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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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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陆洐之,你真不是东西。」

一个刚跟他在床上翻云覆雨过的p友如此道,陆洐之没生气,反倒觉得好笑。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

那人:「?」

陆洐之看都不看他。「我是人,不是东西。」

那人扯了扯唇。「好吧,你不是人。」

陆洐之挑眉。「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刚刚被我这『不是人』搞到s了三次?所以你的嗜好是人兽交?」

那人:「……我不跟你说了。」跟律师辩嘴,还真没啥赢的可能x。

陆洐之依旧不动声色,穿戴好了衣物,将袖扣一一别好,那人看得很神奇。「你都不问我一下何出此言?」

无聊。「何出此言?」

那人:「听说你甩了小岩?」

陆洐之叹口气:「我没甩他。」

那人:「?」

「我只是拒绝他,然後选了你上床。」

陆洐之口气一副就事论事,那人笑了。「是啊,当著人家面,揽过我的腰,然後说『我对你腻了,技术纯熟点再来』,承蒙你如此瞧得起我。」那人道:「小岩都哭了,他才刚进圈而已,据说你是他的……第二个?」

陆洐之:「所以我是为他好。」男人穿好西装外套,转身走了。

陆洐之对自己童年的记忆很模糊。

人类都有所谓的趋吉避凶心理,有些事,太不愉快的,不想记忆,抹煞著抹煞著,就淡掉了,唯独对某些细节会有本能的厌恶残留,其中之一,陆洐之特别讨厌看人软弱。

那会令他联想到幼时无能为力,被人排挤欺负的自己。

所以在圈子里,倘若遇到太弱兮兮的对象,他总格外厌烦,通常都会用不大客气的态度。

反正这辈子,情情爱爱的,打一开始就被他挑开至人生目标以外。

他没受过这方面的伤害与折腾,纯粹是没有兴趣而已。

或者说,天生同志的他,事业与感情线势必无法划上等号,从政是他理想,台湾的政治圈……不,全世界都一样,没一个地方会完全接纳同志成为领导,他没有任何谴责意思,纯粹阐述现状,於是他也选择得很快:太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需要。

他不想再历经一次,彷若小时那般的徬徨无助。

第一次见到乔可南的时候,是个冬天。

寒流来了,天气很冷,他从小体温偏低,大抵没受过好的照顾,即便长大後极力健身,手脚冰冷的毛病还是摆脱不掉。

事务所介绍新进人员,他没兴趣,但仍义务出席,站在墙角,他手冻得要命,c在口袋里仍有丝丝凉气,渗入腿肤,每到这时他总怀疑人类怎能有这般低冷的体温。

他脸色很差,只想结束了工作,找个人拥抱。

「我是乔可南,大家可以叫我joke。」

很乾净清朗的男声,不算太低,也不算高。

乔可南?joke男?

这名字太喜感了,导致陆洐之抬了抬眉,瞥向青年所在位置,目光一震。

浓眉大眼。

这是陆洐之对乔可南的第一印象。

那黑黝黝的眼,亮澄无比,眉毛微扬,形状是很自然的j神好看。

第二印象是……他笑得真好,嘴唇微翘,几颗白玉似的牙在唇缝间隐约露出,黝黑色的肤很是健康,整个人透著一股暖烘烘的气息,彷佛教人感受到阳光。

陆洐之手脚瞬间就没那麽冷了,微微的热从他脚g底隐约涌上,汇聚在下腹处──

那是一个男人最原始本能的反应,在面对他有兴趣的人物时,野蛮又直接。倘若这是在gay bar里,他定要用尽浑身解数,得了这人,甚至或许等不及开房,随处找了个僻静地方,就要开干。

但,现在不是在gay bar,而是在事务所里。

他平时工作的地方。

所以陆洐之很快按捺下了那股莫名所以的冲动。

他的手脚,又逐渐恢复了冰冷。

当晚他就去了gay bar,这次挑了一个肤色较深,身形结实,五官俊朗的。

这晚他干得很是痛快,转眼就把对乔可南产生的不明冲动,抛诸脑後。

据说gay跟gay之间都会有个雷达,哔哔哔,准得很,陆洐之的开关大约是坏掉了,或者他从没开启打算,最好他察觉不到别人,别人也觉察不到他。

糜烂几晚过後他就把乔可南忘了,本来这世上就不是真缺谁不可,倒是乔可南在事务所里很受欢迎,虽有点儿呆呆傻傻,其实待人接物,很是机敏,会看人脸色,递茶端水,时机态度,恰到好处。

据说是因他高中时失去父母,在亲戚家借住一阵的关系,但青年脸上倒是看不见那种依附人的谄媚,反而像是做得习惯了,而他也不讨厌这麽对人。

略微相似的遭遇,但塑造出来的人格,却是两样的大不同。

陆洐之扯嘴哼笑。

日子就这麽不咸不淡地过,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临,随著季节入夏,陆洐之体内那股骚动也渐渐地沉寂了一些。台湾的夏天很热很闷,但总比冬天又湿又冷,手脚如冰棍般暖不起来的好。

助理办事去了,陆洐之起身,给自己倒茶。外人说他难搞,却从没人讲他摆架子,因为他连茶水都会自己倒──尽管大部分时候实在忙透了,索x不喝,渴一下午,连厕所都免上,导致那阵子他嘴唇皲裂得厉害,挑了好几个牌子,才挑到不那麽油亮,又适合他情况的护唇膏。

