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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历史 > 一个人的明末 > 第146章:交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个交接,刘重元继续注视着这个记忆中清晰又模糊的人。说清晰是因为曾经看过的影视剧里他有一个名垂青史的儿子,他则沦为他儿子的背景板,坐拥二十万兵力数千艘海船还有整个福建的地盘却不战而降满清,而他的儿子则只能二次创业重新招兵买马竖起反清拥明的大旗,让人扼腕叹息。

模糊则是相比他光辉灿烂的儿子,郑芝龙留给世人的是一片模糊、矛盾和不可思议。郑芝龙出生在万历三十二年,其实也不过小刘重元五岁而已,17岁时到澳门投奔做海贸生意的舅父黄程,往来于澳门、菲律宾、巴达维亚和日本,通晓葡萄牙语、荷兰语、日语和西班牙语,身边更是招揽了各国各民族的人才,甚至包括黑人士兵。

二十岁不到,郑芝龙在日本受大海商或者说大海盗李旦招揽,成为其得力助手,并拜他为义父;二十一岁李旦病死,李旦集团四分五裂,郑芝龙继承了部分李旦的实力,其后逐步兼并其他海盗,直到崇祯初年他已经拥有数千条海船,包括汉人、日本 人、朝鲜人、南岛语族、非洲黑人等人各色人种高达廿万人的军力,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成为华东与华南海洋世界的强权,之后数次击败荷兰人,承认其东亚海上霸主的地位,其实尚不过二十七岁。大明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招安他。

其实这些还是刘重元任职兵部之后,才逐渐了解到的,也是了解到这些之后,他才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雄才大略、机敏时变的枭雄一般的人物,为何就像一个蠢货一样的轻易投降满清了呢?以致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不过这都是记忆之中的事情了,于今日而言并无意义。于是刘重元含笑的说道:“两位郑总兵请坐!”伸手虚扶让两人在一旁坐下,又命丫鬟上茶。然后感慨的说道:“曰文统帅福建水师,三年间五度北上随我征讨东虏,功莫大焉,此番又及时载运军械支援督标营,才能扭转乾坤,否则督标营既亡,我也不免横死于诏狱之中。尔兄弟实乃我的恩人啊!”

“不敢!”未等郑芝豹说话,郑芝龙先说道:“总理王佐之才,又建功于大明,天下之人莫不敬仰之,此番遭奸宦陷害而入狱,亦不过是一番考验而已,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舍弟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更何况,舍弟称总理为老师,老师有事,弟子焉能不效力。”

“好好好!”刘重元满意的点点头,很是欣赏的看了看郑芝龙,接着说道:“虽说如此,此番亦多亏了曰文,也多亏了郑总兵你了。我也知道这几年来,明里是曰文统领福建水师助我,其实是你背后默默的支持,为此折去的兵力、钱粮是不可胜数啊!这些我都是记在心里的,也是承你的情的!”

郑芝龙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施礼真切的说道:“能得到总理这句话,末将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末将出身微末,亦曾读过圣贤书,亦知晓忠君爱国之道,只是为时局所迫不得不投身海上,谋一份生计,却时时不忘国家、朝廷和百姓,希望能尽一份心力。舍弟能够追随总理,北上进攻东虏,对内征讨奸吝,是我们郑家的荣幸,也是我们郑家一直以来的夙愿啊!”

“好好好,从你让曰文读书,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刘重元俯身扶起郑芝龙重新坐下,说道:“要数我朝弊政颇多,其中一条就是海禁之策,强行封锁国门,不让国人出海。浙江七山一水两分田,福建更是七山两水一分田,人多地少,老百姓不向海上讨生活岂不饿死。而海上风高浪急行船本就凶险,其他族人凶蛮狡诈,出海之人定要有些手段才能自保,所以引得官民有所误解,亦是令人扼腕啊!”

“嘉靖朝的汪直,万历年间的林风、还有天启朝的李旦,说起来未尝没有有爱民之心、报国之念,可惜啊,朝中士大夫食古不化,始终怀有成见。”

刘重元的话顿时刺激到了郑芝龙的痛楚。说到底,他郑芝龙仍旧是海盗出身,虽然大明迫于北方东虏内里流寇的巨大压力,迫于海上无力应对郑芝龙,这才只能招抚于他,但是郑芝龙深深的明白,他们在大明官民心中,那海盗的身份那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怎么洗刷也是洗刷不掉的。

虽然当下大明的兵力和精力都集中在北方对付东虏,但是只待东虏覆灭,朝廷的注意力定然还是会回到南方,投注到福建,投注到他们郑家的身上。他们郑家私兵十数万纵横海上迟早会进入朝廷的眼里,然后就成为一根卡在那儿的刺儿,让朝廷不得不加以解决。

要么,朝廷命他放弃海外安心做个总兵,他又舍不得海上带来的巨大财富,那十数万的兄弟又能散到哪儿去!要么,他拒绝朝廷的征调,朝廷宣布他为反贼,调大兵入闽征剿,他也只能像过往的大海盗一样率船出海,然后船越打越少,人越死越散,最终他还有郑家死在哪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些他都是想过的,他读过书也读史书,大明两百多年,乃至有史以来两千多年,海上盗匪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纵然能煊赫一时,终究难逃横死之祸。

