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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萨塞尔把她手腕捉住,提起匕首抵在学士指尖上,就这么刺了下去。
血渗了出来。
玛丽亚的嘴猛得张开，然后又竭力咬住、合拢，身体开始抽搐。椅子翻倒了,她在地毯上挣扎,姿势仿佛是一张被看不见的手拉满的弓 。她发出低沉的嘶嚎声.这种声音并不像她平时空灵的音色, 只能用 非人来形容。萨塞尔看了眼眉头直楚的米特奥拉, 把学土指尖的血滴弗掉。最终，玛丽亚像开始时一样突然平静下来，她勉强把自己撑起来,倚到墙边上,随后就失去了力量，瘫软地靠在那里。也像刚才一样,她空洞的目光盯着天花板，含糊不清地唱若一支语言不明但腔调很悲哀的歌，像是他过去在梦境迷道行走时那种长满眼睛的脑袋吟唱的乐曲。
“你觉得这算什么?"萨塞尔问。
“她似乎渴望鲜血，但似乎也很抗拒.非同一般的抗拒。 ”米特奥拉说，“也许这是某种病症或诅咒 .但是.我不太确定诅咒的方式和诅的源头.从刚才这状况看来. 她似乎恢复了片刻理性，她的本能呼唤她去寻觅鲜血，但理性却把这种渴望压了下来。等你拂去了
“也许是病症或识不过，也只是一 种无端的揣测。 ”萨塞尔蹲在女猎人一旁,端详她空洞的神情，“特别她还是外域的人，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倘若她和诅咒和外域有关，那这事就能暂且放放，但倘若她这情况和第二次毁灭的预兆有关,”米特奥拉照旧平静地说,看若倚靠在墙壁角落阴影处的玛丽亚， “那她就是一 个至关重要的观察点。”
“既然她这么渴望鲜血，那就给她喂，你觉得怎样 ?说不定能我们借此得到更可靠的结论。
米特奥拉摇摇头，转过脸来看着他:“萨塞尔 ，你还记得我们下的巴斯蒂棋吗?
“你提这个做什么?"
“规则已经变了.过去的一些想法将不再适用 ，你需要耐心观察新的形势。萨塞尔一头雾水,但也想不出该怎么接这句话。“这个结论是从哪儿来的 ?"于是他问道。
“想想吧，”米特奥拉说，“过去 ，从我们第一次交谈到凯里萨苏斯毁灭前的那段时日里,我去处理自己的事务时，都是你在暗处等待我你试图揣测我会怎么想，怎么做，以及会往哪走，
“是这样。
“现在轮到我等你了。
“你等我?
“你有赢过棋吗?"米特奥拉的思路转得太快，让他头雾水，也不知道该怎么作出合适的回应。
“我当然赢过。
“那和我下的时候呢?”
我和你下的时候从没赢过，不过总有一总有一天会赢吧。”
“我不觉得有那么一天,你永远都不可能下赢我。
“.为什么?”
“棋盘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本质，”米特奥拉平静地补充道，“我总是 会在两难的道德困境上陷入犹豫，但棋盘没有两难的抉择，所以我在棋局上的考虑是万无一 失的;至于你，萨塞尔, 你表面看起来太过计校得失, 实际上却太过冒进，每当看到棋局形势有不妙的兆头, 你就开始冒险，像是个乱丢石头的小孩。“但是.
“我会照看她，保证她能继续活着, 保证她不会疯得更彻底。”米特奥拉又结束了这个话题，“至于你的话 ，萨塞尔，你去把自己能找到的讯息都收集起来，整理成书面文件。在你给出大致可信的结论并交给我过目之前,我希望你不要随便做出尝试,免得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就是你等我的意思吗?'
