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华写的介绍宇称不守恒理论是怎么回事的文章两天后就上了《人民日报》的科学专版。
唐华拿着这份报纸翻了翻。为了尽量浅显，文章写得挺长，占了很大一块面积，第四版本来预留位置就不太多的“百家争鸣”板块，在这期被挤压得就只剩一小条了，那篇文章是在讨论明清儒学。
从去年11月起，人民日报的第四版就没“正经”过。苏伊士战争，大幅介绍战况；苏联军舰出手揍以色列之后更不得了，连着一个星期都在说咱的鹰击-2反舰导弹厉害，解释为什么一艘军舰可以同时锁定和打击4个目标等等。
当然都是不涉及技术的大白话——说技术原理《人民日报》的绝大部分读者也看不懂。
然后是奥运会，又是连着大半个月这里扩展成了奥运专版，反正百家争鸣板块就是不停地被挤压。不只是人民日报，唐华现在可还是民革的中委，政协机关报也没能逃脱，唐华、李四光、王淦昌、黄汲清以及他们的学生，轮番上去霸版面。
唐华翻着报纸，心里在暗暗评估某些事情的变化。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滴……
去年夏季高考前，唐华还真就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送给即将考试的中学生们，标题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把报纸卷起来塞到角落，唐华准备干正事。这时候电话响了。
“唐华，……唐院长，你报纸上的文章说宇称不守恒理论有可能导出电磁力和弱相互作用力的统一方程？”电话里钱三强的语速极快。
……
“如果用宇称不守恒理论来重构物理模型，那么我觉得弱相互作用和电磁相互作用之间现在有某种共同点了，”唐华说，“只是直觉，两者之间是具有统一的可能性的。”
唐华来到房山的中国科学院原子能科学研究院，赵忠尧、钱三强、邓稼先等人人手一份人民日报。
“老钱，老邓……”唐华笑道，“咱们在搞反应堆和原子弹呢，能不能把时间多花点在反应堆上啊？”
钱三强、邓稼先：“这个东西，想一想就来劲，弱电统一理论啊。迈出了gut的第一步。”
电磁力、引力、弱相互作用力、强相互作用力，决定了我们已知宇宙的面貌。
将三种力统一起来的叫gut，grand unification theory，大统一理论。如果将万有引力也统一进去，就可以叫万有理论。
爱因斯坦晚年致力于研究将电磁力和引力统一起来的方程，但没得到结果。
唐华：“我不想搞什么gut……太遥远了，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都不好说。深紫外激光、载流子、量子隧穿、等离子刻蚀，搞一搞这些多有意思啊。”
现在t57计算机的x5600系列、学生计算机的xs3725处理器，用的是6微米工艺，也就是……6000纳米。
本着“销售一代、口袋捂着一代、工艺完成一代、工程研发一代”的顺序队列，唐华或者说电子信息工业局兜里藏着的好东西可多了。
除了这“四代队列”，唐华自己还负责最末尾的“理论铺垫一代”，把芯片工艺将来会遇到的几个极限瓶颈的量子力学理论给搞清楚，如果自己很难描述清楚，就去苏联拉上朗道或者别的谁来一起搞。
计算机技术发展的前30年，量子力学用于阐述半导体的运作原理，半导体的使用效果还能反过来为量子力学提供实例佐证。
超过三十年之后，半导体技术的继续发展，就越来越有求于量子力学的理论，计算机产业需要仰仗量子力学的发展，找到突破工艺瓶颈的方法，让摩尔定律继续坚挺。
……
1957年3月7日，第24届世乒赛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举行。这一年的中国队还不是后来的神队，但是成立没几年的国乒已经初具威力，在团体比赛中男女均获得铜牌。
这一届中国乒乓球运动员的技术水平还不算精湛，但已经在探索自己的打法，没有盲目跟风欧洲运动员，球速虽然不快但是反应快，扣球狠。
此时奥运会过去没多久，国人又能从报纸广播电视听到中国运动员拿牌的消息，而且……和射击不一样，乒乓球好像不太难？
