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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玄幻 > 魔剑仙翎 > 第十章 云霄一羽

山崖间挂着一帘飞瀑,流银泻玉,浩浩荡荡,扎入崖底深潭,击浪飞雪,轰鸣声咆哮如雷。清潭幽邃,水波淼淼间,一抹倩影徐徐游淌,怡情忘我,金阳洒下,粼粼湖水勾出动人的体魄。

突然间,一声清亮的鹰鸣落下云霄。水中人影恍如惊梦,凝眸望去,但见青天幽碧,云白如絮,却不见鹰踪。她娇容一惊,忽听得潭边树梢轻响,秀目中迸出两道寒星,一声断喝:“谁?”

水面轰然炸开,浪花簇簇飞舞。丛林中寒芒闪烁,跟着乒乒乓乓响起一阵骚动。

少顷,一个青衫少年缓步出林,剑眉入鬓,脸颊上颇有得色,不是云扬是谁。他右手捏成剑诀,指尖内息涌出,化作一条寒冰锁链,锁链彼端缚着六个汉子。那六人身负强弓劲弩,面目青肿,皆恶狠狠地瞪着云扬。

这六人受司马徽之命,前来捉拿云扬。云扬潜行林间,六人紧紧追踪,忽见潭中仙子洗浴,场面香艳,竟忘了此行目的。

云扬借机禽住六人,得意非凡,大声道:“这帮轻薄之徒偷看姑娘洗澡,我全都捆了起来,听凭姑娘发落。”潭水涟漪如皱,早已不见女子芳迹。

“啊……”

“我的眼睛……”

“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云扬正纵目搜寻那水中女子下落,骤闻身后惨呼声撕心裂肺,不由骇然一惊。

忽觉脑后生寒,下意识旋身急闪,斜刺里横挪开去。一片青芒弧光贴身掠过,切中林中古木,如切流水。古木拦腰折断,轰然倒地,落叶纷纷。

地上六个汉子捂眼哀嚎,翻滚挣扎,鲜血淋淋淌下指缝,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剜瞎了双目,沦为废人。这情形之诡异,云扬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抬眼间,但见潭边青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衫女郎,身量高挑,四肢修长,一丛乌幽幽的青丝垂肩披下,想是来不及梳理,衬得一张秀脸明艳照人,纤尘不染。

两人相隔不远,云扬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竟挪之不开。只见她眉宇间嗔起一丝恼色,足令群星黯然,百花羞煞,云扬瞧得心尖儿酥麻,魂飞天外。他长这么大,也曾见过不少美貌女子,就连日前所遇的狐女小七也堪绝色,但与眼前这女子一比,却似少了几分英挺之气。

黑衣女指间青芒闪动,璀璨夺目,刺得云扬眼皮一跳,恍过神来,立刻窘态显露,才觉盯着人家一个姑娘家直勾勾地看,委实太过唐突,忙垂下眼皮,不敢再视。

这时,云空中又传来一声鹰唳。那女郎妙目凝向鹰声来处,面孔流露出焦灼的神情。蓦然回首,一双明亮的眼眸向云扬射来。云扬似有所觉,凝目看去,黑衣女神色凝霜,双眸灿灿,月射寒江。

黑衣女扬手撒出一蓬白羽,毛羽随风跌起,忽将身影一纵,蹈虚踏羽,翩然飞去。云扬痴痴凝视着她的背影在山间隐没,不禁怔忡。闻得地上呻吟声,蓦然惊醒,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寒意,心想这姑娘手段之狠辣,见所未见,方才自己若技艺稍逊,这对招子,怕也保不住了。

云天之上,吆喝呼哨声此起彼伏,光芒纵横,疾若流星。光芒上,天圣宗弟子编织一张巨网,兜截网猎那只雪隼。

雪隼流羽胜雪,矫捷勇猛。满天法宝箭矢飞星也似,纷纷往它身上招呼。雪隼振翅疾飞,忽起忽落,左穿右缩,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躲避开要害一击。

法宝劲箭,虽伤之不及,但猎者们欢呼雀跃,大非寻常。原来他们早已布好了陷阱,飞剑法宝,不过虚张声势,雪隼虽勇,却不敌人间诈术,被一步步逐入陷阱。

猎网以“捆仙索”织就,即便是仙流名宿不慎坠入,若无神兵绝技傍身,也只得束手就擒。

这些弟子个个修为不弱,御剑空猎,正是拿手好戏。见雪隼逃来,持网弟子一身呼哨,上下左右,齐齐呼应。追兵利器,四面合围,雪隼避无可避,逃无处逃,仰天厉啸,声震云霄。

高崖之巅,一抹黑影卓立树梢,衣袂飘扬。她秀眉微颦,鬓边插着一羽翠翎,星眸寒光电射,瞩目长空猎鹰,杀气隐隐浸出眉间。右手斜垂,玉指纤细修长,食中二指间夹着一根素羽,伺机而动。

