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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看书 > 玄幻 > 魔剑仙翎 > 第十四章 千里苗疆

夏临渊与林素馨阔别十六载,好不容易相见,不知为何,林素馨忽又不辞而别,令人诸人十分费解。

月明珠暗自叹惋,走到师父身边,说道:“师父,姨母当年离开蓬莱,身怀六甲,后来不幸胎折腹中,姨母自觉对你不起,因此带着离潇妹妹先走了,临走时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你快说。”夏临渊着急问。

月明珠道:“神农山下神农架,神农架下神农典。”众人反复沉吟话中含义,不得要领。

夏临渊默然半晌,神色凄苦,痴痴盯着远方失神,这种得而复失的心境,当真比万箭穿心还难受。

无恨想了想,忽道:“神农架是我水族禁地,不知林前辈是否去了神农架?”

云扬若有所思,道:“林前辈曾请大师助她寻找《神农宝典》,或许已查到宝典就在神农架下,因此先行一步也未可知?”

月明珠所思跟云扬一样,很是赞同,道:“或有可能。”众人均把目光落在夏临渊身上,看他有何打算。

夏临渊怅然若失,半天方始回神,得知爱妻多半去了神农架,当即决意前往苗疆水族神农山,片刻也恨不得。众人知他心意,也不多说什么,月明珠见师父释怀,并未没将幼子夭折之事放在心上,不由松了一口气。

临走时,月明珠纵一把火,无情谷漫山遍野的奇花异卉烧了个干净,林素馨十六年心血,就此付之一炬,毁于一旦。

月明珠放火焚谷,众人不解其意,月明珠解释道:“姨母说,在给晨风解蛊之时,得知对方利用晨风体内的忘情蛊,施展‘追蛊术’追踪晨风所在方位,这个地方或已暴露,不能再留了。”林素馨心思细密果决,众人无不钦佩。

无恨恍然大悟,道:“难怪华阳那些爪牙阴魂不散,总能找到我。”当日在长安城郊,无恨擒住一名水族男子,云扬亲见那人化为脓血而亡,情状之恐怖,实不忍目睹,在此之前,这样的事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无恨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到底是如何找到他的?却原来,对方是利用他体内的“忘情蛊”施展追踪,无论天涯海角,只要蛊虫不灭,“追蛊术”便生奇效,始终能找到他身在何处。

出了无情谷,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谷中姹紫嫣红,春景融融,谷外却草木凋零,一片秋凉,好似人心,忽喜忽悠。

诸人驭兵飞到丹穴山南,但见满山丹枫如火,落脚梧桐谷外。前方密林深处,水寨轮廓依稀,无恨重回故地,向着谷中呆呆凝望,如今物是人非,家破人亡,水寨沦落华阳手里,心下凄凉、痛恨交织,恨不能横刀杀进去,将那厮碎尸万段。

月明珠走近无恨身旁,眉眼之间,温情脉脉,道:“终有一日,定让华阳那厮血债血偿,眼下还不是冲动的时候。”无恨回头看着月明珠,心绪渐渐平静。

这时候,夏临渊与慧缘大师忽有所觉,对望一眼,夏临渊眉色陡寒,猛地一喝:“滚下来。”林边树梢上,一人应声掉落而下,摔入泥地,挣扎两下,便没动静了。

云扬、谢冰、无恨、月明珠四人暗自骇然,这人何时躲在树上?四人竟浑然未觉。

只见那人是个青年男子,穿一袭红色服饰,他潜踪隐迹的功夫不浅,却躲不过夏临渊与慧缘大师这等绝顶高手的耳目。夏临渊一声猛喝,将他心脉震碎,口吐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天圣宗。”惠缘大师打量那人,又抬头朝水寨看了看,疑惑不胜,“司马天成派人来苗疆有何阴谋?”

