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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玄幻 > 魔剑仙翎 > 第九章 狐女小七

黄大仙手捏法诀,指向罗盘。罗盘上一团黄光迸射而出,义庄周围,薛家兄弟所贴符篆亦明亮起来。

罗盘离开黄大仙手掌,缓缓飞至义庄上空,黄光倒泻,八卦图纹流转不休。黄大仙又取出五支布幡,咬破右手食指,以血画幡。须臾画毕,布幡祭出,绕着义庄急旋。

薛老大笑道:“果然吹牛不负好本事,大仙,接下来怎么办?”

黄大仙听薛老大言语夹枪带棍,心中来气,心道:“薛家兄弟心怀鬼胎,想让我打头阵,好坐收渔利,天下哪有这等美事。”当即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堂堂天圣宗弟子,居然不懂除灵降魅之法,就不怕被笑掉大牙么?”一番唇枪舌剑,徒逞口舌之利,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云扬伏在暗处,不禁好笑。

“师姐你看,有人布下了摄魂阵。”一个甜甜的声音,仿佛一串风铃飘过夜空,令人听来十分悦耳。

云扬循声望去,黑夜中紫芒一闪,一道剑光破空而下,直取“摄魂阵”顶端的罗盘。

“岂有此理。”黄大仙一声怒喝,“哪儿来的野丫头,给我走开。”

薛家兄弟互使眼色,退避一旁,薛老大故意朗声道:“好大胆的女子,竟敢阻扰大仙收妖伏灵。”

黄大仙甩出两张黄纸符篆,符文光芒闪烁,结成一道符印飞去。剑光斩落,符印立即破碎。紫影翻转落定,倩影苗条,手臂微摆,动作不疾不徐,轻柔中透着几分洒脱,剑芒飘荡,似寒江叠浪。

云扬见那紫身影潇洒,一举一动均美得不可思议,但浑身散发一股愤怒气息,将这一切美好化为了浓烈的杀意。

黄大仙脸色酱紫,责问那紫衣女,道:“本大仙布阵除邪,你想干什么?”

“此地没你们的事,给姑奶奶有多远滚多远。”她说起话来,与她手中的剑一样霸道。夜风吹来,掀起紫纱一角,月光照出她尖尖下颌,肤白如玉,无疵无瑕。

黄大仙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发作,薛老大忽道:“姑娘,此事我天圣宗管上了。”

“天圣宗是什么东西?”紫衣女不屑道。

“你……”薛家兄弟登时来气,拔剑分站黄大仙左右,隐隐有同仇敌忾之势。

“三个打一个,羞羞羞!”那甜蜜而略带稚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云扬转眼望去,心口怦然一跳。只见一女倚在秋树下,穿一身浅蓝衣裙,蒙蒙月光笼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影,亭亭玉立,玲珑匀称,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尤其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神,嵌在容光绝世的脸蛋儿上,顾盼生情,令人一见难忘。

薛家兄弟亮出长剑,平指紫衣女,薛老大道:“今日叫你见识见识天圣宗的厉害。”说完,向薛老二眨眼示意。薛老二会意,兄弟二人长剑带起一片寒光,蓦地转头向树下女子刺去。

“小七,留神!”紫衣女一声惊呼,紫影一闪,欲举剑相救,却来不及了。

两把长剑霍然刺到,剑光刺得小七睁不开眼睛,她惊恐失色,一时竟忘了抵挡。

寒风骤来,白雪飘零。

小七捂着眼睛惊叫一声,过得片刻,却不见任何动静。

“雪!”小七下意识睁眼,只见浓秋月夜,竟飞起了雪花,一缕喜悦,涌上眉间,顿忘了身在何处,眼前危险。转眼间,又见薛家兄弟手持长剑,站在十步开外一动不动,身上套着厚厚一层冰壳,宛似冰雕玉人,颇觉兴奋。

“好玩吗?”云扬现身小七身畔,笑着问。

“哈哈,好玩!”小七兴高采烈,玩起飞雪来。云扬见她天真淳朴,心生亲近之感。

黄大仙看了一眼薛家兄弟,目光目光落在云扬身上,道:“冰河凝雪功,你竟是仙霞派门下!”言下颇为诧异。

云扬得意道:“正是,大仙一把年纪,怎地欺负起姑娘家来?”

