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近乎于天方夜谭的想法浮现出的瞬间，萧琅然惊诧的发现那道没入他体内、洞穿了他的神魂又化作一团的暗器骤然间被一股强劲而柔和的力量寸寸逼退，痛感褪去，他的神魂较从前又坚韧了几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缓缓攀上心头。
那是种奇异的厌恶，对面前人、面前事、面前这只淬了毒的爪子的无比厌恶。
他看着江余白，只觉他像是素白袍子上沾染的一粒抠去了也会留下痕迹的泥点，又像是盛夏里恼人万分的蚊蝇，他忽的生了满腹厌倦，厌倦之下又隐隐带了点难以控制的杀意。
是的，杀意，适才在擂台上，他有无数个瞬间，想要直接杀了这心术不正、妄图暗算他的无耻之小人！
他是这样想的，也险些这样做了，但当手中那柄断剑真正横在了江余白颈前之时，他眼尾的余光突然瞥见了看台上的师尊。
她懒洋洋窝在椅子之内，手肘闲闲撑着桌子，他看见她的神情放松，面容无悲无喜。
他满腹的杀意倏地便那么平息下来了，并在转眼间消失殆尽。
萧琅然想，如果在场的是师尊。
如果是师尊的话，她绝不会这样轻易地要去江师弟的性命，她定然是要拿她的法子，好生教训那位师弟一番的。
改造一个恶人，远比杀掉一个恶人来得艰难；但改造一个恶人，也远比杀掉一个恶人来得更有意义。
世间有善便有恶，光凭“杀戮”二字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先试着改变，如果改变不了，趁他犯下不可逆转的错误之前再杀之，亦不为不迟。
何况……这位江师弟好似只是对他无由来的充满恶意，对其他师弟师妹们，并未下过此等狠手。
他大概还是有救的吧。
少年迟疑，这迟疑令他终究收回了即将脱手的攻势，他将断了臂的锦衣少年踢飞出去，灵气凝铸的剑器稳稳抵在他的喉前，他声线平静清浅：“想获胜动用手段本没有错，但动用这样下三滥的阴毒手段，可就不应该了。”
“江师弟，你输了。”
他想，那光团或许真的是他神魂的一部分，而他的神魂亦或许真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直觉告诉他终有一日他将亲自揭开那道谜团，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做的——
唯有“修行”二字。
修剑，修心，修道。
跟着师尊，好好的修行。
萧琅然闭目，随意挥手打散了江余白落败后仍不死心逼出来的灵气匹练，他穿过重重围观着的人群，步伐轻快地迈至看台下方，恭敬又认真地拱了手：“师父，徒儿回来了。”
徒儿回来了，徒儿的本心也跟着守住回来了。
少年的笑容灿烂温暖，他知道，擂台上他不可能真的在众位长老的眼皮子底下杀了江余白；他也知道，若他真的出了那一剑，苏烟将会毫不犹豫地与他断绝师徒关系。
师尊是极有原则的修士。
他忽然庆幸自己在最后的关头，余光瞥见了师尊。
“嗯。”苏烟应声，面无表情地颔了首，她现在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摧山符到手了，可那倒霉唢呐又该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