“大致上是，”米特奥拉把女猎人搀扶起来,把她扶到软垫上，“除此之外 ，我会派人把居住着外域人类的城堡封闭起来，留待观察，免得出什么大事。 你和我之间的规则已经变了，其它的规则应该也都在改变, 这些外域人类也是, 灰精灵 我们必须要作出更多备了,我希望你也能作出更多准备。”
“那既然你说到准备，”萨塞尔问，“不列颇的领士你曾经去过吗 ?”
“准确地说,我是在不列颇生活过很长段时间 ，完整记录了这个勒斯尔边境国家的习俗和文化。怎么，你要我的建言?哪怕我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
萨塞尔摇摇头。"我需要的不只是建言 ，米特奥拉。我要去那里做的事情很多, 如果灰精灵的问题没得到顺利解决的话，也许还会更多。
“而你觉得你欠缺准备。”米特奥拉应答道，“那个不列颠国王的孩子也不足够吗 ?”
“她性格中包含的偏见太多了,我需要的不是偏见。
“也好，如果你几年后要去那地方的话，就找个地方召唤我吧， 我会同意的。由于米特奥拉说要暂时封闭城堡，由她负责观察和考量，萨塞尔便也没有去往居住外域人类的地方。他从浮空城离开，来到梦境迷道称作亚楠城的场所。这地方其实是一 座孤零零的岛屿,就像烛火阴燃在深更半夜的黑暗中- 样。虽然岛屿上有若像模像样的镇子和荒野，也有通往岛屿外的道路，但道路却是突兀断裂的，仿佛这座岛屿是一 个荒诞的戏剧布景，-场铺设齐全以供人冒险的剧幕。他站在断裂的道路旁,看了一阵岛外的暴风雨和海浪，随后在岛上游荡起来。
整座岛子的边缘都是花岗岩的，常边有陡峭的悬崖高悬在水面上 ，石头都是发黑的。树根无法丰固地扎进花岗岩上一层薄士里,树木却粗壮地莫名其妙。到处都是堂碑和生锈的栅栏,苔藓极其茂盛,好像是蜘蛛网-样，把许多人环抱粗的树木覆满，一 片片地挂在树干上。
似乎还是几年前.这附近遍地都是一团一 团肿的蛇堆，到处蠕动，屠杀一遍之后.又会很快重生出来，萨塞尔认为它们是梦中的异象。然而此时此刻,这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树木在睡眠,只有长着苔藓的悬崖上往下滴答着水珠， 好像一 滴滴眼泪。远方的雾很大, 无数嶙峋圣石和崎岖山丘在雾中泛白，好像是幻影。米特奥拉说的对， 规则的确变了。在这梦境迷道的孤岛，白夜像是胡德之路的黑昼，业已死去不知多少时代的外域幽灵无休无止的徘徊，一-它们好像是复活之后又第次死去，今后再也不会复活了。萨塞尔在这岛屿上走了很久,离开城堡很远了，最后甚至来到他最初遇见阿尔泰尔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洒满月光的墨绿色毒池。毒池已经涸，只有从河谷渗进来的海水汇成湖泊,影影绰绰地露出些微的蔚蓝色。湖水平滑如镜， 倒塌的墓碑山岩四下散落着，也是死一 般的寂静。这原本污秽又变得出奇神圣的荒野，给人的心灵带来一种非人世的寂静和荒芜。为了嘹望一下四周，他落到遇迹的高塔尖顶上。尖顶上悬垂着亚尔达拉干枯的死尸, 这巨大的怪物原本会像投影一样不断复生， 执政官总是来光顾此地，如今也彻底死去了。黑巫师几乎走遍了这个岛屿,最终来到曾经被他拆掉又如幻影般复归原状的城镇里,他看见在城镇广场的石台上，跪着- 个女性 ,是他熟的一 过去从来不会去往他处的人偶。她披着长裙的身影在如洗的月色映照下一 动不动，仿佛是用她跪着的那块石头雕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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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的脸上显露出注视若空荡荡城镇的疑惑.萨塞尔在人类的脸上从来没见到过这种神情。他觉得，此时此刻的寂静不仅来自空荡荡的城镇，也来自跪在此处祈祷的人偶. 也许是在祈祷?
