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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古代言情 > 忽如一梦宫衫薄 > 第073章 神医出手

第二日,神医便应召入宫。

老人家行医五十载,的确妙手斐然。不过才给裴映雪把完脉,他便捋着下巴上那几缕雪白的山羊胡道:“皇后娘娘应当是前几日雨夜做了一场噩梦,受惊再加上着凉,风寒入体,所以才会生病。这种病不要紧,就是麻烦,看样子皇后娘娘应该已经吃了几日药,把寒气都驱逐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丝寒气沁入头部,所以这两天有些头晕乏力。老朽给皇后娘娘开张方子,再往头上扎两针,等到明日一早就好了。”

这位神医果然厉害!

她的病因,除了椒房殿的人,就只有给她看病的太医知道。现在这个人只是把把脉,就能将前因后果都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连症状也分毫不差。裴映雪佩服之余,也对他看好皇帝的病多了几分信心。

当天下午让神医给她针灸一番,到了晚间时候,裴映雪便已经觉得通体舒畅,这些日子一直隐隐作痛的头也不那么痛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她起来时便果真察觉到纠缠了自己几天的头晕脑胀已然消失不见!

皇帝也一直关注着她这边的情形。当知道裴映雪的毛病果然已经被治好了,他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许。

接下来的日子,又有几名妃嫔借故有个头疼脑热的让他来治,老大夫依然张口就来,药到病除。不几日,名声便响彻了整个皇宫。

于是,皇帝终于粉墨登场。

这个时候,神医正在给裴映雪复诊。

按着她的脉门侧耳细听了一番,老人家便起身道:“皇后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以后好生保养便是。只是,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虽然事务繁忙,也不应忧思太过。不管什么事情,尽管把心放宽几分,不然把身子给熬垮了,最终得不偿失。”

裴映雪听得心里一片怅然。

她隐藏得这么深的忧思,居然都被他给发觉了!

哎,能不忧愁吗?原本就是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幺女,从小就是吃喝玩乐的长大,就连她自己都没指望自己能有什么大出息的。结果阴错阳差之下,再度睁眼,她居然母仪天下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她再心宽也不可能全盘接受啊!

没谁知道她这一年过得有多苦。又要小心适应四周围的环境,又要学习处理后宫事宜,还要应对皇帝的冷遇,更要和家人恢复关系,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好容易熬到现在,一切渐渐步入正轨, 她却还是忍不住发愁:宫门深深,前途无亮,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

只是当着椒房殿上下这么多人的面,她却不能露出半点愁容,便只是浅浅一笑:“多谢神医提醒,本宫记住了。”

神医闻言,便也点头。

这个时候,外面便有人进来传话,说皇帝陛下来了。

裴映雪一行人连忙外出接驾。

虽然这件事是两人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可是等到真正踏入椒房殿,见到那位胡子花白的老神医,皇帝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这一年来,他也曾派人暗地里寻过不少有名望的大夫来给自己看,可是那些看完之后,纷纷表示对他的症状束手无策。无数次的希望,最终都变成了失望。时间长了,他受到的打击太多太大,便渐渐都有些绝望了。这一次裴映雪说要请这位神医给他看病,其实他早已经不抱多少希望。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等真正跨进门来,他却又莫名的开始紧张了,隐隐有几分一开始看大夫时那种说不出的期盼。

见礼过后,裴映雪便笑吟吟的迎上前来:“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臣妾刚在看病,恐药气冲撞了皇上。”

“无妨,朕听说最近宫里进来了一位神医,也早想来看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单是这一身的仙风道骨就足以看出神医的技艺必定十分精湛了。”皇帝沉声道。

老神医连忙摇头自谦。

裴映雪又笑眯眯的将他夸了一番,便似是突发奇想的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皇上既然来了,不如也让神医给您号号脉?咱们宫里也月月都要请平安脉的,要是真看出点什么不寻常,也能及早预防。”