诸人猜想不透,谢冰忽道:“我看此地不可久留。”惠缘大师点头道:“娃娃所言甚是,我记得前方有一处小镇,咱们先去打尖。”

夏临渊没好气道:“臭和尚,一天馋嘴馋舌。”

慧缘大师看出夏临渊心思,笑道:“老酒鬼,你想去神农山,和尚陪你走一遭便是。”

“谁要臭和尚陪。”夏临渊似乎不领情。

慧缘大师知他性情桀骜,也不以为意,笑道:“林施主解去小徒身上的蛊毒,和尚答应帮她寻找《神农宝典》,说出去的话,焉能食言。”

一行人向南行了一程,到了一个叫丹寨的小镇,十余户人家,稀稀落落散着,小小村镇,竟热闹得紧。

云扬率先走进小镇,来到一家饭铺,抬眼一张,店内八张桌椅全都坐满了人,瞧其那些人衣着服饰,个个透着苗疆风情,却又各不相同。

饭铺掌柜的是中州人,年过半百,往常铺子里客人稀疏,与老伴俩也打点得过来。哪想今日财神爷降临,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直忙得他晕头转向。

掌柜见云扬一身中州打扮,他久别中州故土,勾起思乡情结,瞧在眼里颇为亲切,百忙中腾出手来,笑脸招呼,道:“这位小哥,店里客满,老汉给您搭个桌。”

云扬心想将就将就,于是对掌柜的说道:“好说,好说。”

“好呢,小哥稍等。”掌柜的手脚麻利,搬来桌板,架上木架,三下两下搭好一张简陋饭桌。

谢冰等人走来,掌柜的正要去迎客,云扬说是一起的同伴,掌柜的忙补上四条长凳,擦拭干净,抹布往肩上一搭,请众人坐下。慧缘大师要了饭菜,掌柜的端上茶水,自去张罗。

无恨打量一圈,铺子里的旅客分别穿着三种不同的苗疆服饰,神色诧异,低声道:“是畲族、侗族与羌族的人,他们聚集在丹寨做甚?此地是去往西江苗族的必经之路,难道是要去苗族?苗疆五族,向来不睦,这三族联袂而出,不知何故?”

十余年前,苗疆畲、苗、侗、羌四族借丹穴山仙人降临为由,结盟闯进清水寨,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图逼水族交出上古奇兵“朱雀翎”,施楠廷竭力周旋,方才化险为夷。外患虽解,内忧又起,华阳之变,归根结底,仍是“朱雀翎”惹来的祸端。

掌柜的备来饭菜,众人还没提筷,又有五人前来打尖。月明珠瞥见五人,眼中怒气瞬间点燃,伸手按住剑柄。

五人中,当先一人是个中年儒汉,手中握着一支白玉骨笛,正是玉笛客秦朗。其后四人个个形貌怪异,奇丑不堪入目,自是青城四怪。五人瞅见月明珠,青城四怪分外眼红,秦朗眼色狡猾,见对方人多势众,示意四怪不可轻举妄动。青城四怪向来以他马首是瞻,脾气虽然暴躁,亦按住怒火。秦朗打了个哈哈,道:“月姑娘,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月明珠冷冷道:“尔等鼠辈,销声匿迹这许多年,我当是躲在那个山洞里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呢。”

青城四怪闻言暴跳如雷,矮胖子骷髅怪破口骂道:“臭娘们儿,老子是乌龟儿子,你就是乌龟儿子王八婆。”

飞轮怪笑道:“好一个王八婆,老二,你们正好凑成一对儿,逍遥快活。”

鹰爪怪笑容猥琐,道:“老四,你这话不对,俺兄弟四人何曾分过彼此,这王八婆,俺兄弟一块儿伺候。”

四怪言语亵渎,越说越是不堪,气得月明珠七窍生烟,杀意弥漫,欲拔剑,云扬站起身,道:“明珠姐姐,对付这等下三滥,莫脏了姐姐的手,交给我便是。”

云扬把弄手中竹剑,也不瞧四人一眼,伸手在鼻端扇了扇,道:“哎呀呀,是谁在这里放屁?好臭,好臭。”

骷髅怪莫名其妙,道:“有人放臭屁?我怎么没有闻到?”问一旁的镰钩怪道:“老三,你闻到没有?”

镰钩怪穿一身戏服,画了一张大花脸,俨然戏班子里的戏子,闻言摇头晃脑,捏着嗓子埋怨道:“老四,粗鲁。”

鹰爪怪道:“老二,这小子胡说八道,别上当。”

骷髅怪双眼杀气腾腾,瞪着云扬,道:“臭小子,敢骗你爷爷。”

云扬慢悠悠道:“噢,我知道了,乌龟儿子放的屁,乌龟儿子自然闻不到。”

双轮怪忙问:“谁是乌龟儿子?”