“本大仙行得正、坐得直,小娃娃胡说八道什么。”黄大仙面色微红,“薛家兄弟竟施偷袭,罪有应得,不过小娃娃,天圣宗可不是好惹的,是放是留,自个儿掂量。”

云扬剑指一挥,清光闪闪,解去薛家兄弟身上的寒冰,道:“区区听说天圣宗有个叫‘圣天公子’的家伙,很是了得,你们速去告状,叫他前来给你们报仇。”

冰层剥落,薛家兄弟打了个寒噤,寒劲透骨,显是难忍,兄弟俩对望一眼,薛老大道:“仙霞派,走着瞧。”说完,二人哆嗦着去了。

“南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这时,夜空中金光闪闪,飞起一串密密麻麻的梵文之咒——往生咒。

“晨风,不可……”紫衣女向着夜空大声喝止,紫纱下,似有泪花滴落。

往生极乐,六道轮回。黄大仙微微点头,法诀变幻,收回罗盘,撤去“摄魂阵”。一点金光落入烟雾,指明极乐之路,两点幽目光芒涣散,片刻消于无形,连同那阴深怨气也一并消失得无踪无迹。

浓雾散去,亦庄静静沐在月光下,空空荡荡。云扬忽见紫衣女身旁多了个白衣僧,身材英伟,气宇不凡,手中握着一串念珠,背上斜挎长刀,颇有几分怪异。

白衣僧垂眸合十,道:“佛曰:众生平等,各自因果,各自福报。”

“你一句话,就将我十年辛苦,化为流水,你可曾顾及过我的感受?”紫衣女愤怒道。

白衣僧道:“一切镜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

紫衣女怒极反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空花水月,施晨风,以后我走我的路,你拜你的佛。”撂下一句话,紫影一闪,消失在苍茫夜空。

“明珠师姐……”小七朝着月明珠离去的方向大声呼唤,月色茫茫,哪里有人答应,转身望向无恨:“晨风大哥,师姐一时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以大哥相称,分明未将无恨看作空门弟子。

黄大仙咳嗽一声,道:“所幸这怨灵没有出来害人,如今得大师超度,功德无量,本大仙就告辞了,各位,再会!”说罢转身离去了。

小七瞥向云扬,皎皎月光落在云扬脸上,似有几分熟悉,道:“咦!以前在哪里见过?”仔细端详,多少年来,镂刻在心深处的影子渐渐浮现,忍不住问道:“你出身仙霞派,叫什么名字?”

云扬初下天山,居然听小七说在那里见过,莞尔笑道:“在下姓云,单名一个扬字,姑娘莫不是认错了?”

“啊,云哥哥,真的是你!”小七神情激动,蓦地扑入云扬怀里,搂着他,微带哭腔,“十年了,我终于见着你了。”

“这……”云扬猝不及防,忽然被一个妙龄女子拥入怀里搂着,不禁又羞又喜,不知所措。纵他绞尽脑汁,对小七也没半点记忆,大觉窘迫。

小七抬起头,细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花,但眉眼之间,却是说不尽的喜悦,双眸灵动,脉脉凝视着云扬,道:“云哥哥可还记得,十年前,淮水桃花林畔,你曾救过一只小狐狸?”

云扬眼神一亮,终于想起来,道:“原来你就是那只小狐狸,哈哈哈哈,长这么高,这么漂亮。”

“嘘……”小七竖指嘴边,东张西望,小心谨慎,“云哥哥,我狐女之身,只跟你一人说过,替我保守秘密哦。”

云扬瞅了一眼无恨和尚,小七看出他心中所想,道:“晨风大哥是明珠师姐的未婚夫婿,自不会告诉旁人,否则,我会招来杀身之祸。”

云扬见她说得郑重,当即点头答允,替她保守秘密。从小到大,云扬从未听说过出家人不能谈婚论嫁,是以听小七言到无恨和尚乃月明珠未婚夫婿时,并未多想。

当年在淮水桃花林,云扬对小七有救命之恩,当时年幼,匆匆一面,云扬并未放在心上。一晃十年过去,小七却念念不忘,一认出对方,满腔情意,难以自抑。她毕竟是狐女之身,不同人间寻常女子,对云扬举止亲昵,与幼时无二。

云扬被一个女孩儿家拉住手臂,浑不自在。三人向长安城走去,一路上,小七说起无恨与月明珠之间的往事,云扬心下感慨,原来一个人,可以为了心仪之人付出这许多。

云扬和无恨和尚交谈几句,二人意气相投,颇有相逢恨晚之感。三人来到长安有名的“谪仙楼”,云扬要来两坛谪仙美酒,据说此酒当年为李太白所钟,玄宗皇帝赐“谪仙”之名,一时名声大噪,轰动天下,四海剑仙酒客,纷纷云集。

无恨虽较云扬长几岁,却酒逢知己千杯少,小七坐在一旁相陪,斟酒夹菜,甚是周到。

云扬笑道:“小七,我在天山结识一位好友,名叫凌御风,喜欢收藏各类珍宝,下回我去他藏宝阁挑一件礼物送给你。”

小七甜甜一笑,道:“嘿嘿,礼物什么的……当然心意最重要啦。”

无恨听云扬说起天山,忽道:“十年前,小僧与仙霞派‘寒梅双剑’倒是有过两面之缘,二位古道热肠,不知与你相识否?”