他走到茶水间,不意撞见里头的一个人影。

那人像是刚跑外务回来,外套脱了,衬衫袖子拉至手肘,襟口微开,他仰头喝水,一点水y从他嘴角边渗落,淌过他起伏的喉结。

大抵在办公室久了,青年原先黝黑的肤色渐渐褪至浅白,如象牙一般,坦露的肌理线条仍旧结实,却又带点柔软。他头发长了,微遮住眼……那双黑澄澄的眼,欲遮还露,吸力不减。

陆洐之几乎看得傻了。

青年一愣,停下喝水动作,瞥头看见陆洐之,展颜微笑:「啊,陆律师,来泡茶吗?」

陆洐之一般懒得回答,要不他来茶水间干麽?

可他却破天荒地应了一声:「嗯。」

「喝咖啡吧?」乔可南眉目弯弯,笑得那般舒心。说罢他动作,c作咖啡机,不一会儿咖啡浓郁的香气充斥一室,他没给陆洐之添加任何多馀配料,单单一杯黑咖啡,递给他。「我记得您是喝这口味的。」

陆洐之微愣。

咖啡机是国外进口的,上头好几个按键,可以做美式、卡布奇诺、有的没的,陆洐之锺爱纯粹不掺n糖的黑咖啡,有时就连助理都会搞错,他没想乔可南居然知道。

乔可南笑了笑:「我听小玫提过,她说她每次弄错,您都会自己出来用。」害人家小姑娘很不好意思,这比直接斥责还丢人。

「我先回去工作了。」乔可南颔首示意,陆洐之点点头,在那人擦过自己身畔之际,陆洐之彷佛嗅闻到那股属於阳光的芬芳。

阳光是怎样的味道?选一天晴朗日子,把洗好的棉被拿去晒一晒,下午收回时扑在上头闻闻,就晓得了。

幸福得简直能让人落泪。

从这天开始,陆洐之挑人上床的口味又变了。

变得爱找肤色白润、四肢修长、肌理坚实的阳光男孩,有些人甚至把自己弄成先前他喜好的那样,结果人家魔术师,如今看都不看。

夏天过去,在还没享受完秋季的舒和凉爽前,冬天就来了。

冬天是陆洐之每年最难挨的时分,他其实不怕冷,哪个冰b怕住在冷冻库里的?但手脚冰冷,实在难受,每到这时他的糜烂程度就会大幅上升,在各种各样的双人床上流连、辗转取暖,挨著浮木,度过漫长的冰河时期。

直到圣诞节,他在酒吧里,罕见的放浪形骸,陆洐之虽x事上从不克制,却仍有一定分寸,独独那次,他喝到烂醉,几乎想不起自己前一晚干了什麽,只知一个又一个的r体叠了上来,分不清谁是谁……

自发的x爱跟被人当作x具感受差异极大,导致他隔天上班,脸色不好,宿醉加纵欲,只有糟透了三个字形容。

偏偏,还有个傻小子来触他逆鳞:「陆律师,要不要吃糖?手工做的……」

乔可南没讲来源,但满脸喜色,掩藏不住,显见跟女友过了一个相当甜蜜的节庆,这令陆洐之心头微微一刺,近乎愤世嫉俗的厌恶感油然涌上。他y冷道:「你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乔可南吓著了,搔了搔头,说著抱歉,就出去了。

陆洐之毫无道理地想:你不知我不吃甜?

这想法简直蛮横至极,把自己当世界中心在转,连陆洐之都想唾弃自己。

他冷静下来,想想自己早上的表现,实在很难看,又无法放下身段去道歉,那人肯定觉得很讨厌吧?

……越想越头疼,陆洐之想给自己倒杯热水,缓解一下,不料一走出办公室,青年迎面而来:「陆律师你宿醉对吧?我这儿有解酒药,你吃一片,会舒服一些。」

……

陆洐之这辈子从没对一件事感到没辙过,唯独这人一笑,他便整个人手脚发麻,若不是长年ㄍ1ㄥ出的坚硬外壳,他真不知自己会化到何种地步。他是冰,冰怕热,碰热就要融化,滩为一地,最终蒸发,不复存在。

可他还是不自禁地,被那股热暖吸引。

这不是爱,乔可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是那样的。

陆洐之想了很久,直到有天看到助理小玫的钥匙圈,是个很奇异的猫脚形状,见她不时捏捏揉揉,他问:「那是什麽?」

小玫:「喔,这是一种治愈玩具,偶尔捏捏,纾压放松。」

原来如此。

他想,乔可南对他的意义,大抵就是这个了。

他可以不拥有,就搁在身边,看一看、捏一捏,就好。

助理小玫怀孕了,决定离职,安心养胎。

宇文博问他:「你要另外找人?还是调谁过去?」

陆洐之只想了一秒。「让乔可南过来我这边学习吧。」

宇文博一开始有点儿微词,後来同意,在乔可南进他办公室的那天,陆洐之穿的是自己最好的一套西装,袖扣是宝蓝色的,太过奢华,他极少在戴,今次却用了上。

乔可南捧著一盒自己的物品进来,他笑了笑:「陆律师,往後请多指教。」

陆洐之淡淡地「嗯」了一声,好似没太多关注,无人知道他其实连一个翻阅纸张的动作,都在脑里先进行了十遍百遍。

乔可南个x是真的好,小玫已是在他身边较久的助理,却仍有处不来的时候,青年做事能力未必比人家优秀,但胜在心细、肯学,随後他考上了执照,去律训的那一个月期间,对所有暂时与陆洐之合作的人来讲,不啻为一场恶梦──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即便成了尸首,陆大律师还是会拖著他们出来鞭尸。

