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治军之道，总以战斗力和忠诚之间取平衡点，因为绝大部分时候战斗力与忠诚是一对矛盾的个体，取战斗力那么军队的忠诚就会被削弱，取忠诚那么常常战斗力就无法获得保证。而上位者依据其政治能力、军事才能和个人威信的高低，就决定了其平衡点的高低。
最强悍的开国君王，亲自举三尺剑征战天下，有着绝对的威望，即便是不在军中，也能保证军队的忠诚，例如太祖皇帝自登基之后从未领军出征，但有绝对的自信驾驭诸将掌控明军，所以徐达、常遇春、冯胜、蓝玉等大将屡屡率数十万大军北征蒙元、南征云南大理、西征四川，洪武凡三十年，明军百战百胜而无将领割据、叛乱之患。
而绝大部分君王，养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即未领兵打过仗也没有令人信服的军功和作战经验，为了防止军队的叛乱危及自己的权位，只得从编制、军政、后勤等各个方面，给军队设下一道道的紧箍咒。例如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例如上下相制，例如文官领兵太监太监军等等，都是为了防范武将为乱，都是为了将军权牢牢地掌控在君王手里。
刘重元不是君王，但是也必须时刻思考军队的掌控。很简单，因为目前他的权利几乎全部都来自于掌控着京师的羽林军，只有牢牢地掌控着羽林军他才能掌控京师，只有掌控京师他才能掌控大明。而他还需要将羽林军开枝散叶到整个大明军中，如此才能彻底的掌控大明上下。
此次开封的战事以及李信的奏疏，虽然刘重元还不清楚其中的详情，但是他已经至少可以看出第二镇的山头主义倾向，以及发展壮大的勃勃野心。从这一刻起，刘重元算是明白了历史上的那些个帝王为何对武将总是提防有加了。
现在再想想当初羽林军或者是督标营的建军理念，又显出了一些弊病。当初借鉴湘军的建军方式，军官选用士人，兵丁由士人招募乡亲，乡里乡亲同气连枝，上了战场守望相助。另一方面也能够快速成军，快速的贯彻刘重元的战术思想也就是火枪阵。但是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山头主义的倾向，或者说私军的倾向。
第二镇内部，大部分军官都是当年跟随李信从唐村走出来的李家子弟，除了左右后三营直隶兵之外，基本都是河南兵，上下一心浑然一体，到现在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当时为北洋军督标营，全军上下不过一万多人时，刘重元亲自统领，时时关心经常照看，这样子倒是无关紧要。可是现在羽林军扩编到三镇二十一营五六万人，而刘重元坐镇京师，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关心诸镇诸营的细务，山头主义、私军的危害就显现出来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割据、叛乱等不可饶恕的事情发生，但是已经足以引起陈子壮以及刘重元的警惕了。所以他才干脆利落的否决了将八万河南团练扩编进第二镇，同时将左中右营调给第一镇。不过刘重元认为这还不够，还需要从根本上解决羽林军乃至整个明军的这些问题。
想了想，刘重元对陈子壮说道：“不管怎么说，李信他们在开封还是打了一个漂亮仗的，单凭第二镇自己就彻底打败了闯军，解了开封之围，接下来彻底消灭闯军擒拿李自成也是指日可待了。说实话，带着三营新兵南下之时，我还替他们捏了把汗呢！”
“是啊，第二镇是立了大功的，应予嘉奖，我考虑是不是加仲诚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衔，奖励蟒袍、玉带和金币等，以示嘉奖啊！另外，兵部可以拨下十万两犒军银，奖励有功将士！”陈子壮闻言也附和说道。
刘重元笑着点点头，认可了陈子壮的决定，抚髯而笑的说道：“想起四年多年前，仲诚、叔鸣他们带着一百多唐村兄弟赶到临清投入我麾下，仿佛就在昨日，时间过得真快啊！集生兄，我知道你为人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奈何军队从来都是罪恶孳生之所，咱们也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来整治我明军，若是按照你的标准，我明军中武将有一个是一个的都得被斩首了才行啊！”
压了压陈子壮的手，刘重元接着劝说道：“谁都喜欢精忠报国、廉洁自持又能打胜仗的岳武穆，奈何时间多是贪财好色的韩世忠、吴玠和刘琦。哪朝哪代也没有几个岳武穆啊！咱们在朝秉政治军，就要用其所长容其所短，时时规劝教导，让他们不断地提高，这才是长远之道啊！这次仲诚的事，我会给他写信训诫的，你就放心吧！”