忽而寒眸斜睨,杀意如潮。一名弟子弯弓搭箭,擦肩飞过山崖。黑衣女玉手扬处,白光一闪,素羽嗖地脱指飞出,快愈疾箭。那名弟子只顾挽弓射鹰,不知暗羽来袭,忽然,一阵剧痛钻入脑心,顷刻间知觉全无,一个倒栽葱跌落高天。须臾,沉闷的坠崖声隐隐传来,敢情摔成了一团肉饼了。

左近弟子见状,吃惊之余,无不勾动怒火,纷纷拨转箭头,指向黑衣女。弓弦张如满月,嗖嗖嗖,射出三支连珠劲箭。

黑衣女衣袖飘扬,打出三枚素羽,势夹劲风,破空锐响,迎上三支劲箭,尽数打折。她衣衫猎猎,凌空踏羽,翩如鸢雀,直奔雪隼而去。指间青芒闪烁,挡者皆毙。

为了猎这只雪隼,众人精心布局,可谓煞费心力。可偏在收网之时,半空杀出一个吃横梁子的,手段狠辣,毫不容情。

高天之中,忽听一人大喝道:“公子有令,雪隼势在必得,把这人给我挡住。”

满天弟子不下五十之众,听得号令,除了持网弟子,余人纷纷祭出仙剑法宝。天穹上,一时间流光交错,变幻纷呈,对黑衣女渐呈合围之势。

这边厢,持网弟子拉网罩落雪隼。雪隼眼露凶色,仰天厉啸,爪锋喙利,齐向网上扑去,但哪里又能损之分毫。持网弟子将猎网一收,雪隼笼入网中,一举得手,欢呼雀跃声响彻天际。

好一头猛禽,即便落网,仍丝毫不露惧色,飞扑挣扎,令人生畏。就在众人得意忘形之际,忽然间,一道冰雪剑光悄然袭来,洞穿猎网,在天幕中划下一道圆弧,落下山间。天幕上,遗下一道浅浅霜痕。

猎网洞穿,雪隼趁机挣脱,清啸高亢,呼啦啦振翅翱向长空,盘旋云间。众弟子追踪不上,所有的谋划布局尽付流水,功亏一篑,不由暴跳如雷。

其中一人怒道:“何人放的飞剑?”山林中半晌没有回应。

“抓住这个女子!”人丛中一声喊,所有矛头,齐指黑衣女。

雪隼逃至云端,并未远去。忽见黑衣女受围,护主心切,遽然倒冲而回,眨眼即至。

黑衣女踏羽飞舞,身陷重围,在满天法宝流光间穿来插去,身法轻盈灵动,极尽悠闲写意之妙。青芒过处,必有伤亡。

一名黄衣弟子手持强弩,脚踩飞剑,在人群外围游荡,觑准时机,便嗖地放出一记冷箭。黑衣女或格或躲,无有中的,仗着踏羽神技,与之周旋。但敌众我寡,对手均非泛泛,加之强弩暗箭,霸道非常,令人防不胜防,时刻一久,渐露颓势。

那黄衣弟子目不转睛,盯着黑衣女,寻觅发箭时机。他反手取箭,忽觉手臂一紧,已落入雪隼爪中,爪锋如勾,深入肉里,鲜血汩汩溢出。那弟子惊惶之下,未及还神,雪隼两喙闪电啄下,刁出两只眼珠子,一口吞入腹里,旋即松爪飞去。黄衣弟子双目剧痛钻心,厉声惨嚎,不慎一脚踏空,跌落而下,身首异处。

雪隼如法炮制,连折数名好手。变起俄顷,众弟子一阵骚动,不得已分拨人手,重又拉网对付猛禽。如此一来,战场一分为二。

黑衣女见敌方攻势减弱,立施反扑。众人只觉青芒绚烂夺目,一抹黑影飘来荡去,宛若幽魅,难猎其踪。稍不留神,便是跌落高空、粉身碎骨之祸。

这一人一禽,同气连枝,瞬息扭转战局,竟将一众弟子杀得落花流水,哀嚎满天。

司马徽足踏古印,停于人丛之上,身后两把飞剑,分站两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一胖一瘦,侍立左右。

他瞧着门人弟子纷纷溃败,面色难看至极,问身边瘦老者道:“这女子何方神圣?”