“‘寒梅双剑’正是家父家母,你在哪里见过?”云扬忽闻父母音讯,当即激动得跳了起来。

无恨和尚诧异道:“你竟是‘寒梅双剑’之子!”十年前,在浣花溪畔,徐澜仗剑相助,云中秀请陆谦替月明珠疗伤,种种事迹,无恨和尚一一道来。

云扬听得血脉沸腾,无恨又说渝州一别,便再没听闻二人仙迹。云扬心情万分失落,连饮数碗烈酒,道:“那该是去沧海之前,当年爹娘受师父所托,下山送信,一去不回,至今音讯全无,我此番下山,便是为了寻爹娘踪迹。”

“令尊令堂失踪了?”无恨搁下酒碗,眉头深锁。

小七见云扬不开心,拉住住云扬手掌,安慰道:“云哥哥别担心,小七陪你寻找爹娘便是。”

云扬听得心口暖暖的,手里仿佛握着一段软玉,温柔细腻。看着小七那张倾城之颜,眼波流动,情意棉绵,若春水般淌进云扬心里,加上三分酒意,云扬意乱神迷,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调皮。”无恨责备小七,挥袖间,碗中飞出一点酒水,落在云扬眉心。

小七魅惑之力被无恨破去,扮了个鬼脸。酒水带了丝冰凉之意,透过眉心,直入脑海,云扬霍然惊觉,绮念顿消,只见小七掩嘴失笑,媚态横生,心中暗骂:“云扬啊云扬,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即脸红过耳,举碗痛饮一口,镇定心神。

小七按住酒坛,柔声道:“云哥哥,美酒虽好,不可贪杯哦!”

云扬摇头失笑,不敢再看小七。

“外边月白风清,咱们去一览长安夜景如何?”小七提议。

云扬与无恨也正有此意,三人掠上城中高楼绝顶,长安夜景,尽收眼底。

满城灯火,明亮辉煌,仿佛一颗颗闪亮的星辰。

“哇!真漂亮!”小七俏立檐角,揽风挽袂,感叹夜景之壮。

无恨盘膝屋脊,闭目参禅,不为美景所动。云扬笑道:“良辰美景,你却闭眼不见,真是浪费。”

无恨沉默不语,云扬忽觉他与大师兄谢冰有诸多相似,内心深处,似乎藏着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小七纵上屋脊,托腮向西,悠悠出神。云扬循她目光看看西方,问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小七幽幽道:“那里是故乡的方向,大火烧毁了家园,也烧死了许多族民,我和姐姐逃了出来,后来还是走散了。我在淮水遇到你后,就跟师父去蓬莱修行。”说着,自颈中取下一条白玉项链,项链上挂着一颗银白吊坠,似骨非骨,似玉非玉,在黑夜中散发淡淡光晕,又道:“逃走时,娘亲将这颗链子塞给我,说什么祸患皆因此而起,若我能逃过一劫,就把它好好藏起来。”

云扬听她说起身世,心生恻隐,任由小七将头靠在肩上。看着吊坠,云扬心下揣测,这东西似乎干系重大,当即说道:“小七,这链子似乎不简单,以后不可再轻易拿出来。”

“嗯,我知道。”小七点点头,“云哥哥,这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物件,看着它,就像看见娘亲一样,你娘亲有没有留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云扬摇摇头,怅然道:“没有。”

小七将链子递给云扬,道:“云哥哥,帮我系回去。”云扬看着小七灵灵泛光的眼神,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怎也说不出口,扭扭捏捏地接过链子。

小七低着头,露出雪白的香颈,阵阵少女清气扑鼻而来,云扬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双手搂着小七脖子,不意发丝蹭到脸颊上,丝丝滑滑,他三两下系好,忙松手跳开。

小七甜蜜一笑,问道:“云哥哥,今后作何打算?”

