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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玄幻 > 魔剑仙翎 > 第六章 侠影杳踪

长空浩渺,白云悠悠。两道剑芒,一赤一雪,划过天穹绝顶,飞往东海。

云中秀夫妇本欲找夏临渊商议,结伴蓬莱之行。但方圆数十里,寻不见夏临渊半点影踪,只好绝了找人的念头,御剑直赴东海。

飞入一片长云,高天之中,罡风凛冽,云气暗涌,变化无常。云中秀心生警惕,对娇妻道:“师妹,这风颇有古怪。”

徐澜凝神细查,立刻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随风扑来,隐约间似有几分熟悉。夫妻俩双双一惊,云雾遮眼,不敢贸然前进,云中秀向下一指,两把飞剑急往下坠。

就在这时,两片云气左右一分,一记火焰刀凌空劈到。夫妇俩急避两旁,一弧刀光自二人之间无声劈落,整个云团被生生劈成两片,来人功力之强,当真匪夷所思。

青天之下,丘峦起伏,一派苍翠。两前一后,三道流光穿出云间,飞落茫茫空山。

云中秀夫妇执剑并立,气势如虹。前方影影绰绰,一串分身化影融为一体,宋世秋仰天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淮江一别,这么快又见面了,贤伉俪这是要去东海么?”

徐澜寒眸如星,剑气萦绕,说道:“上次未分胜负,今日既然遇上,那就见个高下。”那日爱子云扬险些在他手底遭殃,徐澜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一见,分外眼红。

敌方情势未明,云中秀恐徐澜意气出手,横生枝节,于是向她身边一靠。夫妻俩心意相通,徐澜当即按住怒火。

云中秀面色沉静,问道:“宋护法拦截我夫妻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宋世秋露出一丝狡笑,“老夫冒昧,想邀二位上天圣宗盘桓盘桓,也好请教二位双剑合璧的绝技。”

“我夫妻逍遥山河,自由自在,想去的地方,没人拦得住。”徐澜柳眉斜飞,傲然道,“不想去的地方,就算司马天成亲临,也未必请得动。”

“何劳宗主大驾,断某一人足矣!”一道火影从天而降,堪堪落地,现出一个年轻身影。

云中秀夫妇瞩目打量,来人一身红衣,宛似浴火烈焰,灼气蔓延,令人不易靠近。一片青丝垂在额前,遮住半张脸庞,怀抱长刀,气焰如焚。

“贤伉俪可还记得巴陵断家?”断岩语无波澜,缓缓问道。

“巴陵断家?”云中秀忆起一桩往事,恍然道:“你姓断,莫非……”

“家父断明义,十二年前败在贤伉俪双剑合璧之下,引以为恨,郁郁而终。断家至此没落,树倒猢狲散,那时断某对天立誓,必雪此恨,苦练刀法,十二年来寒暑不断。待功成出山,可名噪一时的‘寒梅双剑’却绝迹仙流了。”说起家道中落,断岩神色黯然。后来技艺初成,寻不见仇人,又不甘心。

“你在天山脚下鬼鬼祟祟,就是查访我夫妻行踪?”徐澜想起先前苍梧之言,故有此一问。

断岩双目精芒闪烁,正色道:“正是,断某光明正大,何来鬼鬼祟祟。那日左护法自青丘回山,与断某说起见过‘寒梅双剑’,断某按捺不住激动,是以在天山脚下候了两日。”

十二年前。

云中秀、徐澜尚未成婚,二人别出心裁,捉摸出双剑合璧的诀窍,施展开来威力不俗,备受师门推崇。因此下山游历,寻访高人试剑。途经巴陵一带,“巴陵第一刀”的名头吹入耳畔。

夫妻二人投贴拜庄,礼数周到。家仆捧贴送进断家花园,断明义拆开一看,哼了一声,问道:“寒梅双剑何许人也?”家仆茫然摇头,显然不知。

段明义又道:“早闻天山有个号称穿云剑的家伙沽名钓誉,老夫早想称量称量,如今又冒出个什么梅花双剑。”

那家仆纠正道:“老爷,是寒梅双剑,一男一女两个人。”

“管他几人。”断明义一拍石桌,“这些花花草草之辈,也想来断情刀下逞英雄,嘿嘿,仙流风气,是该有人管一管了,迎客。”

家仆将寒梅双剑迎至花园。断明义自顾品茗,全不将二人放在眼里。徐澜心头窝火,不防这厮徒有虚名,心高气傲,人品这般拙劣,道:“老爷子好雅兴,我师兄妹新创一套双剑绝技,自觉威力不俗,特来请巴陵第一刀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断明义搁下茶杯,大声吩咐,“请刀。”

云中秀、徐澜对望一眼,皆想这厮弄什么玄虚。但听一阵吆喝,七八人嘿哟嘿哟抬着一副棺材走进花园。 这棺材比寻常葬人用棺要小许多,但材质上好,色泽光亮。

徐澜瞳孔大张,瞪着断明义道:“姓断的,你这什么意思?”

