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54看书 > 玄幻 > 魔剑仙翎 > 第二章 以武决胜

云扬随谢冰步出“朝阳殿”,弯来绕去,穿过一带长廊,足踏碎琼,来到弟子居舍。沿途,二人寥寥交谈数语,云扬只觉大师兄清冷寡语,不苟言笑,一路上,雪舞风吟之声响耳畔。

抬眼间,前方白墙高耸,月门洞开,门边三男一女叠着四个脑袋,各人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见云、谢二人冒雪走来,那女孩儿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你带谁来了?”

谢冰引见道:“师弟师妹,这是小师弟云扬,乃师父关门弟子,你们去把东边厢房收拾出来,供小师弟居住。”

四人年纪均比云扬大,嘻嘻哈哈地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云扬。事发突然,云扬着实吓了一跳。其中一人个头矮小,徐步而出,挽住云扬手臂,笑道:“小师弟,我是五师兄凌宵,叫我五哥就好。”

云扬依言叫了一声“五哥”,凌宵乐得眉开眼笑,点点头,拍拍云扬肩膀,俨然一副兄长模样,道:“乖,五哥给你引见引见,这是二姐骆雪、三哥萧霁、四哥江寒,仙霞派五大掌门弟子,冰雪霁寒宵,说的就是我们。”云扬没来之前,凌宵年纪最小,入门又最晚,如今来了个小师弟,自己翻身做师兄,不免大气胡吹一番。

各人有说有笑,举止热忱,云扬油然生出亲近之感,说道:“小弟初来乍到,还请师兄师姐多多关照。”这些为人处世的客套言语,出门之时,云中秀可没少在他耳边唠叨,这时顺口道来,正好派上用场。

萧霁眉毛一挑,道:“六弟别见外,这以后我们就多一个人干活哩。”除谢冰外,余者一阵哄笑。

谢冰正色道:“速去收拾,待会儿误了剑堂比武,可怨不得人。”众人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云扬莫名其妙,愣在当地,不知所云。

谢冰只作没见,四人七手八脚将厢房打扫完毕,云扬步入房内,但见一桌一床,再无别无,陈设虽简,倒也收拾得颇为雅洁。谢冰道:“六弟,你远来劳顿,且先歇息,明日我再带你去神女峰。”

云扬点头道:“也好。”谢冰辞出门去,云扬带上门闩,合身入榻,随手拉过被子。刚躺下,房外脚步轻响,跟着响起咚咚敲门声。云扬又困又累,只想蒙头大睡一觉,这时有人来扰,心底生起一丝烦躁,眉头皱了皱,无奈起身。

房门一开,云杨眼前一亮,困倦顿消,只见一个少女俏立门口,明眸生辉,肌肤胜雪,着一袭浅黄衣裙,豆蔻梢头,出落得非常美丽,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云扬乍见此女,心头郁郁顷刻如春水化去,叫道:“二姐。”骆雪展颜如花,道:“小师弟,这雪茶是我初上山时师父所赐,有驱乏御寒的功效,天山终年严寒,你若修为不够,觉得冷的话,就泡些茶喝。”话音方落,掏出一个精致松木盒,递给云扬。

云扬接在手里,心下感激,忙道:“多谢二姐。”骆雪笑道:“待会肚子饿了就自个儿去膳堂,今儿未时剑堂比武,师兄师姐要去观摩,就不管你了。”替云扬指明膳堂路径,自个儿去了。

“未时,剑堂比武?”云扬沉吟片刻,将木盒搁在桌上,入榻合衾,眼皮重愈千钧,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隐约间,一阵缥缈的钟声飞入耳端,云扬猛然睁眼,翻身下榻,寻思:“这钟声,难道未时已过了?”推门出舍,雪花纷纷扬扬,大如鹅毛。瞅了瞅其余厢房,门扉紧闭,不闻丝毫动静,敢情早去剑堂看热闹了。

正没聊赖之际,风雪中,一抹红影掠进月洞门,云扬眉开眼舒,扑入来人怀中,叫了声:“娘。”

徐澜俯身替爱子整束衣衫,温言慰问:“扬儿,这里可还住得来?”云扬翻个白眼,略略思索,道:“房里没有香炉,被子没有家里软,也没点心果品吃。”说到这里,甚觉委屈。

徐澜笑道:“这里自是比不得家里舒适,娘亲幼时也在这里长大,娘亲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头,扬儿不会受不了清苦,比不过娘亲罢?”