云扬舒了一口气,直觉跟这丫头在一起,浑身不自在,听她一问,眺望远空,迷茫道:“我也不知,先回中剑湖城去看看,再作计较吧。”

忽然,无恨长刀唰地出鞘,刀光耀目,魔戾之气暴涨而开。

小七大惊失色,急道:“糟了,晨风大哥身上的‘忘情蛊’发作了,明珠姐姐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回事?”云扬心下犯疑。

只见无恨舞动长刀,双目中泛起诡异光芒,指着远处破口大骂:“奸贼,有种别逃,看我不一刀劈了你。”说着,轮刀斩向虚空。

无恨背负着灭门的血海深仇,十余年来淤积在心里,无以宣泄,久郁成疾。蛊毒发作,无恨脑中记忆断断续续,心智迷失,唯那满腔仇焰难以磨灭,非手刃仇人不能后快。

刀光一闪,好似闪电掠空,刹那间照亮半片长安城。云扬见无恨和尚突然发狂,这一刀之威,非己所敌,不禁骇然。

小七眼中万分焦急,道:“云哥哥,长安城人多,免伤无辜,快引他去城外再想法子。”

云扬甚觉有理,抖剑出鞘,又听小七惊惶道:“云哥哥,晨风大哥身上的忘情蛊发作起来,除了满腔仇恨,其余什么也不记得,他功法修为极高,多加小心。”

“好,你躲远一点。”云扬推开小七,挽了个剑花,“喂,和尚,我在这里。”

无恨目光怨毒,冷冷射向云扬,喝问:“你是谁?是那奸贼派来送死的吗?”

云扬嘻嘻笑道:“非也,非也,我是云扬。”

“华阳,纳命来。”无恨狂怒难抑,咬牙切齿,字字见血,横刀一斩,刀光如雷霆电闪,势将云扬劈成两半。

云扬脸色微变,心想这和尚发起疯来,简直不可理喻,错将自己当成什么华阳,若解释不清,势必难缠,大声道:“我是云扬,不是华阳啊?”说着纵身而起,刀光贴身掠过,斩下远处一角楼檐。

城中百姓不知生何变故,屋檐忽塌,惹来一阵骚动。云扬心知一味躲闪不是办法,得赶紧将无恨引走,寻得无恨刀招空隙,幽幽剑光,冷若冰湖,迅疾刺到。

无恨横刀一封,云扬长剑点落刀背,剑身倏弯,霎时崩直,连人带剑弹飞出去,往城外飞去。

云扬一举得手,大声道:“这家伙这等了得,我支撑片刻,你想法子搬救兵。”

“哼,狗贼,你逃得了么?”无恨提刀追去,他心智已失,宛似杀出地狱的恶魔,那容云扬巧舌辩解。

“救兵,哪里去搬救兵?”小七急得抱膝哭泣,心里实不知该当如何才好。她挂念云扬安危,剑指一划,祭出一柄细长莲萼仙剑,踏剑跟往城外。

云扬落在荒林间,脚踏九宫,西躲东闪。无恨眼花缭乱,但觉有十个八个人影在林中晃来晃去,不由勃然大怒,口中喝道:“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他念的是大诗人江淹的《恨赋》,挥刀乱斩,刀招饱饮恨意,化作锋利刀风,席卷八方,不余活口。

“狗贼,我这招‘血恨滔天’滋味儿如何?”无恨一顿疯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云扬好胜心起,剑锋玄冰凝结,缤纷剑雨与刀风相持不下,道:“滋味儿不怎么样,连我一片衣角也碰不到。”他方才被无恨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刚稳住阵脚,便逞口舌之快。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极乐世界的大门已敞开,我送你一程。”无恨刀锋绞动,一招“孽海茫茫”卷起强大风暴,将剑雨纷纷吹散。

云扬不敢怠慢,怒剑狂绽,剑气交织,繁花似锦,布出一幕剑影花墙,将无恨刀影尽阻于外。

无恨久攻不克,长刀指天画地,快写梵文,挥刀之快,肉眼凡胎,难以看清痕迹。须臾,云扬脚下忽然涌起一座古怪法阵,将自己所凝寒冰搅碎,变作对方刀锋,倒卷而上,直取咽喉而来。

这是什么刀法?云扬骇然变色,不及思虑,竖剑一格,“叮叮”声响中,一股大力击剑身,虎口欲裂。忽然额角吃痛,被刀锋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如流,顺着脸颊淌下。

