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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科幻 > 这世界危在旦夕 > 第46章 如林的枪刺

大明的火炮不少见,但都是不带轮子的,大部分固定放在城头,少部分架在炮箱上或者船头。

哪怕是野外使用的虎蹲炮也不带轮子。看着轻便,实则笨重,机动速度特别慢。这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莽古尔泰看到带轮子的火炮,觉着世界观被颠覆了。

火炮带轮子,开炮岂不得散架?就算不散架,猛然后座也会让炮车挪位乃至倾覆吧。

新华汉人搞出速射火铳,莽古尔泰对此都忍了,看到机动火炮是真的忍不了。他站在山道的荒村边,在望远镜里看了又看,脑子嗡嗡,想不明白该如何应对。

白甲哨探把对面汉人有火炮的消息传开,驻扎在荒村周边的建奴连午饭都不吃,纷纷跑出来。这既是看稀奇,更是估算对手火炮对自己有多大威胁。

马步军中,和硕图所部在上午损失惨重,听着消息就跑到莽古尔泰面前,“主子,此地距离汉人驻守山坡仅五百步,汉人若是有火炮,咱们得避让些。”

避让?

是得避让。

可莽古尔泰的脸皮又在抖,犹豫难决。他也知道炮火危险,可他更担心自己下令后撤,队伍就得散架。

经过今日一战,正蓝旗各个牛录对新华汉人已心生惧意。若能拖到夜里再去打一场,哪怕不占便宜,就算平局,好歹验证个以命换命的手段。

若一退再退,队伍就得退回到宽甸去,夜袭的计划就无从谈起——边荒蛮族没那么强韧性。莽古尔泰不怕战败,更怕丢了威望。

和硕图看莽古尔泰不说话,急的直跺脚。他的五个牛录伤亡太多,连儿子都赔了一个。好些旗兵逃进山岭避战,吃饭时才回来。

如果再败一次,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不知会如何,但和硕图作为甲喇额真的地位绝对不保,眨眼就是下一个佟家。

“主子,要不先把您的将旗先挪一挪,搁这太显眼了。”和硕图又看向代表莽古尔泰身份的将旗,意思是这玩意只怕要挨炮。

古代战场上通讯不便,各级将官用不同高度外形的战旗来表示自己的存在。旗帜在哪儿,将官在哪儿。旗帜若是倒了,说明将官完蛋了。

所谓‘旌旗招展’是有实际意义的。

军队里的普通士卒看不到指挥官所在,就只看旗帜。若是将官的旗帜在后撤,这仗就是要输,在前线拼杀的士卒会跟着后撤。

听着和硕图要挪自己的将旗,莽古尔泰气得大骂。

“军中白甲也好,旗兵也罢,哪怕是最低贱的奴才都盯着我的将旗。将旗若撤,军心败乱。若再胡言乱语,我先斩了你。”

和硕图更是满脸苦色,还想再说又怕莽古尔泰真拿自己正军法,只能叹了一声,转首离开。

这位甲喇额真回到自己队伍中,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日这仗没法了。快收拾东西准备撤,免得再打起来跑不快。”

和硕图手下五个牛录,带队的牛录额真和拨什库折损过半,实在不想再打了。听着头领如此说,他们连忙去准备。

这五个牛录准备跑,其他牛录又不是眼瞎。谁也不肯留下来断后,自然都是要偷偷摸摸做准备的。

莽古尔泰对此也不是全然无知,却又毫无办法。他看看依旧高悬的太阳,只恨时间过的太慢——就算要撤也得夜里撤,否则对面汉人随便一追,就变成兵败如山倒了。

下午十四点一到,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两声炮响。圆球形的弹丸随即而至,瞄的正是莽古尔泰的那杆主将旗。