“这乌龟儿子嘛……”云扬握着竹剑,晃来晃去,忽然指着青城四怪,“正是你们四个丑八怪。”

骷髅怪吃了一惊,对鹰爪怪道:“老大,臭小子说乌龟儿子是我们兄弟,还骂我们丑八怪。”

鹰爪怪怒红双颊,喝道:“住口,我耳朵没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小子大卸八块。”

老大发话,其余三怪亮出法宝,一拥而上,说动手便动手。秦朗眼看青城四怪被云扬激得暴跳如雷,欲要阻拦,却也无可奈何,目光在慧缘大师与夏临渊身上转了转,寻思:“毛头小子不足为惧,这两人却是惹不起,青城四怪脓包,这下要吃亏,可不能趟这浑水,见机就撤。”

一众饭客见这边斗了起来,个个面面相觑,起身避在一旁瞧热闹。

云扬凭借一把竹剑,与三怪斗了几招,三怪所用法宝奇形怪状,威力不容小觑。当即展开“天山寒梅剑”,剑影如花,缤纷绚丽,威力也不俗。

三怪联手出击,法宝飞舞纵横,光芒闪烁,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云扬,便立刻施用合击之术。

云扬面对三人合击,剑光顿被压迫,渐渐暗淡下去,剑势被对方攻势缠住,毫无还手余地。堪堪躲过双轮怪两只飞轮夹击,人在半空,骷髅怪立刻补上一掌,掌风黑气萦绕,化作一具白骨骷髅头,骷髅眼窝血红,巨口开合,阴风惨惨,向云扬迎面击到。云扬竹剑横扫,涌出一片冰寒剑气,击碎骷髅化影,散作一片红色烟岚,朦朦胧胧。

还没等他回神,头顶阴风飒然,一对儿镰钩寒光透凉,当头砸到。云扬面色一肃,挥剑一拨一挑,镰钩倒飞而回。云扬旋身落在三丈开外,脚跟未稳,光芒闪烁,三怪又已扑近面门。

云扬暗叫好险,万没料对方进攻如此迅捷,急运“冰河凝雪功”,寒气铺开,玄冰凝结,脚下一错,原本身在坎位,忽然凭空消失不见,三怪扑了空,一愣之间,云扬瞬移到了无妄位。

“这是……九宫剑阵的步法。”夏临渊看着云扬所踏步法,脸上露出微微笑容,“原来躲在大雪山教小娃娃。”

一旁的月明珠也微微吃惊,青城四怪功法大有长进,但她更多的目光则在云扬身上。“九宫剑阵”乃是恩师夏临渊与一位故友集两家之长,联手所创,云扬既然会使,想必是恩师故友所传。

惠缘大师合十道:“这少年的脾气与他有几分神似,故友无恙,和尚甚是欣慰。”

青城三怪一个不慎,双脚冻入寒冰,一时半会儿难以举步,模样狼狈。云扬仗着步法巧妙,险险闪过三怪联手合击,甚至连雪谷老人所授“冰灵剑阵”中的步法也被迫使用出来。他全力以赴,神色紧绷,三怪修为不弱,险些轻敌吃了大亏。

双轮怪大叫:“老二,老三。”骷髅怪与镰钩怪会意,三怪运转灵力,齐喝一声:“破。”冰尘碎溅,挣脱寒冰束缚。

青城四怪出动三怪,居然一举拿不下一个毛头小子,也自暗暗吃惊。老大鹰爪怪捋了捋头顶的三戳红毛,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取出法宝精铁鹰爪,与三兄弟站在一块儿,道:“小子,你凭一把竹剑挡住我三个兄弟联手一击,后生可畏,若能敌我兄弟四人,我们甘拜下风。”

鹰爪怪话音刚落,白影忽闪,谢冰拦在云扬身前,道:“六弟莫上当,他们之间的配合,好似一门合击阵法,你能全身而退,当是他们少了一人,阵法威力没能发挥之故,若我所料不错,这门阵法需四人才合力,才能发挥到极致,此人加入,非同小可。”

“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有这等眼光,真是英雄出少年。”声音由远而近,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一个鹤发老翁,腰悬仙剑,好似御风而来,长衫飘飘,后背绣着诺达一个仙字,不是黄大仙是谁。他往场中一站,一抚长须,笑眯眯道:“扬兵大会还没开始,就要先拼个你死我活么?”

云扬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惊讶道:“大仙,扬兵大会……是什么?”