无恨不料对方剑术这等高强,硬接自己两刀而面不改色,微微一愣,身随刀转,刀光涵天盖地,势欲戮尽诸天神佛。这刀法已近魔道,招招不留生机,哪像禅门功法。

“这疯和尚使的是什么刀法?”云扬长剑转动,又布起一面剑影花墙,潜运“冰河凝雪功”,玄冰凝结,剑气弥漫,化解对方凌厉的刀光。

无恨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仰天长喝一声:“诛神弑佛!”刀影幻化万千,铺天盖地,齐齐斩落,开天辟地。

“云哥哥!”一抹青色剑影落在云扬身畔,正是小七。无恨发狂的模样,犹如恶魔,云扬身在危境,小七只想站在他身边,其余的,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云扬吃了一惊,这丫头这时候闯进来,不要命了?转眼望去,小七媚眼如春,那坚定的眼神,欲与自己同生共死,只是脸色苍白,浑无一丝血色,责备之意,登时烟消。

可这么一耽搁,无恨刀锋落下,势如破竹,剑影花墙承受不住,纷纷倒塌。地面上,万千玄冰尖棱藤蔓也似,冲天而起,冰花争妍,齐相怒放,托住漫天刀影,撑起一片天地。

云扬伸手搂住小七若柳纤腰,化作一抹流光,逃脱刀影笼罩。

“破!”无恨一声怒吼,刀光锋锐澎湃。

轰!

冰花轰然碎裂,片片凋零,化作袅袅云烟飘散。刀影顺势斩下,草木土石,四处飞溅,地面上裂开一条条深沟巨渠,触目惊心。

云扬倒抽一口凉气,小七依偎在怀里,坚实的男子胸怀令她神魂颠倒,先前心里的惊恐之感,尽都转为喜悦之情,甜滋滋,柔腻腻,恨不能这一刻保持久些才好。

云扬全神贯注于无恨动向,却没留意这丫头心思变化。无恨轮刀再度劈到,云扬下意识将小七往身后一拉。

“小七。”月明珠语声焦急,紫影闪出树林,见小七安然无恙,向云扬一点头,转头望向长天。

月明珠怄气而去,却并未走远。待气消了些,怕施晨风蛊毒发作,发起狂来恐二人性命不保,因此一路寻来。

漫天刀光如天河倒泻。

月明珠悄生生伫立刀光下,狂风呼啸,吹下她头上紫笠,露出一张洁白无瑕的面孔。她脸上怜悯与悲切之情交织,更承载着十余年来的忧伤与无奈。

她静静地站着,不招不架,一动不动,好似要以身试刀,以鲜血唤醒无恨。

小七吓得面如土色,惊叫道:“明珠师姐……”欲要上前,却被云扬紧紧拽住,挣之不脱。

刀光泻落,凌厉的刀劲狂暴肆掠。

血肉之躯,焉能抵挡。

她!

要做什么?

云扬惊得目瞪口呆,小七带着哭腔道:“云哥哥,怎么办?”

云扬深吸一口气,强制镇定心神,开口道:“别担心,有我在。”这两句话说得平波无澜,小七听来大觉安心,侧目盯着身旁男子,对他深信不疑。

云扬冲她微微点头,话已说出口,岂能叫她失望,长剑斜指,寒意凛凛。无恨刀法虽然诡异,却是刚猛一路,需以柔相御才行。云扬连运法诀,地面上寒冰复结,一座冰雪剑阵赫然布成。剑阵覆及十步之地,十步之内刮起一阵疾风骤雪,剑气交织,护住月明珠。

就在这时,一道道淡蓝剑芒在夜空铺开,轮圆呈太极之形,阴阳流转,好似沧海映月,飘飘荡荡,飞下夜空。

“师父!”小七冲夜空大喊,眉间心上,转忧为喜。

云扬望着来人施展神威,惊叹道:“这是道家剑诀。”既有高人相助,自不必班门弄斧,云扬收起法诀,地上寒冰渐消。

刀光猛然落在太极剑芒之上,好似泥牛入海,光芒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这道家剑术以柔御刚的妙用。

此等怪异之事,无恨从所未见,不禁微微一愣,忽见太极剑芒之下,紫衣女身影伶仃,颇有几分熟悉。

刹那之间,零零碎碎的记忆闪过脑海,无恨拼命回忆,偏生什么也记不起,头痛欲裂,牙关紧咬,弃刀抱头挣扎。

紫影闪到无恨身边,月明珠伸手相扶。不料无恨一把拿住她右手小臂,张口咬下,一个禅门印记在他额头亮了起来。

月明珠眉间闪过一丝痛苦,但比起心里的伤痛,这又算得什么!鲜血浸透衣袖,如线滴落于地。

“珠儿……”素音师太白发如银,徐徐落地,手中仙剑泛着蓝漪,溶溶月光照在她身上,仙风出尘。

月明珠汗湿鬓发,抬手示意,道:“师叔,珠儿无碍,但愿能消解他几分苦楚。”

素音师太收剑归鞘,轻轻叹了一口气。小七扑入怀里,道:“师父,你可算来了。”言语十分委屈。

“傻丫头,莫怕。”素音师太轻轻拍了拍小七肩头,俨如慈母一般呵护。云扬见状,也想起徐澜,不由心中一酸。

素音师太目光落在云扬身上,眼中有几许赞赏,笑道:“年轻人很不错,你是仙霞派那一位高人门下?”

