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反而一愣,“你、你是当真的?”
“是啊。”秦采桑只觉那痛楚好似奔流在血液中,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想象着一剑之后的痛快,反而深感解脱,“用这个罢,容易些。”
她瞥着那双沾满柴灰的手,却忽然迟疑了一下,转念就觉自己可笑,便也真的嗤笑一声,才将dàng寇倒转递向她。
那妇人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终于在旁人小声的催促里一面紧握着菜刀,一面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
秦采桑仍是一动不动,眼看她终于握住剑柄,正待松开手去,却忽然听得一声大喊:“不是……”
戛然而止,竟不知是人群中的哪个。
不是什么?
她头疼得厉害,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却瞧不出什么端倪,只觉也不想再追根究底。
就这样罢。
……就这样么?
究竟是人命无贵贱,还是杀一而救百……她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是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没做过天下第一,还没建成魔教叫人改邪归正,还没变剑为刀终了七剑传说,还没开办学堂启蒙世上女娃,还没……还没等到姜涉一个答案。
她忽然收剑,跌跌撞撞地退后一步,“对不住,我不能。”
原来她不舍得,即使疼痛入骨,也不想割舍。
那妇人先是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待听清她的话,不知为何竟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眼中堕下两行泪来,“一句对不住就是了么?对不住能还我孩儿命来么?”
她的质问声声叩在她心里,叫她的歉疚愈来愈重,但此时却也无暇理会,只怕多停留下去真个走火入魔,错上加错,便忙闪过那妇人劈来的毫无章法的一刀,径直行出门去。
天地间仍是苍茫一片,不远处却不知何时堆起一个白乎乎的雪人,有两三个乌油油的脑袋自后面探出来,见被她发觉,即你追我赶地跑得远了。
同那孩子差不多的年纪……秦采桑心中一动,她既如此不舍,又怎能亲手将他人的不舍断送?
这是公道么?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公道?
她不禁紧紧地皱起眉来,只觉心中一团乱麻也似,无论如何也解不清楚,而那缠缚已久的灼痛,倒仿佛稍稍消解了些,重又耳聪目明起来,因而听到那风雪中渐渐行近的马蹄声。
是谁在这大雪的天气里,仍在赶路?她极目远眺,只觉那白茫茫之间,好像刺出两点鲜亮的紫色。
九幽。素来与她不和的九幽,认定她杀害门中少主的九幽。
若是见着这一幕……若是听说这一幕……
“秦采桑,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
“我这便回报掌门,请出星火令,好叫世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让大家都晓得?”秦采桑不禁摇了摇头,“那不行。”
“那就杀了罢。”是一把很轻,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只要全都杀掉,就不会有人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是你,还是随心所欲的秦大侠。”
“动手罢,好简单的。”
那声音的主人该是有着一张孩子气的面孔,偏偏心底却不存有一点人世间的温度,是非全凭好恶,众生视若蝼蚁。可那声音的主人,也早已做了一堆碎骨烂肉,埋于泉下,尸毁神销。
秦采桑猛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环顾起四周。
可除过纷纷落下的雪,矮旧的篱笆院墙,胖乎乎的白雪人,天地之间,一无所有。
“杀掉他们么?”她低低重复一句,收回视线,感受着血脉里犹存的那一丝痛灼,却是轻声笑了,“倒是个好主意,反正我瞧九幽不顺眼,也已经很久了。”
第305章
她扬起剑,遥遥指向那方从马背下来的两名紫衣男子,瞧着几名村人跌跌撞撞地奔向两人,再瞧着他们满脸错愕地望来,继而神情凝重、满怀戒备地步步走近,反倒是肆无忌惮地笑了,“想听我这么说吗?”
那年纪稍长的男子面上浮出几分惊讶,“秦姑娘……”
“我应该再同你们唱一会儿的,但我不想奉陪了。”秦采桑并不去听他说什么,只是瞧着剑尖那一点血渍,深深叹了口气,“我好累呀,衣服也很脏了,咱们不如就痛痛快快的,开门见山好不好?”
那人皱起眉,还是作出一脸茫然:“秦姑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那孩子,真是你杀……”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秦采桑终于冷起脸来,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刚说了,我不再想陪你们唱戏,快叫你背后的人出来,如若不然……”她抬眼冷冷地瞥了瞥他,“我也不介意真个送你下huáng泉。”
那人顿时浑身一震,错愕地退后两步,还想再说什么,却给一个温和的声音阻拦住了,“就到这里罢,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