黄大仙看着云扬,见他云里雾里,好似真的不知,于是笑道:“小友不知么?这件事在苗疆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本大仙远在中州也有所耳闻,特来瞧瞧热闹。”

“还请大仙明示。”云扬收了剑,问道。

秦朗走到青城四怪身前,低声说了两句。四怪面色难堪,朝夏临渊和慧缘大师看了一眼,四怪借坡下驴,也收起了法宝。

黄大仙寻了个座,问老板要一壶茶,自斟自饮,缓缓道来:“听闻水族族长施楠廷长子施威,与苗族族长图格依之女曦月定有婚约,华阳叛变,施威正好在西江苗族,躲过一劫。”

云扬、谢冰、慧缘大师、夏临渊四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无恨身上,无恨不置可否,四人才知此人所言非虚。

黄大仙喝一口茶,停杯又道:“现在看来,施楠廷这个人真厉害,他发现华阳偷练水族秘法《天水圣诀》之时,便已料到会生变故,遂将一件重要事物交给施威,支他前去苗族。直到半月前,施威与曦月新婚,施威将那事物作为聘礼,献给了岳父图格依。”

云扬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事物?”

黄大仙捋捋须,笑而不语,一个侗族青年道:“是上古奇兵,朱雀翎。”羌族中一名老者道:“不错,图格依唯恐天下人不知朱雀翎为他所得,特邀我们三族,于本月初八,前往西江苗族参加扬兵大会,说什么一睹上古奇兵真容,其实是耀武扬威,想让我们三族屈服。”

谢冰想了想,疑道:“常言道,财不外露,苗族如此大张旗鼓,就不怕惹来有心之人争夺?”

那侗族青年道:“这位兄弟有所不知,苗族有仙月神教坐镇,况且朱雀翎在他们手里,上古奇兵的威力之下,谁敢造次?”

“仙月神教,原来如此。”谢冰低声沉吟,心想这仙月神教竟然令三族如此忌惮,不容小觑。

无恨依旧闭目合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似乎对扬兵大会并不在意。月明珠转眼看向他,神色顿变柔和,如今事与晨风有关,当年浣花溪畔之仇姑且放一放,日后有暇再算,道:“刀山火海,我也陪着你。”

这时云扬走了过来,说道:“还有我,施威不是你大哥么?扬兵大会,我也陪你走一遭。”他性喜热闹,好奇心重,如此盛会,岂能白白错过。况且他与无恨颇有相惜之情,这个时候,理当助他一臂之力。再者,苗疆十万大山中,也不知能否找到有关爹娘的踪迹。

掌柜的见诸人罢手,饭店免遭劫难,正求之不得,与老伴儿招呼众人入座。用过饭,惠缘大师问夏临渊道:“老酒鬼,你怎么看?”夏临渊道:“身外之物,老夫不感兴趣。”

惠缘大师笑道:“好,和尚陪你神农架走走。”吩咐无恨道:“小和尚,西江苗族之行,万事小心。”

无恨道:“是,弟子自当谨慎。”

谢冰细细思量,眉间疑云万重,对云扬道:“六弟,我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我先回天山向师父禀报,你多保重。”说着,递过手中的剑,又道:“拿着,此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刃,总比竹剑要好得多。”

云扬也不推辞,将竹剑与谢冰交换,道:“也好,劳烦大哥代小弟向师父请安,让他老人家放心。”

谢冰点点头,随即温柔地看向月明珠,二人目光一碰,互道珍重。夏临渊瞧在眼里,点了点头。谢冰转身拱手,向夏临渊、慧缘大师道:“夏前辈,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弟子下山之时,师尊交代了几句话,若是碰见二位前辈,务必传达。”

夏临渊眉头皱起,道:“这慕云子老头儿搞什么玄虚?”慧缘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扬一眼,道:“听听不就知道了。”

二人跟随谢冰走到僻静处,慧缘大师手指虚空一划,撑起一道结界,夏临渊嫌这和尚过于谨慎。

众人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过了一阵,三人走回来。谢冰辞别众人,脚踏竹剑,一团雪光射入云空,往西北天山飞去。

中州一众江湖怪客,与畲、侗、羌三族结伴,向雷公山进发。众人散去,小镇安静下来,惠缘大师将无恨叫到一旁,小心翼翼交代了几句,无恨脸色惊疑不定,合十送佛。

叮嘱完,慧缘大师陪同夏临渊潜入神农山。云扬、无恨、月明珠三人御剑向南,去往西江苗寨,飞不多时,穿出一片云层,眼前豁然开朗,但见雷公山苍龙盘踞,黄叶如鳞。山麓以北,千余木楼依山临水,层层错落,拼成一片,与周围的苍山疏林融为一体,相得益彰,白水河清亮如稠,穿寨而过。

