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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城外，大运河左岸，教导营营地里的操场正中，359名教导一营官兵排列成一个整齐的方阵。他们穿着明军常用的大红色罩甲，在太阳的炙烤下，一个个汗流浃背，但是纹丝不动，如山岳般的挺立在那里。七月初二，是教导一营全体学员毕业的日子，刘重元决定就在校场上举办结业典礼。
原本六百多人的教导一营，经过大半年的训练、考核，不断的有人无法适应，要么主动退出，要么被淘汰，最终能够留下来走到最后的，只有之前的六成，他们无一不是经过艰苦的磨砺，从只知夸夸其谈的百无一用书生，转变成坚强的战士。
在教导一营左侧，坐着的是山东的文武官员们，文官包括布政使、按察使、济南知府等三十多人，武将来的更多，包括北洋军主要高级将领，以山东总兵尤世威为首，一个个腰板挺直的坐在一旁。虽然天气炎热，但是文武官员无一人敢发牢骚，数月之间，刘重元雷厉风行、赏功罚过，更是身先士卒的投入抗旱救灾工作，让将死之局得到挽救，山东上下官员无不服膺。在这样的场合，谁也不敢因为失仪而影响在刘重元面前的印象。
坐在他们下首的，还有临清一带的士绅名流数百人，他们其中还有场上教导营士子的亲属，也是很好奇，这士子和军人的集合，总督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军官，是个什么样子。
在教导营右侧，坐着的则是教导二营和教导三营的官兵一千三百多人。随着北洋军秀才营的建军理念传播的越来越广泛，越来越多的年轻士子们，都千里迢迢的赶来临清，投入到刘重元麾下，希望能够建功立业，能够救国救民尽一份力。
看吉时已到，刘重元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全场数千人，顿时雅雀无声的看着他。不同于以往任何的典礼，刘重元按照自己的思路，举行了这次的大典。
看着场下的众人，看着年轻士子们奋发、憧憬的面庞，刘重元豪气顿生，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终于留下了点儿什么。于是气沉丹田的大声说道：“诸位同僚，诸位乡贤，今日是教导一营结业的日子，我们汇聚在一起，共同见证359名年轻人从此走上以武卫国的道路，从此，他们整日面对的将不再是笔墨纸砚、红袖添香、吟诗作对，而将是刀光剑影、箭矢横飞的战争生涯。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责任！”
“六百年前，横渠先生说出了我儒家最高的志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幼时发蒙起，我就将其作为我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时时警醒自己的行动纲领。我想，诸位年轻人也同样如此。
横渠四句，深入人心，为历代士大夫的使命所在，但凡是圣人子弟，无不奉之以为圭臬。听刘重元讲起这个，场中众人纷纷正襟危坐，如听妙音，即便是一群武夫们，也纷纷努力的听着，生恐错过。
“不过我等凡人，于圣人之道汲汲索求，也不过是稍有心得，离圣人之道还有很远，是我们一生的追求，何不如先定一个小目标：为大明致太平。”
“当下我大明，天灾频仍、灾祸横生，东虏作乱，内忧外患。从辽东、直隶到河南、山东，万里疆域，到处是战乱、饥荒、瘟疫而死去的百姓，到处是流散饥馑的灾民。我大明诚可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了！”
“而正是危急存亡之际，我辈读书人才更要挺身而出！”刘重元一字一顿的说道：“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大明是大明所有人的大明，每一个生活在大明土地上，依靠大明恩养的人，都有责任和义务保卫大明。”
“尤其是我辈读书人，平日里不事生产，虽然不一定锦衣玉食，但至少衣食无忧，只需读书上进，但有所成，进则为朝廷命官牧守一方，退则为百姓仰望敬重的士绅。我辈何德何能为大明奉养？正当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辈士大夫！”刘重元的话震耳发聩，不仅激得年轻士子们热血沸腾，也让座下的一众士绅羞红了脸。
他们不少都是辞官在乡的士大夫，见朝中不可为就辞官归故，以丰厚的宦囊建屋买地，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春夏与秋冬，今天偶然来参加这场典礼，听到刘重元的发言，不觉为自己的逃避而羞愧不已。
其实，但凡是读书人，谁又不想造福百姓，谁又不想青史留名，谁又不想辅佐君王致太平，但是世事多艰险、人生多诱惑，扛不住艰险、挡不住诱惑，就此沉沦，变成了庸官、贪官，多少次午夜梦醒，未尝不会羞愧反省。
“尔等教导营士子，都熟读圣人教诲，忠君爱国，仁爱百姓是我辈士子的基本素养，我希望你们在以后的军旅生涯中，也时刻牢记这一点，明白自己是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
“尔等虽然是军人，但是你们是有着圣人灵魂的军人，你们是穿着铠甲拿着武器为守护大明守护圣人之道的士大夫，你们有着光荣的理想，你们有着崇高的使命！”
在刘重元的振臂高呼声中，士子们彻底的沸腾了，囿于军纪不得乱动，但是沸腾的热血让他们脸涨得通红。
“你们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去打仗，若是为了升官发财，在家读书不就好了吗？”
“不错！”
“你们在战场上当冲杀在前，奋勇杀敌，虽马革裹尸亦无悔！贪生怕死者为何来此？”
“不错！”
“你们当然不会贪墨军饷，当然不会杀良冒功！我辈读书人，若做此下作之事，人人共诛之！”
“共诛之！”
在士子们群情激奋的回应声中，刘重元这场演讲终于结束。待众人安静下来，刘重元叫道：“方以智！上台来。”
正站在前排的方以智，小跑着上台，走到刘重元面前，横臂敲在胸口，这是教导营独有的敬礼方式。
刘重元也横臂还礼，然后从托盘里拿起一柄造型独特却又威严的短剑，短剑长一尺两寸，以精钢打造，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剑格上雕刻着日月花纹，代表着大明，在剑身上刻着“精忠报国”四个字。
将短剑授予方以智，刘重元勉励的说道：“莫忘初心，救国救民！”
之后，一个个的士子走上台，接受刘重元授予的短剑，代表着教导营学习生涯的结束。按照昨晚刘重元上的最后一课的说法，从此，他们就要正式开启军人生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战争中提高自己展示自己的军事才能。
之后，教导一营进行了军事汇报演习，虽然没有展示火枪阵，但是空手进行队列表扬的教导一营，以整齐的步伐、灵活快速的队形变换、昂扬的精神气质，极大地震撼了旁边坐着的一众北洋军大佬们。
七月初二日的毕业典礼就这样结束了。但是余波荡漾，刘重元的演讲被传抄，先是在山东境内，然后很快传递到江南、京师等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其中的金句激起了广泛、激烈的讨论。
尤其是这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是成为众人谈论的焦点。也激起了一个敏感却又重要的讨论：“这天下究竟是谁家之天下？谁又该为这天下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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