导致乔可南归来,受到的是全事务所有如英雄凯旋般的高规格接待。

陆洐之觉得自己跟青年的关系就是这样了。良好的共事,乔可南也是真心仰赖他,尽管自己是同x恋,不代表非得和天下所有看得过眼的男人凑一腿,直到朋友很婉转地联系,问他:「我这儿有一个人,你有没兴趣?」

简直拉皮条的口气,陆洐之哼道:「卖y犯法。」

「谁跟你卖y?」对方也是个律师,不过是个直的,有女朋友,提这事时口气还很不自在。「就我女友的舅舅的男友的堂弟,认识一个人,对方挺安全的,说是被以前交往的男友劈腿甩了,因为那方面合不来……呃……我也是被人请托,听说你有个很厉害的名号?」

陆洐之:「?」他对圈内人如何评价不感兴趣,倒是第一次被用这麽正规的管道找上,莫非这事也有口碑的?

「我不喜欢死缠烂打。」

「喔,放心,对方不是那种人。我把他照片传给你,考虑考虑。」

真成皮条了。陆洐之哭笑不得,收了信,先处置了一些工作再看,档案一打开,他几乎被呛著:「乔可南?!」

照片里确确实实是青年微笑的样子,约莫拍了一段时日,样子跟陆洐之最初看到他时落差无几,男人反覆打开那封信和档案,看著寄件人,是朋友没错,他回信:「你没寄错照片?」

对方回道:「没,不过我也只有这张。」

这张就够了。

陆洐之当晚真是翻来覆去,爬起身连抽了好几g菸,他万万没料到乔可南居然是同类,更没料到他被人劈腿,还是因为那般可悲缘由,再没料到……他居然托人找他帮忙开苞?

什麽跟什麽。

隔天陆洐之顶著眼圈上班,心思紊乱,乔可南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他?结果一进办公室,青年便朝他一笑:「陆律师,早。」

那一笑,跟往常几无不同,青年还是那般纯粹的样子,陆洐之想:他应该不知道。

他烦恼了一下午,决定回绝,能当乔可南的第一人,他不可能不动心,问题两人的关系太复杂了,职场上下属,又是同x恋,扯在一起准没好事。他拒绝的信都拟好了,一直搁在草稿匣里,只差按下传送,然在看见乔可南无意识咬笔的当下,陆洐之把那封信删了。

连同垃圾桶,一并清空,清洁溜溜。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想的时候不会联想到那方面去,一想……就没完没了。

他不是第一次对乔可南勃起,这是第二次,而他不想再找替代品,眼前是最好的人选,既是对方送上门,他没道理不好好享用一次。

就一次,一次就好。

酒吧里,乔可南发现是他以後,极度慌张,那种虚弱辩解的样子撩起了男人的施虐欲,实在很想把这人干得只能哭泣,哀哀告饶,他带他去了最好的otel,乔可南虽然跟来了,态度上却显露犹豫,陆洐之不逼他,只问了一字:「怎?」

「……没事。」乔可南像是下了决心,再无疑虑,陆洐之很满意。

他这辈子从没拥抱过阳光,原来冰融化的滋味是这般,若不是记著对方是第一次,而他又坚决不想给青年造成任何不快,陆洐之当真会失控。

过程里乔可南几乎算是配合,毫无扭捏,偶尔害羞的样子很可爱,教人很想看他更多反应,以初次的零号来讲,乔可南表现可圈可点,陆洐之差点迷乱在他身体里,尤其想到跟自己说过的仅只一次,那真是……

r体之间的吸引力能有多强烈?那真是尝受过的人才懂。

他以前遇过很多例子,离婚的夫妻,却仍维持床笫关系,旁人听来不可思议,他倒是很能领会。

尤其此刻。

陆洐之十分克制,只做了一次,就算乔可南身体柔韧度再强,初经人事,不宜一口气承接太多。

走前他犹豫数回,终於开口:「往後……」

乔可南一向懂事,在这时也不例外。「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说得乾脆直接,脸上毫无不快,陆洐之笑了笑,抚过他的发。

那柔软细致的感触,直到他手握方向盘,彷佛仍残留在指尖之上,难以磨灭。

思及青年一脸诚恳地说:「谢谢你的技术指导。」陆洐之真是……都不知谁该感谢谁好了。

作家的话:

这篇是陆律师的个人记者会(俗称裹脚布),

详细描述他在本次事件里抱持的立场跟心态,

作者是内心戏控,所以内心戏泛滥很正常(?),对此没兴趣的可以跳过~

☆、中

隔天青年居然把一半房钱给了他,陆洐之虽讶,却依然不动声色地收下,还好里头没给他包学费。

两人的关系又恢复了往常,除了偶尔四目相对,里头都有点缠腻黏人的东西,彷如蜂蜜。一天,陆洐之去专柜买香水,他固定用hugo boss的其中一款,他对香气并无偏执,纯粹是因香水混用,会残留在衣服上,最後整柜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味道。