皇帝闻言面色微沉。但思索一会,他还是点头:“皇后说得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神医了。”

“不敢当不敢当,能为皇上把脉,这是老朽的荣幸。”老神医又赶紧行礼不提。

他进宫这些日子,看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病,便知道这是有人在特地试探他。也是见多识广的老人了,他心里明白这是大户人家里惯用的手段,也没有说什么,便是随遇而安,该干什么干什么。转眼这些天过去,当今天在这里‘偶遇’这位皇帝陛下时,他便明白——正主到了。

说话间,裴映雪已经让出了自己方才坐的主位,皇帝大大咧咧的坐上去,裴映雪在一旁侍奉。室内一干伺候的人全都鱼贯退下,只留下素锦和王全几个在皇帝和裴映雪跟前得用的人伺候。

王全小心卷起皇帝的衣袖,扶着他的手搭上脉枕。老神医也扶起衣袖,二指按上皇帝的手腕,侧耳一听,原本祥和的面容霎时一紧。然后他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了。

裴映雪见状,心里便开始雀跃。但与此同时,也有几分担忧。雀跃的自然是这位神医果然不负众望,真个察觉到问题了。但担忧的,却是他能治好皇帝的病症么?

皇帝的心情和她差不多。随着老神医诊脉的时间越长,他的心跳也不由越来越快,到最后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好容易老神医把完脉收回手指,便起身拱手:“老朽斗胆问一句,皇上可是于一年前被人下了一味药,从此便无法再行云雨之事?”

他话说得这么直白,皇帝脸色一白,但还是点点头。“是。”

“那么,皇上手里可还有当时用的药?”

“没有。”皇帝摇头,淡淡看了裴映雪一眼,“那人当时是将药掺在茶水里给朕服下的。朕也是服下后才知道被下了药。可是后来,朕找遍了皇宫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么那个下药的人呢?抓住了没有?”

皇帝的脸都青了,不住的斜眼往裴映雪身上看过来。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不停的往她身上扎过来,就差没把她给扎得千疮百孔。

裴映雪心里苦啊!可是她却半个字都不能说。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至于皇帝陛下和老神医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到!她也什么都不知道,谁都别来找她!

虽然她的装死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皇帝心里还是很不爽。只是他都几次三番的示意了,她还是没有站出来的意思,他一个皇帝,也不可能揪着自己的皇后出来说:“就是她!她下药让朕不举的!”那他这张脸真是不用要了!

于是,他恨恨咬牙,艰难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她死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老神医一脸惋惜。

皇帝嘴角狂抽。“难不成神医你还想要拿这药去做什么吗?”

“不,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老朽早年游历西北时,偶然的一次机会听一个祖上行巫医的人说过他家里有一个祖传的方子,那药给人吃下去,对女人毫无影响,对男人来说,却是断了一辈子的子孙传承。除非是吃下对症的解药,否则这个毛病永远解不了。而且这个东西虽然用料简单,制作方法却十分古怪。当时老朽听他约略提了几句,十分的感兴趣。只可惜这上古的方子早已经失传了,他也只是听父辈提过几句。后来没有下文,老朽也就渐渐把这件事给忘却了。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这里亲眼见识到这种药的存在!”老神医摇头晃脑的说着,脸上痛惜的深情越发明显。

身为医者,尤其是钻研疑难杂症的医者,对这些难得的东西都有一种近乎疯魔的偏执。要是无路可循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真真实实的案例就摆在眼前,他自然按捺不住。

这样一说,他这般情怀倒是可以理解。

而且,裴映雪和皇帝不约而同的捕捉到了另一个重点——皇帝的这个病,似乎有救!