瘦老者着一身暗红衣袍,眼中精光一闪,道:“公子,待我老夫拿……”一个“下”字还未出口,司马徽右手一挥,截住他的话头,道:“余老不急,瞧瞧再说。”余姓老者御剑退后,负手不语。

胖老者道:“公子,这雪隼恐是这丫头豢养之物。”司马徽果见一人一禽,配合得甚是娴熟,仿佛操练已久。再细看黑衣女所使神技,髣髴兮若轻云,飘飖兮似流风,不禁叹道:“此女飞纵之技如此飘逸灵动,颇似仙霞派的‘百鸟凌云’。”余姓老者微微摇头,道:“她所使飞行神技,并非‘百鸟凌云’。”司马徽面色一沉,道:“抓下,一审便知。”大声吩咐道:“天罗地网。”

众弟子狼狈而退,一个个化身飞天蜘蛛,吐出一张张光网,一层叠一层,张张连接紧密,将一人一禽围在核心,不愧天罗地网之名。

黑衣女踏羽千里,凭的是空间广阔之利。但此刻网阵渐渐收紧,空间越来越狭小,遁形无地,正是神技破绽所在。

黑衣女驻足雪隼之背,妙目凝视网阵,花容苍白,渐无血色。玉指间青芒流淌,青芒源处,乃是套在食中二指间,两片薄如蝉翼、状若羽毛的羽刃。

这时候,丛林深处,一道雪光窜上高天。光芒上站了个俊秀少年,身子颠来倒去,手足无措,宛似初学御剑之术,操控不住脚下飞剑,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云扬见司马徽以众欺寡,以天罗地网阵对付一个姑娘家。他掩在丛林暗处,本想作壁上观,但越瞧心中越觉不平,侠义心起,终是忍不住插手。

一名持网弟子见他冲来,忙失口惊呼,道:“你……你别过……”一个“来”字尚未出口,已被撞了个人栽剑坠。

云扬御剑俯冲而下,将跌落之人拉住,笑道:“小心啦!”那人吓得魂不附体,忙御剑落荒而逃。

云扬脚下雪光一炽,御剑直入云空,嘻嘻笑道:“司马兄好雅兴,高空狩猎,当真是别有风趣。”巨印上,司马徽皱眉不悦,道:“又是你,屡屡坏我好事。”

“正是区区。”云扬笑嘻嘻道:“司马兄倚众欺寡,好不威风,区区来凑个热闹。”司马徽不以为然,道:“牙尖嘴利的功夫倒是一绝,不知手底下的功夫如何?”云扬讥讽道:“区区三脚猫功夫,又怎敌得过你们天圣宗人多势众。”

司马徽听他言语夹枪带棍,知是来者不善,眉间蕴怒。一旁的余姓老者寒声道:“老夫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云扬大声道:“听好了,小爷云扬便是。”他天不怕地不怕,话音甫落,飞身抢出,一道雪白寒光横扫而出,卷入人群,霎时间,冰寒之气扩散开来,众人只觉奇寒刺骨,眉毛衣发,尽皆霜白。

寒气浸体,众人浑身血脉也好似结冰,手足麻痹,行动为之一滞,均感惊惶。漫天法宝光亮暗淡下来,战局得缓,“天罗地网阵”顿露破绽。

余姓老者面孔一惊,诧异道:“这是,仙霞派寒功!”双掌轮圆,激起阵阵灼浪,火功克寒,立生奇效,众人身上的冰霜寸寸消融。

云扬眼角搐动,思忖若众人身上冰霜融解,化去寒功禁锢,事情可不大妙。踩着剑光靠近黑衣女,扯住她衣袖,忙道:“快跟我来。”黑衣女仓惶间不知所措,下意识跟随云扬突出重围,落下云空,钻进山间莽莽丛林。

司马徽脸上青气一闪,怒不可遏,喝道:“不论死活,给我禽下。”众弟子齐声应道:“是。”话音方落,御剑追逐而去。

两人一隼,在茂林密枝间穿梭,云扬瞅了瞅身后,但见光芒闪烁,追兵紧追而至。掌中长剑急挥,剑华如练,手腕翻转间,朵朵剑花如白梅怒绽,花雨缤纷,每片花瓣皆是一道森然剑气,绞得林中木石横飞,一片狼藉。

天圣宗弟子受倒木飞石阻扰,追之不及,眼看点子逃走,消失在林中,不禁气恼已极。

云扬见对方追势缓弱,正自宽慰,忽闻高天破空声响,心底一颤。抬头来,只见天幕上一队人御剑追踪,替林中追兵指引方位。如此一来,林中追兵虽阻,但总能辨清方向追击,如影随形,摆之不脱。

