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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堵胤锡骑虎难下

坐镇湖南岳州的章旷,大小还能说自己不清楚荆州忠贞营田庄的情况,可是身在武昌湖广总督行辕的堵胤锡,难道不知道忠贞营诸将的行事?

他很清楚!

但是他无可奈何!

早年间,朝廷在湖广地方没有一兵一卒,可是满清的攻势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你让临危受命的堵胤锡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总不能和唱戏似的,直接来一个撒豆成兵吧。你瞧瞧那黄豆能把满清八旗大军给赶走不。

最后还不是只能依靠大小带着点走投无路心情的大顺军余部!

一旦依靠上,后面这就和抽上了一个一个意思,说白了就是饮鸩止渴。朝廷以及朱由桦多次要求湖广明军北上出师,或是攻击武昌,分摊满清的注意力。或是攻击襄阳,直接牵制满清三顺王的军队人马。

连年兴兵,连年征战,湖广还需要向江南输送稻米,以支援南京御营中军的消耗。他堵胤锡难道不知道拥有受明朝廷控制的经制官军的重要性?他知道,他知道的很清楚,可是湖广的民力财力不断地被消耗。

仅仅是养活两万多督标、抚标以及湖广水师人马,就已经是捉襟见肘,根本没有办法再挤出钱粮来养活多余的军队了。

别看当年招抚大顺军余部时,是给他们在荆州直接划拨土地、设置军屯的。可那名义上只是为了安置他们的家小,并没有支援军队的义务。

而拣选出来的大顺军“精锐”,足有步军七万,马兵三万。如此庞大的员额,说句实话,比历史上南京朝廷给江北四镇的员额还要多。江北四镇的员额也不过是三万人马,八千骑兵罢了。至于左镇,理论上的员额也只有五万而已。

彼时堵胤锡面对满清的军事威胁,就算是天塌地陷,也要把大顺军给招抚了顶上前去。且如果不招抚这些大顺军余部中的青壮,他们保不齐就会在李自成死后星散,化成几十股大小不一的流寇,荼毒湖广。

于是忠贞营的员额,就坐实了十万!

这都是朝廷要出钱养活的人马啊,步兵每个月给一两五钱银子,两斗米。骑兵每个月给二两银子,四斗米。且士兵吃住在军营,这些发放的都是给他们养家的东西。

另外军靴、衣袜、大帽等衣物,也都是要朝廷划拨的,忠贞营的人马既然做了官军,那就是朝廷来支应。你要是支应不开,他们就敢下手去老百姓那里抢。

如此仅仅是为了养活这十万大军,每年的开支就高达白银一百五十万两,米粮二百万石。若是加上其他开销,那就是各二百万的开销。

一旦发生战事,出征要给双倍的口粮(行粮),打赢了要赏功,打输了要抚恤。那银子和粮食就往这个无底洞里面硬填。

说实话,要不是之后朱由桦恢复开中法,给湖广每年发来了十万盐引,且绝不滥发,张张有效,湖广的财政早就崩溃了。

就这十万张盐引,每张作价六两九钱银子,实际上是以官价折算了十石米。不论是谁,只要能够给湖广军前解来十石米,就能换一张盐引。每引允许支领三百斤食盐,同时还允许夹私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六十斤。

利润巨大,为充实湖广军前的粮食积蓄,作出了相当积极的贡献。也使得湖南巡抚章旷有了余力,能够以湖南的粮食,支援半壁。

然而开中法的恢复,在短时间之内就被一众驱民为屯的忠贞营将校所利用。他们以自己军屯的粮食,支领盐引。但是这粮食都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一笔账,堵胤锡这里根本就没有明细。而盐引的兑换和发放,又因为当年为了笼络诸军,而未集中在堵胤锡手中。

于是恶果很快显现,都是用熟了的老套路。比如我郝摇旗,确实收到了一万引盐所兑换的十万石军粮,可是船运的时候飘没了两万,连日下雨仓储不当又霉变了两万,沿途的消耗又有一万,最后解到军前只有五万。

对不住了您,再给添补五万!

