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响了一会儿就告停歇，显然山顶上的预警小队已经全军覆没了。李国英大急，立即就想要赶回前营，陈永福连忙拉住他，说道：“二弟也不要太过着急，这黑灯瞎火的，鞑子即便是怕北崖突袭，人数也不会太多的，这个时候不如镇之以静，等天亮了再一举反击，将东虏杀干净！”
李国英闻言立即就从一开始的慌乱之中镇定下来，点点头说道：“东虏深夜突袭山顶，定然是有所图谋，所图非小，大哥也要小心！”
陈永福深以为然，立即吩咐尚在账下伺候的陈德去往前沿侦查警戒，然后又吩咐亲兵前来自己的坐骑，对李国英说道：“此去你的前营约莫有二十里山路，今日月光明亮，二弟且骑马去吧！”
李国英也不客气，骑上马就当先向南面山脚驰去，从山脚下马步行上山，等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好在头顶上没有新的声音传来。一直到山腰上的营部，见大营已经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手持弓弩、火铳的前营官兵在篝火中忽隐忽现，李国英这才放下心来。
进入大营，麾下几个连长都已经到齐，帐前还跪着三个逃兵，正是早晨李国英巡视山顶时见到过的，此刻看到，棉甲撕成一片一片的，头盔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浑身上下都是刮伤和割伤，冰雪寒风之中凄惨的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恐惧军法吓的。
吩咐将三个逃兵押进大帐，温暖如春的大帐让三个人好受多了，李国英又吩咐给他们一碗热乎饭，三个逃兵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最后相互对视一眼，顿时面如死灰，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
“俺们前营的规矩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走后你们的家人某自会好好照顾。”三人顿时嚎啕大哭。
当三大碗热气腾腾、混杂着几片马肉的菜粥端到三个人面前时，三人还是决然的端起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吃一边鼻涕眼泪流进了碗里。
“刚才，俺们在地窝子里取暖，轮番出去值守，轮到俺值守之时，就听到北崖下有动静，开始俺还以为是野狼出来觅食，后来动静越来越大，俺有些害怕就叫起了队正，还没有回头鞑子已经翻上来几个，虽说轻装却甚是彪悍，队正、俺还有大柱三人都打不过那领头的一个鞑子，俺胸口就是被他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就顺着山滚了下来，就晕了过去，醒过来俺就在这儿了！”
“哦？原来不是逃兵，只是滚落下来的。”李国英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士兵，从脸上到身上满是被树枝和山石刮破的痕迹，倒真的像是滚下山来的。
见总兵大人颇有饶恕之意，剩下的两个士兵也赶紧说道：“俺，俺也是滚落了下来！”
“究竟来了多少鞑子？”李国英没有管其他的，而是紧接着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了。也无需他们在说了，随着一阵凄厉的海螺声，就有亲卫进来报告，鞑子数百结阵而来。
李国英等一众军官出帐登高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山顶上人影绰绰正在列阵，显然鞑子已经不相等天亮就要开始进攻了。
“全军备战，准备迎敌！”李国英凝重的命令道。
“得令！”几个将领纷纷领命而去，按照之前的部署各自守御防线。中军官问道：“军门，这三个逃兵如何处置？”
“军门饶命，俺不是逃兵啊，俺是滚落下来的啊！”
“军门饶命，军门饶命！”
“军门，让俺们戴罪立功吧！”三人见李国英回头看来，立即大声告饶。
李国英冷笑一声：“丧失队正逃生，不管是逃下来的还是滚下来的，依军绿都当斩！待会儿将他们的人头挂在营前高处示众。”说完就匆匆向阵前行去。
“得令！”中军官回头狞笑一声，令一众亲卫将三人押到军前，大声喝令道：“此三人为山顶警戒的甲连三队官兵，刚刚鞑子攻顶，三队从队正以下全都死了，只有这三个孬种居然他娘的逃了，军门大人有令，斩首示众！”
随即，大刀闪过，三颗头颅落地，然后被挑在长枪上紧紧的绑在寨墙最高处，官兵抬眼可见。一众官兵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李国英走到寨墙前，就见东虏阵列已经到寨前不足五十丈，其实寨子本就离山顶不远，取的就是能够随时支援山顶之意，只是为了避风避寒这才选在了这处山坳之间。