至於用香水,很简单,他抽菸,抽得很凶,红万的焦油和尼古丁含量都高,不洒一点,掩不过去。

久而久之,hugo boss、arlboro,便成了渗入他身体里的一种印记。

他在专柜上看到著名的ck one,这是款中x香,气味清透,後味与他惯用的香水相近,却不若那般奢糜。他停伫下来,取了香水纸试闻,年轻乾净,很适合那人。

不过乔可南从不抹香水,或者说,他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就足够吸引人。

当晚,陆洐之作了一场极致y靡的梦。

梦里的那人犹如妖j化身,无一处不诱引著男人,陆洐之chu大的x具勃起,不带犹豫地拉扯开青年的腿,一举侵入。

那儿紧致柔软,食髓知味似地吸附著他,任其干至深处,将黏膜狠狠捣开,陆洐之痛快淋漓,毫不留情,c得青年落下泪来,连连告饶:「饶了我……饶了我……」

在高潮之际,陆洐之醒了。

他一头热汗,下腹明显湿漉,他不可置信:自己居然梦遗!

又不是十六、七岁的青春少男……

陆洐之洗了澡,换下裤子,狼狈取了菸,在阳台上抽,他没料到,自己对青年的欲望,居然膨胀到了这种境界。

之後,他们又发生了一次x关系。

那次是自己引诱的,乔可南明显就是个意志不坚的家伙,动摇一下,便嗯嗯啊啊地应了。

陆洐之喜欢他这个样子,坦白直接,青年不肯为自己口交,他能理解,但仍动念欺负,就叫他帮忙用嘴戴套,乔可南不大愿意,却乖乖做了,还很认真,调整学习,现实里的他比梦里少了那般妖娆,却多了鲜活,教人爱不释手。

陆洐之心想他真无法放他走了,治愈的物件还是得放入手心里,成为自己的,才能安心。

他很直接就说:「我们交往吧。」当然,不会是一般的「交往」。

乔可南很聪明,问他:「交什麽?」

他说:「p友。」

他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谈感情的,不论对象是谁都一样,秉持了快三十年的原则,没道理随便破坏掉,他很喜欢乔可南,但不是爱。

即便是爱,有些东西,他不可能放得了。

他以为乔可南受过情伤,该能比他看得更开,没料居然……嫌他不乾净。

偏偏对此,陆洐之无话可回,他定期有做身体检查,但与他有过关系的人,太多太多,相比乔可南,他这儿确实是一本烂账,厚度堪比辞典。

乔可南提及他前伴侣的事,说:「尽管不是他单方面的问题,不过……我就是挺不喜欢的,那种你上我我上他的关系。」

陆洐之反问:「你想我们谈感情?」

问出这句话时,陆洐之心情很杂。

他既希望乔可南说不,又觉他说了不,自己会怎样呢?

答案很快揭晓,乔可南摇头当下,陆洐之隐约松了口气。

他直觉跟乔可南牵扯得太深,会改变许多原先赖以为生、视作信仰的东西,就像在一个半路出家的佛教徒面前,饮酒吃r,做尽诱惑之事,引导他往非计画好的方向走。

那里不是陆洐之想踏入的世界。

无奈,乔可南太吸引他。

吸引得他无法自控,拥抱那人的感觉太好,好得令他心知愚蠢,仍想诱引,在他算计以外的是乔可南居然真的雷打不动,陆洐之觉得自己像个在瞎子面前跳豔舞的女郎,哭笑不得。

说实话,乔可南不愿,就算了吧,交友本就是你情我愿,遑论p友?

陆洐之缓下了对青年的欲望,转而去找更与他志同道合的人,酒吧里这样的人不少,大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与他搭讪的人多数条件良好,知情知趣,一夜过後,一拍两散,乔可南看似大度,实际认真到了骨子里,他别沾惹,对两人都好。

然而看见乔可南与另一个温秀青年,在酒吧里亲腻依偎,相互喂酒的画面,什麽顾忌,通通被陆洐之抛到了脑後。

他只差没上前摇青年肩膀,安掬乐的名声不比他好多少,你能与他扯上关系,与我却不能?

陆洐之难得灌起了酒,越看越挠心,连肺都快抓穿,好不容易夜深了,见乔可南把安掬乐送上车,没一块走,才把闷了一晚的气给吐出。他没醉,纯粹只是依循本能,想在另一个人吻过的地方,重新烙下自己的痕迹。

他甚至像只发情的狗,讨好地拚命蹭:「让我做、我想做……」

「欸……」乔可南心软,犹豫了会,终是让他为所欲为。

陆洐之不喜欢太chu暴的做爱方式,这次却把人绑住了,他随身带了ky,然而最终用自己s出的y体取代,做了润滑。

这在以往从未发生,即便是最莽撞无知的年少时代,他都没这麽做过,他甚至做了另一件失序行为──他在乔可南颈脖上咬出了痕迹,那麽堂而皇之,那麽理所当然。

他让青年喊他哥哥,这是同志间的爱称,他没听人喊过,却很想听乔可南这般喊他的音调。

结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美好。

两人都s了,接吻的时候,乔可南漆黑的眼珠在车灯映照之下,像面镜子,牢牢吸附著他的身影。

如此酣畅淋漓的x爱,无法说前所未有,但也很难取代,乔可南像是觉悟了,说:「我同意跟你打p,但你不能跟别人,你要想跟别人这个……我们就切。」

陆洐之一愣,没听过p友间还要遵守那一对一的规则,这和情侣交往有啥不同?