云扬平素最忌被人看轻,小嘴噘起,大声嚷道:“娘亲,你别小瞧人,谁说我受不了清苦,我觉得这里挺好。”爱子自尊心盛,徐澜了如指掌,小小激将法,立生奇效。

又听云扬撒娇道:“娘,我肚子好饿,想吃酥儿糕。”徐澜伸出玉掌,在云扬脸蛋上拍了几下,笑道:“好,娘亲去膳堂给你做。”当即牵着云扬往膳堂走去。

云扬脑中闪过一事,忙问:“娘,现在是什么时辰?”徐澜道:“‘浑天钟’才响,刚过午时三刻。”

云扬提起剑堂比武之事,徐澜知他好奇,笑道:“未时还早,先填饱肚子,娘亲带你去看。”云扬乐得眉眼花开,蹦蹦跳跳,大声呼“好”。

徐澜心想师门要务在身,不日便要下山,独留云扬在此,心中颇不舍得,此番下厨道别,意味深长。她慈母柔肠,却也深明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唯有忍痛割舍。

小云扬大口嚼着母亲做的酥儿糕,较之往昔,用料虽有差别,自觉口味并无二致。但其中蕴含的慈母心意,却不领会得,忽见母亲眼眶微微泛润,不觉讶异,问道:“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徐澜含笑摇头,轻轻拂弄爱子秀发,怜惜道:“扬儿,爹爹娘亲就要下山去,要好些日子才回来看你,你要听师父的话,好好学本事。”

云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念及方才新结识的师兄师姐,玩心充塞心间,闻母别意,却没半分离愁。待得碟碗空空见底,缠着徐澜要去看剑堂比武。

剑堂乃仙霞弟子授业修炼之地,位处天山神女峰。母子俩出了膳堂,御剑飞入云海。

云扬依偎在徐澜怀里,剑光下,浮云如锦,无涯无际,远处仙鹤徜徉,悠悠清鸣。

穿过一片云层,神女峰在望,皑皑雪山,风光尤为之胜。母子二人落在崖边一方高台,台上积雪已除,青石泥地上,密密麻麻点缀许多水晶圆石,玲珑剔透,错落有致,俨然诸天星辰方位,故曰“观星台”。

“观星台”后,偌大一片梅林,朵朵寒梅开得妃红俪白,千姿百态,寒香浮动,沁人心脾。母子俩沿青石小径,走到花林深处,前方屋宇鳞次,银阁琼楼,气象恢宏,这便是仙霞派有名的“剑堂”了,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雪花纷飞中,人声鼎沸。远远望去,演武台下人首堆云,男男女女,围了数百之众。

云扬双眼闪闪发亮,甩开徐澜手掌,大步奔出。才走几步,寒风袭背,耳边忽闻人语:“小朋友,跑得不够快哟。”

云扬斜目望去,身旁一人同他并肩飞步,身材高瘦,约莫十七八岁,额上垂下一缕发丝,随风飘扬,眉眼间透着三分贼气,似笑非笑,戏谑古怪。云扬眉间隐有懊恼意,见他脚步加快,渐将自己落下,忙提内息,步伐快了数倍。

那人踏雪无痕,片刻跟来,又在他耳边道:“太慢了,太慢了。”言语中大有轻蔑之意。云扬竭尽全力,也不能快愈他半步,心里兀自不服气,大声道:“谁说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看我的。”话尤为了,人已消失踪影,化成一团灰影,随风跌宕,掠上演武台,人丛喝彩声不绝于耳。

云扬无奈,驻足躬腰歇气,这番追逐虽不甚远,但损耗极大,累得他白气喷薄。到此地步,才知那人绝艺傍身,将他一顿好耍,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回场子。歇了会儿,内息稍复,便钻入人群。他个子矮小,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挤到人丛之前,张眼觑上台去。

演武台东首站了个魁梧大汉,年约三十旬,身愈八尺,背负双锤,双臂环抱胸前,闭目养神,屹立不动,自有一股山岳般的气势。西首一个长身少年,面容俏皮,正是云扬途中所遇之人。

云扬听身旁仙霞弟子议论,那魁梧汉子叫石天鸿,乃天权长老首徒,长身少年凌御风,是开阳长老门生。二人约此比武,不知因何缘故?

