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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拳四郎的一指

乔可南不想追究那天陆洐之跟别人是怎一回事,也许是误会,也许是怎样都好。

「反正,不是这一个,往後也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他算是彻底了悟了。

当晚乔可南和菊花黑提了一遍自己遇到的事,用的依然是很差劲的叙述能力,最後他摇摆地跟菊花黑说:「你看,我没死。」

菊花黑风马牛不相及地送来一句:「你看过《北斗神拳》吗?」

joke男:「?」

菊花黑:「里头有个主角叫拳四郎,他的北斗神拳可以让敌人在瞬间不知自己死活,直到他手指一指:『你,已经死了。』然後敌人的身体就『砰』一声爆炸,死无全尸,跟渣一样。」

joke男:「……」

菊花黑肯定道:「你现在差的就是这一指。」

乔可南觉得菊花黑真是太黑了,他好不容易从坑里逃脱,没贴心安慰就算了,给他的居然是这句话。

乔可南关了sn就去估狗「北斗神拳」,在youtube看了那经典画面,只见拳四郎双目炯炯地从萤幕里盯视著他,斩钉截铁道:「&12362;前&12399;&12418;&12358;死&12435;&12391;&12356;&12427;。」

乔可南心想,自己真的死了吗?可他活得好好的,每天照样j神抖擞地去上班。

如今他有了独立的办公室,虽然小小一间但他很满足,他到茶水间给自己冲茶,看见台子上那罐菊花茶,茶叶已经喝完了,只剩空罐子摆在那儿,他很文艺地想:自己眼前的状态,是不是就是那样?

外壳还好好地,可是里头却完全地空了。

日子渐渐流逝,天候转暖,乔可南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有天走在阳光底下,他却一点儿都感受不到温暖,像个活死人,他想他真的在等待拳四郎的那一指,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然後他就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

很多狗血的事发生的时候一点儿都没预兆,也许可能好好地在享受a片打手枪,突然有人冲进来大喊:「志强,你妈中风了!」

……这到底什麽例子,那志强也太可怜了,估计这辈子都会阳痿不举。

总而言之,老梗说来就来,不给理由,更不需要大雨滂沱的背景。

这天乔可南在面店吃面,老板的太太生了,老来得子,老板很开心,所以内用的每碗面里都多半颗卤蛋。乔可南真心觉得:这就是幸福啊。

他津津有味地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小吃店播放的无非都是些新闻台。他一直很奇怪为何那麽多人喜欢看新闻配饭,里头尽是些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教人难以下咽的东西,何苦来哉。

对他这般说法,菊花黑表示:「你不懂,人类喜欢藉由别人的不幸来庆幸自己的遭遇不算太凄惨,这是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馀的猎奇心理。」

好吧,乔可南不懂。

画面一转,他赫然看到那张熟悉的俊容出现在电视上。章世国正以内阁官员的身份下乡巡视,好像有民众陈情,当街下跪,镁光灯顿时闪个不停,陆洐之站在旁边,接过了民众的陈情状,冷俊的脸容透露出几分虚假的温情。

他好像瘦了,分明在温和微笑,给乔可南的感觉却是yy沉沉,很不协调。

远不如办公室里那一声「嗯哼」配冷笑,有人气多了。

他身後有一对情侣,女的紧盯电视,看直了眼:「哇~这人是谁啊,好帅喔,是候选人吗?我下次投他好了。」

男方很不爽地道:「脸好看有屁用啊,这些政治人物都嘛只会作秀而已,恶心死了……」

乔可南听著,勾了勾唇,再度瞥了眼电视:这就是你宁可杀死我也要去做的事?

他不屑地哼哼,把面汤喝完,走到柜台。「麻烦结帐。」

「好。」店员笑眯眯地接过单子,在计算机上敲敲打打。电视新闻换了一条:「行政院政务委员章世国的侄女章茗雨,日前宣布喜讯,将与章世国旗下幕僚陆洐之举行订婚典礼,两人郎才女貌,堪称佳话……」

记者开始报导章茗雨的生平,说她素有气质名媛之称,与唐朝唐家、定邦蔡家千金关系良好,俗称千金帮,又正又多金,哪个男人娶到其中一个,都是修了三辈子的福气……

主播後来讲了什麽,乔可南没仔细听。坦白讲,这早就是他预料之内的消息,乔可南身在法界,深知从政最需要的便是人脉跟背後势力,从古到今人们都喜欢用连姻的方式证明双方合作诚意,今天陆洐之就算不是跟章小姐,也会有王小姐、李小姐、x小姐。

他不该在意,何况两人都分手……三个月?乔可南数了数:哇,有三个月了哦?

