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至羽师傅您所说，西臻琴艺疏漏。也因此太后娘娘发下琴谱，西臻实则一窍不通，可否请至羽师傅提点一二？”
沐子衡微挑眉目，收伞走进亭中。雨势太大，沐子衡的肩头也落了些雨水，湿了衣襟。
西臻从袖下掏出帕子，隔着石桌递给沐子衡。
沐子衡低头浅笑，接过了西臻手中的帕子随意在身上擦拭着，“太后娘娘发下的谱子可没有这么好练。你对琴艺一窍不通，练起来谈何容易，这着实是个苦差事。”
西臻耳边两缕发丝随风俏皮的动着，她迎上沐子衡打量的眼神，复又低头去看无声琴。
“四小姐你身段极好，寿辰献舞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我便要抚琴。”
指尖再次划过无声琴，奏出一记铿锵之音。沐子衡耳朵微动，听出雨中有脚步声响起，他将手按在琴上，郑重其事的看向西臻，“明日巳时，城郊十里石斗亭见。”
说完，他拿着油纸伞步履匆匆的离开。
西臻奇怪，却见雨竺正匆匆忙忙的向凉亭走来。她不由得莞尔一笑，至羽师傅确是贴心，唯恐孤男寡女独处会坏了她的名声。
西臻的一直相信，艺精之人品行自然端正。
“小姐，雨太大快回去吧。这种天得了风寒，最是难过。”
西臻小碎步跑至雨竺伞下，反手握住雨竺的手，“雨竺，我来打。”
她比雨竺高上半头，若不想她被雨淋，雨竺必须踮脚将手举高才可。只是这样雨竺打与不打伞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雨竺握紧伞柄，拒绝道，“小姐您是小姐，这种事还是奴婢来吧。”
“莫胡说。” 西臻手下使劲，接过了雨竺手中的伞，“总是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你不累吗？”
雨竺被西臻揽住肩头，身子不由得往她身上靠了靠。生怕身上的湿气会过给西臻，雨竺又往边上撤了撤。
西臻再次揽住雨竺，“凑近点，你若病了何人照顾我？”
雨竺放弃了挣扎，乖巧的跟在西臻身边走着。雨势很大，可她心头暖暖的。
经过水云间时，一阵尖锐的女声划破天际。西臻脚下一顿，又拉着雨竺快速往内院走着。
“小姐……刚刚……是三小姐的声音。”
西臻目不斜视，“我知道。”
“奴婢……奴婢给您送伞时正好看到南溪姐姐揣了把短匕进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西臻唇边挂着凉薄的笑，终于给了雨竺一个眼神，“雨竺你觉得三姐的相貌比起嫡姐来，可是如何？”
“大小姐略胜一筹。”
西臻笑开，只是那笑却没有进入眼底，“雨竺你这形容着实不错，略胜一筹。”
雨竺静静等着西臻的下文，等了半天却见她没有半分说话的意思，不由得也闭了嘴静静的赶路。
略胜一筹正说明沈嘉悦模样不错，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母家又是落魄了的世族，背景也算的上是干净。如果沈嘉悦运
气不错嫁个好人家是没问题的。
朱姨娘这一生也算是经历过了大起大落，自然对女儿的婚事的要求不是太高。沈嘉悦却不是这么想的，她长年跟在沈嘉懿的身边，眼见与心气自然是高。
她再怎么好也只是个庶女，又是个婚事做不得主的庶女，再好也只能嫁个庶子。
这样的一个女人留在沈嘉懿身边为她所用的目的就很是明显了——为自己寻上良婿。
而沐家于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沐家人丁星零，这几代下来子嗣极少，自然看中子嗣。而子嗣，不是需要女人来生吗！
沈嘉懿为保自己的地位，只能毁去沈嘉悦的相貌了。 如果西臻没有猜错，水云间刚刚发出的声音便是沈嘉悦被毁容时发出的。
……
这边西臻前脚刚刚离开水云间，沈嘉懿后脚就换上了一件新裳匆匆从水云间内匆匆赶出。
她的手上有未洗尽的血渍，因着时间紧急她只好伸手皆了些雨水搓着。
南溪撑着油纸伞快步跟在沈嘉懿的身后，安慰道，“小姐不急，沐公子尚未见到您的真容，定不会轻易离去的。”
沈嘉懿面上有些焦躁闻言不耐烦的白了南溪一眼，“沐哥哥过府，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沐家规矩严谨，我若迟到平白给他落了坏印象。”
南溪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闷声赶路。
等主仆二人到了凉亭时，亭中空无一人。简易的凉亭，一桌四椅而已。
沈嘉懿很是失望，“来晚了，沐哥哥已经走了。”
落子君从怀中掏出一本蓝底为皮的本子看也不看一眼，扔在了桌上，“账册。”