“很久未见了.善良的巫师。”她说
“为什么又是善良的巫师了?”萨塞尔有些惊讶。
“是神让我称你为不善良的黑巫师，但对我来说，不管你们做过什么，或是要去做什么，你们总是善良的。
看来是奈亚拉托提普无聊的兴趣了， 萨塞尔想到。“那现在呢 ?而且，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神不再为我赋予意义了，过去的命令也再也没有意义了。我并不知晓为何我会处此处。只是失去了等候的场所，因而漫无目的地行走i记。 不过，这个地方都是荒地，没有人烟，也很久没有活着的人来过了一8 我只是偶尔才能看到从梦外面来到的旅人。
“我绕着这座岛走了很久,”萨塞尔继续说 ，“过去我所见过的活者的东西 ，现在青肖失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指这个神造的剧幕吗?”
“剧幕?你指这个梦境吗?它到底算什么?”
“最初的时日，这里是人们用梦境编织出的幻影，有些人在这里寻求拯救，有些人在这里寻求希望;后来，神来了，希望和拯救也便消失了，这里成为了永远重复的剧幕，我接待了- 个个神的旅人, 看着异乡来的人们逐渐化身为猎人, 留下，或者离开;再后来，来到了这个世界这里就被遇弃了，成为了您过去的所见的幽灵徘徊若的废墟 其实它早就该结束了,只是神觉得它该留下，所以它在继续存在若, 没有希望和拯救，就这样存在若
“是没有必要了，或者说 ,是规则变了, 因而神也无法继续维持它了吧。过去幽灵们都消失了，只剩下被困在这里的猎人们。我在这里，也是在等待自己的消
“你就这么要消失了?”
“这并不奇怪啊?毕竟，我虽是人造出的玩偶，可那也只是过的旅人们。倘若意义不再被赋予了，那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也许， 你能从哪里看到我的残骸吧,不是你眼前的幽灵，是我的
“要是你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消失，那我的问题该找谁问?"
负.责任原来是这样的词汇吗?"她似乎有些困惑，“不过, 我已经没有约束可言了，如果您想问什么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的问题多的不得了，恐怕-两年都谈不完。“嗯
“你消失起来倒是很痛快，但你能为你的记忆负责吗?”
“我能挽留你吗?"
人偶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果您的确如此期望的话,善良的巫师.我们就到过去神的旅人们醒来的地方去吧。自从猎人们编织的梦来到了你们的世界，那个地方就总是封闭者。你们总是从岛屿外的地方过来，而不是从剧幕的开场中醒来。他俩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已经生锈的破败栅栏后面是一座院落 ，院落里是坍塌的建筑废墟，但他跟着人偶走过时，却发现多了一道裂口，这道裂口里是一 个天然的净室，虽然四面墙绪是石头和断墙，但靠里的一面有小窗和门。进门后，室内陈设居然是完好的，木地板上有多干涸的血迹跟污泥.上面长满青苔，摆着许多缠满朋带的手术台，台子都胜锈泛红了，绷带也霉迹斑斑，几乎被腐蚀的一干二净。手术台尽头的阶梯通往狭窄的斗室，门已经垮了,可以看到倒塌的输液瓶和摆满瓶瓶罐错德的木柜台。
人偶停在斗室的手术台上，默默地把手放在上面。她似乎在表示祝福，安详而又亲切 ，似乎她已经这样祝福过了很多次。“这个手术台，就是神的旅人们醒来的地方,” 她说，“这里也是剧幕开场的地方.我在这里接待了很多、很多困于梦中的异乡人.为他们给予. 我看着他们逐渐成为猎人,有的离开了,有的发疯了,有的成了神的眷顾者。
“你知晓规则的变化在于何处吗?"萨塞尔问，他不太关心这个。
人偶回头看了看,将手离开手术台，它立刻风蚀倒塌了，散作遍地腐朽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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