时间过得真快……乔可南感叹,等待店员找钱,此时听见记者貌似在访问章小姐:「您跟陆先生是从何时开始交往?」

章小姐:「交往一年了。」

交往一年了。

乔可南瞪大眼,转头紧盯电视萤幕,店员找的零钱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欸,先生,你的钱!」

记者又问:「什麽时候求的婚?」

章小姐甜甜一笑:「情人节的时候。」

情人节的时候。

情人节,那是二月啊。

乔可南浑浑噩噩收了零钱,走出面店,开始估算所谓的「一年」:现在是六月,他跟陆洐之何时勾搭在一起的?那时就有章小姐了吗?情人节那天……他记得他在陆洐之家里,两人做了三次,三次都s在他身体里。

那男人是怎样分身的?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鸣人吧。

刚刚吃下去的面和那半颗幸福的卤蛋在他胃里翻搅……他想吐。

乔可南木木地在街上发了好一会呆,他想把这事当笑话跟菊花黑说,连开头都想好了:「呴,我跟你说,这真是太扯了,扯掉一个翻掉,比扯铃还要扯。」

他打了电话过去,菊花黑接了:「爱卿准奏。」

乔可南张了张嘴,突然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好几次试图发声,喉咙却像噎住了。

安掬乐意识到不对:「喂?joke?怎麽了?」

乔可南抽了一口气。一下子,真的是一下子,彷佛有什麽东西在体内崩坍,兵败山倒,溃不成军,泪开始流,苏沛背叛他的伤,陆洐之带给他的痛,层层叠叠,全数积累在一块。乔可南握著手机,蹲在地上,忽地声嘶力竭恸哭了出来。

乔可南心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

他那样尽心尽力,想对一个人好,想那人无病无痛、无灾无噩,只求两人过一天便开心一天。可是一连两个人都不要他了,甚至用最不堪的方式对待他,好像他不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存在……为什麽?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他脑子里浮现明哥哀怨婉转的歌声:我这身通通湿透,拚命在颤抖……爱比死更冷。

爱比死更冷。

更冷。

……

乔可南哭了很久,从原先的嚎啕大哭转为哑声低泣,安掬乐始终在线上,没挂电话。他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乔可南说了地方,脆弱地祈求:「不要挂我电话……」

「好。」

良久以後,乔可南对著电话那端说:「你说的都是对的,我看见拳四郎的那一指了。」

然後,他的身躯从五脏六腑开始爆裂。

他死了。

被杀死了。

37 y happy life

安掬乐搭计程车赶来,一下车便看见乔可南握著手机蹲在路边。他嚎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滴眼泪从那空洞的眸子啪啦啪啦往下落,路边的夜灯映照出他落魄身影,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可怜小狗。

安掬乐心一下子就拧了,他示意司机等他,走过去。「我来了。」

「嗯。」乔可南吸吸鼻子,低垂著头,除了这声应答以外再没说话。

安掬乐:「去我那里。」

乔可南没反对。

他步履蹒跚,被安掬乐搀扶上车,系安全带的手数度不稳,最後是安掬乐帮的忙。

绚烂的霓红自窗边略过,乔可南眼泪停了,只一路上哽咽,安掬乐的手拍抚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带来了不少温暖。

乔可南来到安掬乐的住处。

那是一间十五坪左右的套房,安掬乐的职业是美术设计,这点完全展现在他个人品味强烈的屋房里,就连梁柱都被人j心布置过。乔可南看得一时发怔,道:「你家……真漂亮。」

「嗯哼。」安掬乐脱下外套,任他参观,他走至吧台式的小厨房,给乔可南冲了杯薰衣草茶,自己则灌下满满一杯浓咖啡。这一晚,他必须比谁都清醒。

乔可南在看他工作台前的那面墙,上头贴了各式各样不同照片,但每张主题都是相同的──接吻。安掬乐在照片里跟一个个不同男人亲吻,有看似玩闹的,有看似认真的,看似激情的……一张一张,层层叠叠,无法细数。

乔可南睁大了那双兔子眼:「你……这……」

安掬乐:「我称这面墙叫y happy life。」

乔可南:「……」分明就是一张y荡的墙。

安掬乐把倒了薰衣草茶的马克杯给他,勾唇道:「我用这面墙提醒自己,我的人生还有更多美好选择,不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死了不是被人围观,就是要被人收尸,不管哪个,都很不光彩。」

乔可南无话可说地接过了茶,喝了一口。

热烫的y体刺得刚才过度乾嚎的喉咙有点儿疼,他继续看那些照片,明知自虐,却预想从里头找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掬乐明白他的举动,直言道:「里头没你那坑。」

乔可南:「……」

安掬乐:「我比你更贪生怕死。」说著这话,他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左腕,隐隐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来。「来,亲爱的,我跟你说:这张、这张、这张,这三人是三角关系;这张跟这张,两个人交往七年了,七年之痒,嗯哼;这张……他死了,嗑药死的,这是他人生里最後一张照片,他父母不知道;喔……还有这个人,他女儿现在估计都上小学了。」