若是明军的主将,喜欢把自己的将旗树在城头,毕竟他们很少野战。建奴的将旗往往交给一名骑马的白甲护军扛着,方便随时机动。

扛旗的护军就在荒村的村口,一丈高的旗帜扛久了也累。他把旗帜靠在马匹侧面斜杵着,一手捧了炒熟的豆子喂马,自己也急着喝水吃干粮。

两发炮弹飞了五百多米,准头还在五米内,就打在扛旗护军附近的地面。连着嘭嘭两声,炮弹落下砸的泥沙飞溅,声势不小。

扛旗的马匹受惊,撩蹄一踹,把喂马的护军踹了出去,随后吧嗒吧嗒的跑出老远。那面一丈高的战旗自然就软软倒下。

战场上,主将战旗绝对不能轻易出事,出差错是要砍头的。倒地的护军忍着痛,奋力爬起来又把旗帜撑起。

但此刻建奴一方没谁在乎将旗了。只听炮响便一个个悚然而立,齐齐看向新华汉人占据的山坡。

坡上冒起两股白烟,两门青铜炮采用架退后座,向后滚上人工修成的倾斜土堆,又自己复位到原处。

炮手抓着炮刷清洗炮膛,重新装填瞄准,火炮仰角已抬到最大,近乎吊射目标。

周青峰和王信抓着望远镜瞧着远处,所见是正蓝旗所部人马像油锅里的蚂蚁,又如被捅了窝的马蜂。整个群体受惊般窜动,毫无章法。

“让一营二营发动步兵突击。”周青峰下令,王信亲自带队指挥。

山道上随之响起军鼓声,三百号新华步兵列队成方阵,踩着鼓点,扛着步枪,以规定步距缓缓走了出来。

咚咚咚的鼓声伴随炮响,将荒野山道的鸟雀野兽紧的乱飞窜逃。如林的枪刺成排成列,随着铿锵步伐在起伏波动。

士兵的大腿像装了弹簧的机械,一板一眼的在迈动,不紧不慢,不长不短,匀速向前。他们的目光直视前方,全部板着脸,表情冷漠。

山道不宽也不窄,横排五十人。带队的连长走在最前方,时刻观察敌人所在和路况,同时稳住己方队列速度。

战场上,士兵容易情绪激动,步伐过快。连长便要站到凸出的队列前,平举指挥刀,倒退行进,压住速度,确保成排直线。

单调的鼓点中,还有平缓的风笛声,用来缓解士兵的情绪。周青峰原本想过用唢呐,但用过一次后就放弃——那玩意一吹,鼓点都被压住。

崔小二扛着步枪走在第一排,他侧眼看向手下平齐的队列,对自家小伙子倍感骄傲——都是松江乡下出来的年轻人,老实、木讷、胆小。可他们现在是天下第一的强军。

过去这些年轻人过的连牛马不如,没吃没喝,见人就当是老爷,磕头如捣蒜。直到手持五尺长枪,炸掉官绅堡寨,他们的脑子才恍然一新,有了睥睨气势。

每分钟76步,每步65厘米,为了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也保持这个步速,新华步兵往往要练一整年,比练习使用燧发枪还久。

新华军不喜欢体罚,但军事组的教官会把走错队列的人骂到狗血淋头,直到士兵被训练成一走队列就像机器般精准。

当齐整的队列以从容姿态缓缓走来,自带山岳倾倒般的威压。对面的建奴所部正在挨炮击,本身就仓皇无措,再抬头看步步逼近的方阵,会感受到直逼灵魂的威慑。

莽古尔泰正被炮击带来的混乱弄得措手不及,他所在荒村成了炮击重点,对面的汉人已每分钟一发的速度持续轰击。

轻型火炮口径小,远距离无法形成跳弹,但吊射的威力依旧强大。尤其是射来榴弹的情况下,每发爆炸一发便清空一块地面。

荒村内建筑大多低矮腐朽,一炸就倒。躲在其中的建奴士卒仓皇乱逃,根本无法被组织起来。毕竟炮击来自五六百米外,组织起来也是挨炮弹。

“贝勒爷,逃命吧。”一名护军牵来马匹,拉着莽古尔泰撤离,“和硕图那个无胆鬼已经逃了,他手下的五个牛录溜的最快。”

马匹受惊,躁动嘶鸣,若不是被护军牵着,早就乱跑了。

莽古尔泰只觉万分羞辱,很想留下来死战到底。可正蓝旗的人马都在逃,容不得他这个旗主再发号施令。

“怎么会这样?挨几发炮子而已,怎么就全跑了?我大金横行辽东,什么时候变得像明军般无能?”

贝勒爷不想走,底下的人却还想活。趁着对面汉人还没来,五六个护军硬拖着莽古尔泰上马,强行离开。

等着新华远征队一营的步兵队列走上来,聚集在荒村周边的建奴大军呼啦啦的全跑了。对方跑的速度之快,让后方指挥的周青峰和王信追之不及。

两人看看时间还早,于是下令两个步兵营和三个归化营继续向前。两个步兵营沿着道路交替前进,两个归化营选择在山道两侧守护侧翼。剩下一个归化营带着炮兵跟上。

由于丢掉辎重,莽古尔泰所部跑的挺快。但溃败就是溃败,很快就有大量奴隶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坐以待毙。

由于奴隶也是金钱鼠尾的发式,王信命令归化营把所有奴隶全部从道路上清开,并辨认是不是真的奴隶,是不是汉人?