他单纯好奇,反问:「你怎知道我有没跟别人做?」

乔可南大略也明白这很难证实,索x道:「自由心证呗!要我说,别跟你扯上关系最好……」

他口气一派天大不幸,陆洐之悻悻,掐了他的下身,冷声问:「别跟我扯上关系……最好?」

「欸欸,别揉了别揉了,要硬了!」

……

乔可南同意了和他成为p友。

他是个很坦率的青年,坦率地面对自己身体上的欲望,坦率地面对自己感情层面的顾虑与挣扎,在给他钥匙的时候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陆洐之不是没看见,遂道:「我家也没什麽了不起的,不只你一个人能来。」

青年像是稍稍安心了,收下了钥匙。「谢了。」

事实上他家确实不只青年一个人来。定期打扫的人员,外加过去几个固定床伴,都来过,陆洐之并不兴隐私那套,唯独书房,毕竟是工作要地,不让人涉入,每个人都会有他想要保留的部分,没有例外。

乔可南很识趣,不该他管的,从来不管。

青年在床事上一向放得开,或许这跟他先前是一号有关,小一想做的事,他全大度配合。

乔可南独立、坚强、不依赖,自己很明显是他人生里的「意外」,人们对意外的处理方式往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青年亦然,每每他想施放一点温柔,乔可南总要将之驱散,陆洐之本身是个冷漠的人,无所谓,偏偏青年不是。

他分明渴望人家好好对他,可是又不得不硬下心肠拒绝。

看他极力把两人的位置定在r体上,把自己ㄍ1ㄥ得很紧,陆洐之数度有些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突破发生在那天,他送他回家,看海的时候。

乔可南凑上来,抢了他的烟,吸了一口,那模样有种壮士断腕一般的凄绝。

他忽地劈头就吻,吻得万分恣意,陆洐之很不习惯这般被动,却没任何抵抗,青年与其说在吻他,不如说在宣泄。

宣泄一些,他们都无法控制的东西。

吻完了,他说:「陆洐之。」

「嗯?」

「我不管你将来想做什麽,你要给我个明白。」

那句话,一字一字,极其清晰,清晰得撞痛了陆洐之的x膛。

黑暗里,他看不清青年的表情,但肯定是坚决的、不容妥协的。

於是他说:「好。」

这是他欠他的、该给他的,一句保证。

青年闻言柔软下来,如一只毛被抚顺的猫,偎靠在他肩上,乔可南呼吸略为急促,在那一刻像是放下了很多东西,就像人临死前产生的一种面对自己的勇气,陆洐之手脚微颤,如今竟换他恐惧起来。

他抚著青年的头,又说了一次:「好。」

他想:我一定给你个明白,只求你我都别陷太深。

……

之後他们的相处,自然了许多。

乔可南不再抗拒他一些稍嫌亲腻的举动,陆洐之心知越界的人是自己,可看著青年,他无法不亲近,彷如看见一只毛发柔顺,漂亮迷人的小动物,每个人都想探手,抱进怀里。

可爱、可爱,讨人喜爱,乔可南说他不许找别人,陆洐之压g儿也不想,青年让他足够温暖了,温暖得在寒寒冬日里,都能渗出一身汗来。

舒畅至极。

直到青年那声「你回来了」,如若一槌,击打他的心脏,那回眸一笑,更是将他心肺敲落,陆洐之面上虽无任何动静,内里却震盪得厉害,他觉得自己快被揉碎了,散了一地,狼狈得只能逃。

再回来的时候,他总算收拾乾净了,两人再度滚在一处,乔可南的体内太舒服,他不想离开了,结合的时候是最能敏感查知对方鼓动的,青年意识到,慌慌道:「你……不能s里面……」

陆洐之一开始真没这打算,被一提,心却骚动起来。「我不会s太深的。让我s……好吗?」

乔可南呜呜啊啊地,明显有犹豫,最後还是同意了。

「那就s吧,但不能s太深,还有……等一下你负责清理。」

这人啊……真是心软得不得了。

陆洐之在他体内高潮,同时感知到对这人的依赖度,远远超越了自己最初的预料。

看著乔可南准备火锅,侃侃而谈连他自身都不清楚的过敏食物,那锅炉的蒸气瞬间晕蒙了他,陆洐之几乎不受控制地道:「你对每个人都会做这些吗?」

乔可南:「呃?」

慌不择言,他停不住。「注意对方吃什麽会过敏,特意买一堆材料跑到人家家里煮火锅?」

乔可南眼眸睁大,被他的话戳到了。

那令他隐隐有点不忍,偏又不得不把话讲下去──乔可南是真的下了心思的,那麽妥贴细致,陆洐之不可能感受不到,一个人能对自己敞开到这般程度,说没感情,谁信?