云扬有两位师父,在冰灵雪谷时,老人曾叮嘱过,不许在仙门中提起他的名号,犹豫片刻,忽道:“回师太,家师正是仙霞掌门慕云子真人。”

素音师太点头道:“原来是掌门弟子,难怪出手有几分大家风范。”

云扬心头暗喜,道:“师太过奖,方才即便师太不出手,晚辈也能应付。”

素音师太眉头轻轻一皱,道:“年轻人有几分傲骨,倒也正常,不过要知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云扬微笑不语。

忽听无恨道:“痛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饱含愧疚与自责。慧缘大师在他体内所施的禅门封印生效,一时压制蛊毒,清醒过来。

月明珠见无恨回复神智,摇摇头,左手扶在他脸庞,道:“若是让你咬一口就能记起我,即便咬千口万口,我也不会觉得痛。”

“痴儿!”素音师太一声长叹。

无恨撩开月明珠右臂衣袖,两道齿伤深入肉里,大是心疼,忙止替她血敷药。月明珠看着手臂伤口,仿佛烙在心深处的印痕,这辈子,怕是除不去了。无恨扯下一片僧衣,小心翼翼裹好伤口。

素音师太忽道:“珠儿,解蛊之事,可有眉目?”

月明珠道:“师叔,弟子这些年四处打探解蛊之法,道听途说,以怨灵为药引可以解蛊,我十年养灵,可惜……”说到这里,目光眺向远空,一切苦心如竹篮打水,终究是一场空,心下万分失落。

素音师太怜她孤苦,怅然道:“这些年羁旅漂泊,也真苦了你,你师父也疯疯癫癫,情之一物,真教人如痴如狂,我经过中州琴湖一带,有一位神医颇受当地百姓爱戴,我苦寻数日,可惜无缘一见,你们不妨去碰碰运气。”

月明珠心里又升起一丝指望,喜形于色,不能自已。

这场变故,终于平息,诸人进得长安城客栈,月已西移。

素音师太与月明珠得知云扬乃是“寒梅双剑”之子,颇有些意外。二人都曾得云中秀夫妇相助,是以对云扬格外亲切。

云扬道明下山原由,素音师太与月明珠听说“寒梅双剑”十年没有音讯,不禁相对默然。素音师太沉思半晌,对云扬道:“人世险恶,你孤身一人,再不可对他人提起你是‘寒梅双剑’之子。”

这话意味深长,云扬也觉在理,当即道:“是,小子阅历浅薄,多谢师太指点。”

次日,朝阳唤醒了沉眠中的长安城,一天之计在于晨,城中百姓又复忙碌。

月明珠头戴紫笠,陪同无恨南下中州,寻医解蛊。云扬也正要回中州剑湖城去,是以三人结伴同行。素音师带着太另有要事,不便相随。分别时候,小七粘着云扬,泛着红红的眼圈。

云扬道:“小七,待我寻着父母,就去蓬莱看你好不好?”

小七破颜而笑,拼命点头,依依不舍道:“云哥哥,记得一定要来看我。”

“一定。”云扬点了点头。

月明珠道:“师叔,小七,告辞了。”

素音师太颔首,道:“一切小心。”

云扬向素音师太一拱手,转身而去。小七噘起樱桃小嘴,不情愿挥了辉手,却半晌也未见云扬回头,雪嫩嫩的脸蛋儿上,尽是失落的表情。

“女大不中留啊!”素音师太莞尔道。

云扬、无恨与月明珠走到城外密林,无恨突然驻足,反手取下后背长刀,看一眼云扬,忽道:“云扬,你可知我这把刀的来历?”