乔可南已经不只是目瞪口呆,而是叹为观止。

他跟菊花黑好像在同个世界里,又像在不一样的地方,如果用oreo饼乾比喻,菊花跟陆洐之是外层那片黑色巧克力饼乾,而自己则是里头白色的馅。

「这些人……看到照片,不会打起来吗?」

安掬乐笑了。「要拍照的先决条件自然是保密义务啦,我从不带人回来,这面墙只有我自己看过,嗯~现在还有个你,要不要也来拍一张?」

安掬乐本以为乔可南会拒绝,没料他居然说:「好啊。」

於是安掬乐把他那台立可拍拿了过来,夹进相片纸。乔可南主动问:「谁亲谁?怎样亲?」

安掬乐沉默了会,把乔可南拉过来,两人脸贴脸,就是没亲在一起。「来~茄子。」

「啪!」闪光灯一闪,过一会照片吐了出来,安掬乐拈起,在空气中甩了甩,渐渐地两张年轻的脸显了像。乔可南眼睛红红的,拍出来自然不好看,他:「真丑。」

「下次等你美了再拍一张。」

乔可南:「亲吻的?」

安掬乐:「……不。」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把你跟我那滩污泥搅和在一起。

我希望你维持那个天真的样子,不要变。

他走上前,抚了抚乔可南的头,眨眼媚笑。「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或者……要吃我?」

安掬乐表情很逗,乔可南噗嗤一声笑了,然而下一秒就像表演特技,泪水又从他眼眶里渗出来,一点儿预兆都没。

安掬乐拿了一盒面纸来,看他泪落到一程度,就帮他擦。他这十五坪大小的套房内满是啜泣声响,他静静地陪伴,著乔可南手里的茶杯凉了,又去给他冲了一杯,周而复始,最後乔可南用他那哑得不成样的喉音说:「我不哭了。」

安掬乐他的手。「好。」

乔可南慢慢地沉定下来,尽管菊花很贴心地没问,可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坑……要订婚了。」

安掬乐:「哦。」

「他们一年前就在交往,情人节求的婚……那天……那天……我们一共做了三次,沙发上一次,床上一次,浴室里一次。」

安掬乐:「哇,真猛。」不愧是魔术师。

「三次我都让他s在我身体里……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做个检查?」

安掬乐:「我帮你安排我熟识的医生。」

又过了一阵子,乔可南道:「我是不是很傻?」

这话安掬乐回答不出来了。以他的立场来说:是;但以爱的立场来说,乔可南很尽力地爱过了,虽然结局不甚理想,过程里产生的感情却是真实的。很多事,好与不好,如人饮水,旁人无法帮之判定。

乔可南也没想得到什麽答案。他不是後悔,只是觉得……怎会这样呢?

他以为自己跟陆洐之的关系再不堪,至少有分诚信摆在那儿,没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不,陆洐之压g儿没「骗」他,他不过没说,这是技术x犯规,太卑鄙了。

乔可南很委屈。「他答应要给我一个明白的……」

安掬乐:「也许你的明白,不是他的明白。」

乔可南:「……」

这晚乔可南留宿在菊花黑家,隔天他向事务所请假,尽管实在不想为哭过头这般娘娘腔的理由耽误工作,现实是乔可南怕会吓到人:他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一早差点睁不开眼,是菊花用热水沾湿了毛巾敷上,才终於好点。

乔可南:「谢……」

安掬乐捂耳打断他,一脸嫌弃。「拜托你别开口,听了刮耳。」

乔可南:「……」

总之他这模样,就算真去上班,估计也会被事务所的人赶回来。

安掬乐很贤慧,下厨煮粥给他吃,乔可南吃了一口,满眼放光,只差没下跪,拿纸笔写:「菊花!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安掬乐的回应则是踹了他一脚:「滚边去!」

乔可南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了,他哭也哭过、伤也伤过,陆洐之的选择有他自己的理由,是他擅自给这段关系加了太多不必要的想像,至少以p友来说,陆洐之的表现已算是可圈可点,上奥运绝对可以拿金牌。

偏偏,他不甘心。

穷极无聊地不甘心。

明明约好的你怎可以这般不守妇道……不对,不守信用,还有你那天到底是怎样分身的我真的好好奇。

於是在这一念头的驱使下,乔可南拨通了那足足有三个多月,没打过的号码。

「喂?」仍是那般沉厚有力的嗓音,乔可南很意外,陆洐之居然愿意接听。

毕竟久没联系的奸夫打来通常都没好事,总不会是学那则经典广告:「哇阿荣啊~哇呴呷哩寄来的屁股运功散,哇心抗斩斩,中气不顺,已经厚啊。」

「……乔可南?」陆洐之的语调隐隐有丝罕见的高昂亢奋,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

乔可南冷冷地勾了勾唇。「听说你订婚了。」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彷佛一出戏放映到一半,忽然停电,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的感觉。

陆洐之:「这件事……」

「那小姐挺漂亮的,情人节求的婚?很浪漫啊。欸……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从哪学的分身术,能不能把师傅引荐给我?我对忍术可崇拜了。」乔可南不无讽刺地道。

他承认自己无聊刻薄,偏偏又不吐不快。

大抵是压抑久了,他需要一个发泄出口。

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他握著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内心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个在说住手,这样子太难看了;一个在说风度,去你妈的风度!老子又被劈了不找你pk找谁?

陆洐之噤声,许久後才开口:「……你在哪?我去找你。」

乔可南嗤一声,挂了电话。

他想:我在哪里,我在你那藏尸洞里。

38 自己招来的鬼,要自己超渡

乔可南很感慨。

自己当真人如其名,就是一则笑话:他跟苏沛谈感情,失败了;他跟陆洐之谈r体,也失败了。

果然人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乔可南心想,他这算是开悟了吗?

