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的头，埋的更低了。
沃德尔在习题册上写写画画的手速疯狂提升。
梅高脸色略微发白，低声道：
“你们去另一边躲一下吧。”
巴里和沃德尔同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给他留下了歉意的目光，低着头离开了。
梅高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高考的考场，在翻阅考题后，心里的紧张感反而消失了。
沃伦助教和女性导师走了过来。
“我想你已经知道最后的考题了，曼西斯先生。”
沃伦助教拄着银色细剑，平静的说道。
梅高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沃伦先生，如果我也变成那种怪物，你会用你手上的那把剑，处决我吗？”
沃伦助教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女性导师走上前来，宽慰道：“如果你体内没有被种下菌丝病毒，就不会产生任何异常。当然，更不会变成那种畸变生物。”
梅高这才看清楚这位名为阿普导师的长相。
她年纪应该很大了。
尽管她的皮肤还充满胶原蛋白，黑色披肩的长发依旧充满光泽。
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把她当做是一位和岁月同行的长者，而不是年华正茂的少女。
“为什么不用更柔和一点的手段呢？”
梅高此时反而没有害怕的感觉，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还有一次许愿能力，这是他的底牌！
梅高不解的说道：“我该称呼您为阿普导师吗……您好，女士。我有一个问题，这种病毒，它是有一定潜伏期，对吗？”
阿普导师和蔼道：“没错，曼西斯先生。菌丝具有很强的潜伏性，在它进入‘进食期’前，几乎没有活性，让宿主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梅高皱眉道：“那为什么要主动激发呢？学院完全可以把我们隔离起来，再尝试救治……”
“因为我们做不到。”
阿普导师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基石是【万物之母】，能够和任何生命进行沟通。它们告诉我，在新学员和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被唤醒。
如果我不通过基石的力量，让它们加快畸变的速度，那些无辜的孩子们，会遭受更大，更漫长的折磨……”
梅高想起了沃伦助教的“学前预习”。
菌丝会逐渐的进行替生，这是个缓慢的过程。
而在这个过程中，宿主会保留着清醒的意志。
他们只能被困在思维的囚笼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器官被替换，并承受畸变的痛苦。
“难道，学院就没有能力将它治愈吗？菌丝病毒再危险，我相信也会找到治愈的方法。”
“我们做过很多尝试，但很遗憾，都失败了。”
阿普导师解释道：“因为诅咒。菌丝病毒不是纯粹的病毒，它在培育的过程中，被人为的施加了血肉诅咒。”
血肉诅咒？
梅高皱了皱眉：“我记得，诅咒这种理性之外的力量，不是被理性屏障所限制吗？为什么……”
“世上没有什么绝对性……”
沃伦助教忽然说道：“旧日的遗种也并没有完全向科学臣服，他们一直在试图推翻我们建立的秩序。”
“理性屏障是我们的武器，我们的护盾，但它在某种程度上，也要遵循这个星球运转的规律。”
规律？
梅高露出不解的表情。
阿普导师说道：“孩子，我想你一定会奇怪，为什么赛恩斯城在真理议会的推动下，会推行工作六天，休息一天的工作制，甚至将它写在市政厅的律条上。”
是啊。
这个世界不但和地球的名字类似，巧合的是连历法和时令，都有惊人的巧合。
梅高曾查看维克多的记忆，在看到赛恩斯城的工时制时，还吐槽科技发展果然伴随着劳动力剥削，竟然搞出了每周六天工作，一天休息这么残忍的单休制度。
“的确很奇怪，据我所知，在其他国家，工时大多是雇主和工人商定后依照契约执行，并不存在强制性。”
在维克多的家乡，骑士之国维拉，依旧保留几百年前的传统，在贵族领下生活的人，工作与否完全靠着自觉，只要按时纳税，没有人在乎你一周做几个工时。
“那是因为先驱者们在建造理性屏障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所有生命的灵性，都会随着星球运转的轨道，发生起伏。”
“以七天为一个周期，从周一开始，灵性的力量会逐渐增幅，至周三到达顶峰，随后缓慢回落，直到最后一天，灵性趋向一个最平稳的状态，作为下一个周期循环的过度。”
阿普导师很有耐心，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学生上课：“这个规律并非是科学先驱者的发现。早在一千八百年多年前，古代王国恩希玛的占星术士们就发现了这个规律。
他们因此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部历法《太阳公理》，并让国家的公民每天仅可工作两个小时，其他时间全部用于娱乐，不准过多的劳作。”
还有这么棒的制度？
每天只准工作两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可以去娱乐？
这简直是躺平咸鱼梦寐以求的制度啊！
梅高呆了一下，不禁羡慕起古代王国的公民了。
“尽管在一千四百年前，恩希玛王国陨于神罚，但有趣的是，诸神在凡世的教派，却延续了《太阳公里》，他们鼓励人们减少不必要的劳作，更多的时间去用于祈祷。而七天中的最后一日，被称为神安息日，在这一天，信徒们无需祈祷，可以去做任何事。”
“是因为繁重的体力工作，会导致灵性力量衰退？”
梅高猜测道。
“没错。”
阿普导师说道：“我想你会有这种体验。在你专注于工作的时候，无论是进行学习还是从事体力工作，尽管身体很疲惫，但你的大脑都会比平时平静，鲜有杂念。那是因为你的灵性力量在自体中循环，不会向外逸散。”
的确。
这种体会梅高有很多，每次给学生辅导功课，被气到想砸东西的时候，他都会去外面走走遛遛弯，心绪很快会平静下来，脑海里甚至很少有杂念！
“而人如果无所事事，放纵于享乐，在短暂的愉悦后，很容易产生空虚迷茫感。”
阿普导师叹道：“那是他们的灵性力量，被理性之外的存在剥夺，吞食。”
梅高悚然一惊，说道：“吞食？”
“没错。为什么世间大多数人都碌碌无为，极为平凡。因为他们对于自身最宝贵的东西，没有认知，任由它们毫无意义的消散。”
阿普导师解释道：“逸散的灵性是理性之外存在最好的食粮，也是他们力量的来源。我想你应该听过旧时代，发生过许多次骇人听闻的活体献祭惨案。
除了少部分是无知者的闹剧，大部分都是邪崇极端进食壮大的手段。很低级，但也很有效。”
“擅长玩弄灵魂的黑魔法师们同样保守着这个秘密。在南大陆，他们在很多国家依旧暗中推行这个制度。这让他们在理性屏障的压制下，可以汲取溢散的灵性，让自己依然具有施放部分黑魔法的能力。”
“直到西格玛大帝和灵知秘院的先驱者高文导师共同研发出灵魂波谱仪后，才发现这个被隐藏了千年的奥秘。灵性的秘密第一次被凡人所知。”
“可惜在两位先驱离世后，对于灵魂领域的研究，学院一直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当然，也是从那时起，周一至周六的强工作制，被写进了这座城市的法律。”
阿普导师叹息道：“与其让无知的人全凭自制力去保护自己，不如用律法的形势，施以强迫的保护。这也是无奈之举。”
梅高终于明白赛恩斯这种非常不人道的工作制的由来了。
“这么说，网络上调侃的996是福报，在这个世界，真变成了福报？”
梅高忽然生出一股荒诞，惊悚，好笑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