“大惊小怪。”断明义慢悠悠道。

众人放下棺木,气喘吁吁,抹了抹额头汗水,转身退下。断明义揭开棺椁,取出一柄长刀,一苗火焰镌刻刀鞘,十分惹眼。拔刀出鞘,刀光如血,炽热笼罩四周。

“刀名断情,焚天绝地,出世以来,刀下无三合之将。”断明义自吹自擂,斜目瞥向寒梅双剑,“亮剑吧。”

云中秀、徐澜均未想到这厮如此自负,纷纷亮出神兵,双剑交织,剑芒飘散如雪。徐澜不忿其为人,嘲笑道:“吹破牛皮。”

“放肆。”断明义大喝一声:“第一式,刀落情断。”他持技炫耀,生恐对方不知道招式名号。

刀焰一闪,凌空斩落。整个花园均被这一刀所盖,刀风如雷,绞杀一切,气势咄咄逼人。

云中秀微微动容,这厮刀法不错,巴陵第一有些门道,当即叮嘱徐澜,道:“师妹,绝招。”言罢,双影一并,已分不清彼此,人剑合为一体,化为一口炫彩气剑,彩云呈祥,逆天而上。

一个少年悄悄摸进花园,远远躲在假山后,窥视刀剑相斗。刀剑击鸣,华光迸溅,炽如烈日,莫可逼视。少年睁不开眼睛,须臾,但听兵刃插地,清脆有声,心知胜负已分,不知谁赢了?忙睁眼瞅去,不禁一呆。两柄仙剑抵在断明义心口,断情宝刀远远插在地上。

仅一招,巴陵第一刀败了,败得干脆利落。败的不仅仅是刀,还有握刀人的心,一颗被巴陵人吹捧上天的虚荣心。

断明义刀法有成,在小小巴陵坐井观天,狂妄自大,便小觑了天下英雄。前一刻还在做天下第一刀的美梦,后一刻便被狠狠揍醒,双剑合璧,将他一切梦幻,尽皆刺破了。

寒梅双剑首战告捷,笑着御剑飞去。

断明义低着头,眼神似悲还喜,望着着插在泥地上的断情刀,一招败北,委实难以置信。少年看着父亲失落的背影,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只剩一具空壳。

没过几日,断明义大病卧床。断岩看着父亲面色日渐颓败,一天不如一天,心知时日无多,难过之极。遍请名医,断明义汤药不进,针石无效。

半年后,夜深,断明义抱着断情,口中喃喃念一句:“天下……第一……刀……”说完,双目一瞪,抱恨而终。

断岩伤心落泪,伸手去合亡父双眼,却怎也合不上。断岩惊疑不定,跪在父亲遗体前,对天起誓:“父亲放心,孩儿定将家传断情刀法发扬光大,堂堂正正打败寒梅双剑,成就天下第一刀的威名。”说完,断明义遗容安详,含笑瞑目,双眼自行闭合。

这时,宋世秋登门悼信,以《焚天阎罗刀谱》相邀。断岩翻开刀谱一看,仿佛着了魔一般,爱不释卷,毅然加入天圣宗。

少公子这一去,巴陵从此再没断家名号了。

十年后,断岩刀法大成,在仙流闯出大大的名头。司马天成任命为宗门右护法,也算是年少得志,跻身仙流一等一的风云人物。

云中秀夫妇成婚后,隐居中州剑湖城,却也耳闻天圣宗右护法之名,“焚天阎罗刀”下,不知折损了多少英雄好汉?直至此时此刻,才知他是巴陵断家子孙。

“今日,断某为遂先父遗愿,与二位双剑合璧一战,请!”断岩一拱手,缓缓拔刀,刀身仿佛刚在炉中煅过,琥珀流溢,远远亦觉灼人。

云中秀心下一凛,忖道:“这家伙年纪轻轻,气势却远胜断明义当年。”夫妻俩心有灵犀,这一战避无可避,只得接下。双剑离鞘,琼雪飞遥。

断岩腾空一个鹞子翻身,举刀斩落,与当年断名义一样,起手一招家传刀法“刀落情断”。

刀风瞬息布满百步之地,草木山石,尽皆绞碎成灰,烟尘四起。云中秀夫妇吃了一惊,同样一刀,两个人使来竟判若云泥。夫妇俩双剑轮圆,带起一圈雪芒,剑意如潮,双剑合璧,再度对上断家刀法。