黑衣女一声呼哨,雪隼应鸣,噗噗振翅,飞出丛林。天幕上,众弟子见雪隼飞起,惊喜之余,挽弓连珠箭射。雪隼或振翅拍落,或旋身躲避,身法巧妙,媲拟一流修仙好手。

天圣宗弟子忙顾射隼,疏虞林中二人动静。黑衣女觑准时机,扬手撒出一蓬素羽,高空中数人中羽而落,一片惨呼。

众弟子这才知中了点子声东击西之计,无不恼其狡诈,箭矢纷纷射下。雪隼得此闲暇,掠入云空,瞬息只余一个白点,消失不见。

箭矢注以仙流弟子的内劲,密如疾雨,中的顽石,如射豆腐。林中二人幻作两道光影,时而交织,时而分离,稍有片刻滞留,便有万箭穿心之厄。

不一会儿,云扬与黑衣女飞出丛林,眼前断崖横列,云雾锁谷,白茫茫的深不见底。两人不约而同,流星般没入白雾。众弟子追至崖边,陡然收势,停驻在半空,白云弥合间,不见了二人踪迹,一时间均没了主意。胖老者梁宏落在人丛之前,吩咐道:“继续追,公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闻言,蜂拥而下。云扬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目之所及,不过三尺见方。忽见雾中光亮闪烁,天圣宗弟子不舍追来,嘀咕道:“这还追,真是岂有此理。”忽觉一阵杀意如潮漫来,云扬剑眉一紧,迷雾中青光如水,一团黑影蓦地扑来。

云扬举剑相迎,剑芒似风雪荡开,两道光芒一碰,双双倏地弹出,云扬急道:“姑娘,大敌当前……”话尤为了,黑衣女怒道:“淫贼,窥我沐浴,留下命来。”盛怒之下,手中法宝似有灵性,光芒更胜方才,话音未落,再度杀来。

二人这一动手,行踪暴露,白雾中箭如飞蝗,嗖嗖射来。云扬来不及辩解,逃命要紧,连人带剑,直往谷中跌落。

身子急往下坠,穿出云雾,遥见谷中地势平缓,白花花的好大一片芦苇荡,傍着一川秋水,澄澈如玉,平缓缓地向南流逝。

云扬落在茂密的芦苇丛中,芦枝高愈人身,将他淹没其间。秋风乍起,苇絮随风悠悠起舞,弥天盖地,状若飘雪,呈出一副“芦花飞雪”的奇景,场面十分壮观。放眼眺望,但见云鸟齐飞,斜阳草木,秋水长天,融成一色。

忽然间,漫天轻羽飘落,云扬瞳孔微张,握着长剑的手蓦地紧了紧,一缕冰寒之气萦绕剑身,嗡嗡鸣颤,凝神戒备。

他举目向左望去,但见蓬蓬松松的芦花上,黑衣女单足而立,仙姿轻若鸿羽,秋风吹来,随着纤细的芦枝悠悠摆动。十分美丽之中,更带三分英气。

云扬被她英气所摄,略一定神,不敢逼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被女孩子盯上,即便逃到天边也无济于事,以前我不信,如今看来,果然非虚。被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追着不放,我铁定逃不掉。”祸到临头,仍不忘油腔滑调,过过嘴瘾。

那女子秀眉微颦,眼中怒焰如针,刺向云扬。云扬皮薄糙肉厚,一脸顽皮,若无其事。黑衣女指间青芒炫目,一身凌厉的气息,荡得身周芦苇丛起伏不定,却迟迟未见动手。

只因这时,满天法宝色彩斑斓,飞星也似的落了下来。光影流散,将云扬与黑衫女团团围在中央。

云扬心念急转,对方人多势众,不禁愁上眉间,眼下情势,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故作镇定,对那女子笑道:“看来我们都走不了了!我叫云扬,白云之云,飞扬之扬,请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一双眼睛清亮流转,漆黑有神,似在对人说话一般,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转眼扫视一眼天圣宗弟子,面如秋蕙,神似披霜,沉默不言。

云扬又道:“姑娘这是要在下猜上一猜么?我这人笨得紧,一猜就错。”他在天山十年,功法剑术精进有限,但这张脸皮功夫,却练得炉火纯青,犹如铜墙铁壁。

那女子忽地启齿,冷冷道:“你的命且先留着,待姑娘高兴了再取。”她妙音如珠,言下之意是说,今天暂不跟你为难。

云扬听她如此说,心下一宽,眼下天圣宗弟子追至,跑是跑不掉了,一番大战在所难免。稍后背水一战,自可全力以赴,不用分心提防她纠缠。

一方巨印,两柄飞剑徐徐落下。司马徽瞥了云扬一眼,嘴角微扬,微微露出嘲笑,道:“良辰美景,美人相伴,云兄倒是会享受。”

