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柔，遥远的天边陷入黑暗。
鲸之港中升起了篝火，拿回记忆的海盗们喝醉了酒，一边怒骂一边谈论着往事。
这样的经历很奇妙，感觉像是同时活了两辈子一样，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
威尔康也混在其中，他被海盗们簇拥着，脖子上戴着花环，脸上满是笑容。
篝火温暖的光芒同样映照在了白船上，几道靠着栏杆的身影吹着晚风，小声聊天。
“萨尔好像被吓得够呛。”王锦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把饭吃鼻孔里去三次。要不是我提醒他估计都呛死了。”雷纳德哈哈笑着，“不过也是活该，这种事还藏着掖着干什么？咱们又不能把他卖了。”
“谨慎点不是坏事，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古德里安把脸埋进缠在脖子上的头发中，“那名船长有些特殊手段，只要你谈论他，他就有概率感知到你的存在。”
“嘘。”王锦在嘴边竖起手指，示意他把话说到这里就好。
“说不定能得到些帮助，这是好事。”理查德夹着小提琴包，把今天钓上来的鱼倒回水中。
“嗯。”王锦点点头。
他始终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鲸之港给他带来了很多东西，财富，同班，白船，以及在幽海上最为珍贵的声望。
可惜，树大招风。
籍籍无名的冒险家，在短短一个月内成为了排名第五的船长。
排在他头顶的只有幽海皇帝，烈阳，飞行荷兰人，以及粉蝰艾萨克。
到了这种层次，已经没什么人会单纯为了悬赏金对他出手了。
会对他出手的，除了跟阿丽莎有死仇以外，只可能是因为“兴趣”。
王锦担心的，是那沉寂了许久的黑船，以及那位被称为皇帝的船长。
如果他真的一时兴起，想来试探试探自己这个后起之秀…
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行了，想太多也没意义，倒不如好好考虑下一步该去哪。”古德里安打了个哈欠，“女神在召唤我了，晚安哥几个。”
“他是个自来熟啊…”理查德笑笑，“二位也早些休息，尤其是你，冒险家阁下。”
红裙大哥拎起钓鱼竿，转身回了卧室。
“哈…理查德说的有道理。”雷纳德搂过王锦脖子，来回晃了晃，“你睡了这么久，怎么还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是吗？”王锦打了个哈欠。
恐惧神国中，感知时间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不眠不休，并且维持着高强度的厮杀，换成正常人早就已经疯了。
王锦不知道自己是凭借什么扛住的，或许是磅礴的灵感，或许是不想看到悲剧的执念，亦或许，是平时习惯了高强度思考，在那种情况下反而能撑得住。
当然，不管因为什么，他也确实到极限了。
哪怕连续睡了几天，精神依旧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
“大概是因为…卡特琳娜吧。”王锦叹了口气，给出了答案。
“…”雷纳德松开王锦的脖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怪不得…我看到她搬进你船舱了。”
“嗯，这就是我的最终目的。”王锦点点头，“能够达成目标，我很开心。”
雷纳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不会真是吧？
雷纳德向后退了两步，打开手机，在草稿箱里编辑好了问题。
【我哥们儿可能是个变态，该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你在干什么？”王锦看了看雷纳德。
“没，没什么。”壮汉叹了口气，把打出来的字都删掉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他还是相信王锦不是变态的…大概。
问题是…女人缘好也该有个限度吧？
相比之下，为什么自己现在都找不到伴？
“喂！那边的大个子！要不要陪姐姐喝杯酒？”远处的海盗对船上挥了挥手。
“没空！要撸铁！”
雷纳德大声吼了回去，继续摸着下巴，皱眉思索。
为什么呢？
女人缘…不，王锦身边那些应该算女人吗？好像没有几个够年龄，也没有几个…嗯…人。
雷纳德望着漆黑的夜空，嘀嘀咕咕。
王锦一脸古怪地看着雷纳德，不知道这货哪根筋搭错了。
猛然间，壮汉扭过头看着王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是不是惹到月老了？那个老登想用红线把你勒死。”
“还有丘比特，这丫的天天用箭扎你，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回头…”
“行了行了…你要真睡不着就去海里游两圈。”王锦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哈。”雷纳德笑笑，双手抱在胸前，靠住一旁的栏杆。
“说真的，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没了威尔康这个战斗力，我们对上粉蝰那伙人还是有点悬乎。”