寒梅双剑夫妻情深,两情弥笃,若非彼此生死相依,深信不疑,焉能练成双剑合璧绝技。这些年,双剑绝技愈加精进。

断家刀非是当年的断家刀,双剑合璧亦非是当初双剑合璧。

七彩光剑刺穿刀风,迎上断情宝刀。刀剑相碰,华光一闪即逝,两相弹开,竟不分高下。

云中秀夫妇练成双剑合璧以来,首次对上如此劲敌,心头亦觉兴奋。剑势一转,彩剑两头分开,化出一红一白两弧剑光,宛似两扇羽翼,振翅飞翔,绚丽无方。

剑翼扑来,断岩刀招一转,应对一招“劈风斩浪”。琥珀刀影飞掠而出,如浪如焰,与剑翼斗在一处。

剑翼开合,刀影尽皆散裂,消失无踪。断岩沉喝一声,一口气连换七十二招,一套断家刀堪堪使毕,兀自破不了对方合璧剑翼。刀招一缓,剑翼立刻反攻,断岩倍感压迫,不由抽了一口凉气,断家刀终究无法取胜。

断岩右袖一挥,一缕火光去如急箭。跟着断情刀上飘起熊熊焰火,人刀倏地消失,眨眼间,漫天刀影,分从十个不同的方位急斩剑翼。

剑翼一合,作陀螺飞旋,喷出阵阵薄霜,硬接“十殿阎罗”。刀影斩落,剑翼霜羽迸溅,纷纷陨落。十刀斩毕,剑翼忽幻,红梅剑跳跃而出,凌空一点,一圈圈,一层层白霜瞬间凝结,在剑芒照耀下斑斓幻彩,宛若银河流转。

白梅剑寒霜铺开,急刺断岩。“十殿阎罗”乃“焚天阎罗刀”的绝招,断岩倾尽全力,却兀自占不了上风,心想寒梅双剑,果然名不虚传。

断岩挥刀架开白梅剑,未防白霜蔓延,脚下一沉,身在凌空,一只脚已冻入坚冰,动弹不得。

“冰河凝雪功!”断岩一声惊喝。挥掌劈落,火劲一出,坚冰层层剥落。断岩遭此一阻,双剑飞回夫妇二人手里,赤雪剑光交错,顷刻杀来,此攻彼守,彼攻此守,攻如疾风骤雨,守如铜墙铁壁,法度森严,有条不紊,浑无一丝破绽。

断岩手心浸汗,左支右绌,败象一露,双剑咄咄紧逼,顿时陷入挨打的局面。

宋世秋远远观斗,眼看云中秀夫妇稳操胜算,冷冷道:“双剑合璧威力如斯,即便加上我,也无多少胜算。”

“一分胜算都没有。”树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浑身笼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嫉妒的眼神。说起话来声音沙哑,鬼鬼祟祟,显然刻意隐藏身份。

宋世秋沉默良久,忽道:“不错,敢问这双剑合璧,如何破去?”

黑衣人道:“外无处破,只得离间其内,使之不攻自破。”

“内破?”宋世秋反复沉吟,揣摩这二字玄机,半晌,仰天哈哈大笑,“好一个内破,放眼天下,也只有你做得到。”

黑衣人双眸一闪,眼色复杂难言。

双剑起落,断岩横刀一封,刀光顿被剑芒压灭,衣衫上立时多了数道口子。

就在这时,夫妻俩攻势突然一羸,胸口冰痛,同时被一缕寒气袭入心脉,灵力不济,不足以维持双剑合璧。夫妇俩骇然失色,惊疑地看着彼此,只因那缕寒气正是仙霞派寒功,在场并无第三人会得。分神之际,寒气趁机封住心脉,双剑合璧立时告破。

夫妻俩情深爱重,十余年来不曾稍有二心,疑惑的念头在双双脑海一闪而逝,目光顿转柔情,深信不疑。可一切已来不及了,忽听宋世秋的笑声响在头顶,一道炎火掌劲飞掠而来。

双剑脱手飞出,坠落于地,夫妻俩连提三次灵力,奈何心脉被封,均是无果,大势已去。

云中秀搂着娇妻,翻过身来,以血肉之躯挡下宋世秋炎掌一击,背脊骨骼碎裂声密如骤雨,一口浊血喷薄而出。

“云哥……”徐澜花容色变,悲痛欲绝,眼中泪水滚来滚去,但拼命忍住,贼人面前,怎可示弱。

夫妻双双摔落,云中秀重伤之下,鼓足最后一丝力气,再次翻身,垫在徐澜身下。落地时,又一口鲜血迸如泉涌。

徐澜急忙起身,扶着丈夫肩膀,将他的头枕在怀里,只觉他浑身上下,无一块完骨,不禁凄然,道:“云哥……你怎样?”泪水终于忍不住,下成雨线。

云中秀有气无力,道:“师妹……我错怪你了。”