石天鸿仍不睁眼,端凝不动,俨然一尊活石像,屹立风雪。凌御风上台来,惹得一阵骚动喝彩,石天鸿开口道:“你倒是很守时。”

凌御风面露微笑,道:“天鸿兄更早,不知那件宝贝可有带来?”

石天鸿哼了一声,道:“听你的意思,你很有把握战胜我,不学无术的家伙,被我撞破,竟不知悔改,今儿我便好好管教管教你。”

凌御风脸色狡黠,道:“天鸿兄此言差矣,明明是天鸿兄瞧上了兄弟的宝贝,动手蛮抢……”话未说完,石天鸿面色一沉,猛然睁眼,惊愕道:“什么?你那鬼东西我动手抢?”

凌御风笑道:“那天你动蛮硬抢,在场许多师兄弟都亲眼所见,啧啧,天鸿兄,没想到你如此抵赖。”台下不少人曾亲见石、凌二人交手,这时听凌御风一面之词,不明原委,跟着起哄,道:“就是,就是。”

“凌御风,你……我……”石天鸿气得七窍生烟,他口齿笨拙,不善言辞,是以口舌之争顿落下风。

“天鸿兄。”凌御风眼神一亮,不怀好意,“其实也没什么,你若喜欢,兄弟与你分享便是,你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以武决胜。”

石天鸿气愤填膺,双目瞪如铜铃,直欲喷出火来,怒道:“凌御风,你这不知羞耻的混东西,休得胡言诋毁你爷爷。”

因离未时尚有些时刻,凌、石二人谨守规矩,均不敢动手,但这番唇枪舌战,石天鸿被凌御风激得勃然大怒,哇哇跺脚,满口粗鲁言语。

不一会儿,“浑天钟”响,恰至未时。石天鸿早已按捺不住,钟声一响,呼的一抓,势夹劲风,来拿凌御风左臂,恨不得逮住这厮,揍个满地找牙。抓劲带得漫天雪花倏然分向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凌御风脚下一错,身子贴着来抓斜刺里滑出,笑道:“石兄恼羞成怒,小心大伤肝火。”石天鸿重重哼了一声,这一抓失之毫厘,次抓紧至,抓抓沉稳刚猛,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凌御风仗着步法巧妙,身轻如燕,其人在此,忽焉在彼。一个攻如骤雨,一个飘若疾风,一刚一柔,周旋于方寸之地,其间惊险难易,实不为外人道。台下弟子直觉两团人影绕着演武台滴溜溜飞旋,忽分忽合,不由得心瑶神驰,眼花缭乱。

一个弟子问道:“凌御风这是什么功夫,我怎么没见过?”另一人道:“这是他近年来琢磨出的‘十方乾坤步’,之前听他信口胡吹,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门道。”先前那人道:“这小子剑术拳脚功夫不堪入流,在轻功飞行神技上倒是颇有天分。”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什么‘十方乾坤步’,师兄此言差矣,这种只会逃命,不会还手的功夫,该叫‘溜之大吉功’才对。”旁人闻言,一阵哄笑。

台上二人兜兜转转,已愈五十招。石天鸿抓法绵密,越发凝重,内劲四溢,风雷之声大作。

凌御风在其爪下穿来插去,游刃有余。又过百十招,石天鸿兀自奈何凌御风不得,心下焦躁,寻思:“这小子滑不留手,常言道刚不可久,被他如此拖下去可不大妙,须速战速决才是。”心念已决,蓄势轰雷一吼,如狂狮勃怒,震得四下地动山摇。众人耳膜胀痛,一阵目眩。

凌御风内息一岔,宛似雪天中的一片落叶,飘扬跌宕,险些栽倒。脚下尚未站稳,石天鸿和身扑来,气势所至,直如山岳倾来。

凌御风一改先前嬉皮笑脸之态,面色凝重,踉跄两步,身如疾烟溜去,险险避开石天鸿千钧一扑,右脚在他天灵盖上一点,宛似背生双翼,翩然直上云空。

云扬目瞪口呆,只觉凌御风所使飞纵神技甚是眼熟,好半晌才想起来,喃喃自语道:“这是娘亲的‘百鸟凌云’。”话音方落,只听身旁一个惊异的声音道:“这不是‘百鸟凌云’,是‘九天扶摇’,真的练成了!”云扬闻声望去,说话人正是谢冰,二人相视一笑。