湖广的军饷一直都是想办法内部自筹的,堵胤锡只要还能堵住这个口子,他就不准备把事情捅到南京。毕竟朝廷里的诸位公卿大臣,一直认为忠贞营就是下贱的流贼胚子,都是贼兵,坏的很,最好赶紧都弄死。

何腾蛟、高名衡、孙传庭等人,其实都是这么一个想法。甚至连身在湖南的章旷,内心也不乐意用这些“贼兵”,只想要自己招募的官军。

若是事情捅到了南京,那么堵胤锡本身就会立刻受到一众大员的攻讦。不仅他这么多年在湖广的努力可能白费,还会导致忠贞营和南京朝廷的矛盾迅速激化。

私心是有的,公心也是有的,真是凡事都有两面性,没法说这个事情。堵胤锡多少就有一点骑虎难下的意思在里面,他现在还就是难以处置尾大不掉的忠贞营。

为今之计,南北稍安,两边都因为延津会战伤筋动骨了,所以暂时息兵,满清收拾朝鲜,朱由桦收拾云贵和台湾。这其实对堵胤锡而言,是个好机会。

作为中央军的御营中军五万多人,在此前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如果能够拨两三万人来,换走忠贞营的三五万人。那么湖北方面的力量对比,就会出现巨大的转变。

当然不是说什么狡兔死,走狗烹。而是通过不断地调换驻防地点,既减轻湖广本地的供应压力,也使得忠贞营从经年经营的湖北离开。只要离开了本地,明朝廷就有对其军队进行改编和整编的机会。

将校可以留在南京做米虫做寓公,而士卒们,可以拣选其中的青壮,淘汰剩下的老弱,发还荆州屯种。只要不抱着那种操切的态度,用上三五年,还是有办法把忠贞营给分化的。

“军门,南京有旨意来!”上疏还未写好,亲丁却突然入内禀报。

“怎么?”

“说是令军门入京述职。”

40.湖广诸将上京来

堵胤锡所在的武昌,乃是南京上游的第一重镇,控厄汉水与长江的交汇之处,既囤积着湖广水师的上万人马,还有兵部尚书、湖广总督堵胤锡的五千督标。

各城厢坊甚至还编练了大量的民勇团练,原本已经被左良玉这个人间之屑的垃圾人屠杀一空的武昌城,很快就因为庞大的军事投资,而繁荣了起来。数以万计的湖广军兵招募操练,家属迁移入城,湖南岳州转运粮草的民夫卫兵,一年中有九个月不曾停歇。

下江南京兵部和户部的官船,带着朱由桦送过来的甲仗、银钱,亦是连月不歇。伴随着战争前线的转移,以及湖北大量民众被南迁进入武昌,很快武昌城内就团聚了超过三十万军属百姓,同时云集了上下游无数的商人、船家。

通过军事行动和投资,连续膨胀的人口,又带动了商业的繁荣。本身就处于九省通衢之处的武昌,只要稍微太平下来,那必然就是天下正中的商贸中心节点城市。

四川的竹木、药材、火硝络绎不绝的从重庆和遵义发到武昌,换取粮米。而湖广的粮米又在武昌大量的汇聚,东下转输南直,换回大量的绸布、茶叶、纸张。

如此繁荣的城市,是堵胤锡这数年来,尽心维持守护的。他在大明危急存亡之际,临危受命,担任楚督,无兵无钱,如今却已经为朱由桦挣出了一副偌大的家当。

换句话说,这时候换个湖广总督,也不会立刻坏事!