於是两人冷战了。

当晚乔可南匆匆吃了锅,自行叫车走了,陆洐之提都不敢提一句「我送你」,隔天上班,青年态度更加冰冷,僵持不下。

当你感受过舒适的气候,却一下子落进冰冬里,那落差大得人打骨子里刺痛,陆洐之心知自己伤了他,如今被这般对待,他无法有怨言。

好在公事分离了两人,陆洐之到外地出差,在土产店里,他踌躇了很久,想给乔可南买些什麽,又怕他推拒──那个人,太懂应对。他挑了半天,挑中一罐茶叶,价格不高不低,又实用,看在两人上下属的分上,青年不至於不收吧?

他惶惶地想,想著各种画面,感觉那袋子沉得能教人肩膀脱臼,他赶回台北,一推办公室门,不料却迎见青年的笑:「陆律师,你回来啦。」

陆洐之当下真是……自己几天来的辛劳,忽地一扫而空,全都没了。

他把茶给了乔可南:「人家送的茶叶,说是什麽花的茶,我喝不上,给你了。」

他不说是自己买的,怕乔可南真的拒绝。

好在,乔可南收下了,出去泡茶。

陆洐之缓了口气,青年的距离回到两人刚打p那时,带著疏离,他不知自己该庆幸或难受,至少他不会让青年太伤心了,慢慢淡了吧,各过各的,这本来就是他最先预料好的。

乔可南回来了。「花茶不错,给你倒了一杯,嚐嚐。」

陆洐之接过,喝了一口,就好像古时的拜师茶,敬完,两人就是这样了。

「茶……不错。」

「欸。」青年道:「下次送人家礼,记得把标签撕掉。」

「……」陆洐之差点以为自己被雷劈了。

他没料自己竟会犯这麽chu心大意的错。

血y往他脸部汇聚,他几乎无话可回,好在青年也没拘泥在上头,趁他假意看文件之际,回到位置上。

一室沉默,却又各自在意双方动静,陆洐之捺不住了,他手在桌子上隐隐颤动,理智告诉他不要,感情却又很想表达,两股力道冲撞,最终他选择了一种迂回得几乎无人能懂的方式。

偏偏,青年懂了。

他懂了。

☆、下

陆洐之南北奔波,很累了,却坚持他留在自己身边,他难得不顾青年抗拒,把人强押在床铺上,却没做任何y秽之事──他抱著人,沉沉睡去,中途略微醒了一次,乔可南亲了亲他:「没事……睡吧。」

「……嗯。」

他睡了,睡得极好。

隔日五点,天蒙蒙亮,他在乔可南怀里醒来,很多小说里描述另一半的睡颜,好似天仙下凡,教人心动不已,现实里却不若如此。人在放松到极致时,嘴巴微张,甚至还会翻白眼,乔可南睡得没比别人好看,傻得不行,这代表信任。

陆洐之足足看了近十分钟,才抽开了身,进浴室盥洗。

乔可南脖子上的痕迹淡了,仅剩一点微微的红。这表皮上的伤,过阵子就会好,陆洐之後来咬得低了些,衣领能遮住,除非俯首,不会被人瞧见,他凑上前,忍不住亲咬,乔可南醒了:「现在几点?」

「快六点了。」

青年表情有点儿扭曲,像是无言以对。陆洐之不解:「怎麽了?」

乔可南叹口气:「没事。」

两人快一星期没做,陆洐之不否认自己欲望来了,但乔可南肚子饿,他索x提意吃早餐,青年很开心,甚至说:「走路去吧。」

陆洐之想,自己耗在这人身上的时间早多得去了,挑茶挑了他快一小时,刚醒又看了他十几分钟,不差这一点。

何况能一起做点什麽,他也感觉不错。

倘若要做一个明确形容,早餐店那天,简直就像赤壁之战。

赤壁之战奠定三分天下局面,导致历史往一个不同方向发展,他和乔可南也是从这天开始,不得不渐行渐远。

在多年以後回想,陆洐之觉得自己太蠢,就像乔可南推荐他看的一部电影,那主角说: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眼前,我没有去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於此。

莫过於此。

有时候一个放下一切的拥抱,可以解决许许多多的事,倘若他在当下抱住了那人,选择了他,便少了往後那些折腾。

但人生太多万一:万一我这样、万一我那样,即便他一早分明了感情,没走过另一条路,或许他一辈子都会记挂,他和青年,就无法搁下一切,做到真正的聚首。

陆洐之不後悔,但他是真的痛。

痛青年的痛,也痛自己为何这般执迷,放不下追求。

有些人用酒j麻痹自己,陆洐之用名用利,他催眠自己,不能白费了那人的牺牲──即便乔可南完全不是自愿。他恶心了他,巴不得与他脱离干系,陆洐之看重了自己,最终失去控制,被揍了一拳。