三道光亮落在苗寨外。苗家屋舍,均是吊脚木楼,构式新奇,云扬不曾见过,眼中泛起兴奋之色,感叹道:“这就是苗族!”无恨点头道:“苗疆五族,苗族最是人丁兴旺,实力雄厚,其余四族难以比肩。”

苗疆风土,迥异中州,云扬一脸兴奋,当先走向寨子,月明珠笑了笑,与无恨跟在身后。寨子建在白水河两岸,青石古街,曲曲折折。

刚进寨,两个苗人男子头绕黑巾,满脸笑容,迎上前来,左边一人说道:“三位远来,是参加扬兵大会的吧,请入寨歇息。”云扬嘻嘻一笑,道:“苗家这般好客,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好好好,来到苗家就别客气,随我来。”左边苗人男子最是热情,将云扬三人引进苗寨。

踏上青石古街,转过几条小巷,来到东寨一片阔地。三名苗女见远客驾临,盈盈款步,笑颜相迎。云扬转眼望去,三女顾盼浅笑,容貌甜美,头戴烂银冠,珥似飞星坠,雪颈配月环,裙衣描浮碧,服饰梳妆尽显苗疆风情,与中州女子截然不同。

一女笑问:“尊客远架,这边请。”着说微微欠身,右臂轻伸做了个请势。

云扬等人也不拘礼,依从苗家习俗,往前走去。这时苗人青年们吹响芦笙,喜庆的乐声与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成一片,一众青年男女表演歌舞,欢迎远来的客人。

行到北寨,一张方木桌拦在路上,桌上摆满羊角酒杯。前路两边,聚集了不少瞧热闹的苗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面带微笑。那苗女笑道:“远方的客人,这是苗疆恭迎贵客的礼节,十二道栏门酒。”说着举起桌上羊角杯,杯口微微倾斜。

“我来。”云扬大觉有趣,兴冲冲走上前。那苗女举杯笑道:“请!”云扬凑嘴杯口,米酒入口,甘甜的滋味盖住辣喉的烈酒,如饮蜜浆。云扬咕隆隆一阵畅饮,双手欲去捧碗,只听那苗女笑道:“小哥不可碰碗哟。”云扬忙又垂下双手,耳畔歌声温婉,口中佳酿醇厚,实是莫大享受

苗族将“十二”视为吉祥之数,因此歌有十二路,酒有十二道,族人信奉太阳有十二个,月亮有十二个,天也有十二层。是以拦门酒亦有十二道,分别是恭喜、善良、勤劳、勇敢、美丽、明理、诚实、宽宏、长寿、富裕、美满。酒是苗疆特有的米酒,初到苗疆者,还当是苗家设下十二道整蛊酒关,要灌醉远来的旅客。其实不然,苗家热情好客,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礼节,即对远客十二个美好的祝愿。

云扬但觉这酒喝过后,口中回味无穷,一路轰轰烈烈喝将过去,待喝至第九道长寿酒时,沿途吹了风,酒劲发作,头脑昏昏沉沉,闯到第九关,就瘫软在地,烂醉如泥了。几名苗族青年将他抬下去,安置在一间瓦房休息。

无恨和尚与月明珠各怀心事,无心饮酒。那苗女便引二人下去,分别安置客房歇息。

畲、侗、羌三族,以及中州仙门人物、散人修士,陆陆续续到了千余之众,苗家早有准备,招呼殷切,一一安置妥帖。

转眼已至傍晚,北寨阔地燃起篝火,开出酒席,款待宾客。在苗疆边陲之地,举办如此盛会,还是千余年来头一次。

梧桐谷,水族神农架。

漆黑的夜幕,被法宝辉光烫出一个个明亮的窟窿,一人华服锦带,伫立祭坛边缘,满头发丝用一只金环束着,气质高贵难攀。身后跟着两个老者,一胖一瘦,静静侍立。

一名水族青年走上祭坛,眼神明亮,对华服公子道:“司马公子,大祭司正在闭关,不便相见,有事请吩咐阿布。”

那公子正是天圣宗“圣天公子”司马徽,身后两人自是余、梁二位长老。瘦老者梁宏面上蕴怒,道:“华阳好大的架子,我家公子亲自前来,他竟避而不见。”

司马徽挥手示意,轻轻一笑,道:“大祭司还有几日能出关?”