“云哥,我也是,我也不该……”徐澜哽咽道。

云中秀拼命看着娇妻,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道:“有妻……如此……此生无憾,可惜扬儿……还小……”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一软,就此气绝了。

徐澜遭此变故,心弦崩溃,纵声悲哭。她殉情之志已决,拔起身边红梅剑,赤芒一闪,横剑便往香颈上抹去。

一缕寒光飞来,将她手中仙剑打落。徐澜求死不成,冷目望去,一道黑影站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寒意凌凌。徐澜目光怨毒,道:“你对我夫妇双剑合璧了如指掌,究竟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默默注视着徐澜,始终未说一个字。

“卑鄙!”断岩手中刀光高涨,眼中流露鄙夷之色。他只想与寒梅双剑堂堂一战,完成先父遗愿,殊不知竟害了二人性命。

宋世秋喝道:“右护法,你干什么?”断岩盯着宋世秋瞅了片刻,又打量黑衣人,权衡再三,还刀入鞘,怀着深深的愧疚,转身离去。

仙霞峰,雪花纷落,白云舒卷,转眼一月。

云扬吃了凌御风一番戏弄,心里懊恼至极。这日正是凌御风罚满之期,约上江寒,兄弟俩装了一肚子挖苦言语,早早便到神女峰戒律院恭候。

与戒律院弟子客套一阵,不一时,忽听轩外人声如雷:“弟子石天鸿,来呈一千遍罚写律文。”跟着另一个声音咳嗽两下,道:“还有我,凌御风。”

云扬、江寒目露喜色,飞步出轩。但见石、凌二人伫立雪地,手中均捧着厚厚一叠纸,纸上墨迹分外惹眼。

云扬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抢到凌御风身旁,觑了他一眼,翻开他手上纸卷,只见每卷纸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字迹呆板,如出一辙。

云扬、江寒相对愕然。江寒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凌御风眉毛一挑,嘴角笑意诡秘,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道:“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呀?”

石天鸿哼了一声,两名戒律院弟子取去二人罚写律文,其中一人道:“二位师兄稍候,待我等查验律文。”凌御风洋洋得意,道:“好说,好说。”旋即将云扬拉到一旁,细声道:“云兄弟,我上次给你的宝贝怎么样,喜不喜欢?”

此事不提还罢,提起来直是气炸胸肺,云扬满面通红,咬牙切齿,怒道:“你还有脸问,你那破东西,害得我们和骆雪师姐好一阵子不说话。”

“什么?师姐?”凌御风瞳孔瞪得老大,噗呲笑出声来,“你竟然给女人看,哈哈哈……云兄弟呀云兄弟,看不出来,你人小鬼大,哈哈……”他笑得前合后仰,几乎缓不过气来。云扬双目怒火灼灼,恨不能将他煅为灰烬。

“凌御风。”一名戒律弟子面色郑重,“你的罚写律文,当真是你亲手抄写?”

凌御风面皮一热,气势馁了下去,硬着头皮道:“当……当然,这还有假。”

江寒听凌御风言不由衷,暗忖他半月光景,竟能如此工整的抄写千遍律文,其中必然另有缘故,当即抓住破绽,落井下石,道:“哎呀,我说凌师兄,要是假手他人代劳,摇光长老定不轻饶。”

凌御风不甘示弱,道:“我本来在好生抄写,也不知是那些不知趣的家伙,半夜三更,夜不归宿,来疏影洞打搅我面壁思过。”江寒顿时语塞,住口不言,笑盈盈地盯着凌御风。

另一弟子缓步出轩,道:“凌御风、石天鸿,摇光长老让你二人进去。”凌御风听闻摇光长老召见,“啊”了一声,心下怦怦跳动,对戒律院弟子干笑两声,道:“那个……是……”

石天鸿心中踏实无愧,若无其事,举步踏进轩舍。凌御风挠挠后脑,步履沉重,低头缓缓跟去。江寒朝云扬使个眼色,轻声道:“瞅瞅去。”

轩舍鸦雀无声,摇光长老脸夹严霜,两勾冷目瞄了凌御风一眼。凌御风心底蓦地一虚,头皮发麻,忙低头避开摇光长老目光。

江寒、云扬躲在一旁,事不关己,笑嘻嘻地瞅着凌御风狼狈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摇光长老突然开口:“天鸿,你抄写律文我已查阅,过关,你且下去吧。”石天鸿拱手道:“是,师叔。”说完瞪了一眼凌御风,转身去了。

摇光长老目光移来,仿佛天山亘古不化的玄冰,直叫人畏而生寒。“啪!”一叠纸卷摔在凌御风跟前,凌御风吓得身子一颤。

摇光长老徐徐道:“小风,你这一千遍律文,每一页字迹似乎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不见灵动之气,也不见疲累之态,难道一千遍太少?”