世乒赛让唐华又碎碎念了一次“哎，还是得上电视转播才看得过瘾”。现在只能希望1959年的世乒赛能从西德通过长途电缆-光纤传送电视信号回国了。
但在3月份，唐华最期待的新闻不是世乒赛。
……
《昭和32年，鍋底不況！》
（鍋底不況=锅底萧条）
1957-1958经济危机，日本第一个爆雷。
日本爆雷的前因后果，又要从去年的苏伊士战争说起。
当时日本错判了形势，看苏联三艘军舰冲入地中海并且大打出手，就以为中东要发生大规模高烈度的局部战争甚至是全面战争，因此日本从上到下疯狂从国外进口石油、煤炭、铁矿和各种工
业原料、半成品，东京湾下面都堆满了，油纸包着的昭和男儿也只能暂时先捞起来腾地儿。
这次日本失算了，英法居然迅速认怂，英国老师也太不给力了。
由于投机性的进口剧增，外汇减少导致金融紧缩，1957年3月，内需下滑，政府的库存投资大幅减少，越来越多的日本企业公司缺乏资金，陷入停产裁员，工业生产骤然下降，失业率增高。到三月底，已经有日本报纸发现不对，经济停滞了，大萧条周期来了。
但是日本官方不承认，还嘴硬地说，现在虽然有点困难，但离萧条还远着呢，我们仍然是在景气周期，只是暂时遇到了一些挫折，可以叫做“锅底景气”。日本报纸马上借用这个梗，发明了新词“锅底萧条”。
至于英国，从去年11月1日起，英国的金融市场就没缓过来，金融出问题导致企业拿到贷款越来越难，经济渐渐下行。但和日本的剧降不同，英国是匀速下行的，到达萧条的临界点比日本要晚一些。
美国1957年3月出现了商品滞销现象，这是一种不好的征兆。商品滞销并未导致物价下跌，相反，3~4月份美国消费者物价指数上涨了1.2%，出口竞争力进一步削弱。美国现在还没爆雷，但它爆起来可能会比较严重。
……
就在一片闹哄哄和看衰的气氛中，1957年4月15日，一大波英国商人和欧洲商人组成的商团，从香港过境来到广州，第一届广交会正式开幕。
从去年底准备开大型进出口交易会到4月份，这几个月所谓的筹备期，其实就是中国驻外使馆和商务人员到处联络，寻找胆儿特别肥的国外商人来中国看看，既要找想买中国商品的商人，也要找敢往中国卖货的商人。
第一届广交会来的欧洲商团，商人连同随从总计200多人，其中独立的商人有120多个。除了欧洲人，广交会上还来了50多名印尼、马来西亚的华人/中国籍但有印尼永居资格的商人。
1955年1月，从香港过境来中国的“破冰者”商团成员大部分也来了，包括破冰者的团长杰克·佩里。和中国做了某些交易的安德鲁·肖特和席尔瓦·韦斯特兰也在其中。
总会计师、外贸部长叶继壮、广东省委书记陶柱为首，中方的接待人员在会场前欢迎境外商人。
“上次来中国的时候，我说我是陶瓷商人，”韦斯特兰对叶继壮说，“叶先生，这一次我真的也打算买一些陶瓷。我现在……什么业务都做。”
叶继壮和韦斯特兰握手：“我们当然有陶瓷，这是中国人的老本行嘛。其他的商品更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如果看上了，尽管签单！”
……
广交会确实摆的陶瓷很多，整整两间展厅，不同产地、不同形制，中高端瓷器为主。现在的世界很多地方都能大批量生产陶瓷，但高端瓷器中国还是有竞争力的。
茶叶和瓷器一样，印度和锡兰（斯里兰卡）量大管饱，中国展出的茶叶中高端为主，一共有12个主要茶叶产地，都把自己的茶叶摆了出来。
广交会还专门有一间小展厅，卖中药材——欧洲人对中药是不感兴趣的，可广交会还来了50多个华人华侨呢，他们认中药。至于疗效有没有，这不是广交会该讨论的问题。
其实，茶叶厅里展出的中高端茶叶，很大程度上也是为华人华侨准备的，英国人喝茶加糖加奶加蜜然后一通乱煮，放什么茶叶不重要，夸张点说，茶叶可能只是提供染色剂的功能。
传统土特产都摆在广交会最显然的位置，工业品就要经过一扇门走到另一个分馆。
叶继壮带着二十多个对工业品有兴趣的商人，走进分馆。迎面摆着的就是一部红旗-4地空导弹发射车的高仿模型。
英国、欧洲商人：……
华人华侨：……