阿布道:“大祭司上月十五进关,算来还需两日。”

“公子。”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宛若暗夜幽灵,飘上祭坛。

阿布吃了一惊,回眸望去,两道黑影来势极快,眨眼掠上祭坛。一个是身穿青袍长衫的老者,一个是碧眼黄发的中年男子,阿布从未见过这两人,退避一旁,垂首不言。

司马徽也不回头,手掌伸开,掌心徐徐升起一方古印,华光流彩,说道:“青龙鉴、白虎令、朱雀翎、玄武剑、麒麟印五大上古奇兵,乃上古五大神使所遗,千百年来,不知所踪。我天圣宗先祖费尽千辛万苦,以命换来这方麒麟印。当年左护法将青丘翻了个遍,也没寻到白虎令半点下落,上古奇兵,岂会得来。图格依大张旗鼓,邀来这么多人,当别有用心,咱们也该去凑凑热闹。”

宋世秋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道:“公子,让鬼焱去吧。”司马徽点头应允,道:“也好,鬼焱,你立刻动身去西江,不论用什么手段,都给我把朱雀翎抢回来,大祭司既在闭关,为表敬意,本公子备一份大礼,迎大祭司出关。”

“是,公子。”鬼焱拱手领命,身影一晃,消失在浓浓黑夜之中。

宋世秋道:“公子,咱们安插谷外的巡视弟子,被人震碎心脉而死。”

司马徽面孔清冷,眉宇轩起,问道:“可有查清,何人做的手脚?”

“沧海蓬莱,夏临渊。”宋世秋言语郑重,“此人不容小觑,当年与天山穿云剑沈云流叱咤风云,名噪一时,即便是宗主,也忌惮三分。”

司马徽笑道:“蓬莱派的牛鼻子整日在东海钓鱼,想来也乏味得紧,这样看来,远比计划的要热闹得多。我听说当年有个双剑合璧,号称仙门少有敌手,不也是栽在左护法手里么?”

“若非天山那位朋友相助,老夫自认破不了双剑合璧。”宋世秋脸上笑容阴森诡秘之极。

阿布垂首一旁,天圣宗诸人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他静静听着,始终不发一言。

云扬酒醉酣睡半日,期间隐有知觉,脸上湿漉漉的,应是有人用湿帕子给他擦脸。酒醒时,已近日落时分。忽听一名苗家女笑道:“云公子可醒来了,苗家的酒,不知放倒过多少英雄豪杰。”

云扬甩了甩兀自昏昏沉沉的头,徐徐张眼,见那苗女娇颜白里透红,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白净的脸上挂着甜甜笑意,风情嫣然,年纪似乎要比自己大些,当即笑道:“苗家的酒,就如同姐姐一般,叫人一看就醉。”

那苗女抿嘴一笑,道:“公子一张巧嘴,不知讨得多少女子欢心?”云扬哑然失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这张嘴又笨又痴,稍不小心就得罪了人,哪能讨人欢心。”说到这里,脑海浮现一张清冷面孔,不由得脸颊发热,埋下头去。

“喏喏……”那女子见他羞怯,趁机追问,“瞧公子模样,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哪里,哪里,云扬身有要事,岂有心思它顾。”云扬起身下床,忙引开话题,“姐姐,现在什么时辰,可曾见过我的两个同伴?”

“公子叫我霜灵便好。”那苗女温语款款,“公子的两个朋友就住在不远。”

云扬点点头,默然片刻,霜灵听见他肚子响起咕咕叫声,笑道:“公子稍坐一会儿,霜灵去去就来。”说完笑着走出门去。

过不多时,霜灵送来苗家特有的茶水点心。云扬饿极了,狼吞虎咽,吃相粗豪,看得霜灵掩嘴失笑,云扬一边吃一边称赞:“嗯,好吃。”须臾,最后一块点心吞下肚,冲一口茶,一个享受的饱嗝自然而出。