陈子壮闻言只好点点头说道：“总理有所考量，那我就不多说了。仲诚毕竟还是年轻，从军打仗也不过是四年时间，一直得到总理你的庇佑和保护，不知道官场的险恶。我敢说就凭这封奏疏，他就能被御史言官的弹劾折子给淹死。擅自奏请增编军队，还一次增编八万，哎，还真是太不懂事了！”
苦笑着摇摇头，刘重元也明白，赵石、李信等将领，独立指挥作战或许问题还不大，但是要独当一面的担当方面之任，还是太幼稚啊！
“对了，集生兄，说起来第二镇匆匆扩军，在京师之时编入直隶团练，现在又要从河南团练中抽调重编三营，这些团练并不通晓火枪阵的阵法和战术，全靠第二镇以老带新恐怕效果并不好。我的想法是不是在讲武堂设立一个军官班，将这些新加入的团练军官分批抽调回来，咱们系统的给他们讲解阵法、战术，同时也教导以爱国报国之道。”刘重元越说越是兴奋，不自居的击掌而笑，接着说道：“不拘是第二镇，第一镇、第三镇还有虎贲军、辽东军、北洋军都要推荐读书识字又能勇猛善战的军官回京，由讲武堂重点培养，教以兵法阵法，教以保家卫国的道理，再发回各镇各营加以重用，逐步成为我明军的栋梁啊！”
“武选司不仅仅是要管理武官的铨叙、奖惩和升迁黜落，不能等着将才冒出来，要有计划、有系统的去培养将才啊！讲武堂培养的是低级军官，他们成长起来成为我明军的核心支柱至少还有十多年时间，这十多年还得靠那些看起来粗鲁不文、骄横不法的中高级军官嘛。”
陈子壮闻言先是认同钦佩，然后则是微微苦笑。总理的奇思妙想是一个接着一个，兵部现在的事情本就很多，所有的官吏都忙得脚不沾地，得，总理一个想法，武选司又得要忙翻天了。不过这个想法是真的很好，往常，各镇各营只有做到参将、游击一级的军官才会进入朝廷的眼中，甚至是做到了副将一级才会列入兵部的考察范围，其他时候副将以下的军官任免基本上都是地方督抚上一道折子的事情，兵部就像是个橡皮图章一样，也只是盖个章象征朝廷的权威，其实根本无法有效管理军官的铨叙、奖惩和升迁黜落。毕竟说起某个中级军官，武选司哪知道他有何特点、精通什么战法、勇猛智谋如何，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啊！
若是按照刘重元的想法，将各镇各营的优秀军官轮流抽调到京师讲武堂，兵部组织培训，可不正是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最好时机嘛！知其所长晓其所短，对其经历、功勋了如指掌，到了临战人事任免的时候，也不至于完全受地方督抚摆弄了。
商量完正事，时值中午，仆役送上饭菜，两人围着炕上的小几边吃边聊。说起来这两天京城最火热的消息，自然是总理刘重元纳国丈田弘遇的小女儿为妾。田弘遇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皇帝的岳丈，田贵妃的父亲，那总理新纳的小妾自然就是田贵妃的亲妹妹了。如此一来，总理跟皇帝不就成了连襟了嘛！
虽然是嫁作妾，但是田国丈那可是一点儿都不寒酸，前日傍晚轿子抬入刘府之时，田家抬陪嫁的队伍也是走了两条街的，一车车的金银绸缎，一队队的仆役、丫鬟，京师官民都纷纷感叹总理纳妾，比其他官宦人家娶妻都来的豪奢，可是赚了大便宜了，是人财两得啊！
而接下来的新闻，则是听说总理的夫人很是恼怒，斥责总理贪花好色，怎能纳贵妃之妹为妾？这岂不是藐视君父吗？为此夫人没有参加纳妾之礼，甚至传出刘夫人准备返回麻城侍奉公婆的传言。
听到这些传言，陈子壮也很是无语的摇头，这刘麻城什么都好，就是这贪花好色的毛病，真是让人无语，看到田家小姐就不管不顾了，现在甚至有传言，刘重元乃是强纳了田家小姐。不少御史言官已经在串联上折，要弹劾刘重元了。
想到这些，陈子壮就不吐不快的规劝到：“子乔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则这田家小姐毕竟乃是贵妃之妹，纳之为妾实在是不妥啊！之前，我就暗示过你两次，哪知你充耳不闻，现如今果然是闹得满城风雨吧，看你怎么收场？”
刘重元笑笑放下筷子，耸耸肩说道：“我有什么不好收场的，纳妾之礼已成，跟田家小姐也入了洞房了，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得得要添个小子了，还要怎么收场？”
“你！”见刘重元一副无所谓的惫懒样子，陈子壮气不打一处来，扭过头懒得理他。
“哈哈！”刘重元又拿起筷子，笑着说道：“当日我本也跟你们一样的反应，觉得岂能纳贵妃之妹为妾。不过田弘遇一句话打动了我！”
“什么话？”陈子壮好奇的问道。
“他说：所谓贵妃不也是妾吗？能给皇上作妾，如何不能给总理作妾？”刘重元悠悠的说道。
陈子壮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筷子吧嗒掉在了桌上，惊愕的看着刘重元，不知当如何说下去，也不知道刘重元如何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