“开火！”十数门佛朗机炮猛地喷射霰弹。原本各营就将红夷大炮和大部分的大将军炮留在了凤凰城下用于攻城，这里又山势陡峭，因此李国英干脆就将剩下的大小将军炮全都留在了当道下寨的陈永福，只在寨前布置了十余门轻便的佛朗机炮。
山上的东虏影影绰绰，顶着明军的炮火仍然在前进，不过佛朗机炮是子母铳设计，只需要更换子铳就能完成装弹，射击速度远远超过大小将军炮，只是因为密封性不好，威力和射程都不足，现在近距离发射霰弹倒是正合适。密集的弹雨之中，东虏可见到的不断有人倒下，剩下的人发一声喊，就蜂拥冲锋过来。
及至近处终于可以看到，隆冬天这群东虏连棉甲都没有穿
，不少人甚至只是一层单衣，想必是为了轻便攀爬山顶，为了抵御明军的火力，他们个个扛着树木临时做成的厚盾。冲到寨墙之前，东虏纷纷合身在盾牌之后，重重的撞在了寨墙上，然后被寨墙后戳出来的长枪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一撞、两撞、三撞，十数撞之后，单薄又简陋的寨墙就轰然倒塌。李国英看的真切，顿时心惊胆战，山上涌下来的东虏也不知道有多少，似是无穷无尽一般，居高临下的直冲下来，有如山洪一般倾泻而下。
“杀啊！”东虏就势越过寨墙杀进寨内，与寨内列阵的前营乱战作一团，这样一来李国英组织的佛朗机和火铳也就发挥不出力量，只能依靠长枪兵和刀盾兵与东虏肉搏。倒是东虏后阵上百人各寻高处，以强攻狙杀寨内的明军，尤其是见到亮盔明甲的明军军官，更是瞄着面门和脖颈射出致命的一箭。
“火铳兵后排列阵，朝鞑子弓箭手射击，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顶住鞑子突击。”李国英立即下令道。见到某处官兵惊慌失措，似有被鞑子突破的迹象，李国英又立即命令家丁营一队上前反突击。
在李国英的冷静指挥下，明军终于渐渐稳定住阵脚，顶住了东虏的进攻。随着天渐渐大亮，明军逐渐发现，山上进攻的东虏确如总兵大人说的那样，数量并不多，约莫只有五百之数。显然，东虏以为小股部队偷偷爬上北崖就能偷袭山上的明军，从而一战消灭前营，没想到如此隆冬寒冷天气里，明军还在山顶安排有岗哨，而且尚算是警觉，于是偷袭不成变成了强攻。
鞑子毕竟是轻装，基本未着铠甲，开始以血气之勇和过去二十年的积威还能占得上风，可是随着绝对优势的前营顶住了一开始的突击，东虏人数和装备上的劣势顿时开始显现出来，在与明军的混战之中越打越是吃亏。
由此明军渐渐军心大定，在各连长的指挥下，明军开始发动反击，刀盾手在前火铳兵在后，结阵缓缓而进，东虏只得缓缓后撤，随即在明军火铳兵的射击下伤亡惨重。
李国英正要率军反击，全歼这股东虏，就有塘骑来报，山侧有大股东虏来袭，约莫有数千之众，顿时让李国英大惊失色。在这无遮无挡的山上，对付千余东虏还能占据上风，这面对数千东虏如何能行。
将这里交给甲连连长负责，李国英亲自赶到西侧，果然就见漫山遍野的东虏踩着积雪向山上爬，不远处的官道上，东虏更是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有多少。李国英的心直往下沉，还真让自己说着了，东虏主力西去河套的路上又折返回来了。
眼见这里已无法在守，李国英立即命令全军撤往山脚阵地，与陈永福所部背靠背汇合。虽说丧失了山顶和山腰工事，被鞑子居高临下，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之前与东虏在山间血战连场，他早就知道鞑子山地步兵作战的厉害，无遮无挡又无后援的情况下，前营两千余众定然不是面前东虏的对手。
率领所部下山，命令各部赶紧加固山脚阵地，又赶紧派中军官去往尤世禄处禀报军情，请求紧急支援。李国英又赶紧赶到金州镇右营，得要将借过去的火炮拖回来。
刚刚一进右营，就听见寨前号角之声，随即右营战鼓大作，显然是寨前有强敌来袭。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东虏既然攻山，定然也会进攻当道下寨的右营。李国英又匆匆赶到阵前，找到了陈永福所在。
见大哥神情凝重的看着前方，李国英也顾不得无人招呼自己，自己爬上了巢车，顿时后背全是冷汗。只见寨前百余丈，数千鞑子整齐的列阵，连绵的铁甲在东升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排排的东虏一路往前排列都看不到头。
更让巢车上军官恐惧的是，一门门的大炮从东虏后阵被拖向前，看起来都是红夷大炮一级的大家伙啊。陈永福回头看了看李国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脸上全是凝重之色。
突然东虏阵中又有了动静，只见一队明黄铠甲的东虏拥簇着一人骑马立于远处的山岗之上，一面织金镶龙大纛异常醒目，这是，这是黄台吉亲至！李国英惊恐万状。
“万岁，万岁！”东虏阵中传来一阵阵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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