他不愿再跟陆洐之扯上关系了,甚至连枝微末节的联系都不要了,乔可南掂了掂口袋里的存款,深思一晚,痛定思痛,决定要跟事务所请辞。

宇文博接到辞呈的时候非常意外,把人请进办公室里详谈:「怎麽回事?有人挖角了吗?」

老大这半开玩笑的话令乔可南哭笑不得:自己什麽东西啊,还有人挖角。

「没,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抱歉我任x了。」对於这位长者,乔可南始终是抱持尊敬的。

事务所很好,这里的人也很好,不好的是他──分明不需要连自己的工作都赔下去,却做了这般情绪化的选择。他不想再折腾了,光想到自己曾在这里和那人……就不愉快。

宇文博泛白的剑眉一凛,表情肃穆地看望这从退伍就在他事务所里拚搏的小子,承认自己对他,多少有点另眼相待──因为他是陆洐之很难得地放在心上,数度向他提起的人。

见他似乎心意已决,宇文博忖了忖,道:「既然如此,你先休一个礼拜的假,好好想想,倘若确定了,我们就留职停薪。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总是好的,但日子不能过得太率x,知道吗?」

乔可南一脸意外,无法否认这位长者说得没错。他诚恳地朝对方深深一鞠躬:「谢谢您。」

宇文博叹口气,拍拍他肩膀。「你是洐之亲口跟我推荐的人,我很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乔可南:「……」他睁大了眼,像是被那人的名字狠狠烫到。

这算什麽?赡养费?

太好笑,他笑都快笑不出来了。

宇文博给他三天时间做交接,从昨天他一时头脑发黑,打了通不明不白的电话给前奸夫开始,陆洐之便不断联系。最初是手机,乔可南没接,最後把人拉到黑名单,後来那人改打事务所电话,乔可南一听到声音,就挂了。

果然冲动是魔鬼,一切是他自己造的孽。

好在第二天以後,陆洐之那儿也没了冲劲。

事务所同事只接到他请假一段时日的消息,并不知他请辞,纷纷调侃他过太爽,乔可南不想多解释,笑笑接受。

三天後,他下了班,走出事务所,竟看到那台熟悉的黑色奥迪。

他脚步一顿,原先还跟同事有说有笑的表情,顿时僵住。

陆洐之下了车。

「欸,陆律师!」有人率先认了出来。

陆洐之朝那人点了点头,一双黝黑深沉的目看了过来。他一脸风尘仆仆地跟乔可南说:「我有事找你。」

「哦。」他应了一声,垂头看了看表。「欸,不好意思,我跟人有约了。」

陆洐之:「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乔可南:「……」

他心里懊悔得要死,不甘心就不甘心了,干麽还打那通电话,自取其辱,搞得好像很在意一样──确实是在意啦,乔可南那时就是很堵心,堵到必须找个人跟他一样堵,他承认自己有意让这人难受,就算只零点一秒都好。

他知道,陆洐之对他,并非完全地没有感情。

那些日常生活里的相处片段毕竟不是假的,自己会眼一闭爱上这人,就是因为感受到对方传达过来的情感,或许不够强烈,可它切实存在。

至少这一点,乔可南不会否定。

也不想否定。

「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罢,他不管周遭人什麽反应,招了计程车就跑了。

反正明天,他就不上班了。

回到家里,乔可南一头一脸的冷汗,路上看到恶鬼都没这般吓人。

他是不是应该去跟陆洐之讲清楚?其实我不是要听你解释我只是因爱生恨想讽刺你两句,因为你居然让我当了最不屑为之的小三。

还是男小三。

什麽乱七八糟的世界。

乔可南深呼吸,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门铃声却在这时响起。他惊骇得手里马克杯落了地,「锵」一声,碎片四裂,一片甚至刮破了他脚背,瞬间划出红痕,渗出血水。