方才凌御风踏中石天鸿天灵盖儿,众人具都吃了一惊,均想若稍用其力,石天鸿难免命丧当场。

石天鸿也觉我命休矣!但当凌御风落脚时,却如一片轻羽拂过头顶,飘飘然了无一丝力劲。饶是如此,也自惊出一身冷汗。

其实凌御风为避其扑,百忙中施展“九天扶摇”,意旨逃命而已。这门飞纵神技讲究借物御行,穷游九天,借山而度,借水而跃,借风而御,借火而飞,法用天地,步履乾坤。

此功虽有借物遁形之能,却没半分杀伤之力。方才凌御风足点对方天灵,不过借他扑势,扶摇御风而已。即便不踏他天灵,踏中他身上一片衣角,一根发丝也是一样。只不过这其中关窍只凌御风一人明白,余人只当他持技戏弄。

石天鸿恼羞成怒,取下后背双锤,以内息灵力为绳,轮起一圈圈捶花,罡风四卷,落雪击飞。

双锤银光闪烁,闪电击向高空。凌御风瞬息翻身,险险避开,嬉笑道:“打不着……嘿嘿,天鸿兄,你这锤子准头不大灵验,还得多下苦功练一练。”

石天鸿连出数锤,无有中的。天上那小子嬉皮笑脸,东一句、西一句地奚落,令他好不厌恶,双眼一寒,喝道:“浑小子,今日我不一锤砸你下来,我便不姓石。”凌御风故作惊吓,内息化翼,飞来荡去,阴阳怪气的道:“呜……我好怕好怕呀。”惹得在场弟子捧腹大笑。

石天鸿怒不可遏,展开神威,双锤银芒绚烂,耀眼夺目。突然间,云空乌云聚合,潮涌盘旋,形如苍天巨眼,深深凝注凡尘。

天生异象,道道闪电银蛇落下长空,附于双锤之上。石天鸿掩身银光电芒中,轮廓依稀,双目电射,仰天一啸,宛如天神怒发,声震霄汉。

天地肃杀,毛雪冲散,大有残雪初晴之势。

“这是……”旁观弟子无不动容,云扬目瞪口呆,张大了口,能塞下一个拳头。谢冰面色清肃,也自微有惊意,接口道:“惊雷锤!”

双锤飞旋,卷起一阵气流漩涡,仿佛巨龙倒悬,上接云空,下临雪山,电芒攒动,蔚为壮观。凌御风人在高天,凭借风力遁形,可眼下那漩涡生一股无形吸劲,搅得他体内灵力激荡,整个身躯被生生拉扯过去,身不由主。

此等怪事,凌御风从所未见,不禁骇然,思忖:“这家伙……动真格了!”狂风龙卷,汹涌雄浑,莫可名状。凌御风心知一旦卷入其中,后果难以设想。当即收去化翼,以风力为弓,内息作弦,身子豁然弹出,这是“飞天扶摇”的绝招“弓遁”。

石天鸿那容他如此便宜跳脱,猛然一喝:“给我下来。”拔地升上半空,双锤举落,电芒石火,灿若星河。

这一锤夺天地之造化,浩如雷霆,囊括八方,轰隆隆地从天而降。数十道白亮亮的电蛇裂空劈下,凌御风慌忙施展“弓遁”躲闪,电光掠身而过,余劲刮中身子,火辣辣地痛入骨髓,半边身子已失去知觉。他龇牙咧嘴,强忍痛楚,体内内息紊乱,气血如沸,几如沧海波澜,难以平定。

石天鸿双锤轰然砸来,凌御风一时难以凝聚内息,须臾间使不出一丝绝技,几无抵御之能,苍白的脸庞透着绝望的表情。

这雷霆一锤,足可开山裂石,何况血肉之躯,如被砸中,那是非死即残。旁观弟子见凌御风不做丝毫抵挡,均觉毛骨悚然。

忽然间,云空涌出一轮皓月,清辉破开漫天乌云,将神女峰照得一片明朗。众人举目望去,但见月畔仙影凌波,缥缥缈缈,素指轻舞弄月,天空皓月收作一束清光,明亮剔透,化成一柄明晃晃的飞剑划下天穹,剑势磅礴,轻轻撼住石天鸿雷霆一锤。

霎时间,云空风止、电灭、雷息,人人屏息凝神,场面顿时寂静。一抹霜痕掠过天幕,奇寒直透胸臆,石天鸿、凌御风心神一惊,忙运功抵御寒潮侵袭。奈何慌乱间破绽百出,来人出手如电,双手分别揪住二人一耳,如拎小鸡,拽下云空。