“毕竟有那个叫奇克的…让他再来两箭，白船倒是能抗住，其他船基本就废了。”
“加固船只确实是首要目标。”王锦点点头，“我从鲸之港拿了不少材料，还有阿丽莎，她因祸得福，学到了很多离谱的东西。”
“嗯…”雷纳德摸了摸下巴，“所以呢？”
“所以，”王锦拿出几张温泉招待券，“我们下一站去格陵兰岛泡温泉。”
“…啊？”
“你没听错。”王锦把招待券分给他一张。
“格陵兰岛是个好地方，阿丽莎能在那里修船，我们能补充些生存物资。”
“除此之外…你觉得追逐战和守城战，我们和粉蝰打哪种胜算更大？”
雷纳德挠了挠后脑勺，“嗯，确实，等着他们来更好一点。”
这样能削弱奇克的远程优势，只要用提前进行的准备守住第一波，就可以进行反打。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原因。”王锦伸了个懒腰，“你不觉得已经好久没看过太阳了吗？”
“…也行吧，正好把莲和雪女的基因检测做了。”雷纳德伸手拍打着王锦的肩膀，“好兄弟就应该一起泡温泉啊，我还挺期待的。”
王锦沉默下来，面色复杂地看着雷纳德。
“…你想跟那些小姑娘一起泡？嗯？”雷纳德那张大脸迅速靠近，他微笑着，把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
这样啊，王锦果然是个变态。
真该死啊…
“老师，你看到我的泳…啊，抱歉！”塔莉垭捂住眼睛站在原地，悄悄从手指缝往外看。
居然…不，应该说，果然吗…
雷纳德前辈也是对手之一，真是…劲敌啊。
“泳…！泳什么？你们玩的这么花吗？”雷纳德疯狂摇晃着王锦，“你他妈真该死啊！”
“老师！老师的脖子好像断了！”
——
晚饭后的闹腾结束了，王锦揉着脖子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幽海鲸依旧顶着船队前进，速度是他们自己航行的二倍。
距离分别还有一两天，这段顺风车王锦搭的很舒服。
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王锦在玄关处换好拖鞋，走进客厅。
他逐渐习惯船上的生活了，虽然偶尔还是有点晕，但起码不会再吐出来。
或许是太久没回到这里了，王锦突然觉得自己的船舱多了几分温馨的感觉，就连空气都异常清新。
“回来了？”卡特琳娜在沙发边上挥了挥手，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她之后，王锦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并非错觉，这里确实整洁了不少。
大姐头帮忙收拾了屋子。
“嗯。”王锦走到沙发旁边，把靠背放了下去。
这样一来，沙发就成了柔软的大床。
“被褥…我记得还有套新的。”王锦转身走进卧室，帮她铺好了床。
卡特琳娜吓了一跳，她向后退了两步，握紧手上那破破烂烂的毯子。
“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吗？我也有几件，等会儿给你看看。”王锦接过毯子，把它也铺在了沙发上。
“沙发很软吧？我第一次坐下去也吓了一跳。”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余，示意卡特琳娜坐下。
“我平时总是想不起来打扫屋子，真是帮大忙了。”
少年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卡特琳娜有些僵硬的肩膀。
“被照顾的感觉真好呢，麻烦你了，大姐头。”
卡特琳娜愣了几秒。
她在王锦回来之前想了很多。
这间屋子太好看了，跟原本那破破烂烂的家比起来，简直像是宫殿。
沙发也是她没见过的高档货，软的像是花圃一样。
卡特琳娜只是偷偷坐了一下，便迅速起身，站在了旁边。
鲸之港以外的世界，跟卡特琳娜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跟这里格格不入，就连睡地板都好像配不上。
那条自己带过来的，属于妈妈的毯子，卡特琳娜甚至不敢放上沙发。
有一瞬间，她担心王锦让她丢掉跟鲸之港有关的所有东西，去接受这样的，好到令人恐惧的生活。
可王锦没有。
他用很自然的方式维护了女孩脆弱的自尊心，给了她尊重，还有夸赞。
“照顾你…？”卡特琳娜捏了捏裙角。
“嗯。”王锦笑着点点头。
女孩直起身子，局促与胆怯逐渐消散，最后，彻底消失。
对啊，自己是来照顾小弟的。
如果是这样，就不用担心太多了。
他同样依赖着自己，这份关系仍然算得上平等。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照顾谁，但是…
真好呢。
卡特琳娜笑了起来。
她用力握住王锦的手。
“那就交给我吧！你这不会做家务的笨蛋小弟！”
“拜托了！”王锦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
“嗯…睡觉睡觉…”小狐狸蠕动着爬上了床，蜷缩在王锦胸口，不再动弹。
“你是在假装睡迷糊了吗？”王锦无奈地笑笑，把被子拉上来，盖在她身上。
“我睡着了哦。”小狐狸哼哼唧唧，对着王锦脸颊啃了两口。
“是太久没见了吗？”王锦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思考一阵，试探着开口。
“我也想你。”