云扬脸皮功夫堪称一绝,道:“过奖过奖,司马兄带这么多人来相陪,区区如何消受得起?”司马徽笑道:“云兄少年豪杰,面子还是要给的。上次和仙霞派的高手过招,本公子错失良机,今日有幸遇见云兄,自要好生讨教几招,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司马兄赐教,区区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你我初次相识,区区一番好意,无意与司马兄结仇,这旧怨更是从何而来?”云扬不敢托大,长剑一摆,暗运“九巍决”,虚空间,朦朦胧胧凝出一团水雾。

“看你嘴硬到几时。”司马徽面如素缟,右手一晃,示意余人退后。徐、梁二老与门人弟子见公子出马,纷纷远撤。司马徽气势凌人,寒声道:“云兄若是不敌,就同这位姑娘一起到天圣宗盘桓盘桓。”

云扬下意识的望向黑衣女,见她目光也正凝来,四目相接,竟有几许柔情暖意,心底生出几分豪情,笑道:“司马兄,这位姑娘的主,区区可做不得。”

“无妨。”司马徽笑着说道:“本公子要请的人,还没有人能拒绝。”言语间一股霸者气息,流露无遗。

云扬听他说话狂傲,大为不屑,道:“要是区区偏要拒绝呢?”司马徽大声道:“那得瞧瞧,云兄有无本事拒绝?”言毕,双手法诀一动,飞出一方玲珑剔透的古拙红印。

云扬看得真切,那方古印色泽红润,仿佛水晶刻就,印上雕有一只血红瑞兽,鳞甲鲜明,宛然如生。

黑衣女眸中异芒一闪,紧紧盯住那方古印,清丽的面孔上竟有几分不容置信,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这真的是……麒麟印!”

云扬手中长剑一亮,剑气欺霜,旋身挥剑,掣出一道寒冰剑气,呈半弧之形斩向司马徽。旁观诸人远远亦觉冰寒锋锐之气割面。

司马徽眉目一寒,霍地腾身而起,剑气贴他脚下削过,方才驻足之地,一片芦苇丛平切而断,清脆有声。

云扬先声夺人,跟着一招“梅雪争春”紧至,剑尖带起一团薄霭霰雪,夹杂着重重幕幕的剑影刺出。剑影每重五出,形似一朵朵白梅,凌寒独开,气象万千,刹那间,繁花缤纷,漫天落英分从四面八方击向司马徽。

司马徽展开身法,纵跃闪避,但觉每一片花瓣均是一道凌厉剑气。忽然,一缕剑气割下他鬓边几缕青丝,只听他鼻中哼了一声,飞身纵入高天,麒麟印黄光暴涨,见风就长,飞快旋转,眨眼间,形态较先前大了数倍不止。

司马徽口中念咒,紧跟着,万千火雨,迸出印来,好似漫天星雨,纷纷洒下。火雨撞上剑影,冰火相克,两相湮灭。二人不知对方底细,出手之际均未尽全力,一招之间,难分伯仲。

天地五行,相生相克,人间功法也属五行之列,五行之外者虽少。但凌御风所修神技“飞天扶摇”,便不属五行之中,却能御用五行之相遁形。

要知云扬所练冰系功法乃水脉一支,同司马徽所修火系功法本是相克,冰强则火劣而克之,火强则冰羸而克之,孰能克谁,全凭二人功力强弱而断。

云扬寻思:“这厮有两下子,圣天公子倒是名不虚传,不可大意。”深吸一口气,将九巍真气运到九层,长剑脱手飞出,矫似游龙,动若飞凤,剑指八荒,气势浩荡,森罗万象。

黑衣女俏立芦枝,只见天地间忽而下起了秋雪,一缕缕寒气袭来,四下里一片霜天雪地。

冰雪剑气渐将司马徽笼罩其间,压灭火雨。司马徽却不慌不忙,操纵麒麟印,眼中泛起潮意,道:“出尽全力了吗?天山寒功,不过尔尔!”