屋外脚步声响,无恨、月明珠前后走进来,霜灵对二人甜甜一笑,收拾碗筷,步出门去。

月明珠摇头失笑,道:“原来云少侠已用过点心,那今日的晚宴怕吃不下了,听说苗家除了十二道拦门酒,还有一个‘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云扬兴致勃勃,操起长剑,“我……我还没吃饱呢,明珠姐姐,和尚,走,瞅瞅去。”

无恨意味深长地道:“今晚应不平静,切勿贪杯。”

无恨的顾虑不无道理,这许多人聚集于此,各怀鬼胎,均是觊觎朱雀翎,云扬心思敏捷,如何看不出来,笑道:“嗯,我今晚滴酒不沾就是。”

“这可委屈我们云少侠了。”月明珠笑言道。

“嗯。”云扬装模作样,“这可不是,和尚,回头好生招待我。”

无恨道:“酒肉穿肠过,好说。”

三人走出门,天色将晚,云扬抬头望去,天边一片火云殷红带紫,诡异惊心,犹如凝结的血色,他不忍再看,快步跟上。

到了院子外,三人忽然停步,只见前方屋檐上,一个曼妙的身影静立风中,身穿浅蓝花衫裙,腰束迎风彩纹带,烂银梳,黄金铒,妆饰高贵,俏生生站在屋顶,夕阳余晖来,在她身上抹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娇美动人。

一双瞳孔神光内敛,静静盯着云扬三人。一时间,时光好似停驻了一般,一片静荡荡的,谁也没有说话,晚风萧萧,吹起各人衣发,飞扬不定。

云扬心下警惕,左手紧扣长剑,冰寒气息,缓缓弥漫。

“晨风。”一个雄厚而又期待的声音,冲破了静谧的气氛。

三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材挺拔,肤色黝黑的水族汉子走上前来,鬓发微霜,双眼盯着无恨,神情激动万分。

这声音无恨再熟悉不过,心口一颤,叫了声:“大哥……”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苗家女子身上,施威出现,三人丝毫未觉。兄弟俩走上前执手相拥,华阳之变,劫后余生,一别十二年,不想竟会在此重逢,千言万语,都化作两行惊喜的热泪。

“晨风,你做了释门内家弟子?”施威忍不住问。

无恨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初华阳利用我灵童的身份,对我种下忘情蛊,挟我以令全族,师父赶来将我救下,我走投无路,只得落发为僧,躲避华阳爪牙的追杀。”

施威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这狗贼,这回定让他血债血还。”向月明珠一点头,目光落在云扬身上,问道:“这位小哥是?”

无恨道:“大哥,云扬兄弟是天山仙霞派弟子,是信得过的。”

施威冲云扬微微颔首,抬头望向屋顶苗女,眼神柔情,道:“曦月,下来吧。”

那苗家女子身影忽动,宛若一缕青烟,瞬间飘荡在三人眼前。三人心想,原来她就是施威的妻子,苗族族长图格依之女——曦月。

云扬三人看得分外清楚,那女子倚在施威身旁,淡眉如峰,双目光芒内敛,一身修为更是神秘莫测,教人捉摸不透。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施威领着三人来到一间木楼,“扬兵大会,果然也将你们引来了。”

无恨皱眉思虑,半晌道:“想必这扬兵大会,是大哥的主意,难道大哥想把华阳也引来。”

施威说道:“苗疆自古流传水族镇守上古奇兵朱雀翎的传说,不知引来多少人垂涎,如今我将这件奇宝公之于众,岂不正好,华阳来与不来都一样,扬兵大会之后,就是攻打梧桐谷,复仇夺寨之时,晨风,你来得正好,助我一臂之力。”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无恨疑惑道:“大哥,当年父亲真的将朱雀翎交给了你?”施威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疯狂与得意:“真也好,假也罢,有那么重要?”

无恨不再言语,心下颇为低落,十二年不见,大哥满腔仇焰,谋算之深,令人揣测不透,只觉兄弟之间,突然变得生分了许多。想到这里,不禁暗暗惊悚,原来仇恨之矛,足以将一个人改变如斯。这些年跟着惠缘大师修行悟禅,亦未能除尽心中的深仇大恨,每每忘情蛊发作,仇恨填膺,就会心智迷失发狂,难以自制。

如今看到大哥这般模样,心中不禁迷惘起来,忽然觉得,就算报得大仇,也回不去从前了,怅然合十,道:“阿弥陀佛,攻打梧桐谷,需借苗族之力,但苗疆五族,错综复杂,要说服苗族出兵,且不受畲、侗、羌三族阻扰,需师出有名才行。”

“这你放心,大哥自有妙计。”施威望一眼妻子,像是想起一事,“对了,给你们引见引见,这是我妻子曦月,苗族族长之女,也是仙月神教下任月神继承人。”

月神是仙月神教下属对教主的尊称。三人做梦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下任教主继承者,心里除了震惊之外,更佩服施威这些年在苗族取得如此地位,应费了不少心血。

客套一番后,云扬忽然问道:“施大哥,小弟想跟你打听一件事。”施威笑道:“云兄弟但说无妨。”云扬道:“近些年,施大哥可曾听闻过‘寒梅双剑’?”

