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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历史 > 一个人的明末 > 第150章:弹劾

从理智的角度,赵撰其实是认可陈子龙的话的,崇祯十三、十四年前什么样有目共睹,天灾频仍、战乱不休也就罢了,皇帝宠幸太监,肆意的罢黜大臣,以致贤者尽逐而奸吝上位,朝中一片乌烟瘴气。而现在刘重元当政,政归内阁,各司其职,仅仅是清理内廷宦官和宫女就大快人心,更不用说现在发三月俸禄,而且还是实打实的,没有折钞折物,可以想见总理的声望将会越发的高涨。

这些赵撰都知道,可是他心里始终过不去一个坎儿,忠君爱国,忠君当在爱国之前。这大明的江山社稷乃是朱家的,他刘重元再有能力也只是个臣子而已,臣子岂能篡夺皇帝的江山?若是如此岂不是乱臣贼子?即便是有能力又如何?历史上的乱臣贼子哪个不是有能力的?曹操没有能力吗?王莽没有能力吗?

皇帝有错臣子当进谏才是,规劝皇帝的过失以改之,若都像刘重元这样,对皇帝的过错听之任之,然后发动兵变夺取政权,那天下间岂不都是乱臣贼子当道?若刘重元篡权,他们这些臣子不仅不反对,还因为一为点小恩小惠为他摇旗呐喊,那跟从逆有什么区别?

只是刘重元目前的反迹尚没有完全暴露,一举一动尚在内阁会议的名义下进行,赵撰也没有指责之处,之前上过一本弹劾赵石、李信等率军返京、威逼皇帝的奏折,奏章里还弹劾刘重元是为赵李等将的主谋,是为篡权揽政。可惜石沉大海不知所踪。

两人在街角分手,赵撰原本很是高兴的心情又沉闷了下来,他何尝不知身后的一车粮食,完全来自于刘重元的上位执政带来的,但是毕竟是朝廷名义发下的禄米,他家里五口人又嗷嗷待哺,他又如何能够拒绝呢!

沉默的回到家里,刚刚走到巷子里,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家门口,这是怎么回事?害怕自己的牛车和里面的马车堵住巷子,赵撰干脆让牛车先停在巷子外,然后自己走进去,只见是一名户部官员和都察院的司务孙维清站在自己的院子里,正在指挥杂役从马车上将几袋东西卸下来放在自家院中。

见到赵撰回来,孙维清连忙上前行礼说道:“赵御史,这位是户部大使孙大人。”赵撰上前与两人一一见礼,然后孙维清接着说道:“朝廷体恤一些京官家境贫寒,特意搜检了户部和光禄寺下属的仓库,搜罗出一些实用的物资,分发给家里有困难的京官。都察院两位都御史大人商量着,赵御史一向清廉自持,家里又不富裕,所以将你列入了名单,这不户部的物资一拨下来,就着我和孙大人给你送过来了。”

赵撰心里一暖,没想到朝廷和都察院还能记得自己,连忙道谢说道:“微臣得朝廷眷顾,感佩于心!”

户部孙大人上前,递给赵撰一份表单,然后说道:“发给赵御史的物资,统共是上好火炭一百斤、青盐十斤、山西陈醋两斤、棉布六匹、腌鸡五只,你给再点点,若是无误,请在这里签字画押,卑职也好回去复命。”

赵撰只见大袋小袋的摆满了一地,桂儿伺候着老母在屋内没有出来,但是他几乎就能感觉的到她们两灼热的眼神。赵撰大略看了看约莫是五个袋子,也就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朝廷能够念及卑职的难处,卑职已是感佩于心了,哪里还能怀疑,无误,定然无误,我这就签字画押!”说着就在嘴里舔了舔笔,就准备在表单上自己名字后面签了字然后画押。

那孙大人看了看赵家几乎是家徒四壁的样子,看到赵撰的傻儿子,微微叹息一声的说道:“听说赵御史上书弹劾过总理,你说你在朝为官也有四年了,皇上不是欠俸就是折钞折物,以至于赵御史…哎!而总理秉政不过两个月,还能记挂着你们这样清贫的京官,想方设法的筹措物资救济尔等。赵御史啊,下官举人出身学识浅薄,但是也知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现如今,总理秉政正是要内平流寇外灭东虏中兴我大明的时候,大人你就不要再多折腾了吧!”

赵撰一听顿时气的脸皮发胀,一来是居然被一个微末小官教训。二来这仓场大使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救济物资,乃是刘重元赏赐给他们的,虽然是假借朝廷的名义,甚至说他刚刚领回来的粮食也是刘重元的赏赐,而他还兴高采烈的拉回了家。三来,现在居然连这个九品的仓场大使都心向刘重元了吗?