“神医,不知你对这个药知道多少?”裴映雪忙问。

老神医无力摇头。“老朽也只是听他说了几句而已,再深究下去那人也不知道了。当时老朽研究了一阵子,但苦于缺乏实际研究的对象,最终只得作罢。所以现在,老朽所知道的也就只有几句说辞而已。”

知道几句说辞已经很不错了。像以前偷偷请来的大夫,那一个个给他把完脉只说他身体好得很,一点毛病都没有。他稍稍让王全透露一点口风,让他们对症下药,那些人就乱开一些虎骨牛鞭之类的,他喝下去该有反应的地方半点反应都没有,鼻子倒是流了好几天的鼻血!

“那么,若是朕命你去研制解药,你可有把握研制出来?”隐隐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出现在眼前,饶是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的皇帝也坐不住了,连忙问道。

“这个……要是还有药的话,老朽拿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能认出里头的药材承认,再找出相生相克的药材来制作解药。可是现在,根本什么都没有,这样事情可就麻烦多了。”老神医苦笑摇头。

下一刻,皇帝的冷眼再次扫视过来。

裴映雪继续低头做鹌鹑状,心里不住给自己打气:本来就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神威逼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成效,皇帝暗暗咬牙:“如此,那朕知道了。辛苦神医了,只是这件事,还望你为朕保密。”

“皇上哪里的话。医者父母心,现在又事关皇上您的身体健康,老朽自然不会出去多嘴乱说。”神医连忙摇头保证,“不过,如果皇上相信老朽的话,老朽愿意试一试。”

皇帝刚跌入谷底的心瞬时又高高的蹦了起来!

“你说真的?”他甚至都坐不住了,立马站起来,抬脚就往老神医那边走去。双手更是激动的在身侧乱舞,看似想要抓住老神医的手。

老神医连忙后退。“老朽行医一辈子,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解决新入手的疑难杂症。皇上的病症正巧又是老朽十分感兴趣的,现在虽然只有一丝线索。不过老朽以为,只要有线索,那就有希望。只是医书浩瀚,当初告知老朽这件事的人也不知身在何处。这事要做起来颇有难度,至于最终能否成功,老朽也不敢保证。”

即便不敢保证,只要有人肯去做,他就已经激动得想哭了!

毕竟事关他的血脉传承啊!这个时代,哪个男人不想百子千孙世代相传?就更别说他还是一国皇帝!他都这个年纪了,膝下却只有一个小公主。为了这个,群臣都已经刺激过他不下百次了。他一直咬牙硬撑着,但一年下来,也有人已经渐渐发现了端倪。甚至,这两个月开始,都已经有宗室开始牵着自家一两岁的小子在他跟前晃悠了!

天知道看到那些穿着开裆裤的小家伙时,他心里是多么的五味杂陈。

“神医你只管去做便是。需要什么,你告诉朕,朕一定叫人都给你安排好!至于最终结果……一切就都听天由命吧,朕已经把一切都看淡了。”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放手一搏了!”老神医闻言,连忙行礼道。

这于他来说,何曾不是放手一搏?皇帝想着,也点头应允。

这件事说定,皇帝和老神医都分外激动。老神医在皇宫里闲了这么多天,好容易遇到一个感兴趣的病例,简直连一刻都不愿意浪费,就匆忙告辞要回屋去翻阅医书,以期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老神医的话

,对皇帝来说也不啻为一个莫大的诱饵。如果真能治好这个毛病,赶紧生个儿子,他这一辈子也圆满了!因此亲自送老神医出去后,他还忍不住激动的来回踱步。

不过,当目光又瞥见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裴映雪时,他的脸色就又阴沉了下来。

“皇后,事到如今,你难道就没有话要和朕说吗?”