乔可南没感觉到疼,门铃又响了第二声。

一直响到了第五声,乔可南才终於平复下心绪:这都自己招来的鬼,得自己超渡。

他按开了楼下大门,再出去,倚著门板盯著一片昏暗的楼梯口。他住三楼,没电梯,只见陆洐之颀长的身影逐渐出现,两人四目对上,不过短短三个月未见,却像隔了千年岁月。

这是陆洐之第一次到他所住的公寓来,乔可南摊手。「抱歉,家里很乱,就不让你进去了。」

陆洐之眉目之间隐约有点疲惫,忽道:「我接电话隔天就下南部去了。」

乔可南:「哦。」这是在解释为何後来三天没真登门找他吗?说实话,他没在意这个。

「那天是我冲动了。」乔可南说。「我只是……被吓到了,我确实有点不爽,我这辈子从没对不起过别人,你却让我莫名其妙背了一股债。」

陆洐之拧眉,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麽,最後却握拳吐息,道:「你继续工作吧。」

乔可南一愣。

「宇文律师很看好你,我不知道你辞职的原因是什麽,但若是为了我……就太不值得了。」陆洐之说。

乔可南傻了一会,随即忆起宇文博那番话,原来男人是接了消息,来当说客的。

真是……难为他了。

乔可南不自禁笑了一声,陆洐之不懂他为何而笑,却不好问。他们之间,已经变成连多讲一句体己话,都嫌尴尬的关系。

这个曾经倾尽一切,柔软接纳他的青年,如今同样在用他的一切……排斥他。

陆洐之瞬间心就疼了。

乔可南问:「你为什麽会想从政?」

陆洐之:「?」

「你已经有很多很多钱了,你不爱女人,但若要从政,就非攀亲带故不可,你宁可让自己一辈子活在y影跟不诚实底下,也坚持走这条路的原因,是什麽?」

乔可南挺好奇,莫非权力真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径道内一时陷入冗长沉默,终於,陆洐之开了口:「我是孤儿。」

乔可南瞠大眼。

陆洐之:「我三岁被人扔在育幼院门口,不太记得自己的父母,大概他们给我的印象不好,就不想多花心思去记忆了。」

乔可南:「……」

基本上这是一个很老梗又很狗血的扭曲大人演变史。总归是在育幼院里受同侪欺负,在寄养家庭里感受人情温暖,在学校被人鄙视排挤……一路心酸到了高中毕业,直到大学,靠著体格的成长、智慧的累积,以及强大的气场,终於扳回了颓势。

更何况,陆洐之还是同志。

每个同志都免不了学生时期的煎熬,学校是个小型社会,又是个封闭场所,一旦人际关系没搞好,痛苦的程度足以留下一辈子的伤。即便是自己,青春时期数度也有过撑不下去的念头。

陆洐之:「我在社会的边角看到了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我想改变,帮助一些人……目前还算有效的方式,就是从政。」

有位置才能说话,这是他长久以来,体会到的真理。

「原来如此。」乔可南听著,果然人家有理想有志气就是不一样,原来早餐店那天陆洐之不是说假的,他是真的想做大事。

「挺好的。」乔可南肯定地点点头,只差没拍两下手鼓掌。「那你加油,如果选区在我这儿,我肯定投你一票。」

陆洐之:「……」

「干麽那副表情?你想我同情你?」恐怕男人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同情,他靠自己的力量一路走来,这份决心,乔可南予以佩服,但绝不怜悯。

开玩笑,天底下可怜事多得去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例子更堆积如山,一个人受到伤害,固然值得怜惜,却不代表就能藉此理所当然地伤害别人。

至少,不该瞒骗。

这是乔可南纠结的首因。

「关於辞职的事……我会再想想。总之我也是个男人,自己的选择会自己承担。」他直视他,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说:「希望你也能承担自己的选择。」

陆洐之一震。

乔可南不想管他露出了什麽样子,朝男人挥了个手。「慢走不送,我不会再联系你了……喔对,这次是真心的──恭喜你订婚。」

好,太完美了。

青年非常满意自己的回应,简直几罢昏。

他转身,开门入屋,有人揽过他的肩膀。「砰」一声,门板关上,他被压制其上,撞到脑袋,一阵目眩间,熟悉的arlboro气味不容置疑地灌入了嘴里。

又苦,又辣。

老天,这家伙刚到底抽了几g烟?!

青年快被熏死了。男人的嘴碾压上来,乔可南回神以後,试图逃躲,他双唇紧闭,下一秒却被狠狠捏住了双颊,嘴唇被迫打开,男人的舌在口腔里一阵乱搅,疯狂至极,乔可南简直要晕了。

「你妈的……」他抬脚想踹,却动到那只受伤的脚,疼得顿时失了力气。

陆洐之趁机更加放肆地倾压上来,修长的腿卡进他双腿之间,完全将他的挣扎封死,不论乔可南怎样闪躲,就是不肯松嘴。

乔可南火从心头起,手用力地紧握成拳,在陆洐之专心舔弄他牙龈的空隙,奋力一挥,一下子打在男人脸上。

两人都挂了彩──乔可南嘴被吻肿,嘴角被磨破;陆洐之掩住脸靠著另一头墙壁,猛力喘气,男人眼里有种y暗逼人的东西,很沉、很重,衬著他嘴角那抹伤迹,昏暗里彷如一只濒临绝路的野兽。

乔可南双眼恨得发红,他的嘴、他的手、他的脚……还有他的心,都在剧烈抽疼。

他掩著x口,觉得快要裂掉了。「你往後别出现在我面前。」

陆洐之:「……」

「你跟苏沛,我都不知道谁多恶心我一点。」说完,青年不顾他难看下来的脸色,踅身进屋。寂静的楼梯间内,随即传出了大锁落下的声响。

乔可南刚那一拳没省力。陆洐之背靠著墙,太阳x一突一突地疼。

那疼一路渗进了x口,钻著心脏,往他最脆弱的位置上戳。

他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

那种喜怒哀乐情绪全然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他这辈子从未经历。

乔可南说:希望他能承担自己的选择。

他掩著心口,回想适才那番对话,自己身为律师,法庭上驳倒过许多人,如今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吭不出来。

