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真正将代表了自己情绪的视线落在了丞相的身上。
“脸皮也足够厚，”宋辞说道，“不然也不能够在明明说出了自己真正想法之后，也能够想方设法的找补，一副一切为了我的模样。”
宋辞这话可是丝毫没有留情，丞相只觉得自己的脸一阵阵肿痛，像是被人毫不犹豫的甩了几巴掌似的。
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搭在自己的脸边。
看着丞相的动作，宋辞眼里的讽刺更浓了几分。
“我不想问你这一次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你既然已经上了我的船，就没有可能再下去的机会。”
“即使我这条船沉了，你也只能够陪着这一艘沉船落入水底，被鱼虾啃食尸体，最后只剩下白骨一片。”
说话时，宋辞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丞相的面前。
他微微低头，凝视着对方，一双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也能够将人牢牢的钉在原地，使之无法动弹。
自己不应该被对方的气势压住，丞相心里想道，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手脚都像是失去了控制似的。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宋辞板着的脸慢慢的松了
起来，眉眼弯弯的站直了身体。
他抬手拍了拍丞相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展现自己的善意，但是却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让丞相控制不住往前栽去，差点没有摔到地上。
宋辞连忙搀扶着对方，眼里少见的划过了几分心虚。
看着丞相站稳身体，宋辞松开了自己的手指，有些窘迫的轻咳一声。
“如今夜已经深了，想必丞相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宋辞一本正经的说道。
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丞相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你说的对，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没有了可以挽回的机会，”丞相轻叹了一声，说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听了丞相的话，宋辞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不必多送，我自己回去便好，”丞相低声说道，也不懂宋辞什么反应，便直接转头离开。
他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宋辞的面前，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直到很久以后，宋辞还能够清晰的记起他佝偻的背影，以及被月华染白了的头发。
安静了一会儿，宋辞慢慢的退回到椅子上坐着，似笑非笑的低声说道，“上了船，有哪里
是轻而易举就可以退下来的呢。”
他此时的声音和平日里的沉稳迥然不同，怪异的语调在空中不断的飘飘荡荡，听来十分的诡异。
“丞相大人慢走。”小厮将丞相送出了门，拉长了声音喊道。
而和他们的招呼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大门被猛然关上的响声，木头与木头相互碰撞，严丝合缝的挡住了宅内的所有景色。
丞相往外走的脚步停顿了下来，他转身往后看，只能够看到门环在夜间闪烁的光芒。
为了避免自己被巡夜的卫兵看到，丞相并没有携带任何可以照明的工具。
正因为如此，丞相环顾四周，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他不知道那一片黑暗是否真的只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这一艘船什么时候会沉，又或者是一步登天。
回忆着自己和宋辞的所有交流，丞相的心里有无数想法一闪而过。
但是到了最后，他脑海中可以剩下来就只有宋辞凑近自己时的表情以及口中说的话语。
丞相在官场中沉浮了那么多年，甚至一度从前朝做到本朝，但是在那一刻，他是真切的陷入了恐惧。
“宋辞，”丞相低声喃喃道，随
即轻叹了一声，再没说什么话。
就在丞相离开后不久，有人轻巧的翻过紧紧关闭的大门，来到了宋辞的房间门口。
“叩叩。”
抬手碰了碰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宋辞的心头一跳，想也不想的拉开了门。
“查到了吗？”他问道，语气急切。
来人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确定了，那里面坐着的是周若安……”
听到这一句话，宋辞紧张了很久的心骤然间放松了下来，至于接下来的解释，他没有听，也并不觉得这有重要。
慢慢的闭上眼睛，宋辞握紧了手掌，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周若安，我势在必得。”
听了宋辞的话，正说着话的人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宋辞终于睁开了那一双微红的眼睛。
他将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身上，叮嘱道，“我要你潜进皇宫，守在周若安的面前。”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人却依旧干脆利落的点头，没有任何纠结犹豫。
他没有说什么保证，宋辞却能够看得出他的坚定。
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叹息，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天渐渐
的亮了起来，街上渐渐出现了人声，做生意的摊子已经支了起来，小摊贩兴致勃勃的期待着一天的生意。
大臣们各自神色匆匆，赶场一般的去往朝会。
这是凌天望回来之后的第一个朝会，没有谁敢错过。
丞相早就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不过是熬了半宿没睡，他眼睛周边就出现了清楚的黑影，眼下的皮肤更是松弛，层层叠叠的皱纹堆砌着，几乎要将眼睛睁开遮盖。
在等待的过程里，总是有人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故作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落在丞相的脸上，又在被对方发现之前迅速的收回。
他们以为自己的动作隐蔽，却不知道丞相早就已经感受到了不时看过来的视线，不言不语也只是不想主动挑起事端，反倒让人怀疑了自己。
在丞相看来，等待的时间漫长极了，仿佛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才终于听到了太监尖利的声音。
“上朝，”太监扬声喊道，声音穿过整个大殿。
时隔很久之后，凌天望又一次坐在冰冷又硌人的龙椅之上，看着底下带着虚假面具的官员，听着他们对于自己的忠心耿耿，眼神中不由自主的划过了一抹讽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