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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古代言情 > 忽如一梦宫衫薄 > 第064章 当年的线索

借着素锦手里提着的灯,裴映雪看清了眼前这张脸。

“陈绮罗。”她低声叫道。

“是我。”陈绮罗苍白的脸上掠上一抹浅笑,软软冲她屈身行礼,“皇后娘娘,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裴映雪低喃。说句心里话,如果可以的话,她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

只是现在,这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她跟前,还不顾她的冷眼冲她柔柔笑着:“秋夜风凉,我身子不好,可否请皇后娘娘到个避风的地方一叙?”

裴映雪看她一眼,点点头。

往前走几步,便是几块**的太湖石,这是裴家先祖当年特地派人去从苏州拉过来的,空瘦漏透,品相极美,也是幼时他们经常过来玩儿的地方。两道山石中间有一道不算太窄的缝隙,正好可供她们避风之用。

陈绮罗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过去,刚刚靠近山石便虚软的靠了上去。

“皇后娘娘请见谅,我身子不好,今天能过来祝寿已经是勉强,现在实在是有些撑不下去了。”复又将兜帽戴了上去,她冲裴映雪艰难一笑。

裴映雪微微皱眉。“既然身体不好,你就在家里好生养着,跑出来做什么的?”

“我要来见你呀!”陈绮罗道。

裴映雪一怔。“见我?”

“是。”陈绮罗点点头,便突然在她跟前跪下了!

裴映雪被她突来的动作吓得一愣:“你这是做什么?想以此威胁我么?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怎么卖可怜我都不会上当。”

“我知道,所以我这一跪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轩郎。”陈绮罗道。

裴映雪心口又猛地一缩。“为了表哥?要是真心为他好的话,你就该乖乖在床上躺着。这深秋的天气跑出来乱晃,吹风又病了,还要害得他在南边也不得安心做事。”

“我的病已经好不了了,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是轩郎的病还有救,所以我恳求皇后娘娘,您大发慈悲,救他一命吧!”陈绮罗低声叫道。

治病?救命?

裴映雪立马想到了。“那只荷包果然是你的!”

“是。那张求药的纸条也是我亲笔写的。”陈绮罗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要为轩郎求药啊!”陈绮罗道,“皇后娘娘您已经见过轩郎了,他已经病成这样,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了!”

“你在胡说什么!”裴映雪不悦低喝。

“我倒是希望我是在胡说八道。可是我已经命不久矣,我不希望我死了,他还继续这样被折磨下去。皇后娘娘,我求求你,救救他吧!我来世当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你要是真心为他好,就该好好爱惜身子。你是他的妻,他的一切都只有你最在乎。你现在这样作践自己,才会更让他心痛。”裴映雪冷声道。

本不想和她多话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表哥……她还是忍不住了。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这些年都是我拖累了轩郎。只是,难得有亲面皇后娘娘你的机会,我便是死,也要在死前来见你一面。不然我死不瞑目!”陈绮罗勉力大声道。

裴映雪听着都不由怒了。“你红口白牙的在咒谁呢?你当你和我站在一处,你出事了她们便都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陈绮罗,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好么?”

“皇后娘娘说的很对,我们都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所以现在,这一跪是我欠你的。”陈绮罗仰头笑道。

她这话怎么听着感觉怪怪

的?裴映雪眉头紧皱。“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快说吧!”

说完了赶紧回家去!这单薄的小身板,她光是看着她觉得害怕。这还是层层叠叠的裹了不少衣服的成果。那要是没了衣服,里头是不是只有一副皮包骨了?想想她便觉得好可怕。

“皇后娘娘终于肯听我说话了?”陈绮罗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打量,仰起头看着她的眼,“这些年,轩郎他一直没有忘记你。”

裴映雪心儿猛的一跳!连忙别开头:“徐二夫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今天是来给奶奶拜寿的,不是来听你说什么陈年旧事的。那些过去的事情,本宫已经忘了,请你也忘了吧!现在你务必要记清楚了,本宫已经是皇后,而你也已经如愿嫁给了徐二公子。现在大家各得其所,不是很好么?”