那刹,他觉得有些东西在他身体里晃摇,动盪得厉害。

在百货公司遇了那人,陆洐之惶惶然然,章茗雨看出他心不在焉,孰不知他内心里是一片空白。

无边无际的灰白。

章茗雨问他:「这样有意思吗?……呐,真的好吗?」

陆洐之瞬间就狼狈了。「你家到了,下车吧。」

他彷如被踩到痛处,张牙舞爪,失却了往日风度,章茗雨的话真是把他拧得惨了,他吸了好几口菸,分明处在光华璀璨的都市里,心灵好像身处大漠,无比苍凉。

在沙漠里的旅人不需要任何奢华,只需一口水,一口赖以为生的水,那便是上苍恩赐。

他想,乔可南就是他的那一口水。

滋润他的喉咙、他的灵魂、他乾涩破败的人生,可他却鬼遮眼,选了看似有利益价值的汞,伴他过漠,如今他快渴死了,却只能饮自己的血。

又腥、又涩、又黏腻。

因为他连血都是黑的。

有天,章世国带著他和其他幕僚,一并去了禅寺。

政治和宗教终究无法太过切割,宗教拥有比政治要强烈的民心基础,连总统都无法免俗。

陆洐之本身不信教,他直挺挺地跪坐在那儿,如同一台机械,近来他已掌握到一套流程,脑子里塞满公事,没日没夜,天天忙碌。

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已没了别路可走。

他菸瘾加剧,心想死了吧,死了又何如?他孑然一身,连事业的追求都嫌乏味,啥也不剩,倒是常常浮现青年所说的:「我这辈子也没别的可拚了,如果连一个想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都没有,活著干什麽?」

活著干什麽?

忽地,他听见上师悠悠道:「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y过盛……」

陆洐之当场就愕了。生老病死,那是一个人的轮回,必定要经历,然而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y过盛,这些呢?这些是他未来的景象吗?

所求不得,怨憎相会,与爱别离,五y炽盛。尤其第八苦,全是由自己的无明和执著产生,何苦、何苦?

陆洐之挺在那儿,久不动弹,一旁的幕僚问他:「怎麽了?」

那人一脸惊诧,陆洐之藉由他的表情,抚上了脸,才知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

从禅寺回来,陆洐之浑身疲惫,只有一股冲动:想看看那人的脸。

远远睐一眼就好,他不敢光明正大出现,痛了那人、伤了自己。

不料乔可南像一下子行踪全无,他辞职了,房子空了,陆洐之数方打听,听到的消息竟是那人去了美国,和人相亲,说要结婚。

相亲、结婚,这太荒谬。

荒谬到陆洐之睽违大半年,破天荒地笑了出来。

他没照镜子,不知自己这笑比哭还难看。

他想圈内最清楚真相的,只有一人,便百般托了关系,旁敲侧击。他说:「不可能,联邦政府不承认。」

那人回:「承不承认又如何?两个人看得上眼,结婚不过是道手续。」

那个人甚至送了他一张照片:乔可南在美国纽约,跟另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亲密合照。

背景是一片漂亮的天空,扎得人眼球疼,里头的人笑得好快乐,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笑,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

他弄丢了。

他和章茗雨解除了婚约,他们本就是协议关系,没所谓感情牵绊,但章茗雨依旧气得要命──废话,合作对象说跑就跑,谁不气?

「你要我往後怎办?」

陆洐之给她出了主意,大小姐合计一番,满意了,消息一发布,章茗雨神隐去了法国,章世国对此十分气怒,陆洐之一肩扛下,离开了章世国的办公室。

从此在他的人生上,再无政途这条路。

离开当天,他在大厦外头,转头一睐,顿然发觉原来自己前半生执迷的,说放不下的,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他自行开设一间事务所,成日繁忙,偶尔他会去乔可南住的地方看一看,他查了资料,那是青年父母给他留的房子,他没卖,那迟早会回来,他在乔可南提过的面店里吃面,走他走过的路,隐隐约约,彷佛有了亲近那个人的错觉。

青年终於回来了,他神采奕奕,边走边哼歌,实在太久了,半年的时间,陆洐之不禁上前,他以为他会得到乔可南激烈反弹,然而没有。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青年抚著x,他接下来的反应,完全出乎陆洐之的预料──「怎,有事?」

他看见了,青年的左手无名指上,确实多了一枚戒指。

「你结婚了。」

「是啊。你应该也结了吧,恭喜啊──」

「我没有。」

「嗄?」

陆洐之:「我没有结婚。」

青年一傻。「哦。」

陆洐之转身走了,他觉得自己再留下来,样子肯定很难看。

他在自己宽敞的豪宅里抽了一晚的烟,把一柜子的酒全喝空了。隔天他没上班,沉沉睡了一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醒来,连寒冷都感受不到,他生了一场病,病了三天,浑浑噩噩,病完了,他收拾了一些行李,去了禅寺。

上师看见他来,并不意外,留他下来学道,陆洐之几乎想出家了,上师却道:「施主尘缘未尽,一生执迷过甚,须得慢慢放下,方能做到真正皈依。」

宗教说白了,就是一种寄托,他挨著佛,茫茫中终於有了靠岸之感。他又听说在佛前求五百年,能换来一段尘缘,他利益至上惯了,决定和佛谈条件:我愿倾力付出,回馈人间,祢大慈大悲,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共那人聚首?

他虔心虔意祈祷,叩头掷筊。

怒筊。

陆洐之手指微颤,他又磕了一次,这次他说:我不求聚首,但求陪伴。

怒筊。

陆洐之再跪,跪了很久,他说:倘若我磕上一百个头,祢愿不愿考虑考虑?