对方言语相激,云扬罔若未闻,他深明心浮气躁乃临敌之大忌,是以并不着恼。脚踏芦枝,滴溜溜疾转,身影忽闪忽逝,说道:“司马兄,轻敌可要吃大亏哟。”他每每落足,脚下芦枝瞬息结冻,套上一副寒冰外壳,晶莹剔透,光可鉴人。

这手“雪山寒梅剑”,云扬十年来日夜磨练,早已练得精纯无比,一出手便稳占上风,不禁暗暗得意。麒麟印迸发火雨,势头孱弱,大显颓相,司马徽鼻中又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甘心。

高天上,余姓老者面色越来越沉,一身暗红衣袍鼓荡翻飞,沉声道:“梁虹老头儿,这小子身法有古怪。”胖老者梁虹望他一眼,瞥眼瞅去,但见云扬仗剑东一挑、西一刺,身法极尽灵动之妙。

他细看片时,已觑出些端倪,云扬所踏方位,错落有致,似乎暗合天数,隐有奇门遁甲之形。胖老者微微吃惊,道:“这……不像是仙霞派功法,倒有几分沧海蓬莱派‘九宫剑’的影子。”

这门“冰灵剑阵”脱胎于“九宫剑”,须以“冰河凝雪功”为基,正是云扬被罚冰灵谷时,恩师沈云流所授。据说许多年前,同沧海一位挚友融汇两家之长,参照《洛书河图》,辅以伏羲先天八卦创成。

云扬脚踏九宫方位,依次将乾剑、坎剑、艮剑、震剑、中剑、巽剑、离剑、坤剑、兑剑布完,一座九宫图赫然成形。

云扬御起“冰灵剑阵”,剑阵阴阳互易,大有龙象之息,覆及范围,剑气纵横,冰冻三尺。他眼角飞掠一缕霜气,喝道:“二四为肩!”话音方落,西南坤剑转东南巽剑,六道匹练似的寒冰光剑冲天而起,剑气滂沱,天际风云变幻,电闪雷鸣,与剑阵遥相呼应。

黑衣女见云扬所布剑阵威力如斯,皎洁的面孔微微动容,流露一丝莫名的惊讶。

司马徽面色惊惶,似有些不容置信,他身在高天,已沦剑阵之矢,仿佛洪荒天地间,一只残存的蝼蚁。光剑瞬息即至,容不得片刻踌躇,司马徽捏诀念咒,麒麟印火光急吐,结出一道业火屏障。

冰雪光剑撞上火幕,宛似惊雷霹雳,震天动地,火消冰释,腾起一团茫茫烟云,翻涌不止。麒麟印大受震荡,司马徽面色涨红,两眼直欲喷出火来。

云扬神色凝重,寻思:“这方印章是何宝物?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挡下剑阵一击。”他原想擒贼先擒王,一举拿下司马徽,挟车令卒,余人便不敢妄动。怎料对方如此了得,暗暗吃惊,一击不凑功,执剑再御剑阵,次招“六八为足”发动。

其时司马徽勉力接下一招,体内气血翻涌,大不好过。但他堂堂天圣宗少宗主之尊,司马天成嫡传弟子,加之上古奇兵麒麟印傍身,遇上此等绝妙剑阵,眼下虽落下风,但又岂是易与之辈。

这剑阵威力之大,直是匪夷所思,司马徽当即收起小觑之心。指尖法诀变幻,口中念念有词,古老的咒语在天空轻轻飘荡,一串密密麻麻的古篆秘纹迸出指间,飞向麒麟印。麒麟印陡生变化,黄芒愈发明亮,仿佛一轮煦阳高耀天心,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炎炎灼浪,向四周蔓延开来,旁观诸人惊而退避数十丈。黑衣女面露忧色,呢喃道:“开始反击了么!”

黄色光芒将司马徽的身影掩盖,忽听光芒中一声咆哮,宛似雷霆炸响,声射牛斗,气震霄汉,一只浴火巨兽,足托红云,凌空奔出。

云扬凝目望天,不禁骇然失色。那火焰巨兽首如龙、形似马、状比鹿、尾若牛,一双巨目中两团火焰熊熊燃烧。云扬脑中灵光乍闪,顿时忆起,往昔在神女峰“藏书楼”阅书时,偶然翻开一本无名古籍,书中便有这种火焰巨兽的记载,曰“火麒麟”。

火麒麟两只火眼瞥见冲天光剑,昂首咆哮,异常兴奋,双颚忽启,尖牙如戟,露出一张玄冥浩荡的巨口,开合之际,将寒冰剑光尽数吞入口中,“呲溜”化为乌有。

司马徽的声音惊雷般落下,道:“你这剑阵大耗内息,若待你内息耗尽再将你击败,亮你不会服输,亮绝招吧!”这句话霸气侧漏,却也堂堂正正。

云扬双目圆瞪,未料“冰灵剑阵”初次出手,便遇劲敌,鼻尖涌起一股莫名的狂热,心里暗觉不妙。长剑矫矫飞舞,霜雪喷薄,下一刻,“左三右七”、“戴九履一”齐齐发动,这两式浑然天成,剑气雄浑锋锐。