石、凌二人口喷寒气,耳盘子疼得叫不出声,身子不由自主,捂着耳朵浑无一丝反抗之力。

来人一招之间,便将石天鸿、凌御风治得服服帖帖。二人狼狈模样,不禁滑稽好笑。

天气本已严寒,演武台五丈之内,寒意越发森重。但听哧哧声响,台上地下,顷刻间结了厚厚一层寒冰。各人脚下一紧,双足冻入坚冰,倾尽全力,也挪不动半步。

众弟子面面相觑,风利如刃,割肤生疼。有人霍然惊觉,惊愕道:“这是……冰河凝雪功!”

云扬睫毛上挂起点点霜花,寒透骨髓,牙关击打,咯咯直响,浑身血液也似冻结成冰。这时间,僵硬的手指间传来一缕暖流,仿佛春水入寒波,消去三分冷意。这感觉似曾相识,那日淮江之滨,桃花林中,云中秀也曾渡灵力给他。但较之今夕,二者舒适相去,却有天壤之别。

云扬打了个寒噤,咬牙回头,见谢冰一双眸子澄如秋水,右手捏诀,运功竭力抵御寒潮。奇寒之下,谢冰额上浸出密密汗珠,俊俏的面孔上流露出吃力的表情。暖流自谢冰左掌传来,丝丝缕缕,不曾间断。

徐澜俏立远处,恐那人寒功伤及爱子,柳眉轻敛,正欲出手。忽觉衣袖一紧,星眸回凝,云中秀面带微笑,冲她摇了摇头。

徐澜颇为不悦,云中秀笑道:“你瞧。”徐澜目光移去,果见爱子和谢冰手拉着手,观其容色,并无大碍,神色稍霁,始才宽心作罢。

在场弟子,不少人修为已非泛泛,一边运息抵御“冰河凝雪功”的奇寒之劲,一边分心说话:“好冷……咯咯……摇光师叔……饶了我们罢……”

来人正是剑堂七大长老之一的摇光长老。虽愈半百之年,但驻颜有术,天然妆成,容颜依旧娟好,瞧来恍若桃李之年,铅华洗尽,珠玑不御,一派仙风玉骨。

“同门比武,大打出手,”摇光两勾冷月似的眼睛扫视凌、石二人,言辞凌厉,断冰切雪,“还有你们,不加制止,反观热闹,每人罚抄十遍戒律律文,明日呈到戒律堂来。”

摇光位列剑堂七大长老之末,又兼戒律院长老职务,向来铁面威严,秉公执法,从不讲情面。众弟子叫苦不迭,却不敢顶撞半句。凌御风、石天鸿为摇光所制,提不起一丝灵力,浑身如坠冰窖,肌肤衣发,结了一层白霜,眼珠僵冻,已不能灵活运转,细细缕缕的白雾,间或冒出口来。

摇光略施小惩,也恐伤及众弟子元气,长剑夭矫而挥,一片清芒弧光,如水泻地,罩落诸人,叮叮不绝声中,遍地寒冰顷刻崩碎。术法解除,众弟子重获自由,哪敢逗留,哆嗦着渐渐散去。

凌御风、石天鸿蹑手蹑脚,也想趁机开溜,忽闻摇光长老一声断喝:“站住。”凌、石二人倒抽一口凉气,仿佛中了定身法儿,表情定格,提起的前脚生生停驻半空,再落不下去,心头轰隆隆擂鼓。

摇光眼中厉芒闪烁,审讯道:“同门之间以武会友,实属寻常,可你二人以命相搏,所谓何来?速速从实而招。”

石天鸿在她疾言厉色之下,吓得眼角一跳,素知这位师叔手段狠辣,盯着凌御风,自觉无甚过错,是以心中惧意一闪即逝,忙道:“摇光师叔,这小子……”凌御风只道他屈于淫威,就要招供,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忙干笑两声,截住石天鸿话头,道:“师叔,是这样的,几日前弟子‘十方乾坤步’大成,持技自傲,与石兄比试得胜,石兄深以为辱,便约弟子在此一雪前耻,出手之际没能把握好分寸,以致师叔出手,惭愧!惭愧!”