“臣妾手里真的没有药。而且那药就是臣妾当初从一个游方和尚手里得到的,当时臣妾也是气急了,才会随手下在给您的茶水里头。臣妾只是想给您一点厉害瞧瞧,可谁知道……臣妾已经知道错了。要是手里真还留着药的话,臣妾肯定会交出来的。皇上您一直这样病着,对臣妾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裴映雪无奈道。现如今,她也只能信口瞎编了。至于皇帝信不信,那就是他的事,她管不着。

这种随口扯的慌,皇帝当然不信。只是裴映雪明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表明了老娘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扒了我的皮也一样没有!他也着实不能将她如何。

“而且,既然臣妾都已经请来神医为皇上您瞧病,这也足以证明臣妾是真心想让皇上您治好病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臣妾又何必还藏着掖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裴映雪又道。

说到这里,她反倒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对她无从下手。

她说得没错。要是真想敷衍他,她随便请来一个大夫走走过场也就够了。现在这位神医把完脉就能直接说出他的症状,可见是个有真材实料的。而且他还能就这个药的来源侃侃而谈,一点都不似作假,就更增了几分可信度。

这个神医,早在裴映雪对他提起时,他就已经派人去察验过了,确定是南边赫赫有名的神医。这位神医人品极佳,从不欺善怕恶,那么这种伙同皇后行骗的事他肯定也不会做。

这样说起来,她手里事真没有药?

皇帝很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却也不得不接受。

“那,那个游方的和尚你还记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到最后,他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不记得了。”裴映雪回答得铿锵有力,“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臣妾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皇帝又一口老血涌出来,差点没被活活气晕死在她跟前。

“既然如此,那朕知道了!”板起脸冷冰冰的丢下这一句,他转身走人。

目送他离去,裴映雪也连忙拍拍胸口,心里庆幸不已。

幸好幸好,这位神医果真有几把刷子,居然还真瞧出点端倪来了。不然,皇帝今天还指不定怎么看她呢!虽然,现在瞧出问题了那位对她的态度也没见多好。但至少这件事眼看有点眉目了不是吗?这真是一件好事。

要是真能治好皇帝这个毛病,她也就不欠他了。再等他生下儿子,抚养长大,她的一大任务完成,便能借病出宫修养。虽然只是从皇宫这个牢笼换了另外一个牢笼,但至少不用再在这个地方被人乱折腾,一个人远离京城,清清静静的过完一辈子,也不错了。再等凤鸣长成,嫁个好人家,她这一辈子也算是了无遗憾了。虽然……这么想的时候,她心口觉得有几分空落落的,心底还有几分不甘在跳跃。

原本,她是可以过上截然不同的幸福又充实的日子的。

“娘娘。”耳边传来素锦的轻唤。

裴映雪回过头。“怎么了?”

身为裴映雪身边的第一得意人,素锦这些日子跟着她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当然也包括裴映雪一年前给皇帝下药导致他不举这样的震撼大事。这些话自然不用两位主子说,但平时听这两位说的话,再稍稍用点脑子,她就能推敲出个八、九不离十来。一开始知道的时候,她差点都吓傻了!

现在看着皇后娘娘还跟没事人似的在皇上跟前走来走去,异常热心的帮他找大夫看病,她心里也觉得怪怪的。

“娘娘您手头真的没有解药了吗?那原本的药也没有吗?”她忍不住小声问。

果然,就连这个丫头都不相信她。裴映雪在心里无奈低叹。

其实有时候她自己把这事从头到尾捋一遍,她也觉得蛮不可思议的。皇帝不举的药是她下的,现在治病的大夫也是她找来的。要是这个事情的主角不是她,她都觉得这个人脑子有毛病!折腾来折腾去,最终折腾到的还是自己,而且也半点不讨好,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自找麻烦吗?

但是现在,就算摆在眼前的是天大的麻烦,她也只能咬牙认了!

“我真没有。”她无力摇头,“当时那件事,我是一时情急,稀里糊涂的就干了。其实到现在我也后悔得不行。”

能不后悔吗?要是没给皇帝下药的话,说不定现在他儿子都好几个了。这样皇帝也不至于恨她入骨,那么她再趁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把皇后的位置让给皇帝看中的皇子的母妃,自己说不定早就能过上宁静安稳的日子了!