“寒梅双剑……仙门中人么?”施威沉吟须臾,缓缓摇头,“苗疆常有修道之人出没,‘寒梅双剑’的名号却不曾听闻,或是我整日躲在苗寨,孤陋寡闻也未可知。”

云扬听到这里,心下大为失落,走到窗边,远望天穹,但见浮云萍踪,远山遥去,心里默默呼唤:“爹,娘,你们到底在哪儿?”

月明珠见他难过,宽慰两句,无恨合十送佛。施威不明云扬心事,不便多问,只好一言不发。

苗疆四族,以及一众江湖怪客,围着篝火,坐了百余桌之多。大伙儿喝酒吃肉,苗家青年男女歌舞助兴,端的热闹非凡。

族长图格依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蓝布包头,一双深邃的眼中满是笑意,端着酒碗,朗声说道:“我苗家的酒不够烈,可还对各位胃口?”

玉笛客秦朗说道:“多谢族长款待,苗家的酒喝起来虽不甚烈,就跟羞涩的姑娘一样,叫人看多了,醉得神魂颠倒。”

大伙儿听了这话,一阵哄笑。这些人都是冲着朱雀翎来的,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老头儿,那上古奇兵朱雀翎到底是个什么宝贝?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这句话说出所有人的心声,无不跟着起哄。

朱雀翎为苗族所得,畬、侗、水、羌四族均是不服。水族自以华阳为首,图格依照样发了请帖,华阳却没派一个人来参与。

余下三族,虎视眈眈,中州散客,亦起觊觎,可说是各有算计,伺机而动。一场聚会表面上然热热闹闹,暗地里酝酿着一股杀伐之意。

本来明日才是扬兵大会,但众人不依不饶,图格依骑虎难下,眼神晶亮闪烁,扫视全场,众意难拂,他嘴角反而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仿佛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遂大声道:“好,我族新得奇兵,耗时多日筹备,诚邀苗疆毗邻,以及中州仙门豪杰驾临西江,共睹奇兵真容,来人,取朱雀翎。”

一名苗族青年领命而去,不多时鼓乐之声大作,一支苗家乐队敲锣打鼓,拥着五名仙月教众缓缓走来。四名教众分站四角护卫,中间一人是个女子,正是照顾云扬酒醉的苗女霜灵,她双手捧着只宝盒,宝盒做工精致,绿光莹莹,一出场便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再也挪之不开。

黄大仙拂须笑道:“这排场倒是不小。”

五人走到中央,霜灵打开木盒,涌出一团碧芒,耀眼夺目,一望而知绝非凡品。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只闻风吹火苗的噗噗声。

宝光一现,众人目光均被吸住。宝盒中飞出一团绿芒,缓缓升上半空,绿芒中托着一支红羽,翻转不定。

图格依脸上挂起笑容,高深莫测,道:“这就是上古奇兵,朱雀翎。”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生恐有人听不见。

果然,“朱雀翎”三个字一出口,众人无不动容,尤其是畲、侗、羌三族之人,个个脸色骇然,眸中闪光,原来神兵竟是这等模样。

黄大仙看着雀翎,说道:“相传上古之时,朱雀神使奉女娲娘娘之命,前来苗疆之地,铸成神兵雀翎,以便开采天晶神石,供给补天,事后神使留下雀翎,以保苗疆不受妖邪之祸,可数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朱雀翎的模样。”

图格依目光在黄大仙身上扫视一圈,道:“阁下见闻广博,不知怎生称呼?”

“老夫云游四方,姓黄,草字一个仙字,让族长见笑了。”黄大仙拂须说道。

羌族中一个中年人朗声说道:“这位大仙说的是,咱们谁也没见过朱雀翎,也不知眼前这件宝物,是否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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