“…说，说什么呢，真是个…傻仔。”小狐狸缩成一团，迅速变成了粉色。
“不是睡着了吗？”王锦在她耳边小声说。
“就是睡着了！睡着了！”
“好好…”王锦捏了捏她的尾巴，“要开着小夜灯睡觉吗？”
“…嗯。”
“那晚安。”王锦闭上眼睛。
几分钟的沉默过去，他的脸颊被轻轻亲了一下。
狐狸变成了女孩，她靠住王锦肩膀，悄悄看着对方逐渐平稳的呼吸。
“…我很想你，傻仔。”
“知道。”
“诶…！？”
“已经睡着了哦。”
“你…你竟敢用我的魔法对付我…看招！阿瓦达啃大瓜！”
“轻…轻点！别真啃啊！”
由于跟恼羞成怒的小狐狸打过一架之后，又各自来了碗泡面当夜宵。
原本打算早点休息的王锦，睡得很晚。
——
“王锦！王锦——快醒醒！！”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王锦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没好气地走到门口。
“王锦是谁？你大清早敲我的门干什么？”
“先别管这个！”莲一把拽住王锦，带着他快步冲进自己的卧室，满脸焦急地指着那两只小猫。
“它们怎么不吃饭啊？一天一夜了！”
“你没给人家放筷子吧。”
“说的也是…什么啊！”莲扯住王锦衣领，牙关紧咬，“我认真的！”
“它们太小了，只能喝牛奶。”王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昨天不是偷了很多人的牛奶吗？”
“是啊，”莲拉开浴室帘子，露出浴缸，“它们不喝。”
“…”王锦沉默下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满满一浴缸的牛奶，反过来扯住莲的衣领。
“这你让人家怎么喝啊！用勺子！用勺子喂啊混蛋！”
“可是…可是它们不动了…”
“在睡觉。”
“经常会发抖，用毯子裹住都不行。”
“小猫会这样，因为不太熟悉环境，有点害怕。”
“会咕噜咕噜地叫。”
“正常的，不用担心。”
“这样吗？”莲终于松了口气，他缓缓松开拽住王锦领子的手，“那真是…太好了。”
“要我去借只大猫过来吗？有熟悉的同类味道，它们或许会好受点。”
“…如果你方便的话。”莲点点头。
望着王锦走到门口，他才轻咳两声，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不用谢。”王锦摆摆手。
“谁…谁要谢你了啊混蛋！快从我的房间离开！去去，去！”莲拼命做着驱赶的手势，把王锦推了出去。
——
“啊…”王锦打着哈欠坐在船边，把鱼竿架了上去。
高速行进的状态下其实钓不上来什么东西，他只是习惯这样做。
“嘤嘤嘤。”小黑和镜鬼来回蹭着王锦的裤腿，王锦摸了摸下巴，转身去远处又拿了两柄鱼竿，也架了上去。
鲸之港这段时间没带上他们，小黑镜鬼一直很担心。
把身子靠在躺椅上，王锦晃了两下，从怀里拿出那本书。
暗红色的封面上画着晦涩难懂的符号，仔细看看，还能发现那些符号似乎一直在变化。
禁忌之书。
这东西似乎并没有固定形态，它可以是书本，可以是卷轴，可以是石板，还可以是任何一种信息的载体。
要不要用一下呢？
王锦眯起眼睛。
这东西能够提升族群智力，可惜没办法对人类使用，否则就会像是决战中那些执法者一样，脑袋被炸的稀碎。
至于培养一堆小动物…
回想起那些长着动物脑袋的大只佬，王锦艰难地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
幸运的是，这东西似乎并不只一种用途。
王锦记得主教从中获取了不少知识与能力，那么，自己应该也能做到。
周围足够安全吗？
王锦回头看了看，趴在了望塔上的柳德米拉怯怯地打了招呼。
垃圾桶晃了两下，红桃似乎也在。
莲正在跟那两只小奶猫斗智斗勇，现在没空捣乱。
那么——
王锦缓缓翻开书。
噗呲。
书中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王锦的手指，又将溢出的鲜血迅速吸收干净。
哗啦啦！！！
书页在空中飞快翻动，王锦能感受到自己的灵感被迅速抽走，诡异的污染伴随着若隐若现的字符在空气中扩散，链接，形成巨大的六芒星。
“等等…这是…”王锦的眸子缩了缩。
六芒星，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硫磺的味道越来越重，带着火星的石块从六芒星正中飞出，落在地上。
指尖的伤口闪烁着红光，王锦的血液正在飞快流逝。
紧接着，六芒星中伸出了一只黑色的山羊蹄子。
再之后是红色的尖尾巴，尾巴末端是心形的尖刺。
周围的温度正在飞速升高，无数书页将王锦和六芒星包裹在内，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哒，哒。
蹄子落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那双蹄子迅速扭曲变形，成了精致的黑色小皮鞋。
皮鞋上方是过了膝盖的黑色长裙，腰间被红色的皮带扎住，显出玲珑的曲线。
上身的布料并不少，甚至是算得上厚重的，十分得体的小西服。
不过后背的位置还是探出了两只蝙蝠般的翅膀。
再往上看，目光会瞬间被那双闪烁着淡淡微光的红色短角吸引。
“咳…咳！呸呸呸！你这人怎么回事！”
从六芒星中走出的恶魔拼命吐着口水，一脸嫌弃地看着王锦。
“全都是污染…也太难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