所以说,一切都怪那个女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明明一开始就是她做错了事,那么认了不就行了吗?都要寻死了,临死前却还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到头来却是害苦了她!明明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到头来却还要背这么大一个黑锅,她冤枉啊!

“阿嚏!阿嚏!”

在裴映雪心里大骂的时候,远在凤翔王朝南边一座庵堂内,正蹲在简陋的院子里拿着树枝练字的少女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抬起破旧的袖子擦擦鼻子,抬眼看看远方灰蒙蒙的天,唇角又挑起一抹浅浅的笑。

吱呀——

一声刺耳的门响,一个瘦骨伶仃的十二三岁小丫头提着一只巨大的食盒摇摇摆摆的走进来了。

听到她打喷嚏的声音,小丫头赶紧放下食盒,快步跑进房

间里拿出一件打了不少补丁的披风给她披在身上:“小姐你怎么又不听劝跑出来吹风了?你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好利索,眼看又要入冬了,你要是着凉了又病倒了怎么办?”

“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分寸,不用你多说。”少女不耐烦的打断她,一手摸了把已经洗得发白起毛边的披风,眉头不悦皱起,“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清楚了没有?”

“小姐放心,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就在对面山头上的太平庵里头的确住着一位贵人。虽然她一直掩饰身份,深居简出,但奴婢这些天一直和下山采买的姐姐们套话,确定这位贵人身份不俗,似乎是从洛阳城过来修行的。上个月奴婢还看到有人浩浩荡荡的牵着好几十辆马车来给她们送东西呢!那么大的马车,都崭新崭新的,远远都能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听那边的姐姐说,光是那马车都是用什么木头做的来着……”

“黄花梨。”少女道。

“对对对,就是黄花梨!”小丫头连忙点头,“小姐你真聪明!”

少女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好称道的?这等东西,都是我以前挑剩下的。”

“咦,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少女扔开树枝,“回头你有机会再去打探打探,弄清楚哪位贵人的日常作息时间。尤其是什么时候出门走动,知道吗?”

“嗯,奴婢记住了。”小丫头赶紧点头,又吃力的把食盒提到桌子上,“小姐,你饿了吧,咱们吃饭吧!”

少女点点头。“的确是饿了。”

小丫头便打开食盒,取出里头一碗糙米饭,一碟清水煮白菘,一碟蒸豆腐,还有一罐子清水,一一摆在桌上。

少女见到这一成不变、没有半点油腥的菜色,刚拿上手的筷子又啪的一声放下了。

小丫头见状急得不行。“小姐你身子还没好呢,可千万不能不吃东西啊!这些东西是简单了些,可吃了好歹也比不吃要好。你先忍忍,眼看就是年关。等到过年的时候,府上一定会接你回去吃团圆饭。到时候,好吃的东西就多了,你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你当我傻子吗?他们既然把我扔到这山上来自生自灭,那就已经是抛弃我了。就算回去,我最多也就能捡捡她们吃剩下的东西填填肚子。还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可没这个脸面!”少女冷哼。

小丫头脸儿一白,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少女自嘲了一通,却又捡起了筷子。“不过你说得也对,我身子本来就弱,要是再不吃饭,只怕又要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可不能什么都没做就死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些东西再难吃好歹也能填饱肚子。先凑合着吃吧,等以后条件好了,自然有我想吃什么就能点什么的时候!”

小丫头虽然听不大懂她这话什么意思,但只要她肯吃饭,她就高兴了,赶紧捧起罐子给她倒了一碗水。

“小姐,这是奴婢去对面打来的山泉水,你不是说特别清甜好喝的吗?这一碗你先喝着,剩下的奴婢再拣点柴火煮沸了,你今天再慢慢喝。”

少女满意点头,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环,你真是个好丫头。你放心,等以后我飞黄腾达了,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你就等着跟着我吃香喝辣吧!”