一看对面建奴后撤,归化营的山民早就跃跃欲试。他们把奴隶拖到道路两侧,先看体格。体格健壮的直接杀掉,毫不留情。

体格瘦弱且浑身伤痕,能说汉话还能说清自己老家在何处的,才能保住性命。只是这一甄别,半数奴隶被杀掉。

步兵方阵走走停停,继续向前,很快跟大批正蓝旗的旗兵遇上。

旗兵是被各家牛录动员的余丁,跟着白甲兵出来抢劫。他们不敢正面对抗新华步兵方阵,只能拼命朝山道两面的树林里钻。

使用冷兵器的归化营对付白甲兵还差点,但对杀这些跑成软脚虾的杂鱼旗兵是信心十足。

崔小二的队列迈着稳定的步伐去追击莽古尔泰,就听到道路两旁的林子里不时传出厮杀和嚎叫。

归化营的士兵穿着半幅胸甲,手持长矛或砍刀,成队成队的走进林子。他们体力保存良好,能在林子里追击二三里地。

归化营的兵员不愁,装备不缺,只是新华远征队没有足够的军官去控制。周青峰在使用归化营方面反而更大胆,不怕死伤。

镇江和凤凰城方面有两个归化民补充团,随时能拉出来打。

建奴旗兵要逃,周青峰就放归化营去追,撵的对方漫山遍野的乱窜。虽然逃掉的还是多数,但这帮旗兵在山野没吃没喝,不会再有多少战斗力。

倒是追啊追的,追的前头莽古尔泰的几百号马军也受不了。

其马匹昨晚赶了一夜山路,今天没咋休息又被抽鞭子逃命,体力上反而不如久经训练的‘恐怖直立猿’。

莽古尔泰骑的战马跑了五里地就不肯走了,怎么抽都不行。再抽,它就倒在路边直抽抽,一副要死的模样。

其他白甲护军和各牛录精锐也大多如此,无论靠两条腿还是靠四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后头敲着鼓点吹着风笛慢悠悠赶来的新华步兵。

“这帮汉人跟鬼一样的,死跟着我们不停。这难不成要一路跟到宽甸去?”莽古尔泰骂骂咧咧,看看周围地形,很想设个埋伏来个逆袭。

可跟在莽古尔泰身边的正蓝旗精锐只剩两百多,且丢盔弃甲,只求减轻负重跑快点。要把他们组织起来打埋伏,难度不小。

追来的新华步兵则充分信任手里的步枪,把半幅胸甲脱了减轻负重,以最小的体力消耗追在后头。

两个营彼此交替前进,追的优哉游哉,跟郊游似的,实则一直不停,似缓实快。

更别提还有还两个归化营为新华步兵提供侧翼掩护。这些辽东本地士兵逐渐杀红眼,士气正旺,哪怕见着莽古尔泰这批人也敢一拥而上。

反击不成,就只能继续逃。

这一逃就是二十多里的山路,把莽古尔泰这位满清和硕贝勒也累的够呛。

平日走二十里山路,他还能神清气爽。可今日败逃二十里,却累的他两腿发软,四肢打颤,浑身冷汗。

眼看就要天黑,莽古尔泰想来追击的新华汉人也得歇歇脚,却见前方山野冒出一支队伍,领头数百人,直愣愣的冲了过来。

猛见这支队伍,莽古尔泰直呼天要亡我。可等走近了再仔细看,对方也是金钱鼠尾,女真人打扮。

再靠近一点,对面骑马出来一人,哭声喊道:“五哥。”

“老八?”莽古尔泰连忙上前,对面的不正是他的八弟黄台级么。他再看对方狼狈模样,讶然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不守宽甸,跑出来干嘛?”

黄台级大哭,“今日接到五哥急报,本想发兵来援。不曾想从蒲石河上来的新华汉人格外狡诈,其带兵将领原本慢慢修堡垒逼近宽甸,今日却突然奇袭城下。

汉人来的太急,我的正白旗没能提防。

今日午时,宽甸堡西面和南面城墙被炸塌。城外涌入大批手持火铳的汉兵,城中数千汉奴则剃发为记,突然造反。

不到一个时辰,宽甸堡内便失守。老大臣费英东拼死断后才让我带队逃出。五哥,现在怎么办?你杀退北面的汉人了么?”

莽古尔泰心凉如冰,呐呐回答道:“五哥我也是大败。北面的汉人就追在我身后,已经追兄长半天了。”

话音未落,山风中就传来咚咚咚的鼓声和风笛。如林的枪刺正在山道徐徐而动,整齐的方阵犹如招魂的使者,要夺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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