只不过突然得到朱由桦诏令的堵胤锡心里面还是打鼓,他并不十分了解朱由桦,大多也是从韩道浚那里听说的。毕竟韩道浚当年保举他升任湖南巡抚,两人关系不错。且堵胤锡不是太会经营的人,在朝中主要也是依靠韩道浚。

此番突然说是进京述职,朱由桦到底是要让堵胤锡挪屁股,还是因为现下局势不太紧张,只是听一听湖广的一手情报,还真猜不透。

难不成湖广是有什么事情被捅到朱由桦身边去了?按理说不应该啊。朝廷因为没有办法全力支援湖广上江战场,对于湖广部分的税收都是完全放手的。只要每年湖广能支援南京二百万石大米即可,其余的一概不问。

就算湖广方面有点什么复征的烂事爆出来,朱由桦也会为了大局,暂时放下。堵胤锡其人,绝对是能吏干臣,但是再能干,也变不出钱粮来啊。早年间战事危急,湖南百姓除了正常的夏秋税以外,一年加派了四次(史实嗷,不过历史上何腾蛟和章旷的屁股也都不干净,都在拼命加派)。

等于一年收了六年以上的赋税,把老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差点就民变了。这样大的事情,朱由桦不知道?朱由桦其实都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权当不知道。

因为朱由桦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当年朱由桦也加派,即使到现在朱由桦都没有废除三饷,照例征收。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财政崩溃,又连年兴兵,不盘剥百姓就不得行。第一年第二年的养兵费,以及朱由桦早期内帑的开销,全都是抄了南京勋贵的千万家资才勉强敷衍的。

所以自己屁股也不干净的朱由桦,其实对于忠贞营诸将费尽心思的搞钱,并没有什么批评的资格。只不过朱由桦是舔着个脸“义正言辞”的刮老百姓,而忠贞营是来刮他朱由桦而已。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朱由桦心里也明白!

唯一让朱由桦不喜的,还是军阀化的加深。军队的兵为将有,就在实际上创造了军阀化的土壤。但如果能控制军饷,那么朝廷还有能够控制军队的办法。毕竟乱世里当兵,那就是图一个吃饱穿暖。

别管什么年代,当兵的吃不饱穿不暖,一定都会闹事的。唐、宋、明,历朝历代,无一例外。明军边军闹饷,那已经是老新闻了。

现在朝廷还能发的出饷,那自然就不太能容忍士兵被军头控制。也别说什么朱由桦是翅膀硬了,想要卸磨杀驴了。利用完人家大顺军抵抗了清兵,现在局势缓和,就想着把人家的队伍给拆了。

试问在座的诸位,哪个不是这样想的?

别说什么封建王朝家天下了,你就是原始社会,以及未来的其他乱七八糟社会,哪个国家能够容忍国内有大股的军阀,还是那种掌握了财源的军阀。

并非咱们蓄意要挑事,纯粹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不得不为而已。只不过现在外敌未除,一切以恢复中华为要,有些事情尚且可以容忍和商量。

之所以朱由桦在听了王夫之的话以后,什么命令也没有下达,什么事情也没有宣布,只是命在湖广总督任上已经六年的堵胤锡入京述职。原因就是朱由桦暂时不希望内部发生什么大的变乱,李过也是咱们的老岳父,很多事情可以慢慢来。

此番受命入京的不仅是堵胤锡,还有李过、郝摇旗、马进忠、满大壮诸将,这些人来源系统各不相同。肯撇下军队,入京面圣,那么后续的很多事情就一概好说。要是嚣张跋扈,根本不肯上京,有些东西就需要提前预备起来了。

湖广总督暂时由章旷护理,堵胤锡则率领诸将,一道前往南京,名义上是准备恭贺朱由桦新年,也即隆武六年(1651年)。实际上则是朱由桦希望通过一场政治上的商议,来示意忠贞营诸将,收敛一些。

事情不要做的太过,也不要手伸的太长。有些钱可以挣,有些粮可以吞,但是你不能吃着我朱三的饭,又砸我朱三的锅啊。我养你们是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并不是为了养虎为患,贻害千年的。

“军门此去,未必不是好事!”章旷在京中有的是朋友,他没有听到任何对堵胤锡不利的消息。

于是他猜测,可能是朝廷要换相什么的,保不齐军功赫赫的堵胤锡就一举入阁了呢。

“借峨山吉言!”堵胤锡却没有这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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