他心虚。

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的选择……太沉重了,他好像有点担负不了。

他执意从政,骨子里g本是想自己总有一天要成为人上人,证明给曾经瞧不起他的人看,还有抛弃他的父母……压g儿不是跟乔可南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念头支撑了他近三十年,像一道障,他无法摆脱。

39 苦果

陆洐之本想直接回家,却发现自己有重要文件没拿,只得掉头回办公室一趟。

正值新官上路期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人员二十四小时轮班待机,处理各种突发情况,有个立委注意到陆洐之,一见他青紫的脸便惊呼:「你怎麽了?!」

「遇上了一点意外。」陆洐之苦笑,但嘴角一扯,脸就发疼,乔可南到底力气不小。

「是哦……总之这段期间你小心点,千万别出任何意外,有点风吹草动都很致命,挨过这阵子,就没事了。」那立委表情很紧张,自然不是紧张陆洐之的伤势。「小心别对往後选票有影响。」

「嗯,我知道。」陆洐之应声,没多耽搁,从自己的办公室取了文件就走。

他搭上车,自从来到这里,他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选票。

选票选票选票……搞得他听到这两个字,就一阵作呕。

陆洐之发动车子,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在干麽?又不是二十几岁的愤青,在决心要走这条路时,不是早该觉悟了?

陆洐之回到了家。

房子里很空,他分明已经习惯,此时却有点儿难挨。

他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脸颊的伤势必得处理,可他居然……舍不得。

尤其想到一小时前,自己重新接触到的那人的味道,陆洐之舔了舔唇,在这一刻,他万分眷恋,无法摆脱。

以致分明不该,他仍那般做了。

他一直都有准备,自己将来是要从政的。

为了巩固势力,必须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这作法很卑鄙,他不否认,所以并不打算拉人下水,最多就是在那之前,与人保持只x不爱的关系。

他有固定的p友,多数受不了他的冷漠离开,去者不留是他最大原则,可他遇到了乔可南……他太温暖,充满吸引,如冬天里的一杯热茶,腾腾热气,鲜活得让他这长年茕茕独立於冰原上的人无法抵御,渴望亲近。

陆洐之曾以为他对他的兴趣,建立在那被自己彻底开发过的r体上──一开始的确如此,之後却慢慢变了调,他数度想悬崖勒马,始终没法成功。

因为……他也是个人,心头空荡荡的日子,换了谁都不好过。

乔可南喜欢他,他从不说,但陆洐之知道。

而自己……也是喜欢的。

他觉得他挺没资格说这两个字,喜欢啊,爱的,总归是一份太瑰丽的情感,他不配拥有,偏又没法找到其他词汇替代。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是细细计较著利益,拿捏得失,运筹帷幄,却唯独在青年的事情上出了岔,他计画在离开前替那人布置好出路,这令与他相识多年的宇文博非常意外:「这不像你的风格。」

陆洐之闻言苦笑: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因为自己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他对青年的依恋程度。

依恋到该分手却分不了,藕断丝连、苟延残喘,一句「结束吧」谁都讲不出口,只能寄望r体分割。他为此加快自己从政脚步,纠缠的感情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割舍分离。

後来在街上偶遇前p友搭讪,陆洐之想的是:也许换一个人试试,自己就能从名为乔可南的迷障中走出来,还给那人该有的乾净生活。

他一般不会把一夜情对象带回家,但对方曾在他家里做过,要求想去,陆洐之没拒绝,毕竟乔可南从没主动来过他家……就唯独那次,就那一次,在青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时,陆洐之浑身就像泡进冷水里,首度有了做错事情的狼狈感。

两人分手是迟早的事,却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结局。

苏沛事件对乔可南造成的影响是隐x的,那就像一个瘤,蓄积在他体内,不发作的时候没感觉,发作的时候很疼。陆洐之知道,所以想:如果要分手,一定要用一个确切明白的方式。

这是他唯一能给那人的,一份诚信。

不料一步错步步错。

暌违多月,在接到青年的电话时,他凌乱极了,慌张如被逮到错事的孩童,第一时间只想解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没跟别人纠缠不清。章茗雨……我们是协议好的,我不爱她、她不爱我,情人节求婚,仅仅是给媒体的一个美好说法。

但最终,他没讲出口。

何必呢?他已经自私地害了那人,在这时说这些话,只是让彼此益加牵扯不清,乔可南更不会为此好过多少。既然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是好人,就别妄想漂白,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连他都觉得吃相难看。

所以当晚,他克制了自己的冲动,没真去找他。

直到隔天随同章世国下南部,半路接到宇文博来电:「你劝劝那小子吧!他忽然说要离职,这是怎麽了……」

他一听,登时傻了,心里头阵阵抓挠,难受得很,恨不得奔回台北,摇醒那人:你就不能好好地过,让我安安心?