叶继壮：“这是中国的第二代野战地对空导弹，去年10月1日的国庆节阅兵式上向公众展出过。我先说明一下，我们暂时还不打算自由出售红旗-4导弹系统，之所以在这里摆这个模型，是让各位对现在中国的工业技术和工业设计能力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炫耀就直说嘛，还把炫耀说得那么彬彬有礼的。
韦斯特兰知道中国有一些工业技术很不简单，他代销的c55计算机，欧洲至今无法造出功能相似的仿制品，据说美国人仿制出来了，但是可靠性不如c55，各仿制计算机的公司定的售价，总体上说对原装c55也没有优势。
中国人的防空导弹摆在这儿，韦斯特兰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当然是熟悉工业技术的，防空导弹肯定有大量的电子元器件，因此他不怀疑中国防空导弹的性能。
“部长先生，军火出售，贵国真的可以再考虑考虑，”韦斯特兰找了个机会，悄声对叶继壮说，“其实国际军火贸易的本来规律就是如此……”
叶继壮第一次见有外国人提这种要求，只好哈哈笑了笑，转移话题：“嗨，韦斯特兰先生，不如我们看一看最新的遥控电视机？屏幕更平
面，更趋近矩形，也更清晰……”
……
这一届广交会，中国工业品的拳头既不是计算机也不是其他的高端技术产品，而是电饭煲和鸿运扇。
“各位英国的朋友可能对这个东西不太了解，但是我要强调的是，在以大米为主食的地区，电饭煲将是最畅销的厨房电器。”
“这是轻型电风扇，电扇的用途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在赤道和接近赤道的炎热地区，电扇是最畅销的几种家用电器之一。不过，我想请各位注意的是它的售价。”
鸿运扇，超低成本的电风扇。除了一台电机算是最复杂的机电类零件，其他大部分都是塑料件，而且特别简单。也没有电风扇的摇头装置，风向转变全靠吹动一个偏转栅栏。因此，鸿运扇的成本低得让人不可思议。
油田已开发，大规模生产塑料制品不成问题，国内轻工业正在迅速发展，在供应国人消费的同时，也允许有一定数量的出口——虽然轻工业的产量，全销到国内，老百姓们的消费需求还是无法满足的，但出口一部分仍然有必要。
既是换取外汇的需要，也有抢占市场或养成国外消费习惯的需要。比如那个电饭煲，日本可能很快就有人会再发明一次了。
“这是三种不同配置的炼油厂的清单，还有乙烯石化厂的配置单，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无论苏联还是罗马尼亚，他们的设备在价格和质量方面都比不过我们。”
代表伯马石油公司前来推销的坎贝尔·嘉吉很快就约到了外贸部长，做一次单独贸易会谈。
“我听说中国新发现的油田储量超过50亿桶，这可真了不起，”坎贝尔滔滔不绝地先说了一通，“你们是一个6亿人口的大国，新油田年产量达到一千万吨也是毫无问题的，因此你们需要尽快建立起大量的石化工厂，来把石油加工成成品油和各种工业原料，否则就是在浪费这个油田。”
叶继壮仔细比对了坎贝尔提供的工厂资料和报价，又问了很多问题，心里有了底。
“不不不，部长先生，我刚才的意思是说，你们需要的绝不是一座炼油厂和一座乙烯厂，”坎贝尔又说起来了，“正如我刚才所说，按照贵国的石油产能，你们需要在未来两年增添五座60万吨炼油厂和年总产30万吨的六套乙烯生产线。”
叶继壮：“合格的工人和技工培训需要时间。而且，我们在石化方面的外汇使用额度是有限的……”
第二天，坎贝尔又来见叶继壮，这次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继续昨天的话题，如果中国能一次订购五座炼油厂和六条乙烯生产线，伯马可以打9折向你们出售这些设备，而且为中国提供技工培训和工程师培训服务，我可以做出这个承诺，”坎贝尔说，
“至于外汇的问题，这位是戴蒙斯·冯先生，汇丰银行的高级经理。我想你们可以以贷款的方式一次购买这些设备，然后制定一个偿还计划。”
……
“是这样的，伯马因为苏伊士危机，日子很不好过，他们现在急需马上拿到一大笔订单，否则可能就撑不下去啦。”
会谈出来之后，叶继壮见了负责香港经贸外联的同志，这位同志道出了伯马现在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