石天鸿听凌御风交代缘由,与事实大相径庭,眉头紧皱,愣了一会儿,正欲拆穿。忽见凌御风连连眨眼,神色乞怜,不由心下一软。

“天鸿,小风之言属实否?”摇光长老语转柔和,却有股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石天鸿不敢正眼对视摇光长老,低下头,眼神别样地看着凌御风,咽了口唾沫,支吾道:“属……属实……师叔!”石天鸿跟凌御风并无什么深仇大恨,暗忖摇光长老嫉恶如仇,执掌仙霞戒律,向来赏轻罚重,若为知晓实情,凌御风非给她扒下一层皮不可。他性情仁善,于心不忍,冒死替之掩饰,奈何不擅作伪,心虚之下,难免闪烁其词。

摇光长老听石天鸿说话底气不足,但知他素无虚言,只当是惧于自己威严之故,便没多疑,哪知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替凌御风包庇,只道:“既如此,你二人到‘疏影洞’面壁一月,抄戒律文千遍。”

石天鸿暗想此举无异于老虎嘴边捋须,不自禁吓出一身冷汗。摇光长老冷冷道:“哼,少抄一遍,加罚一月。”说完,不理众人服与不服,扬长而去。

比武较量,寻常多有。但门规有令,同门会武,不得性命相搏,否则严惩不贷。众人万没料到,石天鸿、凌御风出手这么没分寸,惹怒了戒律摇光长老,无端殃及池鱼,牵连受罚。众人望着石、凌二人,脸上均有悲愤之色。

戒律院弟子奉命把守剑堂出口,一一清点在场人数,记录在册。石、凌二人捏了一把冷汗,石天鸿暗叫晦气,凌御风脸色尴尬,道:“今日多谢石兄,否则兄弟名声扫地,无颜立足仙霞派,当真比剥皮抽筋还难受。”

“好自为之。”石天鸿气冲冲的擦肩而过。

见凌御风受罚,云扬心头有种说不出的舒坦,抓起地上白雪,揉捏成团,向凌御风奋力一掷。凌御风听风辨位,接住雪球,抬眼望去,云扬两手叉腰,幸灾乐祸地站在台下,取笑道:“小风,还不去面壁一月。”

凌御风双眼瞪得老大,错愕道:“什么?小风?小子,你也太客气啦。”说着,一阵疾风飘到云扬身旁,眉毛一跳,面孔恢复一贯贼溜模样,饶有兴致的道:“怎样?小子,我的扶摇神技厉害吧,想不想学,叫大哥,大哥教你呀。”云扬摇头晃脑道:“不想学,你的‘飞天扶摇’比起我娘亲的‘百鸟凌云’差远啦。”

“百鸟凌云”四个字出口,凌御风登时傻了眼,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云扬,仿佛拾到奇珍异宝一般,半晌才道:“小子……不不不……小兄弟,你娘亲可是‘红梅’女侠徐澜徐师叔?”

云扬得意洋洋,点头道:“正是,正是。”凌御风双目闪闪放光,贼兮兮似觑上了别人家宝贝一般,嘴角口水滴淌,道:“‘百鸟凌云’这门绝技只有先祖师爷会得,先祖师爷仙去后,派中惟其幼徒徐澜徐师叔练就。”

这事迹徐澜从未跟云扬提起过,凌御风娓娓道来,听得他傻傻愣愣,咳嗽一声,怪眼一翻,装模作样的点头道:“就是,就是。”

“小师弟,你也来啦。”说话声正是凌宵。云扬闻声回头,雪霁寒宵四人联袂走来,看见凌御风,颇不高兴,凌宵道:“我说凌师兄,怎么每次有关你的事情,都没好果子吃,这次又被罚抄戒律文。”

“你们懂什么,这叫天妒英才。”凌御风面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词。谢冰面容冷漠,道:“这也给我们提个醒,同门切磋,点到即止。师弟师妹,我们走吧。”

云扬两眼弯成眉月,装出一副大人气质,拍了拍凌御风手臂,道:“英才,我们回去啦,好好面壁去。”凌御风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他得知云扬身世来历,言语间甚为客气。云扬道:“云扬,白云之云,飞扬之扬。”

“哈哈,名字取得真好。”凌御风痴迷飞纵神技,又天生一副贼骨头,心里觊觎起“百鸟凌云”,是以借机奉承,俯身贴在云扬耳边,悄声说道:“云兄弟,有暇来‘疏影洞’寻我,我有许多好玩的宝贝。”