林中木丛里,一声细微的声响传入云扬耳中。无恨向他连使眼色,示意他勿轻举妄动。云扬微微点头,看向他手中长刀,但见刀光如水,刀身镌刻一个“戒”字,字迹泛白,刀光掩映显得分外清晰。

“此刀乃恩师所赐,刀名为‘戒’。”无恨道明长刀由来,“原是以此警戒我,切不可执着于仇恨,这些年我深吾禅法,试图克制仇恨之焰,可后来我才发现,我即便克制住,那厮也必斩草除根,因此,我给此刀改了个名儿,叫做‘屠’。”

“屠刀?”云扬不胜惊讶。

无恨道:“不错。”长刀一转,杀气冷若寒潮,沁人肌骨。忽地横刀一斩,一片刀光飞掠而出,树丛后一声闷哼,那潜伏之人断了一臂,骨碌碌滚了出来,鲜血流淌一地。

云扬法诀运转,周遭草木尽皆霜华。两条寒冰锁链拔地而起,将那人双足禁锢,令之动弹不得。

那人身穿大襟无领蓝布衫,头顶淡青瓜皮小圆帽,显然不是中土人物,咬牙忍住断臂之痛,脸如死灰,瑟瑟发抖。

无恨还刀入鞘,冷冷道:“你们不来寻我,我也会去苗疆去寻你们,跟了我这许久,不累么?华阳的‘天水圣诀’突破到几重了?”

“大祭司已破……啊……”那人话未说完,面容扭曲,全身黑烟直冒,须臾融为一滩脓血。

“这是……”云扬大惊失色,收起法诀。

“化生蛊,水族巫蛊禁术。”无恨双拳紧握,愤怒到极点。月明珠玉手握来,一丝暖意流淌心间,无恨紧握的手指顿时松开。他本想打听奸贼华阳近况,无奈此人被种下化生蛊,稍有背主求荣之举,蛊毒立刻发作,将之化为脓血。

线索已断,无恨叹息作罢。三人驾驭法宝,两剑一刀,往南飞去。

到得中州地界,因琴湖与剑湖城分隔两地,相距甚远,路径不同。云扬只得与二人分别,拱手道:“月姑娘,后会有期,和尚,下次见面,一醉方休。”

“奉陪到底。”无恨笑道。

云扬露出笑容,道:“愿你们此行如意,下次别再拿刀砍我才好。”

“但愿吧!”无恨看了月明珠一眼,“一路上,我们也会留意令尊令堂的消息。”

云扬心下感激,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三人就此分道而行。云扬足踏剑光,晃眼穿入云雾,孤身飞往剑湖城。不一会儿,前方波光潋滟,明湖旁坐落一座小城。

当年云中秀夫妇大隐于市,在城中买下一片庄园。云扬落下城头,穿过几条巷子,回到幼时家中。十年不见,庄中败草茂密,蛛网层叠,一片荒芜。

“爹,娘!”云扬四下兜了一圈,哪里又有半个人影,只闻自己的呼喊声在空荡的庄园内幽幽回荡。

他颓然坐倒,茫然无措,不禁愣愣垂下泪来。忽然间,柱子上一块木板哐当掉落,碎裂数片。云扬心中一悸,深吸一口气,起身过去,拾起一块残片,厚厚的灰尘下,隐约可见一朵梅花刻图。

当年,云扬倚在爹爹身旁,目光好奇地看着爹爹一刀刀雕刻。如今这幅梅花刻图忽然摔裂,云扬隐约感到一丝不祥,拂去尘垢,将刻图一片片拼接好,挂回墙上,凝神瞧了一会儿,转身出门而去。

他走后不久,刻图又掉落于地,想是年月深久,阴湿回潮,木质酥软,摔得更碎。

云扬信步长街,神思不属,浑浑噩噩,走进一家茶舍,店伴看他眼生,端来一壶茶,询道:“客官要什么点心?”

“酥儿糕。”云扬斟茶自饮。

“好勒。”店伴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眯眼走去,不一会儿,端来一盘热乎乎的糕点搁在桌上。

“不用找了。”云扬随手给些碎银。店伴恭敬接过,笑道:“谢客官,请慢用。”

拿起一块点心,云扬不由看得出神,好半晌,才缓缓咬一口,这味道,与娘亲做的并无多大分别,泪花不自觉地溢出眼角。

茶舍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议论纷纷,云扬听得最多的,就是“圣天公子”之名。

在长安城,云扬听黄大仙吹嘘“圣天公子”名气,以至于仙霞、蜀山、蓬莱、释门四大修真玄门中年轻一辈弟子均有所不及。云扬听来大不服气,是以亦庄外刻意惩戒薛家兄弟,且扬言让“圣天公子”出面,为的就是见见庐山真面目。