他接受了宇文博做说客的要求,打了很多通电话,青年铁了心不接,三天後他先章世国一步赶回,心里想的是不论如何,他都得见他一面。

见了以後却发现,乔可南比他还清醒。

他很清醒,清醒得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从头到尾不清醒的是他。他被乔可南诘问至无语,结果连一句抱歉都没讲出口……因为青年g本不屑,而他也没这个权力,在一遍遍的伤害以後,还妄想搏得对方的原谅。

他甚至搞砸了。

为了那份盲目的冲动。

於是,乔可南彻底恶心他了。

……

电视机的声音空虚地回盪,陆洐之把发疼的脸疲惫地埋入掌心,恨透这般无能为力的滋味……随即,他眼眶一疼,注意到自己灰色的西装裤裤襬,有几点腥红色的痕迹,很是惹目。

男人仔细一瞧,瞬间惊愕──是血。

那鲜豔的红尚未乾透,陆洐之几乎能肯定自己是何时沾上的……青年受伤了。

这念头如雷电一般,窜进脑里,陆洐之脸色苍白,瞬间不管不顾地起身,可直到手碰上大门门把,他被金属的冰冷狠狠刺了一下──那个人受的伤,何止於此。

真正的伤,在他心里,在他的灵魂里。

还是自己一道一道,凌迟上去的。

陆洐之转身,颓然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如同对待一块破物。

他想说:对不起,我其实并不想伤害你。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又苦涩的笑来,这分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苦果,他该亲尝,陆洐之却发现,自己比想像中的还无法承受。

可是,他必须得将之咽下。

伴随那份悔恨苦痛一起。

40 灭

「啊~~又死了!」

眼见画面一片黑,乔可南懊恼地喊了声,四周景色转为y惨惨的冥界。

他c纵角色走到复活点,回到主城,有点不太想玩了,索x按下登出,最後上非死不可打开fsh游戏,种菜打猎,转眼时针便落在「3」字上──当然,是凌晨三点。

自从留职停薪後的两个月来,他过的就是这种颓废的宅男生活。

事务所是不会回去了,尤其在知道自己的被提携是受那人影响之後。尽管宇文律师是真心看好他这後进,给予机会,但他就是不喜欢……很不喜欢。

不想再和那人有半丁点的联系了。

那是种生理x的排斥。现在让他看到陆洐之,他估计都能把昨晚的康师傅给吐出来。

「靠,再偷啊你!老子的菜快被你拔光了!」菊花黑愤怒地送来sn震动,看来这大半夜里,醒著的不只他一个。

joke男:「人家明明只一次拿了一点~qo」

菊花黑送来一串点点点。「别用这种娘p口气讲话。=_=」

乔可南哼哼笑,就准你妖孽不许别人也妖孽?「讨厌~」

菊花黑:「是说,你多久没出门了?」

joke男:「半个月吧。」他固定半个月出门采买一次,补给粮食,关在家里的这两个月来,大抵就是这样的循环。

菊花黑怒了。「你明天就得跟我出去走走!你是打算蹲在家里养蘑菇吗!」

joke男:「欸,那我就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

菊花黑:「……」

总之圣上有旨,臣下不得不从,乔可南隔天依然被菊花拖出门去。

他头发长长了,浏海盖到眼睛上,一整个鬼太郎路线。安掬乐见他第一件事,就是拉著他到发廊。

乔可南想理个j神点的板寸,菊花黑大力阻止:「板寸你个头!」

「……」这确实是我的头啊。

安掬乐:「你现在肤色苍白,脸憔悴得跟鬼一样,再弄个平头,包准被人当作刚出来的!」

从哪儿出来就不必问了。乔可南索x手一摊,让菊花跟设计师自己商量去。

最後花了三个小时,剪发加染发。乔可南头发染成咖啡色,外加剪了个青春少年头,整个人嫩到爆,硬是年轻了五岁。安掬乐很满意,跟设计师眉来眼去交换了名片,又扯著他到眼镜行。

乔可南:「我又没近视!」

安掬乐:「你别管了!」

乔可南:「……」这好像是我的身体……

好吧,不管就不管了。

安掬乐帮他挑了副平光眼镜,红色的半框设计在下头,如今发型改了又戴上眼镜,形象大不同,乔可南看著镜子,一时没认出里头是谁。

安掬乐:「你知道为何人在失恋以後总想换个发型吗?」

乔可南:「?」

「一部份是希望藉由剪发将三千烦恼除去,二是换个造型,看不出那是自己,就能把痛苦的事当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了。」

乔可南:「……」

安掬乐捏捏他的脸。「你肯定很久没照过镜子。」所以才会用那般落魄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这小子压g儿不知自己有多招人疼。「好了,现在陪我去逛吧~」

乔可南快晕倒:还来啊!

不得不说,大部分女人跟同志,都对逛街一事充满狂热。

乔可南一整天被安掬乐拉来拉去,招惹所有名牌柜小姐的白眼──因为安掬乐只看不买,甚至嘴毒得发紫:「哎唷唷,这什麽玩意儿啊?好好一个大厂做出这毛毛熊怪的东西,也不嫌丢人!」

搞得离开专柜时,乔可南都觉背後一阵刺痛,c满专柜小姐扔来的眼刀。

「喂,joke,这双鞋怎样?」

「不错。」

「那这双呢?」

「也不错。」

「呴,你都没在认真看!」

「……」谁来告诉他,为何男女情侣间才有的对话,会发生在两个大爷们身上?