凌御风战战兢兢,道:“师叔……明鉴,这一千遍确不是我抄写,不过也是出自我之手,绝无假手他人。”

他这话自相矛盾,摇光长老倒似乎并不意外,只道:“此话怎讲?”

“禀师叔,是这样的。”凌御风情知瞒不住摇光长老法眼,硬着头皮,细细道明由来,“弟子将律文一字不漏的镂刻在冰台上,再以松墨拓印,所以……”说到这里,心下忐忑,偷瞄摇光长老脸色。

摇光长老面不改色,道:“如此说来,倒花了你不少功夫。”凌御风忙道:“弟子足足花了二十一天,方才刻完。”

“不循常理,好。”摇光长老不露喜怒,看着凌御风,“小风,本座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一字不漏背诵律文,便算你过关,否则……”

“是,师叔,仙霞戒律九百条,第一条……”不待摇光长老说完,凌御风口沫横飞,一条条背诵下去。

小半个时辰过去,凌御风一字不落,一口气流水般背至第五百条,天气虽寒,额上却隐隐渗出汗珠。摇光长老手一抬,道:“好了,小风,既能熟背律文,便要铭心恪守,下不为例,下去吧。”

凌御风抹了一把汗,暗想总算过关了,遂道:“多谢师叔,小风定然引以为戒。”回头看见云扬,左眼一眨,出门而去。

谁也没想到,一场好戏竟如此收尾。江寒拉着云扬,走出戒律院。不远处,凌御风背倚梅树,嘴里哼着曲调,望见二人,笑嘻嘻地移步过来。

江寒“哼”了一声,理也不理,拉着云扬便走。凌御风闪身拦在二人身前,道:“云兄弟留步。”

云扬心怀豁朗,虽恼他害得自己在师姐面前好不尴尬,却并未因此怀恨在心,当即卖个笑容,道:“恭喜你呀,有事吗?”

凌御风笑道:“多谢,多谢,云兄弟,我那里还有不少宝贝,可有兴趣随我去瞧瞧?”

云扬好奇玩心虽重,但吃一堑,学一次乖,凌御风又来这一套,避之为妙,道:“我还要练习剑术,你那些宝贝,自己留着享受吧,告辞。”说罢,同江寒疾步而去。凌御风见他无动于衷,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仙霞峰,一道炽白剑光穿出云岚,苍梧一身风尘,落在“仙霞派”山门前。容色间颇有几分凝重,绕过朝阳殿,疾步向玄武殿跨去。

慕云子盘膝入定,灵觉早已探得有人踏雪而来,缓缓睁眼,但见苍梧孤身入殿,却不见云中秀夫妇,忙问:“怎不见云师弟和徐师妹?”

苍梧愕然,道:“云师弟夫妇没回山?”慕云子摇头道:“云师弟夫妇并未回山。”苍梧皱眉思量,道:“这就奇了,当日与云师弟夫妇约在巴蜀明月小镇会面。可约期已过,我苦等数日,仍不见他夫妇踪迹,只道已先行回天山。”

“云师弟向来说一不二,怎会误期不至?莫不是遇上了麻烦?”慕云子雪眉深锁,隐有忧色,“师弟复入青丘,可曾打探到狐王的下落?”

苍梧道:“禀掌门师兄,狐王殉难,但其二女逃脱天圣宗的魔爪,下落不明。”

慕云子凛然道:“天圣宗在中州称王称霸,无有与之抗衡者。灭青丘势如破竹,司马天成野心昭然,必不会就此罢休。”

天圣宗声势浩大,苍梧眼中略有忧色,接口道:“依眼下形势,他日我天山、蜀门、蓬莱、苗疆定成他野心的绊脚石。”

慕云子眼色深邃,悠悠道:“我仙流玄门卧虎藏龙,天圣宗欲执天下牛耳,无异于痴人说梦。好戏才刚揭幕,司马天成要玩,我等自要好生奉陪,不叫他失望才是。”

苍梧兴致勃然,道:“不知师兄有何打算?”慕云子道:“当务之急,便是查清‘神魔之血’的来源,魔血之祸远比天圣宗要毒。师弟,你即刻下山,接应云师弟夫妇回山,事关重大,待三派掌门到来,咱们从长计议。”