“当真?”云扬毕竟孩童心性,听到好玩的宝贝,大有兴致。凌御风见他心动,心知诱惑奏效,暗暗得意,笃定道:“当真,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与你比试那个大个子到底抢了你什么好宝贝?他似乎比你还生气?”云扬这一问,也是众人心中疑云。

“你来我就告诉你。”凌御风诡秘一笑,大卖关子,临别时,不忘再三叮嘱:“云兄弟,记得来看我哟。”

回到居舍,骆雪、萧霁、江寒、凌宵各自回屋抄写戒律文。谢冰捧来文房四宝,走进云扬房里,提笔蘸墨,以簪花小楷在宣纸上密密麻麻地默写,字如其人,风姿英伟,笔画清奇。

云扬一字字看将下去,内容大概是同门不得相残、降妖除魔、不得调戏师姐妹云云。谢冰通篇默写全,足足有千余字,随即让云扬抄写,云扬自幼随云中秀识文断句,诗词曲赋,诸子百家多少读过一些。但论书法写字,却非他所长。下笔时轻时重,字迹歪歪斜斜,毫无章法可循,直与小鸡涂鸦无异。堪堪十篇抄毕,暮色已垂,云扬心力憔悴,手脸衣物上,全是墨汁。

次日,天鸡啼晓,谢冰叫醒云扬,领他到戒律院去呈罚写律文。众人见他字迹奇丑无比,笔画摇摇散架,不禁哑然失笑。

用过早膳,云中秀、徐澜夫妇辞别。掌门慕云子、谢冰、骆雪陪云扬送至山门外。

徐澜从未让爱子离开过身边,此番师门要务缠身,不得已挥泪作别。云中秀嘱咐云扬几句,拉着娇妻御剑缓缓飘去。

云扬依依不舍,看着父母的背影在白云间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不禁眼圈发红,鼻尖猛然酸楚。骆雪过来安慰,云扬伏在师姐肩头,抽抽噎噎哭了一场。

慕云子道:“冰儿,今日起,小师弟由你代授一年入门功夫,务必详加指点,一年后为师考较,亲传绝学。”

谢冰入门最早,骆雪、萧霁、江寒、凌宵较他要晚三年之久。四人入门功夫均是谢冰代传,云扬自也不例外。

骆雪陪云扬说了阵子话,岔开话头,云扬童心未泯,被引得破涕为笑,转眼便将离愁抛诸九霄云外去了。

午时,谢冰携云扬飞落神女峰,又至剑堂演武台前。谢冰指着阁楼,逐一介绍:“这是藏书楼,收录着许多上乘仙法典籍和历代前辈的笔录心得。日后你修炼到一定境界,自可进去参阅。”

亭楼高矮不一,谢冰依次详述,道:“这里是戒律院,这里是书画楼,棋坊,乐筑。屋宇布局,暗合五五梅花之数,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梅花一样。”

云扬望将过去,果见银楼连云,高低起伏,围着校场分作五堆,隐约可见梅花之形,暗叹构建之奇。谢冰拉着他穿过剑堂,踏上后山雪径,但见玉树琼林,银花璀璨,晴日耀空之下,泛彩浮光,景色尤奇。

一路上,不时见有弟子修炼功法,流光漫天,色彩纷呈。云扬瞧得眼花缭乱,问道:“大师兄,大家都在这梅花林中练功么?”谢冰道:“不是,后山七十二洞天福地,才是传功授业之地。”

谢冰觅了一处轩敞石洞,凿痕宛然,别无他人,倒也清净,道:“六弟,我先给你讲讲仙霞派修习功法的规矩,一般初入门者,先练吐纳之术,稳固根基。半年后再学内家真诀‘九巍诀’,待得功行圆满,便可涉及剑术。仙霞派以剑法名誉天下,功法属冰系一脉,入门弟子先练内息,再涉剑术,稳固精髓。”

谢冰顿了顿,继续道:“根基大成,师父剑试后,才亲授仙霞派镇派神技。这个过程,你须在一年之内学成,才算天资聪颖。”云扬听了,不胜惊讶,问道:“要是一年之内练不会如何?”谢冰道:“这是入门基本功夫,若一年内不成,便是资质不够,无缘以窥上乘玄功神技了。”

