才能勉强支持一个严重变形的跪姿,其实他已经不能称为跪,他是趴在地上,后背冲上狼狈地趴在地上,两根针管狠狠扎在他双肩的伤口里。
“蓝瞬的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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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本周更文。小虐怡情(嘿嘿~) 择期捉虫,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