“好么?不好啊,一点都不好。因为我的一点私心,却害得四个人都痛苦。两桩孽缘,延绵至今,都是我的错。轩郎一直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你在皇宫里吃苦受累,想必皇帝陛下心里也一直不痛快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你说什么?!”

两桩孽缘,四个人的痛苦……裴映雪忍不住瞪圆了双眼:“你在说什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个还用我明说么?你这一年不是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吗?”陈绮罗低低笑着,苍白的面容在微弱的灯光下竟隐隐显出几分晕红来,“我这一跪,是为我,也是为了轩郎。当年的事情,错全在我,是我拆散了你和轩郎。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怪他。轩郎这些年一直很痛苦,他想尽办法的要弥补你。只是我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弥补得了?我便是有心想用我这条命来弥补,可这破败的身子也早不听使唤。到如今,我只能跪在你跟前,求你一声原谅了。”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裴映雪再听不懂的话,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了。

“原来是你。”她沉声道,慢慢蹲下身,和陈绮罗面对着面,眼对着眼。

“是我。”陈绮罗点点头,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师兄啊!可是他只喜欢你,我斗不过你,那就只有想其他办法了。”陈绮罗浅浅笑着,“结果你看,我用了这等旁门左道,是得到了师兄,却也把自己给害成这样。”

“为什么?”裴映雪还是这样问道。

“是啊,为什么?”陈绮罗也低声重复着,眼神渐渐放空,“为了一己之私,我竟然做出这等逆天之事,结果导致如今的境地。我不过是想和师兄白头偕老而已,可到头来,却是害了这么多人。如果当初我没有选用那个法子的话,现在你们一定已经成亲,娃娃都生了好几个了吧?每次看到徐家那些娃娃,我就在想,要是我能给师兄生个孩子,就算是我死了,他看到孩子的时候也能想到我呀!可是老天爷或许是在惩罚我的残忍吧,我都已经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师兄了,却还不知足,他就偏要让我绝望!等我死了,你们都很快就会忘了我吧?”

“为什么?”裴映霜又问。

“能有什么为什么呢?”陈绮罗笑着,“人都是自私的。只是强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皇后娘娘,现在我已经要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只是在临死之前,我要来向你赔罪。我不求你原谅我,毕竟我早已罪不可恕。可是师兄他是无辜的,这些年他东奔西跑,遇到危险总是跑在第一个,也不过是为了躲避我而已。或许他也是想死吧,他死了,就不用面对我了。可是老天保佑,他还

活的好好的。所以我马上就把他还给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他这七年已经过地够苦了,你不能再让她痛苦下去了。”

说着话,她把已故东西塞进裴映雪手心里。

冰凉的手指,冻得裴映雪一个激灵。

裴映雪抬起头,便见她已经站起身,无力的靠在丫鬟身上,缓缓朝黑暗中走去。

秋风吹拂,她厚厚的披风随风飘拂,顿时给人一种毫无生机的萧索之感。

“慢着!”裴映雪忍不住低唤一声,快步走过去拦住她,她摊开手,一个绣着兰草的扇套出现在两人眼前,“你把这个扇套给我做什么?”

“这不是你当初送给师兄的么?现在物归原主,想必师兄看到你拿着它也会非常开心的。”陈绮罗低声道。

“那可未必。”裴映雪低哼,“看来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没听进去。不管你死不死,我已经是皇后了。这辈子就算死了,也会被埋入皇家陵园。和你的师兄,我们已经无缘了。你把他送给谁都行,但唯独我不可以。”

“那个不一定啊!如果你们想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陈绮罗道。

裴映雪心里咯噔一下!“你胡说什么?”

“不,我是真有办法。”陈绮罗冲她一笑,“就像当初那件事一样。”

裴映雪心口猛地一缩,越来越觉得情况不对了。“当初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握住当下。”陈绮罗摇着头,又伸出冰凉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既然已经迷失了一个六年,那么接下来还有几个六年能供你们挥霍?既然有情,既然有心,你们何不大胆放肆一把?我都已经把他还给你了。”

有情有心,就要大胆放肆吗?