苍梧点头道:“是,师兄。”一拱手,退出门去,须臾消失在茫茫雪花中。慕云子双眸深邃,透着别样情愫,思量片刻,沉吟道:“神魔之血。”

不觉间,光阴易逝,转瞬已过一年。

仙霞峰头云乱,风雪不见归人。

山门前,小小的身影孤立涯边,满眼愁思,望着山下云烟出神,浮云如絮,一如心潮,起伏不定。

每隔数日,云扬便会到此呆上好一阵子,瞧着山下浮云痴痴发愣。一年前,正是在此目送爹爹妈妈下山,当时只道不久便能相见,却万万没想到,经此一别,爹爹娘亲便再没音信。

泪水簌簌滚落,双眼迷蒙,只盼爹爹娘亲的身影能飞出云岚,飞到他身边,那该多好!

忽然,一只纤细小手轻轻拍在肩膀,云扬忙低头抹泪,抬头来,望见一张雪白俏丽的脸蛋儿,露个笑脸,叫了一声:“师姐。”

骆雪见他脸颊上泪痕宛然,强颜欢笑,轻轻叹了一声,温言宽慰道:“六弟,师父说你爹爹妈妈要务缠身,眼下不便回山,过些时日,徐师叔定给你带些好吃好玩的回来,届时可别忘了师姐。”

云扬点点头,一言不发,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骆雪瞧在眼里,又道:“我们五个都是师父捡上山来的,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唉!说起来,你是最幸福的。”

“师姐,我……”云扬不知如何安慰,听骆雪说得凄然,几句话轻描淡写,但藏在内心深处那份伤心,此刻却深有体会。相比之下,自己却要幸运得多。

骆雪有心缓解他心中难过,抓起一团瑞雪,双手揉捏,说道:“这些事不提也罢!”说着目光望向云扬,雪嫩的脸蛋上挂起一丝笑意,轻声喝道:“六弟,看招。”话音未落,手中雪团已然掷出。

云扬闪身避开,随即知她心意,不胜感激,会心一笑,快步奔至山门旁,双手伸出,在玉雕白鹤上捧下一捧雪,扬手便向骆雪回敬过去。二人此来彼往,嘻嘻哈哈地打起雪仗,不消几个回合,云扬接连被雪球打中,他好胜心起,不觉间用上内息劲力。

“啊哟!”骆雪未料这小子出手甚重,一个不慎,雪团迎面飞来,正中眉心,雪渍四溅,肌肤火辣辣生疼。她捂着额头,嘴角翘起,嗔道:“臭小子,看我不打你屁股。”说着便向云扬捉去。

云扬见状,剑诀一划,凭空祭出一支飞剑,摇摇晃晃,踏剑逃去。他初会御剑飞行之术,运用不甚娴熟,举手投足,颇觉生滞。骆雪御剑紧追,轻笑道:“臭小子,有本事别逃。”

二人在仙霞峰兜了一圈,云扬心怀得释,愈加感激。这一年来,骆雪关怀备至,时常陪他说话解闷,俨然便如亲姐姐一般。暗想方才出手到底是重了一些,不由生出一丝愧疚,又想起骆雪平日对他的种种好处,心道:“我怎么惹师姐生气?何不给他捉住出出气,让她也高兴高兴。”

想到这儿,云扬按下剑诀,骤然停下,拦在半空一动不动,转过身来对骆雪嘻嘻笑道:“师姐,我不跑了,你来抓我罢。”

骆雪哪知这小子心里所想,听得莫名其妙。二人相隔不远,云扬突然收势不动,眨眼就要相撞。骆雪面颊一惊,仓促间运诀收势,却已来不及了,不禁大声惊呼:“臭小子,你做什么?快闪开!”

云扬万没料骆雪迎面撞来,未及相避,骆雪余势未衰,一头栽进怀里,双双相拥,跌落雪地。二人坠入厚厚的积雪,云扬只觉身下酥软,一缕潮润芬芳的气息迎面呵来,如兰似麝,温香泽润,心头一阵荡漾。

骆雪见这小子神气古怪,揪住他右耳用力一拧。云扬吃痛,如梦方醒,定眼看去,骆雪扬眉发怒,喝道:“还不起来。”

云扬心口一颤,狼狈纵身跳起,右耳疼得似要掉下来一般。冷不防骆雪一脚踢来,正中臀上。这一脚她含愤而发,用上三分内劲,云扬痛得跳将起来,哇哇大叫。

骆雪俏脸一沉,正待又踢,云扬哪敢停留,踏剑往神女峰方向飞去。飞行一会儿,眼前人影忽闪,一人背生双翼,与他并肩齐飞。

云扬皱眉瞅去,那人冲他微微而笑,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寒风扬起他额前两缕发丝,飘飞不定,正是凌御风。