西臻本正研究着曲谱，账册落下时恰好打落了她手中的薄纸。薄纸从中间裂成两半，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太后给各府发了账册，大夫人却唯独没有给她，可想而知，这一份曲谱耗费了西臻多少心身才得到。
落子君面上没有一丝要道歉的意思。他双手环胸瞥了眼琴谱，凉凉道，“以你而今的造诣想在圣前弹奏可谓是难于上天。”
“我知道。”
西臻没有先去查看账册，反而弯腰去捡地上的琴谱。她记得梳妆台边的橱子内还有未用完的浆糊，雨竺嫌浪费便将余下的都存在那处了，想来现在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拿出浆糊后，西臻又用帕子沾着浆糊开始一心一意的黏上那琴谱。那副认真的模样仿佛根本不在乎落子君耗费三天三夜才取回的账册。
落子君如今是困的合不上眼，本就是强撑着心神与西臻交谈，见她这幅模样不禁怒从心中来，抄起账册就想撕。
西臻从铜镜中看到了落子君的动作，不紧不慢道，“十年井边苔。”
“呵……我还以为这东西没用呢。”
将琴谱粘好后，西臻终于给了落子君一个正眼，“多谢你，辛苦了。”
落子君要的就是西臻的一句道谢与体谅。他仰起下巴，高傲的从鼻子中重重的哼出声。
西臻翻来账册，细细瞧着。
落子
君目不斜视的从西臻对坐落座，自顾自的为自己斟茶。氤氲的茶香刚刚扑鼻他便皱了眉，“你这屋子破烂，茶水也是下三滥的东西。”
“出门右拐，水云间有的是好东西，麻烦落公子你去的时候也为西臻讨杯热茶。”
落子君不满的咕哝，翻身离开，也不知是真的去偷茶还是去睡了。西臻头也不抬，所有的注意力皆放在账册之上。
想不到，席诚之为了拉拢群臣竟花费了如此可怖数量的银两，其数目几乎是大温国库的三分之一。可是，他区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财？
这一点，有些说不通。
西臻铺了宣纸，沾了墨，细细的在上方记下自己的第一个疑惑。
蓦地，她瞳孔微缩。
难怪……
难怪老天爷让她重活在了沈西臻的身上！ 席诚之每一笔拉拢群臣所用的钱财都是沈承坤双手奉上的！
沈家明年上是周皇的得力助手，实际上居然是亲温派，更是已经为席诚之所用。如此，今日沈嘉懿能在千金宴上拿出香叠盒来也可以说得通了。
沈家，到底是个什么存在。西家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与之沈家有任何的干系？
只听“啪嗒”一声，西臻手中的笔杆从中部断裂开来。西楼阁条件艰苦，这只笔身也只是用最普通的木头所制，断裂过后不齐的木峰扎进了西臻娇嫩的手心。
宣纸上，多了几滴刺眼的红。
窗户开合，人影将西臻笼罩，落子君一手提了一坛好酒，一手抓了一把上好的龙井皱着眉看着西臻。
西臻将宣纸叠好，不紧不慢的夹在了书页中，鼻尖轻动，嗅着空气中传来的茶香，“是上好的龙井。”
落子君松开手，任茶叶落在那账册之上，“我发现你对大温西家的事格外上心。”
“西家与我有恩，我自当报答。”
“哦？因为有如此浅显的关系，西家会将账册的位置告诉你一个周国的庶女？”
西家有侍卫严格把守也就罢，西家内部更是机关重重，落子君去拿账册时地上横尸不少，身上穿的都是官服的衣服，想来是朝廷派来的。
为了这本账册死了这么多人，落子君用脚趾头想想都知晓这账册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一本连朝廷都在乎的账册西家怎么可能轻易交给沈西臻。
这个女人将西家内部的机关提前说的一清二楚，否则就算是以他身手也不一定能顺利回来。
“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
西臻这个态度明摆着不欲与落子君说真话了。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伸手在怀中掏了陶，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来，“止了你的血，我闻着恶心。”
西臻自然不会拒绝这么好的事，拔开瓶塞便将内部的药材一股脑的往自己手心中倒。
“喂你能不能省着点用，这药很贵。你可知京城内有多少人求着我赐药我都不给。”
西臻皮笑肉不笑，手下继续撒着药粉，“反正不是我花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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