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府出来已经是天黑了，一阵晚秋的寒风吹来，即便是一向筋骨强健的祖大乐也觉得一阵寒意，不禁裹紧了披风，缓缓上马。虽然在府内在刘重元面前答应的很痛快也很激动，但是出了府门吹着寒风，祖大乐不禁在想刘重元的目的。
毫无疑问，是以消灭东虏恢复辽东之后的辽东土地以及官爵作为诱饵，来诱使辽东军放弃过往的看家防守战略，开始转入战略进攻。自从袁崇焕奉行“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战略，辽东军都是本乡本土的辽东人，都是从辽沈等地逃到关宁锦一带的辽东军民，按道理来说个个都与东虏有着国仇家恨，自当奋勇杀敌，以便报仇雪恨同时收复故土打回老家去才是。
然而现实是，经过十几年的反复战争，辽人死伤累累，而收复失地是遥遥无期，于是迫于生活的重负，绝大多数的辽人都已经麻木了，都已经放弃了。关宁锦地区人多地少，又时常遭受东虏的掳掠，很难进行耕种，因此粮食价格腾贵，辽东军士兵的军饷虽说是大明最高，也不过是将将不让家人挨饿受冻而已。眼前的柴米油盐尚且苟且不堪，和谈打败东虏收复辽东的宏伟目标呢！呢
因此，辽东守御关宁锦尚能发挥十成战力，若要离开关宁锦向前进攻则恐怕力有不逮。也不仅仅是普通士兵，就是各级军官，上至主帅祖大寿，下至一个普通队官，个个都坐拥良田庄园。祖家在锦州一带更是良田跨州连郡，庄园一个接着一个，骏马美姬无数。如此一来，军官们就没有多少进取之心，守卫领地保卫自己的财富自然是能够拼命，但是出去打仗就得过且过了。
总理显然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拿辽沈之地的土地来激励辽东军将士，对于军官则还有封爵升官之赏。当然肯定不仅仅是辽东军，还有北洋军和督标营，或许两三年之后真正开始了战略进攻，明军的主力已经不是辽东军了，而是督标营了，当然届时肯定已经不是督标营这个名字了。
辽东军若是离开了宁锦之地进入辽沈，恐怕宁锦立即就会被朝廷派人接受，而辽沈又不是辽东军所独有，到时候恐怕辽东军更为朝廷所挟制了。不过想想，祖家又不得不接受，若是不接受，朝廷大可以让北洋军和督标营为主力，将粮饷向这两军倾斜，届时辽东军的下场就是被裁减然后逐渐消亡了。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恐怕刘重元也是希望以此为诱饵，让辽东军彻底的作壁上观。虽然之前祖家一再拒绝了皇帝进京勤王的命令，但是那只是利益不够，一旦皇帝清醒过来，看到了祖家看到了辽东军真正的价值，加大筹码，祖家不是不可能变卦的。所以，拿辽东之地、封爵之赏作为诱饵，条件仅仅是让辽东军作壁上观，显然风险更小、成本更低，收益更大。皇帝很难出得起更大的价钱，难道裂土分茅吗？
祖大乐满腹心事的骑在马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今晚的京城安静的有些可怕，整个大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往日即便是宵禁，至少还有锦衣卫、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举着灯笼打着火把在大街小巷巡视，逮捕犯了宵禁的人。可是今晚，别说是普通官民了，就连厂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都一个不见，整个京师就像是鬼城一样。
而这也是有原因的，昨夜督标营和厂卫大肆冲突，死伤不少，路过的官民也有伤亡，因此察觉京师变成了战场的官民，今夜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头，自觉的执行宵禁，关闭灯火顶紧门窗，拜菩萨祈愿平安，大街上自然看不到什么人。
而厂卫昨夜刚刚遭受屠杀，里里外外被杀的人到今天都没有统计清楚，总有数百上千人之多，早就已经吓破了胆，虽然皇帝已经下旨不允许督标营出来巡查街巷，但是他们怎么可能遵旨呢，因此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一个个都所在衙门里，至少昨夜督标营还没有明目张胆的冲击衙门。
而昨夜肆虐京师的督标营也奉旨在城墙周边驻扎，没有继续巡查京城街巷，于是乎，整个京师这个晚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真空。
直到近卫的提醒，祖大乐才发觉了异常，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树叶拂面而来，好一派肃杀之气。祖大乐皱了皱眉，小心为上还是下马步行，右手则握在刀柄之上，还命令侍卫们只点一只灯笼，熄灭其他的避免成为弓弩射杀的目标。
一行人沿着东、西长安街向西城行去，经过大时庸坊准备往北进入宣武门大街。就在这时，祖大乐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脚步声迎面而来，连忙一脚踢在侍卫的灯笼上，将灯笼打灭，然后拔出腰刀后退紧紧靠墙而立，祖泽远和其他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有样学样的靠墙而立，侧身以减少受弹面积。
他们停下脚步声，对面的脚步声立即清晰起来，随即就听到对面的脚步声也停止了，显然对面的人已经发现了自己。两边都没有点灯，也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对峙。对面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京师内行动，祖大乐隐隐猜测对面人的身份，于是稍微大声的喊道：“某乃锦州前锋总兵祖大乐，刚刚晋见刘总理，所以深夜归府。对面的何人？深夜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有何贵干？”
对面一直没有回话，但是脚步声渐近，听起来只有一人，祖大乐感觉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也一个人向前走去，两人逐渐走进。上弦月微弱的月光之中，祖大乐逐渐看清了对面人的脸，惊愕的发现居然是刘冲，身着一身黑衣但显然里面应当有铁甲，行走之间发出甲片相撞的声音。
“祖将军，别来无恙乎？”刘冲主动行礼，但是一脸冰冷的说道：“若是无事还是早点儿归家的好，今夜的京城太过阴冷了，恐怕有些不祥。”
祖大乐略有些意外，但是知趣的并没有询问对方的目的，而是拱拱手说道：“前方半里地就是我侄祖泽溥的宅子，刘将军若是公事处理完毕，可来府上找我喝酒，咱们一叙辽东并肩作战之谊！”
刘冲拱拱手并未作答，而是让开侧身让开一条路。祖大乐知趣的带着祖泽远和侍卫们赶紧通过，只见前方约莫有数十人之多，或卧或站于道路两侧，显是有大的行动，不禁赶紧的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