凌御风向后指了指,云扬回头见骆雪远远追来,面色一红,挥动法诀,脚下剑光一亮,飞驰更疾。

风声呼啸,夹着凌御风的声音响在耳畔:“一旦被女孩子追,任你逃至天边也归无用,这下子,你摊上大事儿了。”说罢哈哈大笑,双翼一振,凑近云扬身边,道:“云兄弟,跟我来。”

云扬正没主意,下意识跟在凌御风身后,飞过茫茫云海,落在神女峰一处梅林中。云扬凝望身后天空,骆雪已不知去向,方自舒一口气。回头来,正见凌御风似笑非笑,眼神贼兮兮地盯来,不禁皱眉道:“你做什么?”

凌御风笑道:“云兄弟,你露一手‘百鸟凌云’,给大哥开开眼界好不好?”

云扬心下了然,寻思这家伙痴迷飞行神技,原来是冲“百鸟凌云”来的。拍了拍身上雪渍,嘴角一笑,慢悠悠道:“今儿没空,待会儿师父要考较功夫,走啦。”话未说完,甩袖离去。这门绝技徐澜并未传授,云扬压根不会,却不言破。

凌御风厚脸追上,道:“兄弟留步,我也听说今儿兄弟剑试,哥哥这里有柄剑,虽说不上什么稀世宝物,却也锋利得紧,你看看合不合手。”为了“百鸟凌云”,这家伙也算费心了。

云扬见他掌中多了一柄乌黑长剑,接过掂量,入手不轻不重,右手握住剑柄,拔出半截,寒光耀眼,熠熠生辉,剑身通体透明,仿佛一段明亮的水晶。云扬眼下识货,心头一乐,嘀咕道:“剑鞘黑乎乎的其貌不扬,竟是一把宝剑。”

凌御风盯着剑身佯作惊讶,道:“好剑,好剑,我怎么就没拔开来瞧过,云兄弟,我家里还有不少名剑……”

云扬拔剑一瞧,便已心仪,听他说话,好似颇有悔意,当即道:“小风兄,这柄剑兄弟很是喜爱,就笑纳了,你那些名剑,亮来我也不趁手,留着自个用罢。”说着两眼笑成月牙。

“也罢,这剑奇丑无比,没想到在云兄弟手中,竟大放光彩,兄弟英雄年少,佩服!佩服!”凌御风见他神色欢喜,趁机施展神乎其技的马屁功夫。

云扬年少识浅,果然听得浑身舒泰,脸上笑意盈盈,道:“小风兄,多谢!多谢!”

凌御风眉毛一扬,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此剑乃家父当年下山除妖,偶然得来。”

云扬问道:“令尊是?”凌御风干咳两声,道:“家父凌啸晨,剑堂开阳长老便是。”云扬惊讶道:“原来你师父就是你爹爹。”随即神色黯然,续道:“我爹爹教了我几年功夫,便送我来天山学艺。爹爹娘亲这都下山一年了,也不来看看我。”说着泫然欲泣。

凌御风见状,觉有机可乘,眼珠一转,忙道:“你就不可以下山去寻找他们呀?”云扬打量凌御风,双目放光,道:“我何尝没有想过,但守卫森严,私自下山……”

凌御风拉他躲至梅树下,张眼扫视一周,未见有人,悄声道:“兄弟莫急,下山之事,咱们从长计议,切莫对他人提起。”

云扬沉吟片刻,心意已决,点了点头。凌御风笑道:“云兄弟,咱们改日再会,告辞。”微笑转身,扬长去了。

云扬独自出了一会儿神,忽听骆雪的声音道:“臭小子,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密谋什么?”

云扬吓了一跳,见到骆雪,没来由面色一红。偷眼瞄去,骆雪一身鹅黄锦衣,俏脸冻得微红,但眉间神色平和,梨涡浅笑,似乎并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

云扬暗自卸下戒备,喏喏道:“没……没什么……”骆雪笑道:“当真没什么?”云扬眼神闪烁,道:“当真。”

骆雪移步靠近,玉手轻抬,云扬心口一跳,双手自然做出防御状,吓得跳开两步。骆雪展颜失笑,温言道:“六弟,过来。”

云扬不敢违拗,战战兢兢地向她身旁挪去。骆雪瞧得大是不耐,皓腕一伸,将他扯过身边,大声道:“别动。”

云扬依言不动,心下打定主意,不论师姐出手如何重,我也不躲不逃。哪知骆雪只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雪渍落下,嗔道:“臭小子,下次不许跑。”云扬嗯了一声,骆雪又道:“下次再跑,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听见没有?”