如今又听其名,心底更加不服,当即大声道:“这位圣天公子可是三头六臂?”这一问,顿将众人议论声压灭。

一名茶客道:“圣天公子一表人才,倒非三头六臂。”

“既如此,那也只是一介凡人。”云扬饮一口茶,停杯桌上,“区区不才,倒想一睹公子风采。”

一众茶客闻言,或面面相觑,或摇头嘲笑,云扬不予理睬。

“想见公子容易,不过赖皮蛇见凤凰,倒是天下奇闻。”角落里,一个声音尤为刺耳。

云扬剑眉忽凝,瞥向话音来处,只见一名红衣弟子面色不屑,拿起兵刃掠门而出,声音远远送来:“若有种,就跟我来。”

云扬将杯中茶水往嘴里一送,啪地搁杯桌上,身影忽闪,化作一抹流光追去。茶舍诸人见状,无不相顾失色。

那红衣弟子踏草而飞,忽见一道冰雪剑光拦住去路,当即收足。云扬缓缓抬手,将一根枯草衔在嘴里,环臂抱剑,仰头向天,道:“骂了人就跑,你也太不地道了吧?”

“你想怎样?”那人背负强弓,腰悬猎网,凝神戒备。

云扬道:“最起码要分个输赢,来来来,你骂我一句,我骂一句,谁骂不出下一句就算输,输的留下一只耳朵。”

“无聊。”那人瞪了云扬一眼,“公子在青鸾峰狩猎,小子,不怕死就来。”说罢,脚下光芒一闪,驾驭法宝飞去了。

云扬吐出口中枯草,道:“嘿,还真当我是吓大的。”说完御剑追去,飞往青鸾峰。

时当深秋之际,草木摇落,白露凝霜。青鸾峰巍峨耸立,挡住南来的北风,剑湖城一带才免受霜冻。

云扬落在峰脚,藏身高树,那红衣弟子入林后便无影无踪。云扬不知对方底细,是以不敢贸然深入,环视一周,未见异状,方才掠向别树,直往峰腰掩去。

落脚一处树枝,忽见头上层层叠叠,布满猎网,细看网丝材质,竟是难得的宝物。云扬暗叹:“还好没有莽撞。”旋即又想:“那人说在此狩猎,想来这些猎网都是他们所布,看我不给你捣个稀烂。”想到此处,不禁大快人心。

抽出长剑,冰雪剑气,纵横林间,猎网张张破裂。云扬一口气破掉百余张网,穿梭至山腰,忽听嗖嗖声响,两支急箭当头射到,但听一人怒喝道:“何人在此捣乱?”

云扬挥剑拨落箭矢,也不搭话,御剑转身就逃。林中箭如飞蝗,剑芒如梅花初绽,筑起一道剑影光墙,以作屏障,箭雨射来,纷纷弹落。

“兄台留步。”一声断喝,势若雷霆,跟着一道炎火光劲迎面拍到。

云扬御剑飘出,炎劲击落,林中古木摧折一片,火苗一卷,大火瞬间燃烧起来。

“灭!”云扬仗剑连挥,风雪卷入林间,枝叶间玄冰凝结,火光顿灭,青烟袅袅。

“区区久仰圣天公子威名,望请引见。”云扬口是心非,这个久仰说得十分勉强。抬头望去,半空中不知何时悬了一方巨印,方正古朴,黄光溢彩。

印上站定一个少年公子,念如冠玉,丰神隽朗,年及弱冠,身穿碧湖绸云衫,腰束青葱翡翠带,金环束发,华贵难言。

云扬咋见此人,那一身气质,竟不输大师兄谢冰。那人双眸盯着云扬,凌然道:“在下司马徽,兄台何故毁我猎网?”

原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圣天公子”司马徽,云扬不料这么快就见着了正主,笑道:“区区姓云名扬,司马兄稍安毋躁,误会误会,区区方才验网,举手可破,须得加牢固些。”

司马徽脸色阵红阵青,怒道:“既如此,就请云兄留下来,多帮我验验网。”

“举手之劳,司马兄何必客气。”云扬嬉皮笑脸。

“来人,请云兄移驾。”司马徽手一挥,八名红衣弟子飞掠出林,拉网向云扬当头罩落。

云扬长剑点出,寒气弥漫,刺伤两人,御剑穿入树林,消失不见。司马徽冷哼一声,吩咐弟子:“给我追,把这小子两条手臂给我斩下来。”

“是。”余下六名弟子应声追去。

一只洁白的雪隼展翅云空,盘旋青鸾峰。司马徽甩袖转身,踏印飞向峰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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