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兴瑶拿着纸甲找到陆川的时候，陆川先是为阿淼遇险捏了把汗。
然后再看那副纸甲，竟然只砍进去了一半。
根据郑兴瑶的描述，当时她被阿淼的叫声吓了一跳，所以这几乎是她的全力一击了。
要知道，她当时拿的可是陆川亲手炼制的宝刀，可以轻易击穿官军穿着的制式铁甲！
反观纸甲呢？不光粗制滥造，甚至连胶水都还没有干透，防护能力显然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陆川当即决定：“将此纸甲作为我们内部的正式装备，立刻量产！”
正在此时，杨素站在门外，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师，我回来了。”
陆川回头一看：“杨素！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这段时间有什么消息带给我吗？”
杨素兴奋地说：“老师就是这全天下最令人惊奇的消息了，难道还有什么比引动天雷更引得天下注目的大事吗？”
陆川闻言，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又问：“让你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嗨！”杨素扭过头，他用力地叹息一声说：“我曾自以为杨家是世间清流，可调查下来看……说来惭愧，我都感觉无颜面见老师了。”
陆川让杨素坐下：“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慢慢说说看吧。”
杨素开始把他这段时间所查到的内容跟陆川做了汇报，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杨敷。
杨敷和杨素同属冯翊杨家，只不过亲戚关系比较远，都快要出五服了。
杨素原本对杨敷的印象还算不错，可惜的是：他在天罡城战役中的表现实在是太跌份了。
整个战役中，数杨敷的官职最高，却是出力最少，甚至还帮了不少倒忙。可到头来，他获得的功劳和封赏却是最大的。
本以为杨敷得了便宜能卖乖些，可谁知道，此人竟然得寸进尺，不光四处宣扬是他自己制作了排驽，甚至连净化乌金石这种微末功劳都不肯放过。
对于此人的行径，陆川早已看透了，现在再听到这些内容，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
“还有吗？”
杨素接着说：“杨敷的做法无疑是个小人，甚至可以说是窃贼也不为过。但是另外还有一些人，他们做的事简直是厚颜无耻了。”
青州府有四大世家，分别是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
平卢柳家虽然也有些名望，但和四大世家相比，无论是财富还是地位，远不能等量齐观。
最主要的一点：这四大世家几乎完全掌握了青州府各中小世家的命脉产业，如果谁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给你掐掉。
而在这四大家族之上，他们的命运其实也被更强大的世家所掌控着。
冯翊杨氏、代郡宇文氏、魏郡王氏、将陵崔氏、范阳卢氏，这几家就是这样顶级的存在。
要成为这种顶级，有几个必要的条件：
一，至少要有三名直系子弟和十名附庸家族的人有资格入甘露殿参加朝会。
二，本家至少有一个人担任正一品官，最好能位列三台。
三，在各州各府都要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和附庸世家。
其中，一二条和第三条又是互为表里关系。
他们就是通过对大中型世家的掌握，直接或间接地将权利的触手伸到全大贞王朝的每一个角落。不光是为了攫取利益，更重要的是必须打压其他想要冒头的人。
比如在这青州府内，崔妄零能够博陵崔氏众多子弟中崭露头角，其实就是冯翊杨氏在暗中主导的，为的就是分化掉他们的一部分力量。
这么做的目的不光是为了作为控制青州府的抓手，其实也是在打击将陵崔氏的势力。
对于这一点，博陵崔氏的内部其实心知肚明，为了防止家族力量被分裂，他们也做了很多努力。只不过他们动不了杨家，所以只能对崔妄零下手。
杀掉崔幼直，只不过是众多手段中的一条而已。好在这件事被陆川以巧妙的方式抹平，不仅间接避免了崔氏的分裂，还意外地让崔妄零的能量被开发了出来。
如果说这些事还算光明正大的话，那么另外一些事就是见不得光的了。
比如当初差点把陆川整破产的黑龙帮，表面上看是郑黎的阴谋，可其实，郑氏在荥阳和渠丘的两个分支，背后是分别是宇文氏和卢氏。
不止是这些，哪怕是山里自立为王的土匪，其实也会和世家合作，比如柳金就曾经雇佣红石屯袭击了柳无忧。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只限于合作而已，是绝不可能再往深层发展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杨素的眼中难掩失望之情：“我自小读圣贤书，从没想过自己的家人竟然都在背地里做这种事。要知道，其中可不乏让我非常尊敬的长辈啊！”
陆川问：“你以前看不到这些，是因为你心中有光明。现在我让你看到了世界的真实，你心中的光明湮灭了吗？”
杨素犹豫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陆川：“现在，老师就是我心中的光明。我愿意一生追随在老师的身后，即学习您的技艺和学识，也学习您修持内心的方法。”
“你说的不对。”陆川摇摇头：“如果有一天，我也变了，那该怎么办？”
“这……”杨素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陆川猛然一问，竟不知如何回答。
此时阿淼跑了进来：“姐，能把铠甲还给我了吗？”
郑兴瑶连忙把阿淼拉到一边，告诫说：“姐夫在谈正事，不许捣乱！”
陆川笑了，示意杨素看看旁边的阿淼、菜菜、雪兔：“现在，你看到光明了吗？”
杨素还是没搞懂：“老师的意思是，我的光明是这些孩子吗？”
陆川点头：“对，就是这些纯洁无暇的孩子。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块璞玉，全凭工匠的雕琢，把他们变成了不同的样子。如果你的心中存在着光明，就来做好这个工匠，好好地雕刻这些孩子们吧。”
杨素的眼中燃起了光芒，旋即又暗淡了几分：“他们不过是穷人家的孩子，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如老师这般雄才大略，又有泼天的功劳，尚且被困于此地，这些孩子将来又能怎么样呢？”
陆川走到杨素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又问了一个问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后，他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刚才的我产生了一丝怠惰，险些忘了自己的初心。我要做的是打破这片天的枷锁，让以后穷人家的孩子不必受到世家的压迫和欺凌；无论是农民还是工匠，要让每一个有德行、有才干的人都能够登堂入室！”
听到这里，杨素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鬼使神差地念出了这么一句话：“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陆川接了后面两句：“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