我都已经把他还给你了……

把他还给你了……

还给你了……

一席话如余音绕梁,不停在她耳边回响。等裴映雪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陈绮罗已经走远了。

“娘娘,外面风大,您还是别在这里久站,咱们赶紧进屋里去吧!”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云里雾里的都在说些什么,但是里头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令她胆战心惊了!

原来,皇后娘娘和徐大人……

素锦赶紧别开头,悄声惊醒这个陷入沉思中的人。

裴映雪立马转头看着她:“刚才本宫从安庆堂出来,就直接去了荣宁院,中间没有见到过任何人,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任何话,你记住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素锦连忙跪地,朗声应道。

裴映雪颔首,捏了捏手里的扇套,抿抿唇,将东西揣在袖袋里,便抬脚往前走去。

裴夫人的荣宁院里现在热闹得紧。

裴家大少夫人,二少夫人,裴家大女儿裴映霖,二女儿裴映霞都来了。给裴老夫人拜完寿,她们便带着孩子一起聚在裴夫人身边,有说有笑,格外亲热。

只是在这一群其乐融融的人里头,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公主表妹,你别一个人站在那里啊,来和我们一起打双陆!”裴映霖的小女儿韦芸儿主动走过来,拉上她的小手。

凤鸣公主却倔强的将她推开:“本宫要等母后。”

小女孩动作一僵,屋子里大人们的笑声也为之一顿,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难辨的情愫。

尤其是裴家两位少夫人。她们进门后和这位皇后小姑子相处不久她就出阁了。只是就是在这一段不久的时间里,她们就吃了她不少的暗亏!幸亏裴家裴家一向只做直臣

,从不参与夺嫡之争,所以后面不管她在外面如何和别人斗得风生水起,她们都装作没看见。不帮忙,也不反对。不过偶尔听到她对付别人的手段,她们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这位小姑子投桃报李,当上皇后以后对家里也淡漠得很。她们也就早已经当做没有这位小姑子,日子依旧平平顺顺的过。可没想到,好容易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她居然主动回娘家给老祖宗拜寿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位少夫人就吓得脸都白了。还是裴夫人一脸镇定的道:“来就来了。当初二叔是心术不正,才会被人抓住把柄出了事故。你们既然没做亏心事,难道还会怕她把你们怎么样不成?三房的九丫头去皇宫里住了两个月,不也都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吗?”

回来是回来了,可也背了个不轻不重的污名啊!没见九妹回来后不久,就被送到庙里去躲风头去了?

不过,比起以前动辄死人的下场来说,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两个人这才稍稍定了定心。只是现在,看到几乎和当初的裴映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公主,再听到她的话,她们就忍不住心惊胆战了!

偏偏这个时候,外头又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到!”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裴夫人连忙下炕,领着女儿媳妇跪地参拜。

“这里没有外人,大家都免礼吧!”裴映雪大度的道。

一群人道谢不提,只是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裴夫人见状,便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前头虽然是你们三婶在招待,可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你们俩去帮帮她吧,顺便把这几个小鬼头带走,让我们娘几个清清静静的聊一会。”

“是!”两位少夫人如蒙大赦,赶紧就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出去了。

凤鸣公主却不想走,只赖在母亲身边不动。裴映雪低头看她:“怎么了?是不是对这里不熟悉,觉得不好玩?”

凤鸣公主点点头。

裴映雪摸摸她的头:“刚才母后叫人去吩咐这里的小厨房做一些甜点出来,现在差不多已经好了。你先和芸儿表姐他们几个去后头吃点东西,等吃完了母后就来接你,咱们回宫去好不好?”

小女孩咬唇不语。裴大姐连忙对女儿使个眼色,韦芸儿便又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公主表妹,我带你去厨房看看吧!外婆这里的平姑姑做的糕点可好吃了,我每次来都要吃好多!刚才我看到她做了好多,咱们现在先去挑,把喜欢的都挑出来,一会咱们吃个够!”