火麒麟玄口复启,一条火龙咆哮而出,焚林燎原,倒卷而下。云扬狂舞长剑,内息源源涌出,维系剑阵对敌。漫天冰剑狂飞乱舞,化作片片鳞甲,交织出一条银色冰龙,龙吟之声震天动地,龙首忽转,逆天而上。

诸人眼前呈出前所未有之奇观,天地间,火龙倒旋在上,冰龙盘踞在下,两相纠缠,此消彼融,蔚为壮观。罡风刮过众人身畔,仿佛置身冰火炼狱,一会儿炙热难当,一会儿奇寒刺骨,大不好受,御剑又退出数十丈远。

那余姓老者须发飘飘,喟然叹道:“真是后生可畏!”胖老者梁虹道:“这仙霞派的小子毕竟是个初生雏儿,功力不纯,强行支撑如此威力磅礴的剑阵,必遭反噬。”

这胖老头儿眼光老辣,一语便道破云扬剑阵利弊。这剑阵洞悉天道玄机,威力无穷,是以大损真元。云扬眼下修为有限,“冰河凝雪功”根基不稳,勉力催动,时刻稍久,内息灵力渐渐消耗,剑阵威力大打折扣。

云扬自知此中利害,数击不果,不禁暗叫糟糕。又过一会儿,但觉体内虚虚荡荡,乏力之感涌遍全身,渐渐地吃力起来。

可对方火势绵绵不绝,云扬即将面临灵力枯竭的境地,蓦地咬了咬牙,拼命苦撑。心想性命可以丢,但若就此弃剑认输,那是万万做不到。

剑阵维持至今,云扬灵力不济,剑阵威力一弱再弱。对方火势不减,火强而冰弱,冰龙渐被压倒,冰剑寸寸消融。云扬身子摇晃一下,眼角霜气萦绕,睫毛微泛霜花,口喷白雾,正是寒功反噬的迹象。

云扬紧咬牙关,额上青筋暴凸,脸色苍白,浑无一丝血色。焚天火焰压得他气血翻腾,仿佛千斤巨力前后挤压。这感觉似曾相识,十年前淮江之滨的遭遇闪电掠过心头,当日宋世秋心下多疑,只用了三分功力,可今日这分压迫之力远胜十倍,忽然间,一股血气冲上喉头,哇地吐了出来。

云扬内息一窒,剑阵瞬间坍塌,碎冰飞溅,遍地狼藉。冰剑巨龙没了玄功维持,轰然崩碎。火龙去势无阻,席卷而下,势道之猛烈,足可焚杀诸天。

黑衣女神色阴晴不定,迟疑片刻,决意出手相助。可炎气灼灼逼人,白羽飞出,着火便燃,身影难以靠去。

火焰铺天盖地,滚滚落下。云扬直似细小的飞蛾,迎着漫天烈焰,顿生微渺之感,只觉天地之大,却无处藏身。

灼浪滚下,四周气温剧增,酷热无比。云扬仿佛置身洪荒炼狱,身受烈火焚锻之苦,身体各处炙痛纷至沓来,整个人似要灰飞烟灭,备受煎熬,绝望之情泛在心底。

“爹娘还未找到,我不能死!”这念头在脑中急闪,执念点燃斗志,云扬猛吸一口气,意志无比坚定,心想但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坐以待毙。他右手长剑一顿,霜寒之气骤起,光亮闪烁,漫天火光映照下,宛若一点摇曳的萤火。

他紧紧拽住这一点希望之萤,陡运玄功,嗤嗤声响,层层坚冰裹满全身,化玄冰为甲胄,抵挡业火灼烧。

火龙当头罩落,山河颤动,泥尘溅若飞雨,地上撕开一条深深的裂渠,触目惊心,滚滚火海,将他吞没。芦苇丛着火即燃,顷刻间,沦为一片火域,青烟滚滚而起。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剑光破开重重火幕,直刺苍穹,气势如虹,浩若雷霆电闪,直有气吞山河之概。云扬披头散发,满身皆是灼痕,衣不蔽体,凭着最后一口真元,步履款款,凌空虚踏九宫,参以五行,手中长剑华光轮转,亮若一盏皎月,清辉灿烂如雪,正是“冰灵剑阵”最犀利一招“九九归真”。