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黑,赵撰狠狠的看着孙大使,只看得他诺诺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赵撰将手里的表单和笔一把拍在孙大使手里,愤恨的说道:“这些东西,你都拿回去吧,我不会要总理送的任何东西,本官乃是皇帝任命的督察御史,发奸擿伏职责所在,断不会收受别官的赏赐。你都拿回去吧!”

孙大使顿时急了,这样拿回去该如何交代啊!连忙劝说道:“赵御史赎罪,卑职这张嘴实在是多话,把不住门儿,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大人家里困难,正是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啊!”

“哼!”如此一说,赵撰更加的生气,大声呵斥道:“我家就是全家饿死,也不能接受别官的赏赐!你都拿回去吧,要不拿回去,我就都扔出去!”

孙大使无奈,只好看向一旁的孙维清,孙维清夙知赵撰的脾气,也不敢在劝,拉了拉孙大使,两人让杂役将大大小小的包裹又重新拿回马车上,一行人灰溜溜的从巷子里出去了。赵撰一个人生了一阵闷气,又出门让福伯将牛车赶进巷子,然后两人加上没有外人在也能出门的桂儿,三人一袋袋的将粮食搬进屋子。

桂儿在屋子里听得真切,本来还有一批其他的东西的,可是老爷的倔脾气都给赶走了,顿时很是不高兴,别的不说,有那一百斤火炭,这个冬天该得多暖和呀。想到这些,桂儿看到那一袋袋的粮食也没那么高兴了。强忍着怒气做了一顿高粱米饭,一家人吃个顶饱,桂儿就自去屋里躺下了,也懒得烧水给老爷烫脚了。

而赵撰心情激荡,刚刚孙大使的话不时萦绕在耳旁,于是挑灯撰写了一份奏疏,弹劾刘重元拿国家的粮食物资发给群臣,来邀买人心,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写完了奏疏哈了口气暖和暖和冰冷的双手,赵撰暗叹一口气,这封弹章一送上去,恐怕自己即便是不被下狱,也会被贬斥外地了。即便如此,他的良知和忠诚都让他必须交上弹章。

第二日一早,赵撰来到衙门,当面将手里的弹章交到右都御史祁彪佳的手里。祁彪佳翻看了一番之后,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赵撰,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弹章放在了待上递的一摞里。待赵撰走后,祁彪佳又忍不住将弹章拿出来细看一番,然后拿起走进了左都御史范景文的值房。

“总宪,这是赵仲辅的弹章,你看看吧!”祁彪佳为右都御史,范景文是左都御史,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其实是天壤之别。左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号称是大七卿,属于同一级别,甚至左都御史调任工部、刑部尚书,都被视为降职了,由此可见一斑。而现在左都御史也是名列内阁阁员之列。祁彪佳这个右都御史就只能在都察院负责具体工作,几乎相当于范景文的副职了。因此,像这样级别的弹章,他是一定要拿给范景文看的。

范景文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秉性耿介,清正自持,时以名节自我约束勉励,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在朝野的威望很高。接过弹章稍稍翻看一番,也跟祁彪佳一样,神情复杂的长叹一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范景文说道:“总理发三个月俸禄作为年节犒赏,又给清贫之官员发一些物资,本心还是好的,自然是怜惜京官们年关难过,只是赵仲辅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这些东西虽说是以朝廷的名义发下去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乃是总理的主张,感的是总理的情。这就是非分啊!”

“那这弹章该如何处理?”祁彪佳也觉得范景文所言是对的,“还是像上一封一样留中不发吗?”

范景文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还是发出去,等到监察科开会的时候我再引导一下给批评两句,给赵仲辅一个处分就得了。”

“总宪的意思是,给总理一个警示?”按照内阁会议上商定的流程,都察院御史所上的奏疏,先交由都察院堂上官共同审议,如明显诬告、纯系捕风捉影、哗众取宠等情况则或是驳回,或是留中不发。如都察院内部认为却有不法情事,则交到内阁会议监察科讨论处理办法,监察科不能决定的再交由内阁会议全体会议商讨。

赵撰的弹章若是在都察院内都过不了,那朝野上下甚至都看不到这封奏疏,无声无息就像是没有这封奏疏一样。而若是到了内阁全体会议,那就相当于在内阁全体阁员面前打刘重元的脸,显然也是闹大了,只有只到监察科这一级,一来刘重元知道,内阁上下都知道,也算是给刘重元提个醒,今后行事还是要注意分寸,把握好度,不要引起非议;二来呢到这一级被打回,也算是维持了刘重元的脸面。

祁彪佳想了想,也觉得范景文的处理很是恰当,于是说道:“好,我将弹章送其他几位堂上官审阅,若无异议,下午就送到内阁。”

范景文将弹章递给祁彪佳,犹豫了一下还是松手,心里想道想必总理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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