于是郑芝龙再一次跪倒在刘重元面前,连带着郑芝豹也是一头冷汗的跟着跪下。郑芝龙带着哭腔说道:“总理救我,总理救我!万望总理看在曰文效力三年,看在我郑家尚有一丝可取之处的份上,为我郑家指条明路!”说着连连叩首,砸在地砖之上砰砰作响。

“哎,正是有这番心思,我才让曰文请你来京一晤。”刘重元再次扶起郑家兄弟重新坐下,然后端起茶杯,示意兄弟俩喝茶平复心情。

郑芝龙急忙端起茶杯猛的喝了一口,稍稍擦了擦眼角,刘重元在看去,已是一脸的清明,哪有一丝的失态和慌急。知道自己的一番作态全在郑芝龙的眼中,而且对方还全盘配合,于是放下茶盏,说道:“你们兄弟身份尴尬,毕竟是海盗出身,朝野上下非议颇多,这些想必你们是清楚地。曰文还好,毕竟以福建水师总兵的身份,统领福建水师随我讨伐东虏,立功颇多,朝野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今后只要安分守己,可保无虞。即便是郑总兵你,只要放下海上的生意和私兵,有我在朝一日,想要保全你家,亦非什么难事!”

“只是想必你舍不得!”伸手拦住了想要辩解的郑芝龙,刘重元笑着说道:“每年数百万两银子的进项,这么大一笔生意换做是我也舍不得啊!”

郑芝龙一惊,没想到刘重元对于海贸居然了解的这么清楚,闻弦而知雅意,不带一丝犹豫的接口说道:“芝龙,芝龙原将每年所得的一,不,两成献于总理。”

见刘重元面不改色也没有接话,郑芝龙急忙解释道:“总理,非是芝龙贪婪要占大头,实在是海贸赚的虽多,花销也着实太大,十数万船工水手的薪俸、失事船只水手的抚恤、建造行船采购武器的花销,每一项都是数十万上百万的花销啊,芝龙就怕上贡的太多,船队会难以为继啊!”

刘重元笑着摇摇头,说道:“郑总兵误会了,我并非是觊觎你的金银。我的意思是,当下朝廷北面有东虏虎视眈眈,内里又有闯贼肆虐,正是用钱之际,偏偏北方连年灾荒、饿殍遍野,赋税收不上来,为此朝廷不得不背着残民害民的骂名加征辽饷和剿饷,不知逼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啊!每每思及,皇上、我还有朝中公卿都是歉疚万分。”

“郑总兵若是这个时候能够舍家为国,捐出一笔钱粮,救朝廷之所急,缓大明之所困,岂不赢得忠君爱国之名。”刘重元笑着说道。

郑芝龙暗道,果然还是要钱的。情知这回定然是要大出血的,当即颇为为难的说道:“朝廷的困难,芝龙亦有所耳闻,早就想捐资襄助,然则就怕引得一些人恻目,徒惹非议啊!”

“这倒也是!”刘重元点头称是,“你要是一下子捐出六百、八百万两的,还不吓坏了朝野上下,海贸原来这么挣钱啊!恐怕立即就有人上书朝廷,夺了你的海贸生意,朝廷的财政危机迎刃而解了。”

“六百万两最少,八百万两为宜!”郑芝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血出的也太大了吧!但是面上不动声色,佯装感动的点头说道:“总理所言甚是,芝龙倒不是舍不得这海贸生意,若真能献给朝廷,能助朝廷也是心甘情愿。只是这海贸生意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赔个干净,船毁人亡啊!请总理明鉴!”

刘重元点点头,说道:“是啊,这我是清楚地,海上凶险,非常人所能驾驭。我朝文武官员,陆上行政、打仗尚有把握,海上那是两眼一抹黑,岂能接手的了。但是海上贸易利润极大,朝廷白白放弃实在可惜,我准备上书朝廷,授予郑总兵南洋水师提督一职,兼掌南洋海贸事宜,每年向朝廷上缴两百万两商税。想来朝野上下再无人觊觎郑总兵的生意,你看如何!”

郑芝龙和郑芝豹顿时为难,没想到刘重元步步为营,什么都算计好了,以一个空头官职就想要郑家先吐出大几百万两的银子,然后每年还要上贡两百万两,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答应吧,实在是头疼,率领十数万兄弟风里来雨里去,跟中外海盗厮杀,赚的都是卖命的钱,居然这么简单地就划出那么大一笔,还每年都要划,实在是亏得慌!拒绝吧,说不准那屏风后面就藏着十数个刀斧手甚至火枪兵,只要他们拒绝的话一出口,恐怕他们兄弟俩就要被下狱了。而且刘重元之前的威胁也是实实在在的,并未曾虚言恫吓。

郑芝龙很是纠结犹豫,不知如何是好;郑芝豹情知事关重大,自己也没有个主意,只是看着主心骨的哥哥,看他拿主意。而刘重元也不催促,只是端起茶盏悠然喝茶,看着郑家兄弟脸色变幻。一时之间偏厅之内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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