“好啊好啊,等明年小姐你嫁给陈少爷,奴婢就能跟着你吃香喝辣了!”小丫头兴冲冲的直点头。

然而听她提起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少女眼中又闪过一丝鄙夷。

这一幕只是一座荒山上一个破旧的尼姑庵里发生的一件小事,并不为外人所知。

与此同时,在洛阳城的徐府内,徐明轩听小厮禀报了一番打听来的事情,便点点头,挥手叫他退下了。

前几天陈绮罗的棺椁已经下葬了。府内悲伤的气氛已经淡了许多,只是他的院子里里外外还挂满了白幡,一眼看去便令人心生苍凉之感。

现在的他还在假期。因为妻子新丧,他也没有出外走动,只关起门来,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拿着毛笔涂涂画画,日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咚咚咚

外面门扉突然被人敲响,他的动作一顿,连忙将跟前的画轴卷起来放好,才抬头问道:“谁呀?”

“阿轩,是我。”徐夫人的声音从外传来。

徐明轩连忙从炕上下来,穿上木屐过去将房门打开,恭敬行礼:“母亲怎么突然来了?”

“天冷了,我担心你这里冷,所以特地来看看。”徐夫人说着,母子俩相携走进来。

在炕上坐下,徐夫人环视这里一周,便拉下脸来:“我一直听说没了妻子的人日子难过,以前还不信,现在看到你这里,我才是真信了。我可怜的儿,好好的绮罗怎么就走了?留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可该怎么过啊!”

“娘,事情没这么严重。儿子只是喜欢清静,所以才把人都给遣了出去,自己一个人乐得自在。”徐明轩连忙送上帕子,脸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抹微笑,“而且这房里虽然人少,但该有的一样都不缺。您看,被褥,火盆,都齐备着呢,我一点都不冷。”

徐夫人接过帕子擦擦眼泪,便斜他一眼:“你的身子不冷我自然知道,可是你的心呢?早年你和绮罗感情好,又生怕她伤心动怒不肯纳妾,我也都随你了。可是现在,她都已经去了,你身边空荡荡的,一直没个人伺候可不行。我最近几天搜集了一些门当户对的闺秀的画像,你来看看,要是有合意的就告诉我,我先帮你留意着。一年后,咱们就上门提亲去!”

嘴上这么说着,她的贴身丫鬟就已经捧上来一大捧画像。

徐明轩看着瞬间将炕上小桌淹没的画像哭笑不得。 “娘,绮罗才刚过世不过月余,孩儿没有

心思想这些。”

“你以为我想想吗?可是绮罗临终前再三求过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给你找个好姑娘好生伺候你。这是她的遗愿,难道你也不肯让她在九泉之下安心吗?”徐夫人不悦道。

死者为大。徐夫人搬出陈绮罗,徐明轩就无法在拒绝了。不过他也不会就这样顺从了就是。“绮罗的心意孩儿明白。可是照例孩儿也要等过了她的一年忌辰才能再娶。这还有十个月呢,时间还早,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好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徐夫人闻言也不多和他争执,只摆摆手,两个杏眼桃腮的丫鬟立马从旁走出来站在他跟前。

“虽说一年内不能续弦,可你身边没人照料着不行。珍儿珠儿是跟了我多年的丫头,又温柔又体贴,照顾人无微不至。现在我就把她们都给你,从今往后就让她们俩伺候你的饮食起居。等明年新娘子进门,你再给她们抬了名分就行。”

“娘……”听着徐夫人的话,徐明轩现在真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孩儿不需要侍妾。孩儿现在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徐夫人立马摇头,苦口婆心的劝:“那怎么行?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可以?阿轩你乖,娘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一个人或许是觉得没事,可是再等十天半个月的,你就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了。你就听娘的话,把她们俩留在身边,嗯?”