云扬含笑道:“这个我知道,‘惊雪神女剑’和‘冰河凝雪功’就是上乘功法。”仙霞派这两门镇派绝技,云扬曾听父母提起过。

谢冰点头道:“‘惊雪神女剑’原名‘惊雪剑法’,乃是开派祖师魃所创,经历代前辈高人千锤百炼,化繁就简,练到精深处,辅以‘冰河凝雪功’,普天之下也是一等一的神技。但真正练至化境者,自古以来,屈指可数。”

云扬好奇问道:“那后来为何叫‘惊雪神女剑’呢?”谢冰细细说道:“据说两千年前,剑阁铸出七柄神剑,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之名命之,分别由七大高手执掌,七大高手在神女峰创立剑堂,又以七星之名作自己名号,称‘剑堂七长老’,至此仙霞派才有今日之繁盛。七老将‘惊雪剑法’更名为‘惊雪神女剑’,神女二字,便是为了纪念开派祖师魃。”

云扬恍然道:“原来如此。”谢冰抬眼瞅去,洞顶口边梅枝高挂,摇曳风雪。他右脚一顿,轻飘飘的飞掠而上,信手折下两段梅枝,白袖飞舞,落回原地,一抖手,枝上积雪四溅,朵朵红梅霍然露容,娇艳欲滴。

谢冰道:“六弟,这些年你爹爹娘亲定然教了些许功夫,你托盘使出,让我瞧瞧练到了何种地步?”

云扬点点头,闭目捏诀,酝酿片刻。陡然睁眼,周围空气中雾气聚集,岩壁渐渐潮润,少顷挂出水珠,答答滴落。

“这是‘九巍诀’,不错,火候已成。”谢冰颔首嘉许,搁一段梅枝在云扬身前,“你试试用九巍灵力,看能否驱动它?”

云扬并指为剑,神与意合,体内灵力流转,剑诀引处,地上梅枝嗖地弹了起来。

“好!”谢冰喝一声彩,“已能以气驭物。”云扬眉开眼笑,道:“大师兄,我只会这么多了。”

“无妨。”谢冰脸色一肃,“我现在教你一套入门剑术,看好了。”

云扬目不转睛,谢冰同样运使“九巍诀”,虚空之中水汽瞬息凝结,白茫茫的甚是稠密。由此可见,二人功力悬殊。

谢冰道:“以气驭剑,变化随心,心之所向,剑之所向。”梅枝闪电飞出,动如飞鸟,盘旋来去,满天皆是枝影,形如朵朵梅花,夹杂在濛濛水汽之中,忽隐忽现,颇有寒梅傲雪之意境。

这路“天山寒梅剑”练到精深处,涵盖六合,剑指八荒,威力不凡。云扬天资颖悟,用不到一个时辰,掌握个大概。限于功力浅薄,三丈之内,化出三朵梅花,便觉吃力。

谢冰反复演练,悉心剖析精微奥妙之处。云扬一点就通,谢冰啧啧称奇。又过两个时辰,谢冰说道:“‘天山寒梅剑’的要领你已基本领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就到此为止罢。”

“是。多谢大师兄指教。”云扬停手作罢,枝条上梅花狼藉,兴犹未尽。业精于勤,云扬朝夕苦练,十余日来,颇有所得。

是晚,午夜梦回,云扬想起爹爹娘亲下山已近半月,音讯全无。忽然间想念之情如潮漫上心头,难以遣怀。

推门出舍,天色漆黑一团,寒风凄切,透体生寒。仰首望天,浩渺苍宇,空洞虚无,一缕孤寂萦绕心间,想到伤怀处,蓦然间悲情难抑,伤心的落下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云扬悄然回房。思绪纷纭,辗转不寐,不免胡思乱想,忽然想起那日剑堂比武,凌御风邀他去“疏影洞”寻他,说有好玩的宝贝相赠,也不知这家伙的话是真是假?撩得他心中一只诱虫蹦来蹦去,当即按捺不住,好奇填胸,又将离愁挤散,下榻穿好衣衫鞋袜,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出。

天空乌云囤积,星月无光,沉沉黑夜,满地白雪映出朦朦光晕。云扬蹑足掩至凌宵窗前,轻扣三下窗格,房中之人也甚谨慎,当即醒来,轻声惊问:“谁?”

“五哥,是我!”云扬四下张头探脑,悄声回应,宛似做贼一般,生恐给人撞破。凌宵诧异道:“六弟?这么晚找我何事?”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