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加把劲儿，打垮这股子鞑子，我跟总兵大人请假，带大家一起回河南探亲，跟家人团聚。”一边扛着一把上了刺刀的火铳，李刚一边大声的说道，他的一口河南话引得乙连官兵们大声叫好。跟其他的明军差不多，督标营虽说兵员来自湖广、河南、山东和江北多个地方，但是每个连基本上都来自同一个州府，很多的连、队甚至都来自同一个县和同一个村，乡里乡亲，最是同气连枝，而挑选的军官又都是本乡本土的秀才举人，本就是乡里德高望重的俊秀人物，自然是能够如臂使指了。
自唐宋时期上千年的儒家教育，即便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间闲汉，也知道礼仪二字，婚丧嫁娶都得要以礼施行，否则就会让人笑话，谁操持礼，不就是乡间读过书的士绅吗。乡间械斗，理论官府，都是涉及身家的大事，何人主持，肯定是乡间读过书的士绅啊，不然见到官老爷，连句话都说不利索。自古以来，乡间的士绅大体都是良善的，维持乡梓礼仪，教化乡民礼仪，所以在相间的威望都是很高的。
同一连队来自同县同乡，都是知根知底的乡里乡亲，既然是乡亲，自然是要守望相助同舟共济，怎么能够临阵胆怯呢！正是有这样的心思，再加上督标营三年来的严格艰苦的训练和渗透到骨子里的纪律，让所有官兵无视那一颗颗的炮弹和炸弹，无视身边不时倒下的战友，只是机械的按照命令前进、射击、装弹、再前进。
“家乡还在遭着大灾，不过不要紧，恩相大人已经给你们每家每月送去了一石粮食，勒令地方官府照顾你们的家人，免去他们的劳役，你们只管放心打仗，打完这一仗，带着你们存着的军饷和粮食回乡探亲，顺便说个媳妇儿成个家！”李刚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吆喝着，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不时响起的爆炸声让他的话被切割的支离破碎，官兵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这些话，李刚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官兵们早就记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连长张张嘴，大家伙儿都知道他在说什么，就是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听着连长那若隐若现的话，大家伙儿的心沉静下来，眼前看着的是东虏是战场，心里面想的则是带着银子和粮食回乡之后父母亲高兴的样子，手里面则熟练的装弹和射击。
济尔哈朗总算是明白当日阿济格是怎么在有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被督标营击败的了，就当面的这两个营就打的自己狼狈不堪，这还是自己有一定的火力优势的情况下，真可以想象当日阿济格突然面对这强悍的明军时的震撼了。不过济尔哈朗也不是轻易服输的人，明军的悍然出击一次次的打乱了他的部署，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是东虏仍然握有巨大的兵力优势，有火力优势，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得到消息，北城已经破城，今日之战大清是大获全胜，只要拖下去，等黄台吉的主力从背后围攻上来，这股子明军就会彻底崩溃。他们虽然强悍善战，但也毕竟不是天兵天将，不是不死之身，一顿炮弹下去还是能够看到大量的伤亡的。
他立即调兵遣将，命令满洲重甲兵正面对敌，汉军火枪兵则在其后列阵，在后则是重军的火炮和抛石机，两翼则是集中了所有的满蒙骑兵部队。
“诸位，皇上已经从北城攻破了锦州城，这些明狗就要完全被包围然后被全部杀光，你们不想让皇上来收拾残局吧？你们不想让其他人嘲笑你们的软弱胆怯吧?你们不想让祖宗蒙羞吧？”济尔哈朗最后召集一干固山额真、梅勒额真作最后的动员，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呼吸沉重，直喘粗气，右手紧握住腰刀，恨不得立即就拔刀杀敌。
“那就去吧，今日之战，不论生死只论血性，当面的明狗不过区区五千人，今日我等若不能在皇上到来之前杀光他们，有何面目去见皇上，有何面目去见族人！去吧，驱赶你们的战马，挥动你们的刀枪，直到没有一个明狗是站着的！”
“呜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中，数以万计的东虏都动了起来，一级一级的军官将济尔哈朗的话传递下去，激的东虏上下斗志昂扬，直欲与明军同归于尽。
东虏的气势起来了，而明军也不甘示弱，虽然战鼓太少而战鼓声被压制，但是中营和左营整齐的步伐让大地都在微微的颤抖，整齐的火铳齐射恍若一门巨大的火炮在发射，每一次的齐射都惊天动地，让东虏的号角声和全军呼喝之声被一次次的打断。
“驾！”一骑从城内驰入中营中军将旗之下，沿途官兵本欲阻拦，可是看到马上是何人之后立即放行，这骑一直飞驰到李信马前才停下。见到马上之人，李信一惊赶紧下马施礼道：“总兵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原来来的正是赵石。
“李仲诚，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命令你撤退，你还一个劲的向前进攻，你是想害死中营和左营吗？”赵石怒气冲冲，手里的马鞭一挥一扬，就快要打到李信的身上。
面对赵石的怒气，李信平静的挥挥手，让旗鼓、塘骑以及一众亲兵离开一段距离。赵石见状叹口气下马，两人凑近到一起。见李信的额头上还有一道伤口，仍然在渗血，赵石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伤口深不深？”
李信摇摇头说道无妨，然后主动解释道：“总兵官，敌前撤退不死也残废，这中营和左营不留下一半人肯定撤不下来。与其枉死一半人而苟活，还不如跟东虏拼到底，所以我不能现在撤退，至少要击退了这股东虏再退。”
赵石顿时急了，拉着李信低声吼道：“李仲诚，督标营对恩相的重要你难道不知道，肩负着振兴大明的重任你难道不知道，怎么就能将中营和左营轻掷在这里？恩相在朝中的孤立你不知道吗？若是中营和左营全军覆没于此地，恩相该怎么办？”说着赵石又指着当面的官兵，继续劝说道：“你看看这些，都是你河南一省的乡亲，十之三四都是你卫辉府的老乡，有你唐村的兄弟叔伯子侄数十人，你怎能忍心他们一朝死在这辽东异域？”
李信的眼神为之湿润，但很快硬起心肠决然的说道：“今日战局已经大败亏输，锦州已然失守，要想让更多地人撤退，必须要有人断后。恩相总是教导我们，对东虏决战论，今日当下，对我来说，决战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想恩相也会理解我的。总兵官，你赶紧带前营和后营撤退吧！”
赵石深吸一口气，也不禁为李信的信念和决心所感动。左营本就是从中营分离出来，俱都是李信一手带出来的，他在这两个营中威信极高，要想让两营撤退，必须要说服李信。凝神想了片刻，赵石说道：“好，你有视死如归的决心，我赵石也不是孬种，我这就下令让前营和后营一起出城来增援你，让右营在紫荆山以西上岸攻击东虏侧后。今日我们督标营就一起跟东虏拼了，让全天下人看看我们督标营的血性。”
李信愕然的看着赵石，不知他是真有此念还是虚张声势。
“恩相第一日成立教导营，教授你们的就是不抛弃、不放弃，战场之上必须守望相助同舟共济。我们督标营岂能看着战友死战而自己独自求活，我们督标营没有这样的人！李仲诚，你说吧，今日督标营是撤还是战，我全听你的，你说战，我们督标五营就一起跟东虏死战到底，死也要杀他几万东虏。”
看着赵石决然的目光，李信还是胆怯了，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