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听到有自己喜欢的糕点吃,凤鸣公主有些站不住了。韦芸儿再拉几下,她就闷闷的跟着她走了。

裴映雪见状也才松了口气,回头笑道:“这孩子性子比较闷,不爱说话,现在已经好多了。多亏有芸儿在,不然我都快没办法了。”

“阿雪,这一年,辛苦你了。”裴夫人突然道。

裴映雪笑意微僵,忍不住抬眼去看。便见到裴夫人站在她跟前,正目光暖暖的看着她。那双眼中泛滥的慈爱是她曾经见过无数次的,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现在……

“娘!”眼眶一酸,她再也忍不住,连忙哽咽叫道。

“我的阿雪!”裴夫人赶紧上前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娘!”母亲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将她环住,裴映雪眼眶顿时更酸得厉害,鼻子也辣辣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裴夫人抱着她,眼泪也不停的流淌。

母女俩抱着哭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大姐裴映霖

上前来劝说,才让两个人都停止哭泣坐下了。

刚才哭得太猛,裴映雪现在脸上眼泪鼻涕乱七八糟的,简直不能见人。她赶紧就着丫鬟捧上来的热水洗了把脸,敷了敷眼睛,才又看向依然眼眶红红的裴夫人:“娘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这傻丫头。你是我生的,我养的,哪个是你哪个不是你,我难道还不清楚吗?”裴夫人笑说着,眼泪又滚下来两滴。

裴映霖忙道:“小妹你这话说的,娘听到可是要生气的!咱们姐妹三个里头,娘最疼爱的就是你。当初那个人占了你的身子,你知道娘有多伤心吗?想毁了她,却又不舍得伤了把你的身子,只能求神拜佛,眼睁睁看着她在外面为所欲为却也无能为力。娘这些年头发都白了好多!”

这些她看到了。七年过去,娘亲原本一头鸦青的发丝都白了一半。原本以为是操劳所致,现在她才知道——这其实都是因为她!

“娘,对不起,是女儿连累您了!”裴映雪连忙下跪认错。

裴夫人赶紧扶她起来,母女俩相对又流了几滴眼泪。大姐裴映霖在一旁看着,也拿起帕子来擦眼泪。

倒是二姐裴映霞站在一旁,忍不住努努嘴:“你们确定,她真是小妹吗?当初那个女人也没少假装这样来骗咱们!”

“可是她每次都没得逞啊!”裴映霖道,“反倒是你,两次三番的被她骗。自己笨,就不要怪到别人头上去!”

裴映霞不爽的撇唇。“我不也是一直盼着她变回来吗?结果谁知道,每次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反倒还被那个女人借着这个由头坑了好几把。”

“二姐,对不起。”裴映雪赶紧上前去道歉。

“算了吧!”裴映霞连忙摇头,“我就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那些事情都是那个女人做的,和你没有关系。我要怪也只会怪她,不会把责任归咎到你头上。”

“二姐,你真好!”裴映雪一听顿时笑了,连忙抱着她的胳膊好一通摇晃。

“哎呀,够了够了啊!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裴映霞从小就受不了她撒娇卖乖。现在都这把年纪了,不想她居然还来这一招,她立时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赶紧推她一把,“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报我中秋晚宴上没认出来你的仇?”

“哪有!”裴映雪连忙摇头。

今天回来,她也只是抱着看看家人、看看自己曾经的小院的目的。曾经那个人对家人造成的伤害她早已无力弥补,所以大家对她的淡漠疏离她都看在眼里,也都已经认了。却没想到,在娘亲这里,她却得到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她都已经喜出望外,激动得想大笑大叫了,哪还有心思去报什么仇?

“对你们来说,都七年了,大家都已经为人妇为人母,都不再是当初可以随意笑闹的小姑娘了。可是对我来说,我才从十五岁那年的及笄礼第二天醒来过了一年,所以……”

听着她的话,裴夫人和裴映霖裴映霞又都沉默了。

“阿雪,你过来娘这里。”裴夫人招招手。

裴映雪连忙上炕,依偎在裴夫人身边坐下。

裴夫人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轻轻在她肩上轻拍着:“你告诉娘,那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你就……”

怎么回事?这一年来,她一直在寻找答案,却迟迟没有任何线索。

一切都是我的错!

低沉无力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一张苍白得几乎看不到半点血色的面孔浮现在眼前,让她心中一阵莫名颤抖。

裴映雪咬咬唇,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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