乔可南无言以对,一旁的专柜小姐频频窃笑,明显把他们当作一对。

算了,舍命陪小零,乔可南决定撩落去了。「亲爱的,你穿什麽都好看。」

安掬乐一愣,随即啊哈哈地大笑,抱住他。「那好,我都不买了!」

专柜小姐:「……」

乔可南朝柜员施去歉然一瞥,揽著菊花黑转身。「别胡闹!」

安掬乐撇撇嘴,一脸委屈,眸底却含戏谑,依偎在乔可南怀里。「好嘛好嘛,都听你的。」

乔可南真是……自己一世英名,就交代在这只妖孽手里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转身,乔可南登时错愕,脸上笑容崩裂。

安掬乐察觉异状,抬眼一瞅,好死不死,冤家路窄,他们居然遇到了陆洐之和……应该是章小姐。

乔可南只在当初的新闻画面里匆匆瞥过一眼,不敢肯定,倒是一旁的安掬乐先变了脸色,挽住乔可南的手臂。「亲爱的,走了。」

乔可南:「啊?喔。」

在此同时,原先在珠宝柜低头看商品的男人,忽地扬起眸来。两人四目瞬间相对,陆洐之神态惊诧,黑沉的眸子里乍然闪过了光──也许是反s了玻璃柜里的投s灯,那一刻,乔可南有种心脏被掐紧的疼痛感受。

时间过得真快,居然又两个月了。

说实话乔可南没太大感想,只觉妈的世界真小,他决定往後要更加勤练阿宅大法,难得出门一趟就遇到,太衰小。当然纯粹是他今天被菊花折腾得足足三个月都不想再听到逛街两字了。

陆洐之一直望著他。

从他瘦削的脸一路望到他变化过的发色、初次戴上的眼镜,还有他跟菊花黑紧绕在一起的手。男人凛冽的眉一时拧起,眸色幽暗,再难映亮,彷佛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呿,同志碍到你啦?

乔可南不甘示弱地瞪视,陆洐之接受到他的目光,顿时一怔,一旁的章小姐察觉到不对,问:「你们认识?」

陆洐之还没回答,乔可南便朝两人友善一笑:「好久不见,陆律师。」招呼完,他又转向章茗雨,口气赞叹:「想必这位就是气质名媛章小姐吧?您比电视上漂亮多了,陆律师真是好福气。」

乔可南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笑起来尤其阳光迷人,章茗雨脸红了红。「你好。」

陆洐之始终没说话,仅一双幽深的目小心翼翼又贪婪地放在乔可南身上,反覆梭巡。

安掬乐面色不善,懒得与这些人虚以委蛇,扯了扯乔可南的衣襬:「电影快开始了。」

他们g本就没要看什麽电影,但乔可南懂他意思,遂对两人笑了笑。「抱歉,失陪了。」

两人手拉著手走了。

陆洐之站在那儿,紧盯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直至消失,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章茗雨在旁,柔声呼唤:「洐之?」

陆洐之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了才会看不清自己的立场,疯了才会天真地遗忘自己做过的事,疯了才会在看见那人的当下,这般不管不顾,青年跟另一人亲密的姿态,烙进他眼睛底,疼得他快落泪,像有什麽东西爆炸,那厚重的馀灰教人辨不明方向。

空茫一片。

像在战乱里流离失所,无依无归的人,陆洐之只能驱使本能,抬步往光里追,把自己原先的追求责任,通通抛诸脑後──

於是在这栋楼的边角处,他看见了。

看见那人微微折腰的背影,看见另一个人以一种安抚爱怜的姿态,上了青年的发──他知道那有多柔软,甚至,亲了亲他光洁的额。

青年回抱住安掬乐,两人紧密相拥,好似全世界只剩他们,没有旁人。

陆洐之一口气,就这麽堵住了。

安掬乐注意到他,本来柔和的神态一凛,表情很难看。他拍拍乔可南肩膀,伸手往後指,青年回过身来,发现他,那眸底是一片支离破碎,y惨惨地,不带丝毫温情。

彷佛不久前的温言微笑,全部都是虚幻的假象。

这才是真实。

属於他俩的真实。

陆洐之脸色灰败得吓人,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青年的关系,已如同灯芯烧毁,再点不著的火烛──

彻彻底底地,灭了。

坦白说,跟陆洐之的「巧遇」,让乔可南很不舒服。

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就算真忘了也不代表乐意面对,他很佩服自己在当下居然能够笑得出来,或许是换了造型他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他不是乔可南,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对陆洐之给予他的伤害,耿耿於怀。

强撑的伪装终究维持不了多久,菊花黑见到他很惨的脸,大方给他抱抱,头、亲亲脸……他觉得好过了些。

乔可南没想他会追来,这男人简直是他的梦魇,日夜纠缠、挥之不去,他每天不把自己搞到半死不活,压g儿没法睡著。

他紧盯著那人,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团黑雾。

乌漆抹黑的,完全不想弄清眼前的人是什麽样子,他对苏沛都没产生过这麽深刻排斥的感觉。

他想,陆洐之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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