云扬大感意外,抬眼瞧去,骆雪妙目澄波,嗔起三分薄怒,这懊恼神气,竟与徐澜有几分神似。云扬心头登时一暖,竟自痴迷。

骆雪见他又犯痴,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当即板起面孔,道:“臭小子,你看什么?”

云扬道:“师姐,你真好看。”骆雪嫣然一笑,娇如寒梅初绽,喜道:“真的……很好看吗?”说着微露娇羞,心下却甜蜜蜜的,敢情女孩儿家最是经不住夸赞。

云扬思母心切,不假思索地道:“真的,真的,跟我妈妈一样好看。”说罢,姐弟俩相视一笑,笑声在梅林中久久回荡。

用过午饭,云扬回到弟子居小憩一会儿,浑天钟响,将他催醒,起身穿好衣衫鞋袜。这时间,谢冰敲门进来,白衣潇洒,神采自若,清俊的面孔上流露些许温润,宛似一块美玉,只眉宇间,总凝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冷峻。

云扬早已见怪不怪,叫了一声:“大哥。”谢冰冲他颔首,缓缓道:“六弟,时辰快到了,走吧,别让师父久等。”云扬抓起桌边的乌黑长剑,随谢冰出门。

雪霁寒宵四人,早已候在月洞门口,萧霁笑道:“六弟,我们陪你一块儿去。”云扬心头大喜,冲众人微笑点头。

绕过朝阳殿,踏上一条松林雪径,弯弯曲曲走了一阵,遥见雪林深处,露出一角琼檐,只听谢冰道:“前面就是玄武殿了。”

走到这里,不知为何,云扬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心想:“这一年来修习入门功夫,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满意否?”想着隐有忧色。骆雪见他若有心事,拐了他一下,问道:“臭小子,想什么呢?”

云扬轻叹一口气,道:“练了一年,我才初会御剑之术,真是笨到家了。”谢冰听他自怨自艾,道:“六弟不必妄自菲薄,你天资颖悟,一点即通,只是杂念甚重,用功不专,近些日子尤甚,倒是令人费解?”

这话说到了云扬心坎上,他从未离开过父母半步,如今一别竟一载有余,相见无期。每当午夜梦回,云扬思亲心切,常自不见人影,躲在一角悄然难过,于功法修炼,不觉颇有荒废。谢冰时常提点于他,练功一途,须摒弃杂念,专心致志,方能有所进益。

到后来,这小子非但不曾稍改,反而变本加厉,谢冰只觉奇怪,却不明他杂念根源?除了骆雪之外,余人都不知这小师弟为何总是心事重重,偷偷发呆?几次开口询问,但云扬口风甚紧,只还以一笑,从不吐露半字,叫众人摸不着头脑。

云扬低头默默而行,只不言语,愁眼望去,雪花纷落,四下里一片萧寂,显得分外苍凉。

将到玄武殿时,云扬跨出几步,蓦然回首,见师兄师姐止步不前,面色一愕,正欲开口,忽听谢冰道:“六弟,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待剑试完毕,再来看你。”云扬点了点头,转身望向玄武殿,铺银砌玉,庄严肃穆,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正走着,忽然间风雪骤紧,一股似有似无的剑意,化入疾风骤雪,分从四面涌来。云扬瞳孔急缩,蓦地后撤三步,吃了一惊,抖剑出鞘,剑光亮白如霜。

那剑意绵绵无尽,仿佛风过无痕,雪落无声,令他捕捉不到任何痕迹,举剑平指,却不知该往何处出击?只片刻间,浑身皮毛如被针刺,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平素与师兄师姐练剑,剑术尚有迹可寻,有招可对。如今境地,分明未见剑招,仅一股无影无踪的剑意,便似已将他洞穿透明,体无完肤。

云扬举剑未动分毫,分明风寒刺骨,他却感觉浑身燥热,汗透衣衫。蓦然间,一片雪花打在脸上,刺痛入骨,冰凉之意直透心底,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心道:“这雪花怎么打得这么疼?”脑中灵光急闪,当即舞动长剑,剑影朦朦,滚起一团流光,将飞雪荡开,落不进他身周三尺之地。

他自忖这一招守得密不透风,然而每当荡开一片雪花,剑势便凝重一分,渐渐地,手中长剑分量越来越重,几乎把持不定,欲脱手飞出。云扬心下骇然,打量四周,空无一人,师兄师姐站在百步开外,脸上均挂着担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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