剑芒击中火麟兽,飞起一串串火花。火麟兽仰头长啸,后退几步,显然受创,张口一喷,烈焰焚天灭地般卷来。

火光下,云扬脸色殷红如血,露出一片颓败,又一口血气喷了出来。他咬牙、运剑、出招,声嘶竭力,喝道:“破!”长剑风雪弥漫,阴阳顺逆,忽而收作一束清辉,拨头飞身急刺,剑势所指,直取那方黄光灿烂的麒麟古印。

这是“惊雪神女剑”中的一招“寒月天涯”。昔日神女峰头,瑶光长老为了制止凌御风和石天鸿两败俱伤,也使过这招。可同样一招在云扬手里使来,与当日瑶光长老相比,无论气势意韵,都天差地远,仿佛只学了一点皮毛。

司马徽掩身黄光之中,不料云扬声东击西,指南打北,竟打的是麒麟印的主意,微微一愕,旋即嘲道:“不自量力,上古奇兵,岂是你能撼动的。”

铮!长剑击中古印,寸寸崩碎,不复其形。一缕火劲立刻弹回,云扬真元耗尽,内伤又极重,再无抵御之能,避无可避,火劲及身,整个人腾地燃烧起来。

麒麟印光芒暗淡下去,火麟兽低鸣咆哮一声,化作一团火焰,飞入那方古印,变回暗红水晶之状,坠落而下。司马徽怒哼一声,嘴角血丝流淌,缓缓落地,脚下一个踉跄,显已受伤不轻。

“公子!”余、梁二老御剑疾冲而下,搀住司马徽。司马徽罢了罢手,示意无碍,其余弟子这才缓过神,纷纷赶来问候。

云扬浑身浴火,噗通扎入江流,水波裹身,火光顿灭。白羽翩落,一抹黑影踏羽飞来。须臾,江面人影浮出,身履焦烂。黑衣女玉手伸出,握住云扬一臂,将他提了起来,但觉触手冰凉,肌肤上竟有一层薄冰未化。

长空鹰声嘹亮,雪白猛禽俯冲而来,眨眼即至。她来不及思量,携着云扬跨上雪隼之背,高入云空,消失不见。

天圣宗弟子正待要追,司马徽眼里闪过一丝高深莫测,拦阻道:“别追了,这小子寒功反噬在先,又遭业火焚身,他若命大不死,哼,自有相见之时。”忽地咬了咬牙,道:“这女子颇有蹊跷,查查什么来头?”徐、梁二老齐齐应道:“公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办。”诸人拥着司马徽回天圣宗疗伤不提。

云扬伏在鹰背,面颊一片颓败。黑衣女眉尖凝愁,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一缕微弱的气息若断若续,左手抵住其背心,灵力源源渡入,护住心脉。

她凝眸远眺,长空如洗,一片幽碧,青山起伏,飞泉流银,只觉方才恶战,好似梦幻一般,忽道:“雪儿,去‘琴湖’。”雪隼一声悠鸣,展翅向南,须臾只余一个黑点。

云扬浑身经脉犹如火炙,迷迷糊糊中,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出声呻吟。下一刻晕厥过去,什么也感觉不到,听不到了。

忽觉一阵清凉入口,流入腹中。一缕冰冰凉凉的气息透体而入,将经脉中的余火驱入丹田,焚炙之痛瞬间消失。然丹田之中,却如烘炉一般,忍不住张口长啸,一团火光喷口而出。

云扬睁不开眼睛,但神识一点点恢复,只听一个温婉的声音道:“成了,吉人自有天相,幸亏有寒气护体,否则就凶多吉少了。”

“哼,待他醒来,再取其双目。”正是那黑衣女子冷冷的声音。

“既如此,你又何苦送他来疗伤?”

“一码归一码,送他来疗伤,是为了报相助之恩,接下来就是报窥浴之恨。”

“窥浴之恨,你们……”

“哼……”

云扬听得分外清晰,奈何用尽力气,也不能动弹半分,就连撑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好似瘫了一般。二女的声音渐渐远去,四周空空荡荡,虚无缥缈,只能听天由命。

月落星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云扬忽然睁眼,一顶雪白的帷帐映入眼帘,竟躺在一张软床上,身上盖的是软红绣被,散发淡淡药香,令人呼之舒泰。张眼四望,墙椅桌床,全是竹子做成,匠心独运,精细考究。窗边摆着菱花妆台,这好似一间女子闺房。

“难道?”云扬想起当日浴火落水,被黑衣女救走,后面迷迷糊糊不省人事,心想:“敢情她将我救回来疗伤,这是她的闺房。”想到这里不由痴痴一笑,拿起被子闭目一嗅,甚是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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