“孩儿知道娘是一片好心,可是真不用。”不管徐夫人怎么说,徐明轩就是摇头婉拒。

徐夫人劝了又劝,奈何他就是不松口。最终,她便沉下脸。

“你们都出去。”她道。虽然没有看谁,但丫鬟们都识相的退出屋子去,给他们关上门。

徐夫人才又抬起头看着儿子:“阿轩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阿雪?”

徐明轩脸上笑意微僵。“娘你乱说什么?她现在都已经是皇后了,你这话要是给别人听到,咱们母子俩可都要活不了了!”

“现在这里不是只有咱们母子两个吗?你有什么好怕的?”徐夫人没好气的道,“在自己家里,要是都不能畅所欲言,我这个当家主母就真是白做了!你也别和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就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和她再续前缘?”

“娘……”徐明轩叫着。

“你少想蒙混过关!你说,你到底是还是不是?”

徐明轩便闭唇不语。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徐夫人脑袋一昏,差点从炕上栽倒下去。

“娘!”徐明轩连忙扶住她,徐夫人却反手推开他,“你这个孽障!你是要气死我吗你?”

“儿子不敢。”徐明轩低头道。

徐夫人气得直接拿手指戳他的额头。“你还说你不敢!从小到大,你们兄弟几个里头就属你最听话。你为数不多的几次违逆我都是因为她!以前你们小,感情也好,她也确实娇憨可爱,我也就认了。可是后来,她贪慕荣华富贵,抛却和你的多年情谊嫁入皇家,我就已经不认她这个外甥女了!你爹、你哥哥、你姨妈你姨夫,还有你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也早已经和她断绝关系。也就你傻,小时候被她利用,现在依然为了她出生入死。结果呢?她当上皇后,也没见对你好到哪里去,你依然在外头九死一生,上次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在了堤坝上!就连绮罗,也是因为她……要不是她那天巴巴的跑过来和绮罗大闹一场,说不定绮罗现在还在呢!”

“这个和她没关系。”徐明轩立马便道。

徐夫人双眼瞪得溜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帮她说话?她到底会什么法术,怎么就把你没迷到这个地步?阿轩,你醒醒好吗?她已经是皇后了,这辈子都要在后宫里过,你们早已经不可能了。你就乖乖听娘的话,再选一个名门淑女,好好的过你的日子行吗?”

“娘,我说了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没有要求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徐明轩淡声道。

“什么自愿不自愿?要不是她一直迷惑你,你会这些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除了你,她还勾搭了不知道多少人。结果那些人都已经清醒了,可为什么偏偏你就……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天你还把林神医也给送进宫去了!你说是请神医回来给绮罗治病,其实这根本就是个幌子,你实际上就是为她请的吧?”徐夫人气咻咻的道。

每当她说中了,徐明轩就不说话了。

徐夫人简直,又悲从中来,眼泪又掉下来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逆子?早知道你长大后会变成这样,我还不如一开始生下来就把你给掐死,也免得你像这样犯浑!”

徐明轩见状,也不敢再顶撞母亲,便小声道:“娘你真的想岔了。当年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这里头有许多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以后一切平息下来,孩儿一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您。”

“我管它什么岔不岔的?我只知道,当初她不顾裴徐两家默认的婚约另嫁他人,这就是她不对!现在她都是皇后了,却还抓着你不放,分明就是不守妇道。她要是还知羞,赶紧放开你,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大家相安无事。可是,她要是还抓着你不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徐夫人冷声道,再狠狠瞪他一眼,“还有你!你也别指望再在我跟前蒙混过关。珍儿珠儿你必须给我收了!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有个一儿半女怎么行?三年内,你必须给我生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出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异常豪气的丢下这番话,也不等他的回应,徐夫人便跳下炕,扬长而去。

“娘!”

徐明轩无奈低叫。再回头看看两个垂首侍立的丫鬟,无奈苦笑一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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