圣筊。

於是陆洐之磕了。

他磕了一百次,颤著手,重新问出问题,掷筊。

笑筊。

他觉得有了一点儿希望,尽管是黑暗里如缝隙一般微弱的光。他说:我再磕一百次,祢应了我吧。

圣筊。

……於是他总共磕了五百次头,直到整个膝盖肿了,腰直不起来,才得到了三个圣筊。

那天他被人扶撑著离开佛堂,样子凄惨,可陆洐之没一点儿怨怼。他想,佛祖太仁慈了。

他向上师告别,回到宅邸,决定做一些事,一些真正帮助到社会边角的事,帮自己,也为那人积福。

他卖了房子、车子,把所有资金凑一凑,除了留些备用,其馀全拿去资助社福机构,唯独那台奥迪,他没卖,除了需要代步工具,另一个最大原因……太多回忆了,与那个人的。

他不让任何人坐副驾驶座,友人曾道:「你这样像个司机。」

陆洐之淡淡一哼。「我高兴。」

他高兴,若对象是青年,要他拖一辈子牛车,他都愿意。

陆洐之帮助一间孤儿院翻修,自己曾经受到的贫困,他不想让那些孩子们尝受到。

这事令他找回了心灵的平静,他甚至想,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他一定要成为一个比较好的人,配得起那人。

不知是不是那五百次的磕头起了作用,佛祖当真把乔可南送到他身边来了。

陆洐之一推开门扉,心里的震盪无法止息,乔可南平平静静地与他说话,简直像上辈子才有的事,他不是没看见青年眼底那一抹警戒、疏冷,可最少,他愿意正眼看他了。

後来,他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状和乔可南简单提起,那人淡淡地听著,问他:「你现在後悔了?」

陆洐之:「不。」

他不後悔,他是真的不後悔。

不走错路的人生,不叫人生。

他是真心不想让乔可南困扰了,慢慢来吧,那人心软,释出善意,总能一点一点感受得到。

他在佛前磕了五百次头,这事青年从来不知,陆洐之也打算瞒他一辈子:那是他自行选择的行为,乔可南没道理背负,说白了,他不是为青年这麽做,而是为自己。

为自己能够求得、不怨憎、爱不离,五蕴清明。

结果,他差一点点搞砸了。

青年太温柔,温柔得令他把持不住该维持的距离,他说了他和章茗雨的事,乔可南反应瞬间就冷了:「放手。」

陆洐之晕晕沉沉,狼狈至极,只知这一刻,他不能放手……放不了手。

於是青年出了杀招:「我结婚了,我重视婚姻,这辈子没打算搞婚外情。」

这招太狠,不见一滴血,可他内里全烂了。

一塌糊涂。

对於这一件事,陆洐之一直是想都不敢想。

青年亲口说他已婚,过的却是如单身一般的生活,陆洐之猜他是不是说了谎,找人探问过,对方给他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结了,真结了,啥小联邦政府不承认,所以人家小俩口在远距离婚姻呢!」

在美国结的婚,一般管道查不出来,硬要查,不是不可能,可陆洐之踌躇了……或者说,乔可南不惜骗他,那心态上和结了有啥不同?

何况查出来,真的结了,他这一生,真是一点光都没有了。

他病著、痛著,想想罢了。佛已经给了他所祈求的:伴在那人身边,不问形式,如今就是这样了,他无话可说。

过了一周,乔可南说要揍他,他没反弹,他心甘情愿。

乔可南揍得累了,坐在一旁,他说:「不打了。」

动手的人分明是他,可陆洐之觉得,真正残破的人是青年。

自己的伤,外在可见;青年的伤,却是伤在了心里。

他多想抱住他……可浑身太疼,尤其心疼。

良久,青年问:「你想怎样?」

他一愣,沉默著,或许这是乔可南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了。

他说:「这辈子,当我朋友吧。」

说出这话时,陆洐之是掂量过的。

青年宣称已婚,要他为自己而离,那是万万不可能,不如他退了:倘若这辈子我无法与你共枕眠,至少让我在门外,你一探头,我就能看见。

你好,我就好了。

乔可南笑了一声,然後落了泪。

他说:「我跟你说说我结婚对象的事。」

……

命运啊,绕绕弯弯。青年说:「陆洐之,我不想跟你牵扯下辈子了,所以这辈子,你做得到就来,我不阻止你。」

我不阻止你。

不阻止你爱我了。

当下,陆洐之想,佛祖真的应了他。

应了他的求,他在佛前磕的五百次头,换了他的五百年。

何其有幸?

在很久很久以後,乔可南主动提及这天的事,他说:「我本来不打算理你的。」

陆洐之:「欸。」

乔可南扯扯嘴。「可那几天,我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声音,说应了他吧,然後做梦看见你一直给佛像磕头,还好你没对我磕……折煞人。我好几天没睡好,想算了算了,最後决定揍你一顿。」

陆洐之没忘,那次乔可南打得他足足半个月才休养好,期间硬是没来看过他一眼。

乔可南问他:「你真给佛像磕了头?」

陆洐之一愣,缄默了会,摇摇头:「没有。」

「嗯,我想也是。」青年道:「你这人骄傲得要命,哪可能说磕就磕,还磕那麽多下……」

陆洐之淡笑不语。

他把青年抱入怀里,心道:若是为你,纵使再磕上一千次,又有何难?

可他确实不会再磕了。

因他这一生,完满了。

完满了。

《陆洐之·完》

作家的话:

本篇不涉及任何宗教立场,陆也不是什麽虔诚的教徒,

说白了,他还是偏自己多点,不过缺个倚靠而已。

续篇下周一po,一样每晚九点以後,本月底前会全po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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